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善道了谢,想到还没拨过自个手机,又向对方请示了下。
老板大方地将座机借给她打,林善手快拨完一串数字,将听筒放耳边屏气静听。
手机是通的,却没人接听。
林善耐着心又拨了几回,都是这个情况。
她侥幸地想会否是掉在哪个旮旯角落,便放弃拨打,满怀信心地再次沿路细寻。
因为没心情再坐下吃饭,林善路过一家铺子买了两包子,边吃边找。
十分钟后,就在林善绝望地再次往回走时,经过文具店门口,老板认出她喊了声:“小姑娘,刚刚你手机来电话了。”
林善几步冲到柜台前,问:“怎么说?”
“你刚好不在,他就说自己也忙,晚点再跟你联系。”
“哦。”林善听着也并不轻松,晚点怎么跟她联系,应该是自己去联系他吧,她想了想追问,“男的女的?”
“男的。”
林善捏紧了拳,可千万别是刚那伙人。
……
这边,韩津跟罗慎他们半路分了道,独自一人走回家。
路并不远,就在栗子街上,十分钟脚程。
先前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响不停,他刻意忽略,也不干脆挂掉,由着它闹腾。
直到进电梯,兜内也终于静下来了,他才回拨了过去,是个中年男人接的,说是有个女孩手机掉了,问他借电话打的。
韩津懒洋洋地称自己忙,糊弄一阵就挂了。
看着手机,他嘴角一掀,跟他斗?还没完。
开门进屋,韩津特意看了看玄关边,他家老韩的拖鞋搁一旁放着,说明还没回来。
顿时吐了口气,他甩掉球鞋扔掉书包,抖了抖领口散热,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喊:“姑姑。”
韩英忙着刷锅,回头看见侄子,说:“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快坐下吃饭。”
“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刚打过电话,说在路上了。”
韩津哦了声,转身往楼上走:“那我等他回来一起吃。”
韩津家的公寓是复式楼,早些年买的,父子俩住楼上,姑姑住楼下,剩余还有一间客房,宽敞得很。
换做十几年前,一家人还挤在街头巷尾的市井小角落,撑不过去时,甚至三餐不继。
韩津亲历过韩齐深的发家史,虽然那些事迹并不光荣,但苦日子既已熬过,谁都不想再过回去。
他算是韩齐深年轻时在外混账留下的意外,起初他爸并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直到生母单方面偷生下后又不幸体弱离世,女方家人才将孩子送过来抚养。
韩齐深当时玩性未收经验不足,姐姐韩英看着侄子可怜,便帮衬着照顾些。如今这孩子长大了,却愈发乖张暴戾叛逆冲动,颇有些老韩年轻时的个性,实在是越看越像,有时候一言不合两人还会起冲突。
韩齐深自然是对这儿子愁得紧,当初想让他住校遭到强烈反对,为了交换条件便要求他每天准点内回家吃饭,又怕自己事忙不能顾到,请来亲姐帮忙打点家里。
韩英年轻时候就跟丈夫(●?№§∮—●)离了婚,同样单身带着女儿长大,目前孩子毕业在临市工作,她一边卸下重担,一边又想谋生赚钱,索性就来了这。
上了楼,韩津进房就脱衣服,将两只手机往床上一扔,也不管突然进来的消息是谁的,进浴室洗澡去了。
洗完后全身通畅淋漓,他站在镜子前抹了把脖子,低头闻了闻手,没那股味儿了,便套了身凉快衣裤下楼。
下到一半,看见餐桌上已坐了一人。
韩齐深穿着灰色衬衣,两只袖口皆挽起,露出麦色有力的铁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往后喷了个定型。
他四十有余,看着却像三十五多,韩津长得不似亲母,跟他倒有百分之八十相似。经历年岁沉淀,城府深练,即便韩齐深嘴里从容地吃着饭,一张脸也没缓和下来,按定律看这明摆着是有事。
韩津心底悬着,两三步下楼,抓了把头发在桌边坐下,拿筷子的间隙小心瞄了眼他爹脸色。
“回来了爸。”
“放学又去哪儿了?”韩齐深转过脸来,扫向儿子低着头的侧面,“你姑说你十分钟前才回来。”
韩英从厨房出来,也坐下端起碗吃饭,熟悉了两父子对阵的模式,没气势地插嘴道:“说不定有事呢,回来就行了,都吃吧。”
韩齐深冷哼:“能有什么事,又跟罗慎那群人混一块去了吧。”
韩津心虚,极力坚持原先想好的借口:“哪有啊,学校拖课,罗慎早就回去了,我一个人就去书店逛了会。”
“你去书店?”韩齐深笑出一声,“那把你买的书拿给我看。”
“我没买,看完了。”
“看了什么书?”
韩津半天没答出一个字来。
“少跟我装蒜,罗慎他爸刚跟我通过电话,说罗慎之前跟你在一起。”韩齐深心底清楚得很,哪那么容易被儿子糊弄。
韩津老实承认:“我是跟他在一块。”
“一块干什么?”
“我跟他……把上回陈叔教我们的那套拳法练一下。”
“你是二流子还是学生,需要练拳做什么?”韩齐深很想打他,关键时刻忍住了,拿筷子点儿子,“以前教你拳法是让你锻炼身体,以后别的地方少给我撒野,搏击馆也少去,一个月去一次够了。”
韩津听而不闻:“爸你还别说,那几个动作我很连贯了……”
韩齐深打断他:“你别给我打岔。”
韩津听罢不乐意了:“我这是劳逸结合。”
韩齐深不给他退路:“劳逸结合你可以去打球放松,少碰些歪门邪道,你是我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满脑子在想什么。”
“你承认你这是歪门邪道了,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因为我是你老子。”韩齐深嗓门提高了几分,瞬间压一头气势,“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问那么多。”
一句话硬是堵了韩津接下去要说的。
得嘞,谁让自己是老子生的,还得靠老子养。
韩津闷闷不乐,一张面孔板起来,吃饭也成独臂侠,了无生趣地单手扒着饭。
韩齐深见了,抬脚踢向他的腿,叱道:“什么样子,手残了?”
韩津一言不发,无精打采地重新端起碗。
……
饭后,韩齐深接了个电话又出去了。
姑姑在厨房洗碗,韩津从冰箱拿了瓶饮料,几步上楼回房。
拿起自个手机,先是质问罗慎,怎么突然间就出卖了他,结果那边跟他情况一样,也被老子训了。
他火上浇油回了句:训得好。
又回了几条消息,韩津转过脸瞥见床上另一只手机,正疑惑那边居然没打来了,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没电。
他嗤了声,去给这粉嫩嫩的手机充电。
回身拉开椅子,拿出书包内的卷子,韩津专下心来,开始做作业。
沉浸到学习中,少年的表情完全认真起来,偶尔皱眉偶尔舒展,笔尖不停,唰唰几下完成一题,效率很高。
等做完一张,他停下来喝了口饮料,思路不受打扰,接着去做另一张。
终于准备歇口气了,韩津扔掉笔杆,手臂一伸将充电的手机拔下来,开机。
才亮起屏幕,入目一片少女系的壁纸,韩津划了几下,发现未接来电二十一个。
怪不得没电,都被打没了。
而这个未接号码的备注都是来自“妈妈”。
韩津挑了下眉,刚想去点通讯录,一个电话进来,屏幕跳转,他恰巧给接上了。
那头迅速传来:“喂?”
韩津嘚瑟起表情,将手机放到耳边,听到连续几声“喂”,才慢悠悠应了声:“嗯,怎么了?”
那边的人顿了顿,质问:“刚才怎么关机了?”
他简短回:“没电了。”
“哦。”对方似乎能够理解,缓下语气柔声说,“我是机主,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能把手机还给我吗?”
还好声好气地喊了声“您”,韩津无声笑了下,说:“明天吧。”
另一边,林善借着她妈的手机在房间接听,定了个时间:“明天早上五点半,行吗?”
“五点半?你赶集去啊,太早了,我睡着呢,还是傍晚放学吧。”
等到傍晚?林善估计自己一天都上不好课,宁可追到对方家里去要。
她打着商量:“那要不六点?”
听对方口气也像是学生,她就不信能睡到那么迟,但再拖她也没办法了,早自修前必须坐车到校。
那边暂时没说好,问:“地方呢?”
说到这,林善试探问道:“请问你是从哪儿捡到手机的?”
“西区秋园巷中间拐弯,没人住的一个偏僻角落。哦对了,那儿还有个垃圾桶,地上倒着一碗面。”
“你是一个人经过看到的吗?”
“是啊。”
林善纳闷了,这是什么运气,要是再迟一点,自己也能发现,就轮不到他捡走了,但同时又揣着一份庆幸。
韩津一边玩着自己手机,一边应付着,听见那边略微松了口气,嘴l*q角勾了起来,说:“怎么了?那地方邪门?”
“没有,那就六点准时那儿见行么。”林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一时嘴快道,“为了谢谢你,我给你买早餐。”
“行啊,你就帮我买一份炸酱面,一份生煎,一份虾饺,记得要点醋。”说着,那边要挂了,“就这样,先不说了,我怕你话费要没了。”
下一秒,耳边传来嘟嘟声。
“哎……”
林善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一张脸沉下来,对着手机低骂道:“吃死你!”
第3章
韩津摁掉通话将手机扔到一边,嘴角一直高扬着,沉浸在自己的游戏里火拼厮杀。
他刚想好怎么借这机会把对方耍回来,结果不出十分钟,他的想法升级了。
源于一条消息,来自这女的手机里的,备注“潇潇”。
潇潇:我忘记跟你说了,韩津这个人啊,经常活跃在栗子街,你以后记得当心点。
韩津本来没兴趣窥探他人隐私,但自己与生俱来的大名明晃晃地晾在眼皮子底下,他想忽视都不行,直觉告诉他里面很有内容。
他眯了下眼,扔掉手上的游戏,将手机拿起来,指尖一划,点进了聊天框。
瞬间,之前的聊天记录一览无遗。
虽然聊得不多,但韩津越往上翻,下颌咬得越紧,直到看见自己那张不知从哪挖出来的陈年矬照,又被人犀利地评头论足了翻,差点当场将手机捏碎。
冷静片刻,他先忍着,退出当前的聊天框,继续去翻阅别人的,想找出这人的姓名,却看到他们大都称呼她“03”,压根联系不出什么。
去看微信名字,叫做“贫民公主”。
他短促地笑了声,听上去半土不俗的,动漫片子看多了吧。
又想了想,韩津直接去支付软件看实名,点进去发现账户已在另一端登录,而这边自动退出。
他卯上了劲,势必要查出她的本人照片跟姓名,结果一圈翻下来,发现不管是相册还是朋友圈,这人的正面照少之又少,有也只有几张集体影像,像素更是渣到模糊,还不知道是哪个。
倒是最近几张景物照,韩津皱眉眯眼来回看,到最后有所醒悟,这特么不是他们学校教学楼吗?
……
次日天还没亮,林善就摸索着起床了。
她整晚惦记着手机的事,一点睡意也没,打着哈欠洗漱完毕,又喝了口水,去看时间五点半,刚刚好。
关嘉谣从房间出来,身穿丝质睡裙拢着头发,她生孩子早保养得又好,体态丰腴婀娜多姿,跟林善出门说是两姐妹都有人信。
见女儿正扎着头发要走,关嘉谣问:“这么早去学校了?”
“跟捡到我手机的人约好了,说六点钟见。”林善又惦记着答应买的早饭,不太好意思地说,“妈,给我点钱吧,我不够用了。”
关嘉谣回房去拿钱包,自己也没剩多少了,先给了一百问:“够吗?妈妈过两天去取钱。”
林善接下:“够了。”
她得省着用几天了。
出了门,林善先去了栗子街,天色渐渐敞亮,行人匆匆车流拥堵,一派忙碌晨景。
街道两边立满梧桐树,树叶落了些黄,飘飘欲坠。
早餐店外挤满了学生与上班族,一个个赶着时间去坐车。
林善庆幸自己运气好,短短十五分钟跑了几趟买好炸酱面生煎虾饺,还不忘记浇了点醋。
由于时间卡在六点,怕对方等不及,她没给自己买,匆匆跑回了西区秋园巷的中间道口。
林善低头看手表上的时间,的确已经六点了,或许对方正在来的路上,她没有电话可以催,只能安静耐心地等待。
然而又过十分钟,身边连个人影都没飘过,反之招来了昨天那只流浪狗,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上的早餐。
林善一个半转身,吓得它狗毛倒飞。
不再继续等了,林善气呼呼地掉头往巷口走,到最后怕赶不上车直接跑了起来。
公交站牌在巷口对面,有个老人蹲坐在地上,胡子拉渣衣衫褴褛,目光呆滞地看着周围等车的学生们吃早餐,其余人则冷漠地距他一米而站。
林善瞧了他一会,临上车前把其中两份早餐留给了他,对方木讷回谢。
周围人纷纷侧目,无声地投来一致的目光。
林善面无表情,随着早高峰的人流挤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