七里美人香——翘摇
时间:2019-04-08 08:30:43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来:“原来是齐、齐二姑娘啊……郑大人,里边请。”
  说完,他引着郑绥朝县衙正堂走去。
  郑绥本想叫住他,告诉他直接先遣人去齐家告知一声,郑绥自己也可以尽快去齐家宣旨,不要耽搁了。
  可看洪瑞成拔腿就往县衙内走,而不是赶紧派人出去,再加之洪瑞成之前的表情,郑绥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一声不吭跟在了洪瑞成身后。
  一进正堂,洪瑞成忙不迭请郑绥上座,又喝来丫鬟敬茶,等郑绥三辞落座后才拱手道:“郑大人稍待片刻,下官这就去通知齐二姑娘。”
  见洪瑞成出了正堂不往大门外走,反而转头朝后院去,郑绥心道果然事有蹊跷,放下手中的茶盏就远远跟在了洪瑞成身后。
  他一个眼神过去,县衙的衙役小厮们便都不敢去提醒洪瑞成了,个个或低头或看天,自顾自忙活去了。
  襄武县衙北侧就是洪瑞成的府邸,将和县衙相隔的围墙打通,前后往来也方便。
  洪瑞成和给他引路的衙役压根就没发觉落在他们十步之外的郑绥,直接就从后门进了洪瑞成的府邸。
  这个衙役便是刚才洪瑞成吩咐囚禁齐半灵的那个黑脸衙役,他熟门熟路地把洪瑞成领到门边的柴房,却发现门栓被开,推开门,哪里还有齐半灵的踪影。
  洪瑞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低声吼他:“人呢?!”
  那黑脸衙役吓得魂都飞了,连忙边求饶边往外跑要去找人,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女人的争执声。
  洪瑞成耳朵也很尖,听到动静就往那边走。
  只见齐半灵漠然坐在轮椅上,旁边是气得满脸通红胸膛不断起伏的倚绿,她俩正对着的,便是洪瑞成新娶进门没俩年的正房太太刘氏。
  刘氏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浓妆艳抹穿金戴银的,气势却似乎被坐在轮椅上未施粉黛的齐半灵压了过去。
  她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伸出,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直指齐半灵:“好个狐媚子,欲拒还迎兴风作浪这么多回,还不是上赶着要来我们府!”
  齐半灵脸上波澜不惊:“洪太太是以为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别人也必须都觉得好?”
  刘氏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难不成你这罪臣家的女儿,还敢嫌弃我们洪家!我们老爷瞧得起你,你不该感恩戴德?”
  “我适才就一直请求洪太太放我出去,洪太太自己不信罢了。”齐半灵淡淡扫了刘氏一眼。
  “齐半灵!”洪瑞成这时候怒气冲冲地赶到了,瞪了一眼刘氏之后,扭头吩咐身后的黑脸衙役,“给我把她好好关起来,多找几个人看着!”
  总之,齐半灵决计不能遇到郑绥。否则,他的仕途八成要完了。
  反正郑绥也不认识这个齐二姑娘,就声称去寻了齐二姑娘,发现她孤女在家无人照拂已经过世,郑绥总不可能命他让死人复活吧。
  不想郑绥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洪大人好大的胆子。本官让你去请齐二姑娘,你倒好,请到自己家来了。”
  洪瑞成双腿一软,差点瘫到地上。
  齐半灵微蹙眉心,望向郑绥。
  郑绥目光落在地上,朝着齐半灵拱手行了一礼:“齐姑娘,事起突然,请您去正堂接圣旨吧。”
  齐半灵恍然一瞬,便敛容颔首。
  她明白了,这位郑大人来宣的册封圣旨,是给她的。
  倚绿推着齐半灵回到了县衙正堂,这里已经全是郑绥带来的人了,东边甚至摆上了香案,香案上供着一尊三足鎏金莲花铜香炉,错杂而不零乱的牙香在里头缓缓燃着,一缕缕令人嗅之心安的香气自香炉中氤氲而出。
  郑绥带来的婆子和倚绿一起扶着齐半灵跪倒在地上,郑绥站在上首,面朝南方,小心翼翼展开圣旨宣读道:
  “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朕率是道,以临万邦,厥有褒升,必先内德。惟尔赠礼部尚书齐靖元次女,柔明而专静,端懿而惠和,率礼称诗,实禀贞于茂族;进规退矩,遂冠德于后宫。仰承皇太后慈谕,兹特以金册金宝,册尔为皇后。往钦哉!无或居上而骄,无或处贵而逸,降情以逮下,诚事以防微。膺兹嘉命,可不慎欤!”
  居然是一份封后圣旨。
  齐半灵听到“册尔为皇后”这句,心没来由地似被人用力揪紧一般抽痛起来。
  她还没分辨出这感觉从何而来,郑绥温和的声音已经从她头顶传来:“二姑娘,快接旨吧。”
  齐半灵回忆着年少时学习的礼仪规矩恭顺地接了旨,郑绥带来的婆子便和倚绿一起把她扶上了轮椅。
  洪瑞成身为襄武县令,大都来的圣旨必然要一起跪迎。
  听到是一份册后诏书,他是真的瘫在地上半分力气也使不出了。
  这怎么可能呢?齐半灵的父亲获罪而亡,新帝也完全没有替他平反的意思,怎么她在襄武呆了几年,还能被封皇后啊?
  洪瑞成瘫软在地上,不管身边的衙役怎么使劲拽,也拉不起这位分量过重的县老爷。
  郑绥将圣旨交到齐半灵手中,然后和她交代了一些去大都一路上要注意的事情。
  齐半灵细细听着,一一点头应下。
  等郑绥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郑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郑绥下意识看了洪瑞成一眼。
  洪瑞成被这一眼吓得冷汗直流,巴不得下一刻就冲到齐半灵跟前磕头求饶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册后诏书改自《旧唐书》
2019了,不知道说什么,那就祝大家新年大吉吧~啾咪~
齐半灵不是天生残疾,是意外患的腿疾,后期会好
 
  第三章 
 
  齐半灵懒得去看洪瑞成欺软怕硬的面孔,只简洁说道:“如今襄武城外有些百姓因疫病被隔绝,我为他们把了脉开了方子。现下亟缺黑云香入药,可襄武城能找到的黑云香都在洪县令府内……”
  她说到一半止了话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洪瑞成一眼。
  洪瑞成连忙扯着身旁衙役的衣服站起身,讨好般笑道:“姑娘古道心肠,下官自愧不如。”又瞪了身后小厮一眼,怒斥他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府里的黑云香都取出来供齐姑娘使用?”
  从洪府跟来的几个小厮连连讨饶,争先恐后地跑去拿药了。
  看着洪瑞成和他的手下们手忙脚乱起来,郑绥朝齐半灵和蔼地笑了笑:“二姑娘心地纯善,是襄武百姓的福气。我身为陛下特使,一会儿也该去隔离区瞧瞧。”
  朝廷派出的册封使,身为皇帝的特使,地方上的杂务也可以插手,倒也理所应当。
  不过,齐半灵刚才只提到了“疫病”,并没有言明是什么病,郑绥就敢开口提出亲自去查看。
  不仅如此,他也没有用“齐姑娘如今身份高贵”、“齐姑娘身为女子安心等在府中即可”等等理由搪塞阻止齐半灵,更没有对她的医术提出质疑。
  这倒是让齐半灵颇感意外。
  难得有个不迂腐怕事的官员。
  这时,洪府的小厮把黑云香送来了。
  齐半灵怕耽搁了疫区百姓服药,自己拿了两袋药捧在腿上,又让倚绿提了一袋药,便招来阿武让他推自己出去。
  洪瑞成见了,忙殷勤地上前说道:“下官这就亲自去马房备一驾马车送二姑娘。”
  齐半灵瞥了他一眼,只淡淡说了声不必,就让阿武推着她离开了。
  一出县衙,倚绿就凑到齐半灵身边悄声问她:“姑娘,洪瑞成这个欺男霸女的狗官多次羞辱于你,你为何不向郑大人告发他?”
  齐半灵扭头看了眼义愤填膺的倚绿,无奈笑了:“朝廷这些官员势力盘根错节,我尚未摸清郑大人和他的关系,不便轻举妄动。一切,等到了大都再说吧。”
  反正洪瑞成的所作所为郑绥已经看在眼里了,若郑绥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等郑绥回了大都,洪瑞成就要倒霉了。
  若不然……等她到了大都,她自会想办法给洪瑞成教训。
  倚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起郑绥刚刚宣的圣旨,脸上染上笑意:“等姑娘回大都做了皇后,看他有什么好果子吃!”
  说完这句话,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脸又垮了下来。
  好在齐半灵这时候自己也有心事没在看她,并未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
  襄武城并不大,齐半灵主仆三人不一会儿就出了城门来到了疫区外。
  所谓的疫区,不过都是些用茅草临时搭建而成的庇护所,最外层以枯枝搭成的低矮的篱笆,将疫区和外界相隔。
  疫区的医患都心知肚明这是“花柳病”,并非那些会肆意传播的瘟疫,因此防护比刚开始松懈多了,齐半灵他们只被要求戴上干净的面巾便被放行了。
  这类花柳病,患者会从私/处开始长疮发脓,直至蔓延到脸部、足部等其他部位,疼痛难忍,隔离区四处都是痛苦呻/吟的声音。
  倚绿和阿武都面露不忍,不敢多看。
  齐半灵倒很镇定,等被阿武推进了最里面的药房,就开始指挥医工们照着她的方子煎药。
  等医工们煎完药准备去送药了,齐半灵也上前帮忙,端着药由阿武推着去给重病患喂药。
  倚绿和阿武也都上前帮医工们给其他重病患喂药。
  等齐半灵忙活完了,才知道郑绥已经来了。
  郑绥好容易摆脱了洪瑞成的纠缠奉承独自带人到了疫区,四处查问一圈,发现许多女病患多是烟花出身的女子,男病患则是混混和纨绔居多,再听在场大夫隐晦的说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瞧见齐半灵正给病患喂药,便没去打扰,自行离开到了一间仓库休息喝茶。
  郑绥身边的长随见他难得有些出神,小心地开口问道:“老爷,您在想什么?”
  郑绥回过神来,眼神平和了些:“这位新皇后,让我记起一位故人。”
  长随好奇追问:“是哪位?”
  “她的父亲,齐阁老。”尽管齐靖元已被褫了官职贬为庶人,郑绥还是习惯性地叫他齐阁老。
  这位长随跟在郑绥身边二十多年,与他亲厚非常,自然知道齐靖元还在礼部时就照拂过当时还只是主事的郑绥,对齐靖元也同样尊敬,便笑道:“二姑娘是齐阁老的亲女,父女俩自然是相像的。”
  郑绥知道长随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只笑笑没接话。
  那长随见郑绥闲着无事,便鼓起勇气问了自己一路来疑惑的问题:“老爷,三年前越王从龙有功,他的族中侄女入宫封嫔,没多久就晋封为妃,只待诞下龙嗣便能一举封后。怎么过了三年,那位娘娘半点消息也没有,反倒是在襄武待了这么多年的齐二姑娘被封了皇后?”
  郑绥乜了身侧这个长随一眼。
  这长随随他多年,最善打探消息,只不过郑绥接了册封使的差事便启程来襄武了,如今这新后获封的来由估计满大都都传遍了,可这长随早就跟他离开大都,无从打听了。
  郑绥不用问都知道,这位“包打听”一路来内心一定抓心挠肺好奇不已。
  他宽和地笑了笑,耐心解释道:“陛下后宫如今只有三位后妃,而越王那位侄女位分最高。所以尽管陛下没有明言,可大伙儿都琢磨,若是那位娘娘诞下龙子便是皇后。可三年过去了,别说是正值盛宠的那位娘娘,其他两位的肚子也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长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这些他都知道。
  郑绥接着悠悠说道:“不曾想,皇太后不知从何处寻来了齐二姑娘的长兄,也就是赵国公的遗书,亲自带到早朝朝堂,当众念出,声泪俱下。原来赵国公早在随陛下杀回大都前已决定抛却生死追随陛下,便留下了这封遗书。他对陛下尽忠无惧无悔,只是最后提到了他最担忧远在渭州孤苦无依的小妹,望他身后陛下能够照拂一二。”
  “这……”那长随脸上更是茫然了,“若说‘照顾’二姑娘,无论是封诰命还是赏赐金银土地不都足够,陛下怎么直接封了她为皇后了呢?”
  郑绥小啜了一口茶,只含糊道:“那日陛下与太后密谈许久,随后就派我前来襄武宣旨。其余的,我作为臣子,也不好揣测上意。”
  那小厮一面心里惊奇一面琢磨着,许是陛下担心齐二姑娘身体有疾,嫁出去会被夫家苛待,这才直接封了齐二姑娘为后,把她接进宫来。
  这么一想,陛下对赵国公可真是推心置腹,就连赵国公的遗愿都重视至此。
  在疫区另一边的齐半灵丝毫不知郑绥和自家长随的对话。
  她给重病患喂了药,听闻郑绥来了疫区,便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就让阿武推着她回齐宅了。
  齐家的宅子在襄武士族世家群居的东城也不算打眼,两进的四合院,规规矩矩甚至略显朴素的黑瓦青砖,丝毫看不出这里曾出了一位阁老和一位国公。  
  齐宅虽然简朴,但被收拾得很是齐整。这会儿一改往日的宁静,几个婆子指挥着丫鬟小厮收拾东西,十几个人进进出出忙碌不迭,倒也是宅子里难得的热闹了。
  齐半灵被安置在寝房窗边,窗户被支开一个三指宽的缝隙,她从这里朝外看着重新活泼起来的齐宅,唇角噙着浅笑。
  倚绿侍立在她身侧,脸上却愁云惨雾的。她咬着下唇看了眼齐半灵,勉强挤了一丝笑容在脸上。
  寝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穿着石青色细麻衣裙的医女掀了帘子进来,扭头一看到齐半灵,便锁起了眉心。
  齐半灵见她进来,连忙挑开窗棂的支架,讨好地朝她笑着:“白芙……”
  应白芙怒气冲冲地走到她跟前,深深吸了口气,才扭头嘱咐一旁的倚绿:“这都九月了,寝房怎么还用竹帘子?一会儿就换个棉的……还有,赶紧拿个炭盆来,你家姑娘受不得寒。”
  倚绿应声离开,应白芙便半蹲在齐半灵身边,掀起她的裙子,又慢慢卷起她的中裤,看到她膝头全是紫红色的淤血,眉心锁得更紧了。
  她顿了顿,伸出手轻轻在齐半灵腿上按着,忍不住抱怨:“你自己也是懂医术的人,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这都入秋了,四处乱跑也就罢了,还跪在冷冰冰的地上,你说你这腿还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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