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何笑挂在车把子上的包拿过来,里面有从那几人处搜来的东西,没啥好东西,唯一的收获是一个人的副食本,有了这个就不怕找不到人。下了班他没少在外晃荡,这片很熟。
大智看着一晚上奔波,头发都有些乱了的姑娘:“你不用管,剩下的事交给我。”
何笑还想说什么,看大智的神情,不甘闭嘴,叮嘱他:“那你悠着点。”
“你说我这些天表现怎么样?零件不也硬着头皮磨了,现在还睡在小破屋里的破木板子上,你都不知道可怜可怜我。”又开始乞怜,刚刚那个满脸阴鸷的男人,一定是个假的。
“饺子都凉了,我用开水烫一下,给你当…这会应该是宵夜吧。”两人边说边走远,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渐渐重合在一起。
何笑说不管就真的不管了,虽然嘴上嫌弃大智,但对自己的前老板的办事能力,她从不怀疑。
何远方晚上下班出了办公楼照常去自行车棚取车,厂里的公车都是因公使用,平时作为厂长也是自行车代步,他出来的晚,车棚里的车也没剩几辆,看到车棚外他大儿子跟一个男人在等他,好面熟,想起来这不是跟笑笑走得近的那个男工人吗?
何远方语带疑惑地问大智:“你来干什么?”
何家的大儿子何涛这会也不了解情况,跟他爸说:“他先去找的我,说等接上你,带我们去见几个人,说事情跟笑笑有关。”
一听跟小女儿的事情有关,何远方急了,大厂领导的威严摆了出来:“你要是敢打我女儿的歪主意,我不会放过你。”
对面的男青年看他瞪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放心,就算跟全天下人作对,我都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的。骑车跟我走吧,去了你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何家父子两人带着一头雾水,跟着大智来到电机厂西院墙外基建科的仓库,大智的保卫科没白干,电机厂的一亩三分地几天功夫就摸透了,这地平时放些很少用到的建筑材料,不值钱,保卫科都没放重点关照,这会被大智利用上了。
进屋适应了里面的光线,何家父子吃惊地发现,地上绑着四个年轻人,心里更疑惑了,这摆的什么阵仗?
大智上前把这几人堵嘴的破布扯开,踢了踢那天那个高个领头的:“你先说。”
高个的心里后悔地要撞墙,骂了自己不下千次,怎么就被何苗那个女人几句软乎话忽悠去找她妹妹麻烦,活见鬼,在个姑娘身上吃了大亏不说。那天回去后,他心里不忿正想使点招让何笑那个女人彻底玩完,结果隔天就碰上这个男的,更是个阎王,他们几个分别从家里、街上被人劫了带到这里。现在他终于明白那天那女人临走前说的话,这事确实没完。
想也没用,在人家手里也只能乖乖配合:“何苗让我找人在她走的那天晚上给她妹妹何笑点教训,时间、地点都是她提前告诉我们的,让我们在那里堵人,放开手给何笑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她还给了我50块钱。”
何远方跟何涛呆立当场,最开始的反应是不信,混混口中花钱指使人残害亲妹妹的人是他们眼里乖巧的女儿(妹妹)?忽然脑海里久远的记忆回笼,想起十多年前还是个小不点的何苗对妹妹做的事情,心里有点信了,但情感上还是拒绝接受这一事实,这是对一个人怀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妹妹?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一辈子难忘的教训,想想都知道是什么。
两人现在的反应仿佛受害者是他们本人,来自家人伤害是最难接受的背叛,那是直接刺向心口的一把刀。大智对这点深有同感,当年他爸在外面跟初恋情人同居生的儿子只比他小几个月的事情被捅了出来,他妈就彻底崩溃,最后还是受不了打击自杀了。
同情归同情,但这件事涉及到何笑他不会让步,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来消化突然听闻消息所受的冲击,已经够意思。
何远方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能在现在波云诡谲的特殊时期安稳地在厂长这个位置干这么多年,这点心里承受能力还是有。回过神后跟大智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毕竟是家事,这几个人还是交给我吧。”
大智点头,指着地上那个小头目:“他表哥是区里革.委会的。”看在何笑现在家人的份上有必要提醒下,当然以何远方的城府不会这么不谨慎干出打老鼠伤玉瓶的事。
留下其他人,大智独自向门口走去,快到门口停下脚步转身对何远方说道:“我想还是应该说清楚为好,这次事情出于信任我交给你们处理,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如果何苗还不老实,再继续伤害何笑,那么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你们心里最好有个数,到时不要太惊讶。”
何远方看着眼前的青年,瘦瘦高高的一个人,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态度谦卑甚至还带着一点点讨好,今天人还是那个人,不过气质完全变了样,没有刻意收敛,这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男青年浑身有种盛气凌人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锐气跟冷漠。
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将他们家笑笑收在自己的羽翼下保护。何远方首先想到的是,这个人这么强势、心思这么深,是他们家笑笑的良配吗?
何笑周五晚上回家的时候,哥嫂、大姐姐夫都在,何笑第一次见到其他家庭成员。大姐何娇,长得像父亲,浓眉大眼高鼻梁,快人快语,见到何笑一把将人扯过来搂在怀里,嘴里数叨何苗不干人事,姐夫性格跟姐姐互补,大姐说话他就在旁边静坐听得认真。嫂子是个柔和的人,说话细声细气,婆家的事情她作为儿媳妇不好多嘴议论,只是轻声安慰何笑。
大智虽没细说自己怎么做的,何笑只知道他把事情捅给何父了,看来今天全家人聚齐是为了讨论她的事情。
大家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饭,收拾好桌子,正题开始,何父率先开口:“笑笑,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
“我现在有能力解决,要不是这次工友出面,不会让你们知道。”这样你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她做事风格跟大智不一样,她还是清冷惯了,只找准一人。
看着面容淡漠的何笑坐在那里,声音没有起伏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何家人都沉默了,他们还是疏忽了,谁成想小孩子之间的争宠博关注竟然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何笑看今天人这么齐,索性把原身的遭遇一次性说明白,也是因为占据她的身体所做的回报,将何苗持续多年的语言暴力跟何家人完整地说清楚后,家里人都惊呆了,何母更是失声痛哭,是她的失职,两个女儿一个没教养好,一个没照顾好,都是她的错。
是她的错吗?何笑不认同,纵然有小时候的认知问题,但长大后不修心还让心中的恶放任自流,那是一种人性上的冷漠,何苗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她静静开口说出对于这件事情的心中所想:“这次的事情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何苗,我跟她姐妹的缘分到此为止,为了咱们家的完整我可以忍受跟她待在一个屋檐下,剩下的恕我做不到。”
家人静默良久都没有说话,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还是何父开口:“我们理解,家里不会额外给你负担,爸爸跟你保证何苗如果再有下一次,那么她也不必再做何家的女儿了。”在大事上何母从来不会干涉何父的决定,虽然心里还有遗憾,不想家人隔阂还想挽救,但也只能在心里徐徐图之。
那几个人何父找人给送进了局子,可能有个美好的误会,何父跟何家大哥一直以为人是大智打的。至于何苗叫她回来亲自道歉不现实,家里发了电报,对她的所有额外补给全部取消,明年回城的事就此作罢,在插队的地方好好反省。
何笑晚上在家里住,哥姐都回了自己家。临睡前,何远方叫住了要回屋的何笑:“笑笑,那个林大智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对你的事情那么上心?”
什么关系?一对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倒霉蛋?前老板跟前助理?将来饭票跟现饭票?想了好久,何父只见女儿神情复杂最后开口回答自己:“朋友。”在她年少最无助时突然冒出来,相识相扶多年的朋友。
第14章 案件
有些时候两人不找事,事会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智一大早走在巡岗的路上,他现在主要负责厂里保卫科岗亭的日常管理跟监督。时间已经到11月中旬,路两旁杨树上的叶子早就掉光了,树干上的树眼睛这会凸显出来,诡异地跟对面泛着红棕色铁锈的工人雕塑对视着。
仓库区是重中之重,这里的岗亭配了4个人,白班跟夜班两班倒,大智来得早,交接班的一组人还在一起巡查库房作登记,屋里还有两个人,老李前一晚上的夜班,脸上有些疲惫,只等交接完回去补觉。大智跟白班的小刘随意聊着打发时间。
不一会,看交接的这两人脚步匆匆往回跑,脸上有看到什么可怕事情的惊慌,大智皱起眉,推门出去:“出了什么事?”
前一天值晚班的周建设边喘边说:“林、林干事,三、三号仓库那死人了?”另一个人也满脸苍白吓得够呛:“我们俩走到三号库的门口发现仓库大门是虚掩着,就推门进去看了一眼,有个男的躺在地上,看那样是死了。”
“你去通知徐科长,记住动静别闹太大。老李在屋里呆着,周建设你们俩跟我过去看看。”大厂人多事就多,连刑事案件都出了,这下可热闹了。
三号仓库位置靠里,这两天刚出货,现在里面空空如也,推开仓库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仓库正中间有人孤零零躺在地上,稍微走近一看,躺在地上的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双眼还睁着,脖子上有勒痕,身上衣服干净完好,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避免破坏现场,几人只在外围站着,男人倒是胆子大,没了最开始的惊慌,这会周建设已经平复下来,还跟旁边同事讨论起来:“咱们厂年轻男工人那么多,这一时半会真还不知道是谁?你认识吗?”
“你昨晚值班有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大智问他。
“昨晚我跟老李也是按常规定点一个小时出来巡查一通,我上半夜,老李下半夜,没什么特别的,我巡查的时候,三号仓库的门可是关得好好的,兴许老李有发现。”
徐熠来得很快,王崇襄、人事科科长带着一个科员还有一个管安全生产的副厂长也一起过来了。出这么大事,厂里很重视,副厂长组织人通知让进出仓库区的工人不要靠近三号仓库。
来人都心头沉重,尤其是徐熠,他调到电机厂还有一个安全部门交代的特别任务,据可靠的情报燕京的这片工厂区有个潜伏多年的特务头目,虽然现在敌对势力不像刚建国时活动那么频繁,这个人潜伏多年也一直没什么大动作,但是这几个大厂都事关国计民生,这个人的存在如鲠在喉,让人对厂区的安全难以放心。
徐熠神情凝重,他翻看过厂里的记录,除了个别的生产事故,厂区范围内从来没有发生过凶杀事件,哪怕现在特殊时期。现在出现建厂以来第一起刑事案件让人不得不往深里想。
人事科的科员跟王崇襄看到地上的人之后,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徐熠发现了两人的异常,开口问道:“你们认识他?”
王崇襄点头:“这人叫郑全,是厂里技术科的,进厂已经五年了。”人事科长跟副厂长因为不跟底下的职工打交道,还真不认识这个人,技术科的?姓方的副厂长开口道:“说仔细点。”
那个科员回答说:“我只知道他是工农兵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厂的,家在冀省,现在单身一人住在职工宿舍八号楼。”
八号楼?大智皱眉,何笑的那个楼?这么巧?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厂里的单身职工大都住集体宿舍,只有七号跟八号楼是单人宿舍。
王崇襄也开口:“因为他提交入党申请,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他业务能力不错,人很内向话不多。”
周建设把自己当晚值班的经过又重复了一遍,老李被叫来,说话吞吞吐吐,目光躲闪,一看就有问题,徐熠生气:“不许隐瞒,快说!”
“科长,昨晚因为3号仓库清库了,我巡查的时候就没往这边来,什么都没发现。”
领导都面色难看,徐熠开口:“先回家等着听处分。”
现场只能了解这些,领导商量后向公安报了案,后续徐熠跟公安怎么商量的,大智没参与。这事目前在厂里还在保密阶段,只有经常进出仓库的人才隐隐猜到可能有大事发生。中午吃饭的时候,大智跟何笑偷偷说了上午的事情:“你说,我这保安当得刺不刺激?”
“男的?身上没明显伤痕?”何笑显然很吃惊。
“是啊,你这是什么表情?”
何笑收起面上的震惊,跟大智说道:“我曾经翻过一本摄影杂志,有一期专题是电机厂,曾经有张老照片我现在印象还很深刻,是一张被害工人的现场照片,记得当时照片下面还写着这件案子一直没破。”
两人心中同时泛起冷意,终于切实体会到穿越的真实感,同一件事情就发生在身边,虽然是个平行世界,时间线错开了几天,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说让我们来一趟难道是来破案的?”大智饭也不吃了,筷子头杵桌子上,眼里有星火。
一看这人再不按住,就有去cos卷福的架势,何笑赶紧给他灭火:“我觉得让我们来这是看你活得太滋润,给你找点事,结果你还挺配合,主动去找事。”
“成天干那些活,你不腻歪?我都无聊死了。”
大智的抱怨被何笑无视,但却被他们保卫科的科长徐熠的脑电波接收到了,下班时间到了,徐熠叫住往外走的大智:“林大智,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等大智坐好,徐熠双眼盯着他一直不说话,眼里审视意味颇浓,最后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林大智,我有个任务想布置给你,你能让我信任吗?”
隔了几天,晚上何笑抱着可乐下楼方便。可乐已经猫老成精,平时神神在在地在宿舍里猫着不动弹,拉屎还会知会何笑,白天放了盒沙子在宿舍给它解决个人问题,晚上有时间就抱它去外面解决,一人一猫正下到一楼小门厅,就听到可乐喵喵叫得特欢实,身子往外挣扎扑腾要跳下来。
抬头一看大智一手拎着行李卷,一手拎着脸盆衣服日用品,从屋外往里进,看到何笑飞了个眼:“惊不惊喜?”
何笑:“……是挺刺激。”
大智看看左右把东西先放到门厅:“走,出去跟你说。”
宿舍东边有小树林,两人平时都在树林边站着说话,听完大智的话,何笑无语:“所以你是被派来摸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