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不乐意的。”她口是心非,却又认清现实,“这是她的选择。”
“其实他们也不容易。”他不紧不慢地跟随她走步子的频率,尝试拉起她低落的情绪,“到这年纪了还能走在一块,做事不会冲动,看得出他们还喜欢对方,就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爸这些年没别的女的,肯定会对你妈好。”
林善边走边瞧了他一眼,意外他居然学起安慰人了。
被她这么一看,他脸上仿佛镀了层光,撑不过几句话,又忍不住得意起来:“当然也不止我爸,你看我后来也没惹过你,你就知道其实我这人吧,也还不错……”
她轻声一嘲,脸上却带起一丝淡淡的笑。
他时刻关注她的侧脸,见了也跟着扬起笑来,“怎么,不信我的话?我跟你说,以后你要是上我家来了,我保证日后能带你去各种地方潇洒。你回来以后,应该还没去边上玩过吧?”
“没有。”林善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听他这么兴致高涨地自说自话,很想浇盆冷水下去,到最后还是忍住闭了嘴,顺着接了句。
听她回答没有,韩津更是放开了说,大到旅游景点小到芝麻小巷,他把去过的有趣地方一一说了个遍,“……就那个地方,以前我跟罗慎陈贺轩经常爬墙进去,现在收费了,改天天气不错,带你去转转……”
“对了,你喜欢爬山吗?这附近有座北香山,山顶有座庙,庙边上算命的特别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爸就是靠着他们发家的,每年都拉我上去烧香拜神。你这么爱学习,我带你去求个考神庇佑,你就天天看着它,高考那都不是事。还有,说到高考,你打算去哪儿念大学……”
林善就这么听着他在耳边滔滔不绝,一句接一句讲到没完,思绪跳来跳去地仿佛明天就要去做,她莞尔道:“我突然想到一个成语形容现在的你。”
他说了这么多,心情的确很爽,也跟着问:“什么成语?”
她一字一顿:“津津乐道。”
他笑得眼睛眯起来:“不错,把后面两个字去掉,你要是直接这么叫我,我倒是也可以应一声。”
林善早该知道他总能钻空子往自己脸上贴金,已经听得习惯,应对自如:“就算有那么一天,你也别指望我叫你一声哥哥。”
“没事。”他厚着脸皮,“不一定是哥哥,也可能是弟弟。”
林善听了,轻哼:“那你说呗,你多大?”
对于年龄这事,韩津早几个月前就打听清楚,他当时的想法是摸清她的底细,却不自觉把她生日惦记上了。但那个日子排在明年,他就算要有动静也还早得很。
“别争了。”韩津扬声哼调,“再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你说谁大?”
他这么一说,她反而显得安静下来。
一般情况下,对于生日这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算是普通朋友,基于礼貌她也该稍微有点表示。
“哦,那是你大。”她表现得很平淡,随意问了句,“那是圣诞前后?”
“过了,还得再往前几天。”他似乎想玩玩,又说,“你猜猜看?”
林善觉得他想法的确很幼稚,绕弯子地猜到了跟猜不到能怎样呢。
但她还是遵循了他的思路:“二十三?”
“再前面。”
她又往前挪:“二十一?”
“再后面。”
答案很明显了。
林善又多问一句:“那是二十二?”
“1222。”他笑出一口白牙,“是不是很好记?”
她随口嗯了声,两人把日子都聊得这么透彻了,她不给点表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走了几步,林善真诚道:“那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祝福我先收了。”他这么说着。
林善听在耳中觉得不对,果然他还有下一句:“不过真正的祝福应该在当天,到那时你再说也不迟。”
她笑了笑:“那行吧。”
他居然还跟了句:“别忘了。”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途中搭了辆公交车,最后又走回了栗子街。
林善抄近路往家的方向走,他默默地跟随在旁。
进巷子转弯的时候,林善发觉这个视角正是当初碰上他的地方,那时候她还侥幸地以为能顺利避开,没想被他踢中的人绊了一跤,从而跟他结下了梁子。
这梁子接大后,一发不可收拾。
林善以为只有自己想到,在即将经过那个百年不移的垃圾桶边时,突然听他问:“你那时候是在这边等?”
她一时间没明白:“嗯?”
“我让你买早餐,你就在这边等着?”他指指这个拐口。
听他这么一提,她自然想起来了,只是相比当时的气愤现下平静许多。冤家路窄是相互的,他们那时一环扣一环地结怨,简直把他恨到了骨子里。
当然现在看来,这人也没什么正经的,就是看着有了点人情味。
“嗯。”她夸大其词地抱怨说,“我那时候等了快一个小时,连上学都迟到了。”
韩津跟随她回想那天的情景。
说也奇怪,他不是个记性很好的人,那天做的其他事都忘记了,唯独有关她的历历在目。
他清楚记得,那天早晨到校,在一楼走廊上看见的背影,那个算是她刻在他脑中的第一印象,以至于尽管后来他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心中惦记的仍然是那个美好的初影。
“是嘛。”他并不戳穿她,借机赔笑了下,“那明天早上换我等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都给你弄出来。”
巷内的灯仍旧如当初一样灰暗,由于这排人迹稀少,林善很少从这边路过,此刻周边寂静无声,说话声清晰入耳。
“不用了吧。”她声音小了下去,仿佛怕边上有人偷听似的,“别让你那群朋友误会了,改天又在学校弄出传闻,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事呢。”
他以为她怕事,安抚道:“他们那群打嘴炮的,我让他们闭嘴就得了,你管他们做什么。”
见她没回答,他接下去:“再说了,要是你妈跟我爸真成了,那咱俩就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人,这点感人的亲情还怕人说了?”
林善眨眨眼,要是真如他所说,把这份关系转化为亲情,那她倒是没压力了。
可就在到了家楼下的铁门前,她掏着钥匙开门时,又听他在背后来了句:“就算真的有那个什么,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这句话带着自言自语的轻哼,林善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对她说,所以假装没有听见,专心开自己的门。
转了几下,终于解了锁,她如释重负:“我先上去了,拜拜!”
转身准备关门时,却见他抬手挡了挡,她快合上的动作再次打开,“怎么了?”
“那个……”他站在外面,路灯的光线照射过来,映得他眼底闪着微光,“二十二号那天晚上,你有时间吧?”
一听这个日子,林善就知道他话中的深层含义。
“我看吧。”她也不明知故问要去做什么,表现得有些犹豫,或许是被他瞧得慌,说得有些磕巴,“看我有没有时间,可能会有,可能也不会有……”
他倒是怀疑了:“那天周六,你能有什么事?”
“好像有个朋友约我来着。”
“好像?”他蹙起了眉,“哪儿来的朋友?”
“以前学校的。”她索性编了下去。
“男的女的?”
“女的。”这是她理智考虑选择的性别。
“周六专程跑来看你?”
“嗯,也有快一学期没见了。”
他仍然按着铁门,似是对她这话考虑了番。
林善以为他会通融,却听他硬了口气:“不管来不来找你,你都必须得给我过来。”
第28章
从小, 林善就不是个轻易受威胁的人。
她出身宽裕, 身边朋友三五,随心观念养成, 既不需要度量猜忌, 也不需要恭维奉承,尽情洒脱做自己。
即使如今家境变迁, 她骨子里也还是拗着一股劲。没到最落魄的地步, 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也不会对任何话屈服。
所以他那句略带霸道的邀请,对她来说没有一丝胁迫感。
她所有的行为,都只遵循自己的想法。也是这一点, 让她每时每刻, 都在人前保持自如。
其实韩津心底也清楚, 她在他面前无动于衷惯了,光是提着嗓门硬气两句, 不一定有什么实质效果,也许转个身她就忘了。
他的目的不高, 不过就是想着生日那天,有她陪着一块,会显得更有意义, 或者说比往年都有意义。
为了这个小心愿, 他等了一天没确切回复,隔天又问了她一遍来不来。
林善给的答案还是模棱两可。
但她反问了句:“那天你请了多少人?”
韩津知道,若是只请她一人绝对没戏, 兴许还被怀疑居心叵测,更何况他往年都是花钱请一群人凑热闹的,高调惯了收不回来,那几个没那么容易轻饶他落单跑了。
他回道:“十几个,都是我朋友。”
她紧接着说:“我反正不认识,也没必要去了吧。”
听她有退缩的嫌疑,他立刻赶上去:“谁规定一定要认识才能去,你认识我就得了,就算不认识,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就行了。”
她想着那场面,不让人误会才怪了,“那也不太好,他们以前就是你朋友,我突然冒出来,显得很奇怪。”
林善不是不擅长交际,而是不喜欢跟不合群的待一块。
“哪儿奇怪了?”他见招拆招,软磨硬泡,“就吃一顿饭的事,你要是觉得尴尬,跟在我边上,我找你说话就行。”
林善觉得他还是想得简单,没有考虑到根本上。
她扯了个例子:“你这样找我去,那怎么不找你们班女生呢?她们比我对你更熟。”
韩津听得纳闷:“我为什么要找她们?我这又不是同学会,按朋友出场也不够格。”
林善嗯了声:“我觉得我也不够格。”
韩津顿住,这下听出来了:“那换种身份,你觉得怎么才够格?”
说完,他心中隐隐有份期待。
这问题的暗示性很明显,林善反而不好接了。
她不小心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只能瞎闭眼逃出来,“任何身份都不够格。”
“你扯淡是不是?”他语调沉下来,“我请你来,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沉默没回。
他等了会儿,又软下语气:“那我给你个身份,未来的我家人,这样合理不?”
每次说起这事,他总是信誓旦旦。不到最后一步,林善并不妥协:“他俩又还没成。”
“八字都已经有一撇了。”彼时,他就在自己的房间内,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你家那笔债务,是不是已经清了?”
她怔住,并不清楚:“你从哪儿听来的?”
“当然是我爸那儿,他今天刚摆平了。”他开玩笑说,“你说到这样的地步,你妈应不应该以身相许?”
林善没吭声,突然间知道这个消息,她内心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忐忑。
他等着她沉默的间隙,又调侃了句:“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既然很快成为一家人了,你就别磨叽了,到时候来吧。”
说完,不再给她反悔的余地,率先挂了。
他捏着手机,又想起家人这词,这句话说得没错,只要他努力一把,将来那就是另一个亲密层面的家人了。
……
事后林善向关嘉谣当面求证,韩津没说谎,那笔债务果真被韩齐深一手揽过清掉了。
关嘉谣另外告诉林善,过几天她们要搬家了。
搬到哪儿去,自然不用多说。
也是到这时,关嘉谣才跟她坦白自己当前的感情状态,并向她征求一系列的看法。
林善表现地很平淡,回答也都很宽容,只问了句:“你们去登记了吗?”
“暂时还没。”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林父走了以后,林善以为她跟妈妈的日子就这么过了,虽然辛苦但怀着对未来美好的向往,总有一天能再将这个家支撑起来。
可现在,短短两年未到,她们就要融入新家庭,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对于即将住到新房子里这事,林善提不起一丝兴奋,她只是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照常看书复习。
临近月底,小长假前又有一场考试,林善开始申请晚自习,主动留下来听课,以免错过老师的开小灶时间。
韩津对学习持无所谓态度,知道她留下来后,他也跟着留了几次,但本身熬不住枯燥,装了几回就又早退了。
周三这天晚上,晚自修下课后,林善收拾好书包到车棚去提车。
身后没人缠上来跟着,她就知道那人早早溜了。
晚风狂急,夜温骤降。
林善推着车出校门,停下来重新系了下围巾,打扎实了正要上车,却见街边一辆车内有人下来,就近朝她走来。
林善上车的动作顿住,看着来人在跟前停下,然后冲她点头说了句:“你好!”
林善突觉这人有些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你是?”
“我叫肖霖。”男人温和微笑,做着自我介绍。
林善摇摇头,她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下一秒,她联系起这个姓氏,脑中就有了浅显的猜测。
然后她想起那天去肖楚霏家里,临出门前见到的那个男人,当时自己还搭乘过他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