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诺头疼欲裂,她完全没想到林宴会以这种方式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千叮万嘱,却忘了程母这么一个不定因素,怎么也没想到程母会听见自己和孙遇在楼梯间的谈话。
程舒诺不知道说什么,她不想和程母解释,当初的种种,程舒诺是真的想翻篇了,她既然答应和林宴重新开始,也早就放下了这些事。
甚至退一步来说,林宴什么也没做错啊,当初在一起时你情我愿,分开也是好聚好散,他只是不知情,又做错什么了呢。
程舒诺哪怕怪林宴,又或者恨,从来都不是因为他的不负责,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全心全意,最后换来凄惨收场。
若真的说恨,其实是没多少的,哪怕一开始在维亚重逢,她更多的情绪也是怕,怕这么一个人的再出现和再靠近,她怨的从来都是自己的不争气,哪怕林宴给她的快乐不多,甚至一度冷嘲热讽,可她还是摇摆不定,再一次深陷,也再一次义无反顾地爱他。
程舒诺承认,林宴是她的劫。
她从来不后悔,哪怕让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在那个明媚的午后,在室友的怂恿下,追上走在前头的林宴,挤到他和周唯中间,厚着脸皮问:“学长加个微信呗?”
林宴也许还是那样,寒着张脸,很冷淡地问:“你谁?”
而她呢,还是会抬头挺胸,笑着自我介绍。
“程舒诺,现在是你的学妹,目标是你的女朋友。”
“希望林学长,多多指教。”
……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天色也越来越暗,刮雨刷左右摇摆,笔直的公路上只有车前的照明灯扯出两道孤独的光线。
车速很快,公路却越来越窄,直到换成泥泞的小路,坑坑洼洼的被雨水冲刷出一个又一个的黄土坑,可哪怕如此,黑色汽车还是跑出了令人心惊的速度。
和警局外的慌乱无措不同,此刻的林宴,表情冷得骇人。
早些时候,他弄不懂黄启平那通电话的意思,直到他从经侦办离开,见到程母之前,他收到一条短信,是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像今天一样大雨磅礴的夜晚,画面里有隐约的背影,有人倒在地上,林宴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地上的女人是谁。
也是那一秒,他整个人蓦地通体发寒,黄启平说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程舒诺啊。
林宴还搞不通照片是在什么情景下拍的,便遇到了激动冲上来的程母,她言辞激烈,每一句都让他无法反驳。
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分手的时候程舒诺怀孕了。
可不知道能做理由吗?
林宴做不到,做不到用不知情安慰自己,更不知道怎么面对程舒诺。
汽车在夜幕下飞驰,他用速度换来快感,再把窗户打开,冰冷的雨水刮在脸上,可所有的所有,都没法让他好受一点。
“唰——”
是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
汽车突然急刹车停下,面前是间破旧厂房,四周除了堆积的废弃杂物,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厂房里亮着盏灯,将漆黑的夜色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林宴推开车门下车,他再次走进雨幕里,步子更快,经过右边的废物堆,脚步一顿,弯腰捡起根棍子。
男人依旧西装革履,可哪还有平日的半分清贵自持,此刻的林宴,眼神冷得掉冰渣子,他毫不收敛自己的阴鸷和暴戾。
生锈的铁门被大力踹开,“啪”的一声撞上右边破旧的水泥墙。
屋里的人倒是不意外门口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可下一秒听见的冷冰冰又咬牙切齿的几个字,却让他不由一怔。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宴,疯了一样,像个嗜血的怪物。
“我要杀了你!”
林宴说。
作者有话要说: 某六:“我儿天下第一帅!天下第一酷!我爱他!最爱他!刘昊然不认识!”
林宴:“...........呵呵,女人。”
第66章
林宴快步朝黄启平走过去,“砰”的一下踹翻摆在正前方的桌子, 再猛地拎起男人衣领。
黄启平用手臂挡了下, “你他妈发什么疯!”
林宴摸出兜里的手机, 食指飞快地滑了两下, 点开那张模糊的照片, 他咬牙切齿道:“说清楚。”
黄启平瞥了眼照片,他笑了,“我要是不说……”
最后一个字还掐在喉咙里,右脸便狠狠挨了一拳, 嘴角瞬间红肿起来。
“说清楚。”
他冰冷的重复。
黄启平本来就是天之骄子,被林宴打了一拳, 脾气也上来了,他试图甩开林宴的手臂,可林宴实在拽得太紧了,他便冷笑,“什么说清楚, 照片里的女人摔了一跤, 我朋友刚好看到就随手拍了张照片。”
“怎么摔的?”
林宴冰冷地问, 拽着黄启平的手力道却越发加重。
黄启平挑眉, “雨天路滑。”
林宴眸色愈深,他舌尖狠狠顶了下腮帮子,才逼自己问出下一句:“你朋友做什么了?”他阴恻地牵了嘴角,“还是说这个朋友就是你,你做了什么?”
黄启平眼底闪过一缕光, “你就这么想知道?”
他试图和林宴讲条件,林宴却将他半拎起来,直接往后摔,他狼狈地倒在地上,还来不及爬起来,林宴已经半蹲下来,手腕狠狠掐上他的脖子。
“我把你当朋友……”林宴五指收紧,看着黄启平因为缺氧而扭曲的脸,“你背后阴我?”
黄启平和林宴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失控的林宴,哪怕当初他还只是一个少年,因为父亲的案子上门求他,林宴也是冰冷高贵的,明明有求于他,却分毫不输底气。
眼下他和林宴的交情因为一张照片决裂了,这是他从未想到的,他远远低估了程舒诺在林宴心里的分量,他只是想让林宴来找他,而不是像这般至他于死地。
和林宴在帝都的三年,他不是没见识过林宴的手段,他的冷酷,无情,让他一度以为林宴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他好像要被林宴掐死,却仍逼自己笑起来,“我朋友能干嘛?见死不救而已啊。”
黄启平不挣扎,等着自己被林宴掐死似的,“让我想想他是怎么说的,我就比你大几岁,记性真的不行……”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音调狠狠抖了下,林宴在他说话的时候,皮鞋狠狠碾上了他的食指。
“想不起来?”
黄启平忍着痛,“想起来了,不过你确定要知道?”他手指从林宴皮鞋底下用力抽离,“人家姑娘喊着救命,捂住肚子说什么救救孩子,谁知道是个孕妇啊。”
黄启平面无表情的说着,明显感觉到林宴身形狠狠一颤,男人原先半蹲着在地上,却在他言语结束的下一秒差点给他跪下。
到了此刻,黄启平总算掌握了一点主动权,“我朋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吧,他只是刚好那天心情不好,没有见义勇为而已,林大律师,见死不救好像没入刑吧?”
“没。”
林宴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一个字,停了停,视线冰冷的攫住地上的男人,“荒郊野外的,你要是死在这又有谁知道?”
黄启平眼底异色一闪而过,这一刻,他竟相信林宴会杀了他。
谁知林宴却话峰一转,“江行之不过是个替死鬼。”他冷笑了,“所以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你还是江贺?”
***
程舒诺到处都找过了,哪里都找不到林宴。
她自以为了解林宴,最后却连他会去哪儿都不知道,这种认识,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化成酸楚积攒在心头,程舒诺也快疯了。
电话一开始是没人接,后面被反复挂断,到了最后直接就是打不通了。
程舒诺没办法了,她已经没地方能去,只能等在林宴家门口,原地盼他回来。
于是等宋亦杨几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程舒诺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身上湿哒哒的,脚边积着水渍。
这么冷的夜,外面还在下雨,程舒诺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似的,狼狈又执着等在林宴家门口。
孙遇警局有事走不开,给他们几个打电话,可他们几个各自也有工作,结束后匆匆赶来,入目的便是眼前这幕。
宋亦杨和苏杭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程舒诺,相识以来,程舒诺给他们的印象是潇洒的都市白领,她爽朗,大方,能和他们胡闹,也有自己的原则,会教育他们的草率,也能安慰他们的失意。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到脆弱的程舒诺,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
三人中最冷静的还是于施,其他两人还在忡楞,他已经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程舒诺身上,再蹲到程舒诺跟前。
他什么都没问,而是沉默地陪着她。
宋亦杨和苏杭反应慢了半拍,两人也学着于施的样子走上前,再脱下外套,纷纷盖到程舒诺身上。
程舒诺背上披了三件外套,最上面那件是带帽的羽绒服,宋亦杨这人又毛手毛脚的,直接把程舒诺的脸也盖住了。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蹲在程舒诺跟前,看着黑色的帽顶,想起什么,便主动道歉:“程舒诺我错了,你不要和我生气了。”
苏杭是个怕尴尬的人,程舒诺不说话,他搭话,“你又干嘛了?”
宋亦杨手掌托着腮,手肘撑在膝盖上,“上次我把林律师买的一大袋避孕套给偷了。”
苏杭:“……”
于施:“……”
苏杭恍然大悟,“我就说你那天怎么鬼鬼祟祟的,你小子又偷东西,不过你偷避孕套干嘛?”
宋亦杨想了想,老实交代,“不知道,就是觉得顺手,没忍住就拿了。”
苏杭嫌弃地看他,“你也太缺德了。”
宋亦杨不理苏杭,伸手摸了摸帽子上的水貂毛,他低声:“程舒诺你别生我气了,我把避孕套还给你,你也别难过了,孙遇说,你和林律师吵架了,不会是因为我偷避孕套的事情吧,这事都过去……”
宋亦杨没完没了,于施强行捂住宋亦杨的嘴巴,“你安静点。”
宋亦杨被人打断,委屈巴巴看了眼于施,于施松手,把程舒诺头上的帽子摘掉,他看着程舒诺红彤彤的眼睛,“姐,你别难过了。”
他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给程舒诺擦眼泪,“林律师不是小孩,他可能临时有事,等忙完了就会联系我们的。”
苏杭也忙不迭地点头,“姐,你别哭嘛,等林律师回来,他要是看到你这样,肯定会心疼的。”
程舒诺没想到宋亦杨他们回来,可此刻她脑袋乱糟糟的,根本没心思回应他们,便依旧闭着眼,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说。
三个男孩明明是在安慰她,程舒诺眼睛却酸胀得更厉害,连宋亦杨都知道关心她,而林宴呢,出了事儿一个人跑掉,连一句话都没有,完全就没把她当回事。
林宴还是坏,丢下她一个人,他舍得丢下她。
程舒诺生气,愤怒,可所有的情绪都不及心头的那份担心和不安,她害怕,害怕林宴出事,更怕他受伤,也怕他疼。
宋亦杨见程舒诺还是蹲着不动,他犹豫着说:“你要不要去我家里哭啊,我腿蹲麻了。”
苏杭也腿麻了,“我也是,右脚抽筋了。”
于施:“……”
于施极度无语地看了眼两人,转向程舒诺的时候,神色却又柔和下来,“姐,你觉得林律师会去哪里?我们帮你一起找?”
他温柔的提议,程舒诺听到这句,缓慢地摇头,哑着嗓子说:“找不到……”
于施继续给程舒诺擦眼泪,“你们以前喜欢去什么地方?在哪约会?这些地方都找过了?”
程舒诺更慢地摇头,她压下哽咽:“不会的,他不会去这些地方。”
林宴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冷淡的,又或者无所谓的。
于施见她否认,也没了法子。
程舒诺却因为于施的话,倏地想起一个地方,只是这么多年了,程舒诺从来没回去过。
……
晚上十点多,雨终于停了。
宋亦杨几人开车把程舒诺送到小区楼下,宋亦杨想跟着上去,却被于施拦住,“姐,我们在楼下等你。”
程舒诺没说什么,她脱下身下的羽绒服还给于施,“你们回去吧,我没事。”
于施见程舒诺态度强硬,想了想,他点头,“也好,有什么事情就给我们打电话。”
程舒诺很轻的“嗯”了声,掉头往楼道里走。
等电梯的时候,程舒诺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可她还来不及多想,电梯便很快打开,里面走出一对老夫妻。
两人看了眼门口的女人,经过程舒诺的时候,老太太轻轻推了推自己的老头子,“这丫头有点眼熟,像以前小宴的女朋友。”
程舒诺一愣,紧跟着和两人擦身,进了电梯。
电梯还没阖上,老头往电梯里看了眼,压低声音说:“是挺像的,但你老糊涂了哦,这么多年小宴是回来过几次,可你什么时候见那丫头回来过啊?”
老太太点点头,“是哦,我还记得当初程丫头拎着行李走,小宴就站在门口,也不说话,我还以为小两口吵架,过几天就好了,谁知道就真闹掰了。”
电梯渐渐阖上,老夫妻还说了什么程舒诺听不见了,可也不知为何,程舒诺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又被两人普通几句话勾起了涟漪。
三年其实不算太久,可程舒诺却觉得自己和林宴同居的那段时光,已经像上辈子一样遥不可及了。
而等她再次站在熟悉的门牌前,记忆却又像被唤醒了一样,洪水猛兽般向她汹涌而来。
程舒诺按门铃,响了两下,安静下去,没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