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晋城长公主却忽然将手一压:“且慢。”伸手示意。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宫女立刻恭敬地上前,举起手中的托盘。托盘中放着一把酒壶,两个酒杯。瑟瑟目光落到酒壶上,瞳孔微微一缩。
这酒壶她前世时曾经在陈括那里看到过,名为九曲鸳鸯壶,里面有隔层隔开,可以放入两种酒。只要转动壶身上的机关,便能倒出不同的酒。她当时觉得有趣,还问陈括借了一次,一边放了酒,一边放了茶,靠作弊灌倒了陈括好几个妃嫔。
晋城长公主笑道,“这是本宫珍藏的桃花酿,轻易不给人喝,我们就喝这个吧。”说罢,她亲自斟了酒,伸手,正要先取一杯。
瑟瑟忽地伸手,恰恰挡住了晋城公主的手。
晋城长公主一扬眉,现出恼色,瑟瑟顺手拿过她刚刚要拿的那杯,举起道:“多谢长公主,请。”
晋城长公主望着剩下的一杯酒,愣在了那里。
瑟瑟露出诧色:“长公主。”小声提示道,“大家都看着呢。”
晋城长公主抬头看去,见不光是附近的小娘子,连前面的内外命妇都有人听到动静,看了过来。长安公主最是好热闹,早就跑了过来,见晋城长公主不动,惊讶道:“晋城姑姑,你怎么不喝?”
瑟瑟笑道:“长公主一番好意,臣女先干为敬。”姿态优雅地抬起手,果然一干而尽,将杯底向众人示意。
众人轰然叫好,视线全落到晋城长公主身上。
晋城长公主骑虎难下,神色变了几变,似乎想通了什么,勉强露出笑容,将一杯酒干了。
长安公主率先拍起手来:“太好啦。”众人纷纷跟着叫好。
晋城长公主目中闪过一丝怨毒,随即笑着又执起壶道:“今日高兴,就与燕小娘子再干一杯,尽释前嫌。”不由分说,又为两人各倒一杯酒。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第二杯,我先干了。”
瑟瑟和陶姑交换了个眼色,心里有了数,宽袖迤逦,挡住众人视线,装着用帕子拭口。将一杯酒尽数倒入袖中早就准备好的棉帕子中。
众人纷纷恭贺两人冰释前嫌。
晋城长公主的脸上已经升起两朵红晕,向皇后宝座的方向欠身道:“皇后嫂嫂,臣妹不胜酒力,先告退了。”
萧皇后自然没有不允之理。
晋城长公主又道:“皇后嫂嫂,您让燕小娘子送臣妹回去好不好?我们好不容易和好了,我还想和她说会儿话呢。”
萧皇后含笑道:“你们和睦那是好事。只要燕小娘子允了,本宫岂会阻拦?”
晋城长公主看向瑟瑟:“燕小娘子给不给本宫这个面子?”
当着众人的面这么问她,瑟瑟还能说什么,笑了笑道:“好。”
外面已经有车舆等着。晋城长公主似乎怕瑟瑟跑了,紧紧抓住瑟瑟不放,拉着瑟瑟一起坐上了车,下令道:“快,回嘉德殿。”这短短几个字说出,她的额角已沁出一层薄汗。
瑟瑟见她脸色越来越红,呼吸渐粗,身子也坐不住般,不停地小幅度扭动着,不由愕然:那杯酒中究竟放了什么东西,怎么喝下去会是这个反应?
不管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应该不是什么夺人性命,损人身体之物,否则,就算形势所逼,晋城长公主也不可能会喝下那杯酒。
晋城长公主这个反应,倒像是……
正想着,晋城长公主忽然去拉自己的领口,低吟出声:“好热。”一对眼睛水汪汪的,迷蒙起来,看向瑟瑟,奇道,“你不热吗?”
瑟瑟没有回答,审视地看向她。
酒中下的药,喝酒后将自己锁在偏殿中的长公主护卫,非要自己送她回的晋城……一瞬间,瑟瑟顿时全盘想通,晋城长公主打得竟是这样恶毒的主意!
她的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极大的恼意:她和之前的两位,和晋城长公主都是无冤无仇,不过是因为和萧思睿定了亲,就要被对方百般设计。那两位小娘子最终丢了性命,而她这一次,幸亏得到了寿王的提醒,早有准备,否则,被晋城长公主算计成功,只怕非但要丢了性命,还将名声全毁。
晋城长公主实在阴毒之极!
瑟瑟的目中闪过一丝冷意:自重生来,自己囿于身份,处处隐忍退让,几乎快忘了前世的肆意张扬,却叫人一次又一次欺上头来。
这一回,瑟瑟不想退让了。若不叫晋城长公主吃个教训,只怕以后她还会变本加厉,不知收敛。她不能一次又一次地坐以待毙。
她倒想知道,当对方如前世般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失去皇家公主身份庇护后,会是什么样的嘴脸。
晋城长公主,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无人敢惹吗?
车舆在嘉德殿门口停下。晋城长公主一下车,就拉着瑟瑟快步往里走去,一边急急叫道:“快,给我拿凉水来。”很快,宫女端来一杯凉水,晋城长公主咕嘟嘟一口全部喝下,脸上红晕稍退,又压低声音吩咐宫女道,“凉水只怕还不够,去那位那里,问问有没有解药。”“解药”两字她生怕瑟瑟听到,说得又急又快。
宫女领命而去,晋城长公主拉着瑟瑟径直往偏殿方向去。
越往偏殿方向,宫人越少,等到到了偏殿,已不见其他人。一行人正要进殿时,跟着晋城长公主的六个宫女分出四个,将一直紧紧跟着瑟瑟的抱月和陶姑拦在了殿门口。
瑟瑟露出讶色:“长公主,这是何意?”
晋城长公主再不复先前的模样,得意一笑:“你进来就知道了。”
另两个宫女一个掏出钥匙打开偏殿门,另一个将瑟瑟推了一把:“燕小娘子,进去吧。”
这一推却没推动,反而后脑一痛,软软地倒了下去。宫女心中大惊,再一看,其他几个人,除了瑟瑟主仆三个和晋城长公主,其他人都倒在了地上。
殿门开锁和宫女倒地的声音惊动了里面,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赤红着眼扑了出来。
抱月大惊:“二娘子,那人很厉害,我不是他的对手。”
陶姑也道:“他也服了乱性之药,如果不赶快想办法,只怕要出事。”
刚刚吓呆的晋城长公主却是大喜,尖叫道:“石井,帮本宫弄死这个贱婢,救我!”
瑟瑟瞄了晋城长公主一眼,目中闪过冷意:“把她丢进去。”
晋城长公主大惊:“你敢!”
陶姑也吃惊:“小娘子?”这可是长公主!
瑟瑟道:“有什么事我担着。”
抱月来不及多想,见里面的人已经冲到了门口,一把抱起晋城长公主扔了进去。
那护卫石井接住公主,微微一愣。陶姑眼疾手快,趁机将门拉上,飞快地重新锁好。
里面很快响起裂帛声与尖叫声。
瑟瑟望着那道门,听着里面的声音渐渐转为暧昧,心中冷笑:晋城长公主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也不知经此一遭,她会不会后悔往日的所作所为?
正要迅速离开,身后却忽然响起疏疏落落的鼓掌声:“燕小娘子好手段。”
瑟瑟心头一惊,蓦地回头,看到了寿王含笑的俊美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寿王:说、好、的、英、雄、救、美、呢!这不是我要的剧本。
第79章
陶姑和抱月都变了脸色,警惕地护到了瑟瑟面前。瑟瑟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后退。以寿王的本事,若想对她做什么,光凭陶姑和抱月可护不了她。
寿王负手而立,望着她似笑非笑:“燕小娘子倒是好胆色,连晋城都敢下手。”
瑟瑟不紧不慢地向他行了一礼,反驳道:“王爷此言谬矣,臣女并不敢对长公主无礼。”
“哦?”寿王指着殿门上的锁道,“难道不是你的人把晋城丢进去,还锁起来的?”
瑟瑟蹙眉:“臣女不知何处惹了长公主不快,长公主要将我锁到这殿中。可殿中有长公主的侍卫,孤男寡女委实不便,我万不得已才反抗一二,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对,简直对极了。寿王真想为她这一番辩解鼓掌,挑眉问道:“你不觉得里面的动静不对吗?”
瑟瑟一本正经地道:“长公主恼了我,在里面发脾气也是正常。”
寿王被她噎住,沉默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抚掌道:“妙,真妙。”人是晋城长公主安排的,药也是晋城长公主下的,这位燕小娘子本就是“一无所知”,的确怪不得她。至于现在里面的动静,燕小娘子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不懂晋城现在遭遇的是什么也是天经地义。
这小丫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可惜了晋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坑到别人,反而把自己坑得严严实实。
瑟瑟道:“既然王爷来了,钥匙就交给王爷,我先走了。”示意陶姑把门上那把锁的钥匙交给寿王。
这般奸猾,还想把残局丢给他?寿王哼道:“你既没做亏心事,走什么走?”
瑟瑟一脸诚恳:“我怕长公主还在生我的气。”
这演技,要不是先前是他亲口提醒她晋城要对她不利,他都要信她做的一切都是无意的,是不得已为之了。
萧九是从哪里取到的这个宝?
寿王一下子笑了出来,示意吹墨接过钥匙,配合地道:“也罢,钥匙我帮你收着,等你走了我再放晋城出来。”
瑟瑟松了一口气,顿时笑靥如花:“多谢王爷。”带着陶姑和抱月,正要迅速离开嘉德殿。寿王忽然叫她:“喂。”
瑟瑟惊讶回头。
寿王问:“你闺名叫什么?”
瑟瑟一愣:两人非亲非故的,这话问得也忒无礼了,女儿家的闺名岂能轻易告知他人?
寿王却仿佛全无自己失礼的自觉,笑吟吟地看着她:“你不告诉我,我就告诉别人,你知道晋城从我这里得了药的事,却还故意装作不知,坑了她一把。”
瑟瑟:“……”算他狠!瞪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闺名叫二娘。”
寿王一怔:“燕二娘?”
瑟瑟道:“没错,我在家中行二,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听上去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寿王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么有趣的小娘子,怎么会叫这么,嗯,这么随便一抓就一大把的名字?
寿王审视地看向瑟瑟,却看不出任何异状。
瑟瑟问:“王爷,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寿王见她明眸中的不耐几乎快遮掩不住了,又想笑了,罢了,来日方长。他想着,挥了挥手:“去吧。”
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吹墨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爷,我们不救长公主吗?”
寿王懒洋洋地道:“救?里面都这样了,怎么救?孤可没兴趣看妖精打架。”
吹墨道:“可马上……”
寿王道:“晋城自己造的孽,与我何干?”
吹墨望着他面上带笑,眸中却是一片冷酷,心中一凛,顿时不敢再说下去了。
寿王却忽然开口道:“叫他们来扫尾吧。”
吹墨一愣。
寿王道:“怎么,听不懂?”
吹墨忙低下头应道:“是。”忍不住道,“您这会儿帮燕小娘子,她又不知道。”她不知道就不会领您的情,不领您的情就不会对您有好感,您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寿王睨了他一眼:“孤乐意。”
吹墨被他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话了。
瑟瑟并不知道寿王做了什么。她和陶姑、抱月主仆三人走出去不远,便看到一群贵女嘻嘻哈哈地向嘉德殿走去,为首的是长安公主和承安郡王的长女清河郡主,其他的俱是宗室未婚的小娘子。
瑟瑟不想和她们照面,带着陶姑和抱月躲了起来。三人刚藏好,贵女们就从旁边经过,只听到清河郡主的声音笑着道:“也不知长公主酒醒了没?燕小娘子到现在还没回,想来她还没入睡,我们一起去闹闹她。”
长安公主立刻响应,鼓掌道:“好啊好啊,皇姑姑也太小气了,藏了好酒也舍不得给我们喝。我们去她那里,看她拿不拿出来?”
一群贵女纷纷笑着应和。
瑟瑟目中闪过冷意:这群贵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看来是晋城长公主早就安排好的。如果今日自己中了她的招,这群人过去,就正好撞破自己和那个侍卫在一起,再无翻身余地。可现在,这一切就都留给晋城自己消受吧。
可这样一来,她原本不想将事情闹大的,只怕也不得不闹大了。自己刚刚一直和晋城长公主在一起,还有晋城长公主的宫女作证,脱不了干系,得想个法子全身而退才行。
她又站了一会儿,听到嘉德殿中闹了起来,有了主意,脚步匆匆,往大庆殿去。
萧皇后正在和镇北侯夫人及几位已经出嫁的公主和王妃说话。瑟瑟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直接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惶恐地道:“皇后娘娘,臣女特来请罪。”
四周全看了过来。
萧皇后微愣,随即道:“燕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
瑟瑟道:“臣女失礼,得罪了长公主。”将她说给寿王听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萧皇后是何等人也,听到长公主要把瑟瑟推到关有男子的殿中,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神色顿时变了。晋城也太大胆了些!燕家女马上要嫁入她萧家门,晋城竟敢做这样的事!
她安抚瑟瑟道:“燕小娘子勿怕,这件事我必会找晋城问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正要叫人去召晋城,一个小宫女慌里慌张地从殿外跑了进来,找到皇后身边的女官,说了几句。女官脸色大变,忙回来向萧皇后低声禀告。
萧皇后脸色一沉,望向瑟瑟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燕小娘子,你离开嘉德殿时是什么情况?”
瑟瑟含泪,不安地道:“臣女慌张之下把长公主锁在了殿中,长公主似乎很生气,在里面又叫又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