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美人香——翘摇
时间:2019-04-08 08:30:43

  而后,她牵起泉思郡主的手,满脸都是歉疚:“郡主,说来是我不好。昨儿母亲说要拿礼物赠你和齐二姑娘,我图省事,就把当时福锦阁一起打的两支步摇给母亲作赠礼,谁知道出了这么个事儿。郡主不怪我吧?”
  泉思郡主连忙摇头:“世子妃不怪我冲动跋扈便好。”
  “怎会。”越王世子妃轻轻拍了拍泉思郡主的手安抚了一番,又转过头朝齐半灵赔礼,“齐二姑娘,也怪我没把你直接送到骑马楼,还望你不要见怪。”
  齐半灵释然一笑:“我怎会见怪。只是我本以为世子妃会去正殿见陈国公夫人,却不想您倒与这些太太姑娘们一道折回来了。”
  越王世子妃脸一僵,很快又维持住笑容:“我们妯娌走到一半恰好遇上几位太太姑娘,便一道先往湖边赏景去了。”
  齐半灵了然地点点头,和后面跟来的几个赴宴的太太姑娘见了礼之后,借故要更衣,让齐浅意推着她离开了。
  齐浅意推着齐半灵朝净房去,一边低声抱怨:“这越王府婆媳几个,看着慈眉善目的,不想手段竟如此阴毒。”
  齐半灵笑着扭头看了眼她:“姐姐也察觉了?”
  “倒没你那么快,一开始我也被耍得团团转来着。”齐浅意撇撇嘴,对越王府这几个女人的行事很是不满,“可那小丫鬟捧着鎏金海棠珠花的步摇出来的时候,我再傻也该看出来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
  齐半灵赞同地点点头:“怕是她们根本没想到我会识破,这番收尾破绽百出,也太粗糙了些。”
  齐浅意想起越王世子妃带着一众赴宴的太太姑娘们一起从回廊转角处出来的样子,不由咬紧牙根狠狠道:“她们可真是打了好算盘,找了那么多人来‘目击’。若你没有刚才那番机敏应对,怕是明日满大都便要传,说陛下的新后小家子出身,尚未入宫却偷盗成癖了。”
  想到这里,齐半灵的眼神也冷了几分:“只怕若我没让泉思郡主细细看这步摇,而是告诉她这是越王妃所赠,泉思郡主必然会去向越王妃求证。到时候越王妃只要口气稍显迟疑些,那便是‘迫于新后威严’做了和事佬,我偷盗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齐浅意想起刚开始那个无理还要争三分,后来又夹紧尾巴的泉思郡主,又冷哼一声:“那位郡主也是,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被人当棋子了都不知道,还敢这么说你。你瞧后来她那张脸,一会红一会白的,倒煞是好看!”
  齐半灵无奈一笑:“除夕那夜皇太后给府里赐了菜,今儿越王府又邀我们一道来迎春宴。旁人看了谁不艳羡。可谁知道这是福分还是危境呢。”
  “对了。”齐浅意忽然想起什么,又叮嘱齐半灵,“这件事别让母亲知道了,不然她又该担心了。”
  齐半灵敛容颔首:“那是自然。”
  说到母亲林幼霞,齐半灵又想起适才齐浅意和她说的话,赶紧开口:“姐姐,我知道如今北地战事吃紧,你心系边地。可你万万不要轻举妄动。”
  齐浅意没料到齐半灵还记得她刚刚随口提的事儿,怔了怔才笑道:“咳,我都嫁人了,哪有机会再往外跑了,方才只是和你随口提起罢了。”
  齐半灵却了解自己这位长姐。
  今天的她格外光彩照人,又心情愉悦的模样实在太让她熟悉了。
  因为十多年前,她将要偷偷跑去北地从军之前几日,齐半灵见到的姐姐就是这个模样。
  她默了默,才开口道:“姐姐,你有自己的志向,我一千个一万个支持的……只是若你一声不吭就去了边地,武进侯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钟家人到我们家向娘讨人,又让娘如何自处?”
  齐浅意脑袋一空。
  正如齐半灵猜测的那般,她的确筹谋着想如十数年前一般,神不知鬼不觉跑去边地参军。她当年在北地杀出的声名还在,此举必不会太难。
  可她一时忘形,忘了自己已是钟家妇,不再是那个可以无法无天的齐家大姑娘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钟家人的性子,若是自己抛开一切去了北地,他们定会去为难母亲。而那时候妹妹应该已经入宫,她和陛下本就有误会,若是自己走了,她可能也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嫁给了钟世昌被圄于内宅,被迫做个周旋于后院琐事的官太太。
  齐浅意狠狠咬了咬下唇。
  一直到迎春宴结束,众人告辞离开越王府,她的脸上也再未真正展露笑容。
  受邀去了越王府的迎春宴之后回府,赵国公府便彻底不见来客不接请帖,安心等待下个月末的大婚了。
  陈嬷嬷则是加紧了对齐半灵的教导,常常每日要教授上五六个时辰才放她去歇息。
  谁料,刚进入二月,朝廷蓦然传来消息。
  北地战局紧张,陛下极度重视,竟亲自带兵御驾亲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行吧,打仗就打仗,等着追妻火葬场吧。
 
  第十二章 
 
  宫里派女官来传这个消息的时候,林幼霞偷瞄了眼坐在身边默然不语的齐半灵,不由有些急了:“再有不到一月便要大婚了,可陛下御驾亲征不在大都,那大婚岂不是要推迟了?”
  那女官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笑得极为客气:“二月廿三的婚期是钦天监算的日子,内阁上报,陛下亲自批的,哪里有随意推迟的道理。今儿奴婢过来,就是和齐府商议,能否让平王代出征在外的陛下迎亲。”
  林幼霞怔了怔。
  这平王,才十七八岁,尚未及冠,是先帝爷的十一皇子,也是为数不多还在世的陛下的手足。
  林幼霞年少时,曾听闻邻家少爷重病,便由他的兄弟代为迎亲“冲喜”。
  这新妇由兄弟代为迎娶也并非首开先例,可陛下并未患病,只是出征在外,居然由其弟来迎娶阿娆。
  这……合适吗?
  可就算宫里派了女官来“商议”,也不算给她们留回绝的余地。
  林幼霞没了主张,想问齐半灵的意思,却见齐半灵已经笑着开口了:“姑姑客气了。陛下御驾北征以振军心,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婚事既不能推迟,那也辛苦平王相代了。”
  那女官眸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来,朝着齐半灵屈膝一礼:“齐二姑娘聪慧通达,实乃六宫之福。”
  齐半灵莞尔:“姑姑过奖了。”
  说着,她朝身侧的倚绿使了个眼色。
  倚绿会意,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想上前递给这个女官。
  这女官却后退一步推辞道:“姑娘,奴婢前来传话乃是奉命行事。无功不受禄,奴婢不敢受姑娘的赏。”
  她既这么说了,齐半灵也不强求,就遣人送这位女官出去了。
  那女官出了赵国公府,直接上了马车直奔宫内。她从侧门入宫,垂首穿梭过数条宫内长街,最终停留在一座富丽奢华的宫殿前。
  这座宫殿黄瓦红墙,三人高的宫门上,挂着“瑶华宫”的匾额。
  瑶华宫正是宜妃的寝宫,处处透着精致。不同于有些宫殿表面浮华,实则暗处有些掉漆生锈的也无人修补;刚过了年,瑶华宫角角落落都被重新上过漆,宫苑内的白玉扶栏被擦得涔涔发亮,阳光一照,泛着温暖的光泽来。
  瑶华宫正殿前载着两棵高大的桂花树,是越王专程命人从封地马不停蹄移来的。
  现下春寒料峭,这两株桂花却依旧苍翠欲滴。
  宜妃最爱在秋季桂花开放的时候,在院内搭个棚子赏桂花。嗅着秋日里着袭人心脾的桂花香,躺在绿阴如盖,翠影斑驳的树下,极是悠闲。
  这女官现在却无心赏景,而是蹙紧眉头走到桂花树下,从树后提着一个小宫女的耳朵,把她拽了出来。
  从后头跟上来两个小宫女,都是惶然失措的模样。
  那被揪住耳朵的小宫女疼得眼泛泪花,连连告饶:“青绵姑姑,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躲懒了。”
  青绵依旧紧蹙眉心,低声斥她:“小声点,你们非得惊动娘娘才舒服是不是?”
  小宫女们连忙小声嗫喏着说不敢,青绵才放开手,冷冷一笑:“能来瑶华宫伺候是你们的福气,尚仪局调/教出来的新人削尖了脑袋都挤不进来呢。若再被我瞧见有下次,我就当你们不想要这福气,自有的是人要替你们的差。”
  她又指着刚刚被她揪住耳朵的小宫女:“你不是头一回了,也别留了,趁我没改主意把你送去浣衣局前,赶紧滚。”
  那小宫女不敢张口反驳,其他几个更不敢替她求情,眼睁睁看着她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青绵解决了几个躲懒的小宫女,才整了整衣服,掀了帘子进入正殿。
  守在正殿里的小宫女一见青绵便迎了上来,悄声说道:“青绵姑姑,娘娘正在东配殿里歇息呢。”
  青绵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道:“你们先退下吧。”
  正殿里的小宫女们听了,便屈膝行了礼,一起退到了殿外。
  待殿内伺候的宫人都退下了,青绵才放轻脚步走到东配殿外,缓缓推门而入。
  宜妃秦如月已经起了,正穿着粉红的轻纱薄衫,坐在铜镜前细细描眉。
  她才刚十八,身形颇为丰腴,面若桃花,眉梢眼角也透着由内散发的妩媚,如玉般白皙剔透的手指捏着眉笔仔细描摹着。
  待描完了,她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嘴角不满地抿起。
  这时,她才注意到身后的青绵,唇角又勾起:“回来了?那个新后如何?”
  青绵屈膝一礼,随后回忆着在赵国公府观察到的齐半灵,斟酌着答道:“奴婢说了要请平王代陛下迎亲时,她没露半分不满,答复也滴水不漏,似乎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宜妃轻笑一声,满眼都是不屑:“迎春宴那日本宫给她下的套都能轻松化解,本宫估摸着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可再聪明又能如何,年纪一大把了,还是个残废。陛下连与她的大婚都不上心,一句都没交代,直接带兵朝北地去了……想来,看在她那个短命鬼大哥的份上娶她做皇后,已是仁至义尽了。”
  描完眉,她对着铜镜照了又照,忽的心里一阵烦躁,狠狠把眉笔摔在妆台上:“不画了,画得再美又有何用!有那两个贱妇在宫里,本宫不过就是个挡箭牌!”
  青绵一惊,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门窗是否关严了,才小声道:“娘娘慎言,仔细隔墙有耳。”
  宜妃却丝毫不放心上,轻描淡写道:“有谁胆敢偷听,处置了便是,有何可怕的。”
  青绵小步上前,走到宜妃的妆台边,把眉笔收进妆匣,随后小声问道:“娘娘,顺嫔和豫嫔,您觉得是哪个?”
  就算青绵没讲明,宜妃秦如月也知道她的意思。
  自三年前入宫以来,陛下一月只有三四日入后宫,绝大多数日子都是来她的瑶华宫。
  众人皆说陛下勤政不近女色。
  可事实上,陛下就连难得来她宫里,也从没碰过她。这件事只有陛下和她,以及一直近身伺候她,替她整理床褥的青绵三人知道。
  这也是宜妃最为愤恨的事儿。
  她不蠢,陛下在外抬举她,可一入瑶华宫,竟厌恶到碰也不碰她。很显然,她秦如月是被陛下当做谁的挡箭牌了。
  她仔细回忆着宫里另外两个女人:“顺嫔是魏太后的亲侄女,本宫入宫后不久被魏太后强塞进来的,相貌还过得去,可人却是个蠢的,一张嘴叭叭的整日不知在说什么,怎么看都不是她……”
  青绵面露犹疑,就听见宜妃接着说道,“可这豫嫔更不像了,只会苦着张脸。要是梨花带雨还能引人怜惜,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本宫是个男人也不喜欢她……”
  这么一想,宜妃更糊涂了,“陛下到底是为了谁这么一番算计?不是那两个贱妇,还能是个男人不成……”
  她这么一说,和青绵的脸色同时一变。
  青绵煞白着脸不敢胡说,宜妃没那么多顾忌,拽着青绵的衣袖,压低声音惊道:“青绵,你说陛下该不会是断袖吧?”
  青绵惊出一声冷汗,只觉得屋子过于闷热,汗水从脖颈处流下,浸湿了内衫:“怎、怎么会!”
  宜妃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结论有理,掰着指头给青绵说:“你想想,其一,这三年来,不光是本宫,另两个贱妇肚子也没有消息。若陛下当真宠爱她们,怎会如此!”
  她又掰了一个指头接着说道,“其二,陛下登基后,每月宿在后宫的日子不过五六日,其中大半还是宿在本宫这儿,其余时间都在自己宫里批折子。谁能知道陛下私下里如何呢!”
  “其三……”她攥紧拳头,冷笑道,“本宫就在想,陛下对那齐折晖是不是太好了点。都是个死人了,还给他建国公府,把他的梅花林移到新府,立他妹妹做皇后,还接进宫里……”
  说不定,禁苑那片儿,也和哪个奸夫有关……
  最后一句,宜妃没说出口,而是暗自琢磨着,打算择日悄悄遣人去查。
  青绵已经被宜妃这一条条吓得面白如雪了,回头找了个披风给她披上,小声叮嘱:“娘娘,奴婢常听宫里的老人说,这深宫里,知道的少才能活得久。不管娘娘现下如何想的,赶紧忘了才是正理儿。”
  宜妃想开了,便轻巧一笑:“本宫自然知道,你是本宫心腹,本宫也只说给你一个人听。本宫不过是……不甘心……”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艰难。
  当年南中王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姑娘,一朝入宫,竟要受这般不可告人的屈辱。
  起初的她愁得彻夜难寐,后来从皇帝手中得到了后宫金印,六宫开支进项全权由她管理,大权独揽的感觉让她兴奋不已,可也放大了她耻辱的感觉。
  因此,瑶华宫的宫人,除了青绵,个个都是她的怀疑对象。只要她察觉到有宫女动过陛下走后的被褥,她就会让人把那宫女拉进柴房活活打死才作罢。
  她的瑶华宫也追逐奢靡,打造出繁花似锦的假象,掩盖她不可告人的阴私。
  思绪慢慢飘远,宜妃眼神渐凉,露出个阴恻恻的笑来:“幸好,不止本宫一个。这深宫里,马上又要多一个倒霉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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