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出口,韩津就知道她又要划开界限了,果然谈钱色变,说的一点没错,她的骨气摆在那里,一碰就硬。
他经验老道地没有再次进入这个死胡同。
“钱就免了。”他走完台阶,跟她平地而站,“跟我吃顿饭,当做谢谢我吧。”
林善对这个要求斟酌了几秒。
她知道他不会在钱的方面为难自己,甚至表现得很大方,只是陪他吃饭这样的谢意,瞎子都看得出来,是他在延续之前示好的手段。
她若接应,便是跟他有了基础的朋友关系;若是拒绝,弄得太僵硬也没必要。
见她犹豫不答,他催了句:“吃不吃啊,我饿死了。”
最终,林善还是点了头。
韩津笑着勾起了唇,没敢表现得太明显,往一边抬下巴:“走了。”
再次上车的途中,林善担心今晚上的事,问他:“那几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放心吧,没残。”他下拳的时候,的确施了重力,却在分寸之内,但如果换做她有事,那就说不定了。
“他们好像怕你。”
她轻飘飘一句,隐约的意思表达出来了。
恶上有恶,以恶制恶。
韩津无所谓地笑笑,看着后视镜里飞扬的发丝,“那你怕吗?”
她紧跟了句:“谁怕呀。”
他心头起了邪念,故意说:“那我要是现在把你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月黑风高的,你怕不怕?”
她知道他讨骂,捏拳锤击他背。
“滚。”
前面的人笑了一阵,过后他正色说:“记住了,以后只要在栗子街,报我的名,没人会欺负你。”
林善听这夸大的口气,心说你脸还真大,是电影看多了还是怎么的,但知道他好面子,也就没拆台,低“嗯”了一声。
“对了。”他脑子突然又转过什么弯来,“我记得你之前喊我名字了,是不是我声音有辨识度,很容易记住?”
对于这点,她不想让他沾沾自喜了:“是的,这个声音比较欠揍,我一下就想到你了。”
接下去,韩津都很识趣地没再找话。
……
吃饭的地点,是一家海鲜烧烤店。
俩人到的时候,一群伙伴已经围桌吃上了,烟雾腾腾,笑声肆意。
罗慎远远看见他们,起身招了招手。
林善先下车,韩津走到她身边,问:“海鲜能吃吧?”
林善点头,她没什么忌口的。
他心情很好,走过去时却感觉前方目光投来,自己两手空空,很想拽点什么在手里。
侧过头看她,双手在身前紧紧交握,身子也与他时远时近,一副提前防备的样子。
他那只原先蠢蠢欲动的手,在空中停了半瞬,最终抬起抹了把额心,还是算了。
整张桌子,余下的空位刚好在一起,林善便跟着韩津坐下了。
周围目光纷纷打量过来,其中包括肖楚霏。
从下车的那一刻起,林善就隐隐感觉对方目光含妒,不是那么友善,大致猜到了她的意中人是谁。
林善表面浅笑回意,心里实则很清楚,这些人肯定将她跟韩津联系到一块了。
他们都是他的朋友,靠立场分析情况,她再多解释,都毫无分量。
所以她只管自己来的目?№§∮的,陪他吃顿饭。
可这群人并不这么想,他们早已把话题聊透,好不容易今天有个新鲜朋友到场,自然要多多挖掘。
才拨了一只皮皮虾,林善就被问到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这的确是个令人质疑的问题,林善编了个借口:“想抄近路,从那儿走了。”
然后有人接茬举例种种潜在的危险。
林善默默听着,她刚到这儿,自然不甚清楚。
到最后,她反问人一句:“那你们怎么在那儿?”
这话一出,倒是有很多人愿意接,他们笑着朝她身边那位使眼色。
“问他呀,那地盘就是他家的。”
林善似懂非懂,去看韩津,他却笑笑,很自然地解释:“那是我爸开的场子。”
林善脸上表情僵了瞬,很快恢复:“哦,这样啊。”
……
这一餐林善没怎么吃饱,主要是没胃口情绪也不对。
散席时,韩津去付了钱,他是这群人里出手最阔绰的,买单专业户,加之他也乐得请。
林善顾自去推自行车,时间不早,她该回去了。
韩津付完账单出来,看见她要走,跟过来拦了下,很顺手地摸出手机说:“也吃顿饭了,不加个好友吗?”
他这话说的很自然,且当下的场合跟气氛都适合不过。
林善没芥蒂,也拿出了手机,说:“我加你吧。”
之前把他单方面删除,应该让他够堵闷的了。
韩津不在乎谁加谁,几秒之后见到那个昵称又回到了界面上,脸上堆起笑意:“这回可不能说删就删了。”
林善收了手机,看他加了个好友就笑得春风得意,实在好奇他以前谈过恋爱没。
“走了。”说完这话,她骑车消失在了夜色里。
……
这天晚上,林善睡得不安稳。
后半夜,关嘉谣回来了,弄了点动静声,她才静静睡去。
第二天,林善在家复习,关嘉谣则补眠休息,两人跟平常一样相处。
到了傍晚某个时间点,关嘉谣打理完自己,日常嘱咐几句出门了。
林善坐在书桌前,听着关门声响起,愈加收不了心看书,脑中一片纷杂。
她发了会呆,然后拿起手机,无聊地翻到某个聊天框,打了句话过去。
——吃饭了吗?
刚放下,那边就回了。
——没,你吃了吗?
——也没有。
——那出来吧,一起吃。
林善想拒绝来着,她的本意不是吃饭,那不过是她为了消除突兀,选择比较自然的打招呼语式。
但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对方又来了一条。
——我就在你家楼下。
第17章
盯了屏幕几秒, 林善反应过来。
她起身走至窗台边, 撩起窗帘往外望。
这片旧宅区已有些年数,白漆墙面, 落满斑驳。
楼与楼之间横着条道, 路面破旧并不宽敞,二楼处于低位, 只能在这等时分受到西斜光线的照射。
林善眯起了眼, 迎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看清西南方向的一根电线杆下,明暗交界处,一道斜倚着的身影。
他站得并不远, 她能清晰地看见他的面部表情, 在察觉到被注意的那刻, 扬起脸灿烂一笑。
然后,他朝她晃了晃手机, 悠着步子走过来。
经历昨晚的事,林善并不讶异他此刻找到这里。
即便她刚才没有给他发消息, 或许他也会自己过来打招呼。
她只是好奇,他在这附近站了多久了。
林善没有回消息。
天气有些凉了,她披了件外套, 关好门窗, 带上钥匙匆匆下楼。
楼梯底有扇铁门,住户都有公用钥匙,统一防盗。
林善走到一楼, 打开铁门就看到了他。
韩津似乎知道她会下来,早早等在了这边,正盯着一旁的租房业务通知看,见她出来了,先找话问:“你妈是不是出去了?”
林善人走出,铁门砰一声关上。
“嗯。”她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走吧。”他找了个方向,往左边迈步。
她慢步跟了上去,走到他右边,不怎么说话。
韩津注意到她有些反常,尤其还突然间给他消息,往她那边挨凑了过去:“没事吧?”
林善摇摇头,却维持不了正常神态。
他挠挠耳朵,仍是奇怪地看她。
“有事就说啊,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林善此刻在神游,她在想怎么向他开这个口,既不能表达地太直接,又能顺利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解开。
早在昨天得知野百合会所是韩津爸爸开的,林善就一直心不在焉,所以在他说要加好友的时候,她顺便利用了这层关系,给日后留了一条机会。
只是没想到,这机会来得这么巧,她迫不及待地想现在就借他关系,去关嘉谣工作的地方查探。
但是该怎么表达比较妥当,这个问题林善想了一路。
韩津以为她不想说,就没有问下去,他们现在的关系还在初始阶段,他不能显得太咄咄逼人。
尽管他很想探探她此刻的内心世界。
“韩津。”正寻觅去哪儿吃饭时,林善突然开口,“你吃完饭有空吗?”
韩津听着弯起了眼,私以为她还想约着去哪儿玩,“我整晚都有空。”
只要她想,他能把睡觉时间都给腾出来。
但他知道,她是个正经女孩,作息规律,估计天一黑,就想着回家了。
谁知,她下一句就把他整懵了。
“那等吃完饭,你带我去野百合逛逛。”
“去那儿……”韩津摸不着头脑,匪夷所思地看她,“你去干嘛?”
林善知道他听了会很惊诧,也并不在乎他怎么想,只是坚持道:“我还没去过那种地方,就想去看看。”
韩津脸色有些复杂,他喜欢她,乐意陪她做任何事,并不代表他随意她去做什么。
虽说这地方是他的,进出自由,但很显然,她跟那儿格格不入。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应该表现出嫌恶,没道理欣然向往。
即便是好奇,放在当前也说不通。
他沉默许久,最终在她眼神期盼下,点头答应了。
说不上为什么,或许只是难得在她眼中看到那份信任,而他不想将它摧毁,让她失望罢了。
得到他的应许,林善心底很平静,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没把握他答不答应,但她注意到他曾有一瞬的犹豫,或许也是在考量对她的认知。
是好或是坏,她不想多做探究,对目前来说没什么意义。
两人一路沿着街走,各怀心事。
傍晚的栗子街车水马龙,已至长假小尾巴,依旧热闹非凡。
因为走得散漫悠闲,又特意引开注意力,林善还没这么专注地欣赏过街景。
这地方待久了,生活气息挺浓郁,就连本土话听着都很亲切。
走了没多久,韩津领她进一家本地菜馆,挑一处幽静的小角落,点了几道特色菜。
“你从小在这儿长大吗?”
林善觉得应该没话找话,防止尴尬冷场,毕竟这趟出来是凭借她的私心。
服务员送来茶壶,韩津替彼此斟了茶水,给她推了一杯过来。
“嗯,你呢?”
“我……”林善还没主动跟人提过家里的事,此刻看他挺诚恳的模样,说出来也不碍事,“我小时候也在这儿待过,后来跟我家人去别的城市生活了。”
韩津听出这话的意思来了,“那怎么又回来了?”l*q
林善默了一瞬:“我爸爸出事走了。”
韩津看她一眼,很平静的样子。
“难过吗?”他不太会安慰人,但挺想跟她搭两句,说出来又觉这问的什么傻逼问题,不是勾人伤心嘛。
果然她没回,耸肩一笑。
他过意不去,立刻拿自己的境遇去安慰她:“不用难过,其实我比你更惨。我从小没妈,连她的样子我都想不起来,就记得是挨我爸的打长大的。”
林善没了解过他的家庭,此刻听着有些唏嘘。
她并没怎么沉浸在过去的伤心里,反倒对他有些好奇:“你爸他是做什么的?”
“他,什么都做。”
“啊?”
韩津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稀里糊涂解释:“就是吧,他以前什么都干过,然后混着混着,有点本事了,就混到今天这样。”
他承认,在她面前,这段背景既不光彩又难以启齿,怕她明白后连带着对他刚建立的那份示好也击垮,所以刻意模糊了具体。
林善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内涵意思听出来了,这曾经的背景混得应该挺不干净,不知道现在洗白了没有。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从初见他那份气质上,也就能看出背后的影响力来自于哪儿。
不过她没有将内心想法表现在脸上,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装无知。
韩津也跟着喝了口水,目光始终关注她表情,等放下的时候,顺便将话题带过去:“你现在是跟着你妈一块住?”
林善点头。
“在这儿有亲人吗?”
林善摇头,关嘉谣是独女,外公外婆早年就相继过世了。
韩津明白了,她们这是相依为命。而且,还租着房,栗子街最便宜的房源。
说时,菜轮流上来了。
出菜的速度挺快,荤素匀配,到第五盘的时候,林善忍不住好奇:“你点了多少?”
韩津望了眼桌子,自己也没记住:“应该差不多了吧。”
站一边的服务员适时提醒:“还有两道。”
林善以为听错,她搁了筷子,问他:“这么多吃得完吗?”
他很随意:“吃不完就放着,没事。”
这顿饭是韩津请的,林善虽然不需要破费,但也拒绝铺张浪费,于心不忍,索性每道菜都夹了两筷子。
韩津倒也不是有意要浪费,只不过这家菜馆子他熟,许多菜品都挺不错,她又是头一回来,想着招待不同口味的尝尝,一不小心就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