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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风华
作者:苏未寒
文案:
大雪之夜,本已经快死的周梨被一个少年救了,为了还这份救命之恩,她开始给这个脾气火爆性格傲娇的少年当起了苦逼的随从。
世事难料,她没想到跟在他身边,从此见识了浓郁的江湖世界,陷入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和爱恨纠葛中去。
当阳光重新升起,黑暗为之退散,她微笑握住少年的手,和那些年轻的江湖人们迎向朝阳,风华夺目。
“年轻的骨骼已经长成,血肉已经丰满,铁刀与冷剑在手,他们会不断地跃起,然后向前,攀过无数山峰,最终达到属于他们的高峰之上。而那些已经站在各自峰巅上的陈旧名字们,他们会往下看着,等着,期望着那些年轻的面孔,能创造出一个不一样的天下,以完成他们没有完成之事。”
武侠故事,剧情流。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梨,江重雪 ┃ 配角:楚墨白,柳长烟,哥舒似情,莫金光,等等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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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结伴
南宋绍兴四年,岳飞收复襄阳六郡,出师大捷。
班师回朝,大军途径嵩山少林脚下,闻伶仃草木之中有婴孩啼哭,寻得一弃儿,认做养子,取名岳北幽,托养与少林寺中。
绍兴十一年,岳飞于北伐途中,受宋高宗赵构以十二道金牌召回,高宗与丞相秦桧罗织搜剔了“指斥乘舆”、“坐观胜负”等数条罪名,将岳飞赐死于风波亭。
时年岳北幽以七岁稚龄,秘回临安奔丧。十一年后,岳北幽投戎抗金,决胜千里,百战不殆,受封镇北将军。
绍兴二十四年,祭天大典,太常寺卜卦国运,得四字曰:多事之秋。
这年三月,金人大举南侵,宋朝不敌,高宗狼狈出逃至扬州,渡江之后经镇江府再到杭州,到处奔窜于江南一带。
宋相秦桧一力议和,高宗第三子建王赵眘与大将军岳北幽,并数位赤城忠心的文臣武将集体上书反对。
彼时高宗借病不朝,以秦桧代理国事,奏章并至秦桧手中,朱笔仅批下一字:阅。
这年九月,高宗一意孤行,与金人立下盟约,每岁纳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
这年十月,江湖上风波掀起,江南正派与江北魔道嫌隙已深,一触即发,正派以六大派为首,渡过长江,与魔道火并,重创魔道九堂十八帮。
此事血腥太过,引起各处动荡,不少宵小绿林趁机做乱,惊动朝廷。
十一月,朝廷出禁武令,以此遏制江湖门派坐大。
这年的十二月,中原多地地震,死伤枕藉震动朝野。
太常寺卜的那一卦,曰多事之秋,奇准无比,可谓一语成谶。
这一年十二月,十六岁的江重雪捡到十三岁的孤女周梨,就此结伴同行。
边境土城是个小地方,小到微乎其微,连名字都忘记叫做什么。
黄土垒成的四面城墙不堪一击,风雨都能击溃,何况地震。
老百姓管这叫地龙翻身,天上住着神仙,地下蛰伏巨龙,天子不行贤政,触怒了天上的神仙,所以叫地下的巨龙翻了个身。
地震过去三天,土城已化作废墟,命大没死的难民窝在犄角旮旯里,望着外面的尘土腥气风雨欲来,盼望着朝廷快来救人。
朝廷还没等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十二月的大雪就在这时降临,下足了五天五夜后,没被地震压死的人倒被风雪冷死了不少,就是没有冷死的,出来觅食时被抢食的人打死的,寻着孩子丈夫哭死的,没力气爬起来被饿死的,死成了一片惨状之后,朝廷救灾的人影依旧一个都没见到。
周梨原本以为自己活不了。
靠着啃木屑喝雪水挨到了第六天,她已经头晕眼花,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又身在何处了。
但骨子里的天性使然,她不想放弃等死,于是用手趴着断木在凄风苦雪里撕心裂肺地呼救,其实已经喊不出声音了,嘴唇也被冻得合不起,十根手指头上鲜血淋漓。
不知过去多久,她实在喊到脱力,以为自己快死了。
周梨没有等到死亡,她等到的,是一袭红装自大雪中苍茫而来。
江重雪途径这座土城,眼睛里到处是饿殍遍地,翻了几具倒在雪里的躯体,无一存活,早被大雪冻僵了尸身。
所以他听到救命声时心里极其纳罕,以为是自己听错。寻声找去时,发现声音从一片断壁残垣下发出。
周梨被压在地下至少两丈有余的地方,想捡她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江重雪命中注定要捡到周梨,所以就是有千难万险,最终也还是会成功。
彼时江重雪挖了半个时辰,才挖出个半丈不到的小坑,根本连周梨的脸都看不到。
盯着这个千难万险看了半天,江重雪放弃了徒手去挖的愚蠢想法,背上的刀出鞘,流转出漂亮至极的刀法,不消半会儿,就刨出了个两丈来深的大坑。
刀光迎着月色贴面而来,险些给周梨那张小脸造成毁容。幸好江重雪及时收住了刀,把刀往后一插,准确入鞘,然后俯下身来,打量周梨。
周梨的脸漆黑,面黄枯瘦,眼睛半合着,一动不动,让江重雪以为自己救了个死人。谁知周梨的眼睫毛颤抖几下,把眼睛睁开了。
月色沾了雪的缘故,亮得发白。红装背刀的少年立在流丽的雪月之间,唇红齿白的脸庞透着举世无双的漂亮,眉眼里有邪气,被月色照见时益发显得光彩夺目。
神仙!
周梨的第一反应是她遇到了神仙,她还未见过有这样漂亮的凡人,他一定是来救她的。周梨惊惶地看着他,干枯的嘴唇在动,想求他救她,可惜发不出声音。
少年裹在红衣里,居高临下,蹲在雪地里轻笑,“你要我救你?”
他腻白的手指从袖子里伸出,摸了摸周梨的脸,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我为什么要救你。”
因为你是神仙呀,神仙怎能不救人呢。她眼睛里渗着水,奢望地看着他。
少年的手指上凭的多了一颗泪珠,他见她哭了,开心地笑起来,歪着头想了想,“好,我救你。不过,我若救了你,从此以后,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你可答应么?”
周梨使劲点头,她现在只想活命,至于他说了什么,她反正一概都答应就是。
江重雪把手伸到她面前,周梨看到那张好看的面容朝自己覆盖下来,他说,“来,把手给我。”
周梨被少年救起来后因为体力衰竭而昏迷了一小会儿,少年喂了她一点食物,又喂了她一点酒。他身边未带清水,只有一个酒囊,清冽的酒液燃烧过周梨本就干枯的喉咙和食道,呛得她剧烈咳嗽,哆嗦个不停。
少年斜过嘴角,拂了拂身上的落雪,把酒囊别在腰畔。他身后悬了柄大刀,那刀几乎比他肩膀还宽,少说有六七十斤,他身形颀长清瘦,年岁又小,但背着这刀恍如背着一团空气般轻松自在。
“你可还记得方才应过我什么吗?”他声线冷淙淙的,让周梨打个激灵。
周梨被清酒刺激的喉咙能发出难听的声音了,干枯得像是要行将就木了,“记得,答应了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脸颊红彤彤地说。
少年眼尾上挑,“记得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她轻声,“周梨。周公的周,梨花的梨。”
他一笑,挑了眉讪讪的,“名字是好,可惜你全身上下,衣衫褴褛,面色如菜,根本配不起一个梨字嘛。”
周梨:“……”
这人是不是恶劣了点,这么正常这么好端端的两个字,也能让他贬得一文不值。周梨七岁那年曾经被一个私塾先生收养过,这名字也是先生起的,姓也是随了先生的,因为先生捡到她的时候正是在一棵盛开的梨花树下。不过不到一年,那位先生就病死了,周梨哭了一天一夜,把先生埋了之后,再吃完家里最后一粒大米后,又开始继续流浪起来。周梨身上身无长物,想来想去,唯独拥有的,只有这个名字而已,所以对这个名字,她是视若珍宝的。
周梨看到他身后的大刀,不敢顶撞他,“那、那你又叫什么?”
他抿了抿唇,半晌,“重雪,江重雪。”
周梨想了想,叫他,“重雪哥哥……”
江重雪一把捂住她的嘴,皱眉冷笑,“你不过就是我捡到的,不配叫我的名字。”
“……”
这三个字是镶金还是镀银了,怎么就叫不得了。周梨心想此人一定有病,被他捂住的嘴巴里慢吞吞地挤出一句话:“那我叫你什么?”
江重雪也想不出,冷哼了一声,一拂袖,背着大刀,在皑皑白雪里往天的尽头走去,“随你。”
周梨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停住脚侧过身子,露出半张莹白的脸,没有好气地道:“还不快走?”
“……哦。”周梨拍拍身上的雪,一步一跄踉地跟上了他。
周梨还是叫他重雪哥哥,虽然每次她一叫,他就把眉毛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好像她叫了他的名就跟玷污了他似的。
周梨问过江重雪,为什么要救她,江重雪说因为他听到了她在喊救命。可是江重雪一点不像听到别人呼救就会赶来相助的好人,江重雪解释道,因为他听到周梨声音的时候,正好想到自己需要一个跟班,好替他洗衣做饭伺候他。
这是认识江重雪以来,周梨对他最深信不疑的一句话。
“我们要去哪里?”
“金陵。”
周梨眼睛里跳起两簇小小的火苗。常听人说金陵极美,是一等一的繁华富贵地,白昼里云霞蒸蔚,一到了晚上灯火繁盛如赤金流淌。
“去金陵做什么?”
江重雪瞟了她一眼,“杀人。”
周梨瑟缩了一下脖子,江重雪短促地一笑。
周梨抖着唇问:“那人是谁?”
江重雪倏然盯住她,手腕一翻,眨眼间那柄大刀已到了他手中。
刀刃冷冽如秋水,重七十二斤,刀柄髹紫漆,复以金色的蛇腹断纹,故名金错刀。
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个穷极无聊的兵器谱排名,金错刀在上面位列第十七,那位穷极无聊的排名者已不知是生是死,但他对兵器谱上每一柄兵刃留下的评语仍旧流传在江湖上。
金错刀的评语是:流光万丈,霸气天成。
刀光模糊了周梨的视线,再去看时,刀刃上卧着密匝匝的白雪。
江重雪一刀斫开了风雪,惊起的刀气断去了周梨眉心的发丝,她害怕地闭紧眼睛,依稀听到江重雪说了三个字,“楚墨白!”
每一个字都跟掺了血似的从他喉咙里溢出来。
这三个字就成了一个禁忌,在江重雪面前是万万提不得的。
有一次周梨望着天边纷纷扬扬的大雪,欣喜之余感慨地说了一句:“白茫茫的,真好看。”结果是惹得江重雪在她面前又耍了一回大刀,雪花扑了她满脸,她呸呸呸地吐了个干净。
后来周梨就知道了,那三个字不止不能连起来说,分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也是不行的。可是楚和墨这两个字用得少,白却用得多。周梨就想了个方法,要用到白这个字的时候就换个说法,比如她要说“月色白白的,真好看。”就换成“月色如水啊,真好看。”以至于后来周梨的形容词越来越多,自认自己也许能参加明年朝廷的秋闱,入宫做个大官也不一定。
江重雪身上背负血海深仇,他要去金陵杀人报仇,周梨只知这人叫楚墨白,但楚墨白是谁,江重雪与他结下的是怎样的仇,无从得知,周梨也并不敢问,光是提到楚墨白这三个字都能教江重雪反应如此之大,若是深究,江重雪岂非要暴跳如雷。
此去金陵千山万水。
江重雪用五两银子买了一匹马,悠哉地骑在马背上,让周梨在一旁徒步。
还没有走出三十里的路,周梨的脚就被磨破了。她一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裳稀稀疏疏就像碗里吃剩的几根面条,若不是跟在江重雪身边,便要被人当成是个乞食的叫花子赶走。
可她跟在了江重雪身边旁人也依旧奇怪,看江重雪一身光鲜眉目脸庞俱是秀逸无双,怎么跟着的小奴仆却是这般模样。路人对着江重雪指指点点,约莫是说他虐待自家奴仆,但看到江重雪身后那柄怖人的大刀,也就打消了上前说道说道的念头。
江重雪不在乎,周梨不过是他偶尔一次饶有兴致的善心而救下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片子而已,凭什么要对她好。
所以周梨的脚磨出了血他照旧惬意地喝酒,周梨单薄的在寒风里簌簌发抖时,他正咬着刚买来的肉包子。
周梨也饿啊,舔舐着下唇讨好地看着他,最终只得到一个最便宜的白馒头。没有馅儿的,周梨饿极了倒也不在乎,呼哧呼哧地咽下了肚子,噎得她脸色涨红,不停地捶胸顿足,江重雪满不在乎地抬脚走人了,周梨呛得想问他讨口酒喝都说不出,只好捧着地上一掬雪水咕噜噜灌下胃肠。
不过即便是这样,周梨也并未想过从他身边逃走。
周梨流浪惯了,和野狗抢东西,被人叫打叫骂,什么惨烈没有经历过,江重雪这种欺负人的小把戏,在周梨看来,实在幼稚得不值一提。虽不能和他一样吃好喝好,但每天能有一个最寻常的白馒头,对她而言,已经是老天爷格外恩赐了。所以周梨很认命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为他做这做那,只求不用和别人去争一口吃食。
不过偶尔,她也是能发现江重雪并不如他表面上做出来的那么无情无义。
比如某次江重雪打马快了,周梨要去追他,可她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快马,追了一段路,实在精疲力尽,只好停下来歇息一阵。
她坐在一棵大树下揉着出了水泡的脚时,听到马蹄声响,一骑飞驰到她身边,她抬头,懵懵懂懂地望着马上的江重雪。
他顶着一头白雪,连着眉毛嘴唇,都是白。
“你回来了。”周梨吸了下鼻子,声音被冻得有些闷。
江重雪抿紧了唇看她,半晌,他道:“哭什么。”
“啊?”周梨一抹脸,摸到一脸的水珠,怔怔地发呆。她在雪地里待久了,脸上挂了树上掉下来的冰屑,然后化成了水。
江重雪从马上拽过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她诧异地抬头,觉得手腕上被江重雪抓住的地方热乎乎的,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的贯通到她身体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