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媒体表示,当年这个女学生武某,学习成绩差,上课不服管教,他曾在全班面前批评过她,并对她进行过体罚,她由于怀恨在心,因此想出了这个恶毒的计策,诬告他强|奸。”
随着林道行的讲述,在场的黎婉茵、老寒等人,也想起了这个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
“当时他班上的那些学生和学生家长,也曾表示该男子是一位好老师,不信他会做出这种事,而那个女学生武某,自小父母双亡,由残疾的爷爷奶奶养大,家里是低保户。她学习成绩差,生活环境复杂,很多人认为她的话不可信。
该男教师出狱后,找到媒体,希望翻案,但翻案最困难的一点,就是当事女生武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十一年前,这件案子被盖棺定论之后,当地警方和政府部门,为了保护这位未成年的性|侵受害者,帮助她改名换姓、转学、更改户籍,他们对她的保护措施做得滴水不漏,十一年过去,谁也不知道她如今是谁,又生活在哪里。”
“媒体听完该男子的表述,认为此案疑点重重,又或者说,这件案子太过博人眼球,因此,他们开始帮助这名男子,走访派出所、街道等等地方,到处打探武某如今的所在地,而许多公众看到这个新闻之后,也认为这极有可能是一桩冤案,毕竟这几年被翻出来的冤案不在少数。
新闻媒体和公众把这件事推向了高|潮。很快,武某如今的姓名和身份被泄露了,媒体披露了她的身份,同时,警方那边确实在当年的办案过程中存在一些疏漏,媒体和该男子的律师,就抓着这点疏漏,帮他翻了案。”
“后来,武某精神失常,而这名男教师,获得了一笔巨额的国家赔偿。
至于最初报道这则新闻的记者……就是罗勇勤和沈智清。”
林道行讲完这则新闻,问范丽娜,“整件事情就是这样,我有没有记错?”
范丽娜脖颈上的肌肉收缩了几下,她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摇头。
林道行沉默。
当年面对这则新闻,他和许多人一样,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看客。
虽然也曾有过一些情绪,但他更多的是关注自身以及工作,他的职责是播报新闻,仅此而已。
如今看来,问题就出在这则新闻上,齐嘉俊和范丽娜几人的矛盾,应该由此开始。
这则新闻有什么问题?齐嘉俊他们是看不过媒体在这件事情上的穷追猛打?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起冤案。
还是他们认为这件案子其实另有隐情?
假如另有隐情,范丽娜几人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报道记者是罗勇勤和沈智清,无论他们是不是想借这件案子博取眼球,他们身为记者,报道新闻也是职责所在。
当然,采访到这类轰动全国的独家,他们也会获利,比如升职加薪。
但随后的六月一日,沈智清就在星海号上遇难了,而幸存下来的罗勇勤,也火速离职了。
还有,报道这则新闻,与范丽娜和万坤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两人,一个是策划组的,一个是播音员,在此事上没名没利。
林道行觉得前方有堵墙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无法理清这当中的因果关系。
他抬起头,先看范丽娜一眼,接着目光慢慢来到佳宝身上。
佳宝以为他想跟她说什么事,她下意识地身体往前,想做出回应,但下一秒,对方的目光就离开了,佳宝注意到林道行看向了朱家三人。
林道行的目光从朱家三人身上划过,又来到了罗太太身上。
罗太太立刻双手举在胸前,急切澄清:“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都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原先被拖到一边的罗勇勤刚刚转醒,他呻|吟了一声,一时没弄清状况,察觉到双手背绑,他正要叫。
“闭上嘴。”殷虹枪口对准他,语气淡淡地说。
罗勇勤一声喊叫卡在喉咙里,一动也不敢动。
林道行没管他,他视线最后来到秦霜身上。
此刻的秦霜,穿着单薄性感的睡衣,两手握紧杰克胳膊,面色如她的名字一般,苍白如霜。
她不敢和林道行对视。
这个女人,先前也不曾这般紧张。
林道行卷着明信片,看着她的表情,静静沉思。
“你父母从事什么职业?”林道行问。
秦霜一惊,“啊?”
林道行朝老寒一撇手,老寒立刻调转摄像机,对准秦霜。
“你父母从事什么职业?”林道行又问了一遍。
秦霜慢吞吞地说:“他们……就是公司员工,普通的员工。”
“你当初和沈智清购买的新房,是你家出资的,还是他出资的?或者你们一起负担?”
“……他。”
“如果我没记错,那房子地段不错,还是学区房,他全款买的吗?”
秦霜摇头:“不是,是按揭的。”
“首付多少?月供多少?”
秦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咬牙回答:“首付七十万,月供……大概……我记不清了。”
秦霜家境普通,新房由沈智清独资购买,五年前的沈智清二十来岁,他无父无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记者,薪水最多解决温饱和房租,公积金也不高。
林道行仰头。
这艘游艇很豪华,每一处的装潢摆设都很精致,船舱顶部也设计得极具艺术感。
来拉加厄斯帕群岛旅游,旅费价格不菲,船游则更贵。
他重重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看向范丽娜,老寒及时调转镜头。
“你们四个人,从当年的那笔国家赔偿金中,获利多少?!”
范丽娜一抖,攥紧拳头,她嘴巴紧闭,只字不言。
另一头的罗勇勤,呼吸声迅速加重。
“齐嘉俊、朱楠、冯书平,他们发现了你们从中牟利的真相,所以你们在星海号上对他们三人下了毒手,是不是?!”
第25章
平地惊雷。
空气瞬间凝固。
在这压抑的船舱中, 施开开不敢置信地呢喃:“这、这还是人吗?”
严严的手腕一直被施开开抓着, 从头至尾,他一直盯着受访者。
林道行倏地站了起来, 对面的范丽娜避开他的眼神,身体往椅子靠背贴近几分。
林道行盯了她一会儿。
如果眼神是刀,他已经将对方切开, 翻找她的大脑和心肝脾肺。
他插着腰,低垂下头, 离开座位,来回踱步。
这是他推论出来的真相,但他心底拒绝相信。
现实不是小说电影, 编造的故事再科幻离谱、再悲愤绝望,都只是拿来娱乐大众或者警告世人的。
他踏入社会至今,离开主播台后走南闯北多年, 并非没有听过恶事, 没有见过恶人,相反, 他所见所闻的恶人恶事数不胜数。
但这些恶人恶事远离他的实际生活,他可以把这些当成一段故事。
可范丽娜这些人, 都是他初出社会时就相识的同事。
电视台的工作紧张繁忙, 也有感觉枯燥无趣的时候, 工作中有不少勾心斗角,黑暗的事屡见不鲜,当然, 愉快的、振奋人心的事却是占多数的。
他和这些同事们的关系都不远不近,会谈论公事,议论实事,也会一起吃顿饭,上下班开车捎段路。
范丽娜这种有家有子的女同事,最常跟人交流的是育儿经和家长里短,他和对方在电视台碰到面,总会客气地点一下头,就当是打招呼。
一个普普通通,已经结婚生子的女同事,这就是他对她的所有印象。
林道行紧皱着眉,整个船舱中,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还有他的脚步声。
他的步伐由重至轻,由快至缓,最后他停下来,目光再一次回到范丽娜脸上。
不用拒绝相信,从他依照殷虹所说,对这些人进行采访开始,他其实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林道行站在那里,看着范丽娜说:“现在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是你说,还是他说?”他偏头指了下罗勇勤。
他声音很嘶哑,长时间的说话让他喉咙感到严重不适,喉结滚动了两下,他眉头微微皱起。
罗勇勤看看林道行,又看看范丽娜,他又一次汗如雨下。
范丽娜脸上镇定的面具其实早已撕裂,她内心自以为克制,但大多数人都无法控制紧张或恐惧情绪下的面部肌肉。
她看了眼儿子。
顾浩之前为了躲枪口,一直蹭到了沙发边上,他听到现在,整个人又懵又乱又怕。他们刚才说的那个新闻,发生时间在五年前,那时他不过十一二岁,从来没听说过这事。
现在他听明白了,但又觉得没明白,他茫然地望着自己老妈。
林道行坐回椅子上,他拿起矿泉水抿了一口。
慢慢咽下后,他边放下瓶子,边说:“现在依旧我问,你答。采访继续。”
老寒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泛着微红血丝的双眼紧盯摄像机镜头。
“你、万坤、罗勇勤、沈智清,是不是与那位性|侵案罪犯,合谋骗取国家赔偿金?”林道行平静地问。
范丽娜的喉咙像被一只手掐着,她强迫自己冷静。
事已至此,她不确定殷虹这些人究竟还知道多少,她还有个儿子在这里,儿子绝对不能出事!
她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牙,回答:“是。”
一旁的佳宝,在这一刻,才重新有了呼吸。
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在她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闻所未闻。
她难以想象自己接下来还会听到什么。
“你们是怎么合谋策划这件事的?”林道行继续问。
范丽娜慢慢地回答:“最开始……是沈智清找到我们的。他说这个男人找到他,跟他说了他的案子,沈智清觉得有利可图,如果能帮那个男人顺利翻案,到时候肯定有国家赔偿金。但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多事,所以他希望我们能帮他,到时候那笔国家赔偿金,我们和那个男人一起分。”
林道行没对她的这段话提出任何质疑,他继续问:“你们为对方翻案之初,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吗?”
范丽娜说:“我不知道他们信不信,我自己是相信的,整件事确实很可疑。”
林道行点点头,“你相信对方是无辜的,却还是接受了一起分享国家赔偿金的这个提议?”
范丽娜双眼微微含泪:“我知道这个行为确实……但我那个时候跟我丈夫在办离婚,我需要一笔钱,能够争取到我儿子的抚养权。”
林道行继续问:“你们四个人是如何帮对方翻案的?”
范丽娜说:“我们……先是去查对方的户籍资料,然后,找到了那个女孩子,后来案件就重审了。”
“我想知道详细的过程,比如你们如何查找对方的户籍资料,期间又发布了哪些新闻,当时的舆论是如何的。”林道行说。
范丽娜一五一十地回答:“先是沈智清去当地派出所问那女孩现在的户籍情况,但是派出所不告诉他,说他没权利查这个,他后来又去找了这女孩的一个亲戚。我们……也帮他出谋划策了,建议他利用舆论的力量,给警方施压。沈智清后来也想办法,去贿赂了一个街道办的人,向他了解了那女孩后来的情况。”
林道行:“你们就这样找到了那女孩吗?”
范丽娜:“嗯。”
林道行:“接下来呢?”
范丽娜:“……我们和律师一起查找当年那件案子的细节,沈智清就负责采访当事人过去的那些邻居、朋友,后来……就这么翻案了。”
林道行依旧没提出任何质疑,他继续问:“现在案件已经过去五年,你认为这起强|奸|幼|女案,究竟是冤案,还是事实?”
范丽娜垂眸,过了几秒,才说:“我后来想想,觉得那起案子,可能并不是冤案。那个男人,是沈智清带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最初的沟通过程。”
林道行问:“你是什么时候觉得,这可能并不是冤案?”
范丽娜:“……翻案成功前后吧。”
林道行:“那就是搭乘星海号邮轮之前。”
范丽娜:“嗯。”
林道行:“齐嘉俊、冯书平和朱楠三人,是怎么发现你们从中牟利一事的?”
范丽娜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他们、他们就这么突然知道了。”
林道行:“就因为他们发现了这件事,所以你们在星海号邮轮上,合谋杀害了他们?”
范丽娜使劲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可能杀人,我——”
林道行适时地打断她:“你们几人在邮轮发生事故之前的那段时间,在哪里,做什么?”
范丽娜没立刻回答。
林道行微微偏头,朝罗勇勤所在的方向瞟了眼。
范丽娜随着他的举动,偷偷瞄向罗勇勤。罗勇勤听了她的那番回答,没再淌汗了,但他表情有点紧绷。
范丽娜琢磨了一下,慢慢回答:“我们……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喝酒。”
林道行:“你们哪几个人在一起喝酒?”
范丽娜实话实说:“我、万坤和罗勇勤,我们三个人。”
林道行:“沈智清不在?”
范丽娜:“他不在,他回房了。”
林道行:“你们三个人,后来为什么一起去了四楼?”
范丽娜朝罗勇勤看了眼。
罗勇勤心中一紧,他之前根本没提过这个。
林道行轻咳一声,调整了一下难受的嗓子,范丽娜立刻收回了视线。
这就是信息不对称的好处,林道行提醒:“怎么了,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