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宝抬头看他。
“别为了其他人而活,你应该学你自己的喜欢,未来这么长。”
佳宝慢慢地点了下头,“嗯。”
又坐了一会儿,林道行拍拍她:“回去了?”
“好。”佳宝起身。
林道行拉住她手臂,“先给你爸妈回个电话。”他把手机递给佳宝。
佳宝不解。
“你爸妈也看到了那篇朋友圈的文章,担心你,电话打到了我这儿来。”林道行解释。
佳宝接过手机,却迟迟没动。
林道行问:“你舍不得他们走,但为什么又跟他们这么隔阂?”
“他们……”佳宝想了想,说,“今年哥哥的忌日,他们又没回来。他们总是很忙,哥哥以前的学习工作,他们也没怎么关心。”
佳宝低头:“但我也知道他们很难受,一直在逃避。他们也很爱我,还逼我学了潜水,就怕我遇到什么意外。只是别人爸妈不是这样的。”
“佳宝,其实每对父母都不一样,你爸妈以工作为主,胜过对家庭的关心,但也不能因为这点就说他们不称职。”林道行低声道,“陪伴最多的,其实是彼此的伴侣。”
佳宝:“……”
林道行笑了下,下巴一点:“先给你爸妈回个电话。”
佳宝用林道行的手机向父母报了平安,林道行将人送回御景洋房,陪佳宝上了楼。
佳宝想给他拿喝的,林道行拽住她胳膊,推她进房间,“几点了?赶紧睡。”
“睡不着。”
“我陪你睡着再走。”林道行说。
佳宝不吭声了,在房间里干站了一会儿,道:“我还没洗澡。”
“……去吧。”
佳宝没洗头,快速洗完澡回到床上,林道行躺坐在她旁边,把灯关了,轻拍她的头,“睡吧。”
月光清淡,房内轮廓都是淡淡的,林道行闭目养神,过了许久,他才发现听不见佳宝的任何呼吸,他睁眼转头,对上半明半暗中一双明亮眼睛。
“……睁着眼睛睡?”林道行哑声道。
“唔……”佳宝脑子一转,说,“你同意我上电视吗?”
林道行说:“不同意。”
佳宝清醒了,半坐起来,“为什么?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去做。”
林道行把她按回去,“我去,你老实呆着。”
佳宝:“……”
林道行盖住她双眼:“先给我老实睡觉。”
手心底下睫毛轻眨,挠得他痒痒的,林道行警告:“还不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像是安静了,林道行轻轻把手拿开,佳宝快速睁大双眼。
林道行气笑了,按住佳宝肩膀,俯身将她吻住,后半程佳宝四肢挣扎。
这夜林道行自制力惊人,最后在沙发上窝了半宿。
又是一天新开始,夏日清晨,阳光明媚,佳宝在沙发前将人唤醒,林道行把她一捞,双腿将她困住,强迫她陪他躺了十五分钟。
赖床结束,佳宝翻出备用牙刷,趁林道行在卫生间刷牙的时候,她道:“林道行,我想试试。”
林道行看向站在卫生间门口的佳宝,试什么?
佳宝说:“我想试试播音。”
***
这天是八月二十三日,周五,林道行带佳宝前往目的地。
ON AIR亮起,林道行站在玻璃窗的另一边,听着佳宝的声音缓缓流出——
“听众朋友们你们好,我是冯佳宝。”
导播分给林道行一支烟,林道行笑着举了下手心,谢了。
导播道:“这么多年都没学会抽烟?”
林道行说:“学了个不伦不类,前段时间戒了。”
导播指指喉咙:“嗓子能好吧?”
“能好。”
“多喝水,水治百病。”导播胡言乱语。
林道行和他很熟,这家电台,是他参加实习的第一家单位。
他的声音第一次正式从这里传出。他看向坐在直播间里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恍若看到过去。
主持人:“你为什么会选择来我们电台节目?”
佳宝:“我想回归播音的本质,将我的声音传递出去。我不希望以一名遇难者家属的身份面对听众,我想作为一名未来的新闻工作者,和大家聊一下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主持人:“我们都知道,万坤他们都是从事新闻工作的。”
佳宝:“是。万坤曾是一名新闻播音员,罗勇勤和沈智清是记者,范丽娜也是新闻采访部的一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许多现在从事新闻工作的人的前辈。
我学的是播音主持专业,重在学习发声,但发声只是一种技巧,很多更深层的东西,课本上学不到。或者说,人有百种,看法则有千种。
我好奇一个问题,想问问收音机前的大家。”
主持人:“哦?什么问题?”
佳宝:“新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佳宝牢记林道行曾对她说的,播音要有对象感,她深深望着玻璃对面的林道行。
林道行含着笑,目不转睛。
这个周五的夜晚,所有人都记住了冯佳宝的声音,遗忘了今晚同一时段首播的某侦探类综艺。
黎婉茵的第一期节目,收视率跌破新低。
这期电台节目播出之后,同情范丽娜的声音逐渐减少,佳宝遭遇过几句陌生网友的谩骂,但这些谩骂已经无足轻重。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六,上午。
林道行和佳宝来到H省墓园,他半蹲着,将百合花放在墓碑前,抬眼,第一次看到黑白照中的冯书平。
冯书平如五年前那般青春洋溢。
“哥,爸妈说下个月回来再来看你。”佳宝蹲下,给哥哥擦拭照片。
“林道行,你师父,还认不认识?”
林道行笑了下,他抽走佳宝手上的抹布,道:“我来。”
他轻轻替冯书平擦拭照片,佳宝坐在碑前,细声细语同哥哥聊天。
“林道行。”
林道行抬眸,嗯?
佳宝站起来,示意他看前面。
林道行转头。
斜前方的某块墓碑前,是朱老太太和朱筱尤。
佳宝又让林道行看后面。
几级台阶之外的某块墓碑前,站着一个面容陌生的中年男人,距离远,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这人一直看着他们。
对方向林道行和佳宝二人和善地点了点头。
佳宝和林道行心中有了猜测。
朱筱尤扶着奶奶慢慢走来,含笑对佳宝二人说:“我爸妈在E国陪我爷爷,我爷爷刚申请了保外就医。”
佳宝关心道:“朱爷爷身体很差?”
朱筱尤点头:“嗯,很差。但是虽然身体很差,他精神却还不错。”
顿了顿,她道:“网上的新闻和评论我都有看,万坤死定了,我相信范丽娜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她不会有好结果!年底肯定能有正式判决!”
佳宝点头:“嗯!”
朱筱尤腼腆地笑笑:“我和奶奶先走了,那边是我哥哥的墓,没想到我哥和你哥离得这么近。”
佳宝挥手和她告别。
时间不早,她和林道行也要赶高铁回去,“走了?”她问。
林道行把东西收拾进袋子,走前拍拍冯书平的墓碑,轻飘飘的一句话随风送给墓中人听。
“我会照顾好佳宝,放心。”
两人沿着台阶下去,经过陌生人时,林道行站住,“齐先生?”
陌生男人愣了下,随后看向林道行,“你好,林先生。”
“殷女士最近怎么样?”林道行问。
“还可以,我们的律师对案子很有信心。我明天还要飞E国陪她。”
林道行点头:“对了,有件事我忘记问殷女士,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回答。”
齐先生一笑,道:“我太太叮嘱过我,如果碰见你,你要问什么,让我有问必答。”
林道行笑道:“殷女士还是这么料事如神。我想问,你怎么会和吴慧的丈夫成为赌友?”
“就这事?”
“对。”
“我太太说,让吴慧丈夫再多输几次,看能不能套出吴慧更多的话,所以我就想办法和王杰成了赌友。”
“原来如此。”林道行说。
“还有其他问题吗?”
“还有一个。”
“哦,是什么?”
林道行注视着对方,问:“你太太有癌症吗?”
佳宝一愣,看向林道行,却听齐先生回答:“没有,她没癌症。”
佳宝诧异,林道行一笑,“明白了,谢谢。我们先走了。”
“再见。”齐先生说。
林道行牵着佳宝的手慢慢离开。
佳宝还没回过神,她小声问林道行:“你怎么知道殷虹没有癌症?”
“你在那几天,听过她咳嗽吗?”林道行问。
佳宝回忆,摇头说:“没有。”
“所以她是装的,装癌症一两次就够,让我们所有人都相信她命不久矣,真的会跟我们同归于尽。达到了目的,把我们全都唬住之后,就没有装咳嗽的必要了,估计在那种紧要关头,她也想不起来还要咳嗽。”
佳宝回忆殷虹在飞机上掏出药瓶,和黎婉茵同房时假装咳嗽,她轻声道:“殷虹这种人,心思缜密的可怕。”
林道行揉揉她的头,“都过去了,以后也用不着再见她了。”
“嗯。”
回程高铁两小时,佳宝明天开学。林道行趁还有时间,准备多陪陪佳宝,下午把她带去了公园。
找到一块树荫茂密的地方,林道行从野餐包里掏出一张吊床,抖开后两端绑在大树上。
佳宝好奇:“你什么时候买的?”
“前两天,试试!”林道行拍拍吊床。
佳宝咬了下嘴唇,迫不及待坐到上面,提腿一转,舒舒服服躺下,朝着林道行笑:“舒服!”
林道行摸摸她的头,笑着问:“要什么,我给你拿。”
“拿杯喝的,再把我包里的书给我。”
林道行替她取了,他站在一边低头发微信。
他的一个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如今在拉加厄斯帕群岛拍摄万坤一案的专题片,林道行请对方帮一个小忙。
发完信息,林道行走向吊床,拉住一边说:“我上来了。”
佳宝使劲往边上挪了挪,林道行三两下上去,躺到她身边,手臂打开,佳宝自觉地枕着他躺下。
佳宝翻了一页书,林道行瞄了眼,问:“看的什么?”
佳宝回答:“十六型人格测试,施开开上回落在我行李箱里了,我一直忘记还她,明天回学校再还。”
“十六型人格?”林道行翻了下封面。
佳宝想起来,问道:“你要不要做下测试?”
林道行无所谓,他捞起挂在吊床一端的包,拿出一支笔,佳宝翻到测试页,让他自己打勾。
打完勾,佳宝捧着书替他算分。
林道行微信有新消息,佳宝听见信息音,无意识地扭了下头,谁知林道行却把手机屏幕按在胸口,不让她看见。
佳宝试探道:“赵立晟?”
赵立晟昨天刚把项目赔偿款打给林道行。
“不是。”林道行说。
“哦……”佳宝继续低头算分,余光瞄向林道行。
林道行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虽然没再躲着她,但也让她看不着。
佳宝把分算完,对照答案,心中一叹,果然如此。
“算完了?”
“嗯。”
“我是什么人格?”
佳宝给他看:“INTJ。”
林道行阅读注解,看完一遍,笑着说:“在世界人口中占比只有1.5%?你呢?”
佳宝道:“我的人格很普通。”
林道行让她指一下,佳宝无奈指向ISFJ,很难走出往日阴影。
林道行看完,表情没任何变化,他亲亲佳宝脸颊,又来一条微信。
这回的是语音,佳宝就躺在林道行旁边,不可避免地听见了那头说的话。
是个男人,对方说:“你确定你把明信片扔进邮箱了?真没有,我快把邮箱拆了,人老外都当我神经病盯着我瞧呢!”
林道行听完皱眉。
佳宝抿嘴笑,见他又低头打字,她摇摇林道行手臂,“哎……”
“嗯?”林道行停下动作朝她看。
“你看。”
佳宝翻到书本最后一页,里面夹着东西,她拿起绿色卡片,对林道行说:“我前天收到的,是从意大利寄来的,被一个意大利人抽走了。”
林道行撂下自己的手机,仰头看了会儿茂密枝叶间的阳光,他猛地翻身罩住佳宝。
“唔……”
吊床摇晃得厉害,头顶树叶稀稀抖落。
明信片掉出佳宝指间,细碎阳光点缀着上面遒劲有力的文字。
一句专属于夏天的歌词,和一句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