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一愣,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程舒诺却主动往外挪了点,腾出半个床位,“你上来,我们一起睡。”
她清清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林宴却听得霍然抬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床上的程舒诺。
程舒诺多少有点意外,刚刚孙遇给他戴上手铐,他都是面无表情的,可现在眼底的震惊倒是一点都不假,震惊之外好像还有几分藏不住的欣喜,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她没解释什么,“你也累了。”
林宴声音有些抖,“可……可以吗?”
程舒诺轻轻笑了下,“可以。”
林宴眼角也有点了笑意,枯站片刻,他弯腰在程舒诺身边躺下,程舒诺掀开被子盖在林宴身上。
两人虽然躺在一起,可中间还是隔了半个枕头的距离,林宴躺着,脸色情绪淡淡,心跳却开始渐渐加快,他侧眸看向程舒诺,程舒诺也侧躺着,刚好看着他,四目相对了。
林宴忘了上一次和程舒诺这么躺着,是什么时候了,总之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久到他都快忘记,两人也曾是如胶似漆的恋人。
程舒诺却没想太远的事情,心里还惦记着早些时候的画面,林宴不主动提,她便柔声问:“你和黄启平关系很好?”
林宴知道程舒诺肯定会问,他没法逃避,沉默片刻,客观地说:“他帮过我很多。”
程舒诺道:“你现在再帮他?”
林宴微抿着唇,没出声,程舒诺见他不愿多说,心下有些失望,正想转移话题,林宴却淡淡地回答:“我帮不了他。”
“为什么要放他走?”
程舒诺很清楚,林宴能找到她,肯定也见过黄启平,凭林宴的本事,如果想留住一个人,不会没有办法,除非他主动让他离开。
“他没罪。”
林宴简单地回,他虽然猜不透黄启平在想什么,但是站在他的立场上,黄启平是他的朋友,也没罪,他确实不想看他被抓,至少不该因他被抓。
林宴没多余的解释,程舒诺也不知为什么,他只是普通的三个字,她居然就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哪怕他口中没罪的这个人在不久之前,还拽着她的头发把她往浴室拖,动作粗暴又骇人。
她想起之前的画面,黄启平在她开门的时候,站在她身后,突然对她动手,眼神阴鸷。
她身子轻颤,睫毛扑闪,目光都有点飘。
林宴察觉到程舒诺的异样,侧过身,担心地看着她,“怎么了?”
程舒诺眼眶有点湿,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今天各种事情混在一起,她心思起起伏伏,此刻,她躺在床上,身体放松了,一颗心却依旧浮在半空,听了林宴满是关心的一句,心头更是百感交集。
程舒诺不说话,林宴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他只能看着她,有点无措,更多的却是心疼。
程舒诺最终没能忍住,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她眼里晶莹闪烁,沉默片刻,她往林宴身上贴过去,柔柔地问:“林宴,你可以抱抱我吗?”
林宴后背一僵,完全愣在那里,他感受到程舒诺贴过来的柔软身体,还有淡淡熨过来的温热呼吸,离他那么近,就在他微微低下头,胸口的位置。
林宴眼眶红了。
程舒诺问,能不能抱抱她。
林宴整颗心都拧巴在一起,被褥下他手腕动了动,传来金属敲击的细碎声响,他声音地低下去,歉意无奈夹杂着,“我没法抱你。”
林宴一晚上经历了千百种情绪,都不曾把他压垮,可程舒诺这一句,确实实在在给了他狠狠一击。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连拥抱都给不了心爱的女孩。
程舒诺心思敏感,她也察觉到林宴的情绪波动,她昂起头看他,林宴眉头微蹙,黑眸深深,程舒诺没犹豫,她伸手抱着他的腰,淡淡笑了起来,“我抱你,一样的。”
林宴完全不敢动了,他被称程舒诺亲昵的动作弄的四肢僵硬,程舒诺却恍然不觉,她埋头在他胸口,低低地说:“我好累啊,太困了,我睡了。”
“嗯。”
他更低的应了一声。
程舒诺渐渐没了动静,也许真的累坏了,没多久,便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林宴被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点点安抚了思绪,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也慢慢阖上了眼帘。
……
孙遇是深夜回到酒店的,黄启平还是跑了,弃车跑的,这片是度假村,成片的山,跑进那座山,根本找不到,地毯式搜索也不切实际,更是耗时耗力。
他推开卧室房门,见床上的两人紧紧抱着,昏昏睡着,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还是安静的退了出来。
程舒诺说他对林宴有偏见,他不否认。
他认识林宴的那年,他才上初二,父亲是有钱人家的司机,家境算不上富裕,可日子过的也算踏实,从来没想过,一夜之间,他的父亲会从一个老实的司机被扣上杀人犯的帽子,折腾到最后一个家也散了。
孙遇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林宴的场景,那时候他父母刚过世不久,林宴找上门,白衬衣白球鞋,干干净净的一个少年,自我介绍直接说是林毅的儿子,林毅想要领养他。
他当时就气笑了,年纪也轻,知道林毅是刑侦大队的,是他父亲案子的负责人,他拿着扫把直接冲上去对他拳脚打踢,林宴从来不会还手,场面闹得太难看,周围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他才会沉默地离开。
可没过几天,又会再来,有时候带些吃的,有时候是些复习资料,孙遇和往常一样拿着扫把把人赶走,把失去父母的痛全部撒在林宴身上,林宴也都受着,他安安静静地来找他,被他又打又骂,再安安静静的离开。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快一年。
这一年里,他几乎没听林宴说过几句话。
后来,林宴来得次数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久,再后来,就再也没来了,没多久,他就在新闻上看到了林毅因公牺牲的新闻。
……
第二天天一亮,派出所的民警就来敲门。
林宴难得一夜好眠,醒的时候程舒诺还躺在他怀里没动静,林宴对门口的民警投去略带祈求的眼神,年轻小伙倒通人情,冲他比了个十,林宴点头回应他。
灰暗的房间,渐渐明亮了起来。
林宴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小脸干干净净的,睫毛恹恹掩下,唇瓣淡淡抿着,林宴心情软绵绵的,程舒诺还是和以前一样,睡姿很霸道,双手揽着他的背,右腿甩在他腰上,整个人像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至于左腿……
别提了。
林宴被她抱着,完全动不了,心情却越来越软,他真的很久没拥有过这样的拥抱了,他实在没忍住,低下头,唇瓣轻轻碰了下她的嘴角,怕弄醒她,浅尝截止,飞快的撤离。
再次抬眸,却发现程舒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他,默了默,有点迷茫地问:“你干嘛呢?”
林宴:“……”
他难得脸红了,也有点窘,轻咳了声:“我要先回去了。”
程舒诺刚睡醒,还有点迷糊,见林宴脸色不对劲,她也有点不好意思,转了下身子,发现自己左腿膝盖居然顶在林宴腿间,也有什么东西热情地顶着她膝盖,她一个激灵,困意立马散了大半。
程舒诺:“……”不是说身体不行吗?身体不行还能这么热情?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情,把双腿小心翼翼地从男人腰上卸下来,乖乖地往外移开,缓了下心情,才问:“要回去了?”
“嗯。”
“我跟你一起吧。”
……
林宴是被孙遇亲自押上警车的,宋亦杨一行人怕尴尬,没同行。
林栩则很着急,载着程舒诺一直跟在警车后面。
回程的路上,林栩都没说话,他很担心林宴,表情也沉重。
程舒诺昨天睡得好,精神也恢复了些,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事情,又想起昨晚黄启平的那些话,不免心头一重,可一想到林宴,她又能轻快不少,无论发生什么,她是相信他的。
二个小时后,市局门口。
孙遇又亲自押着林宴往警局走,程舒诺匆匆推开车门下车。
她看着林宴的背影,往前跑了几步,“林宴。”
台阶上,林宴脚步一顿,转身看她,程舒诺冲他笑,“我在外面等你出来,一起吃饭可以吗?中饭不行就晚饭,晚饭还是不行的话,那就宵夜。”
她语气再随意不过,有些温柔,更多的却是信任。
林宴也缓缓地笑了,眸色深深。
他没说别的,只有一个字。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程舒诺:“骗子!我是因为他不..举才让他上床的!我要退货!”
林宴:“本来是身体健康的,你知道你昨天踹了几jio吗?”
程舒诺:“大爷你六十好几了,踹几脚都没差别!”
林宴:“亲妈在哪?我要弄死她!”
某六:“呵呵,你别想吃肉了。”
林宴:)
第39章
市局,审讯室。
大门紧闭, 光线晦暗, 什么声音都没有, 安静得可怕。
林宴看了眼表盘, 下午一点。
他太了解警方的这套办案手段了, 最喜欢拖时间,拉长战线,打心理战,林宴抬眸, 平淡地看了眼墙上的摄像头,停了两秒, 更平淡地收回视线。
他昨天睡得好,这会被人丢在这儿,倒也心情平静。
心里唯一的焦虑,不是来自眼前受人监视的处境,而是上午程舒诺在警局门口的那番话。
她在等他吃饭呢。
他其实是意外的, 他原以为经过昨天的事儿, 程舒诺会对他避而远之, 可程舒诺没有, 他猜不到黄启平和程舒诺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不曾想过,昨天闹成那样,还能得她温柔以待,于是也格外珍惜。
程舒诺太容易心软了, 林宴觉得自己应该开心,可心下一想,又觉得心疼,他其实哪一点都比不上宋亦杨他们,没有他们简单,纯粹,干净。
甚至对程舒诺,也没有他们体贴。
林宴阖着眼,细细地想,“啪”的一声,他思绪被打断,审讯室的大门被推开,脚步一点点朝他靠近,空气里也漫来呛人的烟草味道。
林宴不用睁眼,就知道对面站的是谁,他坐着,姿势放松,便听见对面的男人吩咐道:“去把这儿的监控关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略带青涩的男声,“傅队,这不合规矩吧?”
傅延拍了拍实习生的胳膊,道:“规矩是死的,天塌了也有老子给你顶着。”他抖抖烟灰,“去吧,就说是我的意思。”
实习生忙不迭地说“好”,离开审讯室,规规矩矩地带上门。
屋里只剩傅延,林宴方才掀开眼帘,他没看对面的人,而是习惯性地看了眼表盘,淡淡道:“孙遇是昨天六点限制我人身自由的,现在快下午两点,傅队,还有四个小时,就算非法拘禁了。”
傅延吐了个烟圈,也道:“你也说了,还有四个小时,急什么?”
林宴云淡风轻地瞟他一眼,回答他,“急着吃饭。”
傅延没想到林宴会冒出这么一句,挑眉笑道:“我们警队伙食不错,林律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喊人给你送进来?”
“嫌弃。”
“……”
林宴不想和他耗,也是真急着出去吃饭,便开门见山道:“反正你们也没证据,别拿审犯人那套对付我。”
傅延站着,眯着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证据?”
林宴坦荡道:“你要是有证据,三个小时前就该来见我……”似乎想到什么,顿了下,“不对,是来揍我。”
三个小时前,刚好是他被关进审讯室的时间。
傅延冷哼了声,他不屑地掐了烟。
林宴平静地说:“黄启平这人谨慎,他既然敢找上来,就不会留下什么,酒店监控坏了,你们没法证明我和黄启平接触过,而我昨天一天都和林栩在一起,我有人证。”
傅延手臂撑在桌上,躬下身看他,“所以,你还是要和我说,你和黄启平没关系?”
林宴和他对视,“不是没关系,只是这件事没关系。”
傅延脸上染上薄怒,“以前有关系?”
“是。”
林宴不否认,轻巧答。
傅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余光扫了眼监控的位置,压低声音问:“因为林队的案子?”
林宴不说话了,只是看他。
傅延却被林宴冷漠的态度激怒了,他手掌猛地拍上桌面,“砰”的一声响,“胡闹!林宴我他妈告诉你,你别以为你爸不在了,就在这给我胡闹!你要是觉得自己没人管,我就管着你!”
傅延怒不可遏,林宴却依旧是淡漠的态度。
傅延太了解林宴了,他跟了林毅十几年,认识林宴也有十几年了,可以说看着他长大,林宴不会说的,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
就是因为太了解,林宴说没有帮黄启平逃跑,他其实信他七八成的,他之所以让孙遇把人带回来,一来想摸摸林宴的底,更重要的是想给这小子一点教训,别太嚣张了。
他不怕林宴和法律打擦边球,就怕他真的逾了那条线。
林宴说了该说的,就干脆不开口了。
傅延气得半死,换成别人,他早动手了,可他要是真动手,这家伙也许逮着机会就会告他施暴。
僵持到最后,傅延狠狠踢了脚凳子,大步往外走,推门出去,站在门口语气不善。
“给老子放人!”
“让他立马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他!”
……
林宴从市局出来是下午三点,天气依旧很好,阳光笼在身上,暖洋洋的,从眼底洒进心里,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黑色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