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燕草两个自从到了长安城,不伺候小娘子的时候也没闲着。崔廷入京是做官的,来往走动的人家也不像在颍州府时只需要顾及世家,如今还要考量长安诸多的世家以及与崔廷有联系的官宦之家,而各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闹笑话。纪梦璇是抓着府里的下人们都狠狠补了这许多的东西,睿王府自然是绕不开的一个。
有了燕草提醒,娇娘才忽然想到这个可能性,对此她也无计可施,还是听燕草的叫阿耶来处理罢,说起来这一日的事儿她好像被牵扯在里边了。
这时候也没有人在意别人是个什么想法,都被地上的玉佩牵住了心神。
清源终于感觉到怕了,她倒不是怕宁昊谦栽赃她偷了玉佩,因为任是谁都能看出来这就是宁昊谦故意整她的,但是她怕宁昊谦把玉佩摔了的事情栽到她身上,事涉睿王,且先不说父皇的反应,光是太后就能叫她喝上一壶的!
况且太后本就不喜欢她。
“二郎、二郎,这玉佩可是你自己摔坏的,你不要想着栽赃给我!”
宁昊谦好笑得看她一眼,凉凉地开口:“别睁着眼说瞎话,我可是碰都没碰着玉佩,满屋子的人都看见了玉佩是从你衣袖里掉出来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不仅从我这儿偷走了玉佩,还因为我揭穿了你一时恼羞成怒于是就想毁尸灭迹。”
毁尸灭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吗?到底是谁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清源真是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合着这一切都成了她的错处了?
“你——”
“不对!我说错了,不是毁尸灭迹,是怀恨在心所以才当着我的面摔了玉佩。”小霸王好像唯恐清源不够生气似的,变着法子的火上浇油,只把清源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满屋子的人也确实更没料到玉佩摔了雍乐侯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继续我行我素,都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这时候也轮不到他们说什么,玉佩摔了,就由不得他们了。
望着清源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愤怒,小霸王心里快意极了,啧,清源的这点儿心计比起她皇兄那还是差得远了,对付起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在御花园的时候他还当这丫头能弄出来一个什么惊天计谋让崔家那个小丫头狠狠吃一个亏还能全身而退的,要知道就连他也是在那个小丫头身上吃过几回憋的。真是失望啊!
不过出于他自己的小心思他还是觉得今儿来看看,免得小丫头被清源欺负狠了就想着退学,那才是叫他难受呢。
方才崔家那两个丫鬟开口之前他就想动手了来着,只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崔家的丫鬟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说起来今日也还是他第一回 见到,盘踞江南数百年的崔氏那足以与皇权抗衡的力量,终于显露出了一鳞半爪。
难怪圣人千方百计要请崔廷出山,崔氏所代表的世家力量与他曾经所知的长安世家截然不同。
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宁昊谦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几个穿着宫里宦官衣裳模样的人恭敬地进来。
“宣雍乐侯、清源公主、崔廷之女崔思璇、房德珉之孙房雪薇入宫觐见——”
只宣了今日牵扯进去的四个人,娇娘疑惑地看了燕草一眼,燕草隐晦地摇了摇头,她派去通知郎君的人不会来得这么快。
显然,宫里的人来得比众人预料得都要早得多,其中唯一不吃惊的可能也就小霸王了。
小霸王见到人嘴角的笑顿时扯开了,笑着寒暄:“有劳王公公走这一趟了。”那领头的太监宣了口谕也笑眯眯地应和他。
待来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玉,小霸王冷冷瞟了清源一眼,转过头去对着娇娘道:“小丫头,没去过皇宫吧。走,本殿下今儿就带你逛逛皇宫开开眼!”
说完拉着娇娘就一马当先走在前头:“走吧,别让王公公久等了。”
姓王的公公先是躬身送了他出去,见清源和房雪薇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面上浮起一丝恭敬但冷漠的笑:“殿下,房小娘子,咱们走吧?”
“王公公……”清源眼神畏缩了下,语气中带了几分恳求。王公公是她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之一,但是他待含象殿的态度素来很是冷淡,今日见到是他来宣口谕,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殿下,有什么话您还是留着到陛下面前说罢,老奴只是个跑腿儿的。”
第31章
圣人宣召他们觐见的地方是在麟德殿, 娇娘被小霸王拽着绕了好大一圈美其名曰“游赏”, 偏偏那本该催促的王公公还一副纵容的模样笑眯眯地跟在小霸王身后。
直到娇娘看着清源公主与房雪薇两人面色实在不好, 才道她不想看了。
王公公领着四个人入了大殿,一路上就心中惴惴不安的清源迎面对上了太后略显凌厉的眼神, 四下一看不见德妃的身影, 心下顿时一沉。
娇娘却是惊讶地发现崔廷也站在一旁, 见了她还慈爱地一笑,她心里原本那一丝淡淡地忐忑顿时平息下来。
有了阿耶在, 她什么也不怕。
与崔廷同时候在一旁的还有一老一壮两个穿着朝服的官员, 娇娘稍微一想便明白这两位应该就是房雪薇的父亲和祖父。
转过头来, 果然看见房雪薇眼圈红红地朝他们望去。
一时间四人形状不一, 但唯独小霸王一身轻松仿佛他就是个来逛园子的。
皇帝看在眼里,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泄露出他的想法。
“二郎!”
“皇伯父, 您叫我?”小霸王这会儿正凑在太后面前准备逗她老人家开心, 听见皇帝的声音顿时嬉皮笑脸地转过头来。
“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皇帝不怒自威,对他的浑样丝毫不受影响, 径直问起最关键的问题。
其实具体发生了什么皇帝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不然现下在这大殿里的人也不会这么齐,但是他要听这混账自己说。
小霸王并不似旁人那般惧怕他的威仪,听他问, 就飞快地把快怡庭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当然, 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上。
听着他面不改色的说自己捡到房家小娘子不慎掉落的臂钏儿,又发现房家小娘子话中的疏漏,这才挺身而出打抱不平。
“哼, 打抱不平?”皇帝斜着眼睇他,亏他说得出口,没看着旁边的房老尚书都气得快要一口气提不上来了吗!
小霸王可是理直气壮:“那当然!这阵子我读书可是知道不少道理呢,皇祖母,您说是不是?”
太后看着他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叹了口气还是顺着他道:“那倒是,哀家瞧着二郎这阵子确实懂事了许多。”
垂着头的清源真是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恨和妒忌,太后待他们这些宫里的皇子公主向来是平平淡淡,偏偏就对宁昊谦宠爱得不行,就连那雍乐侯的爵位当年也是太后硬要父皇封的,更别提平日里一箩筐的赏赐。
虽然她也知道太后是因着睿王的缘故才难免偏疼他一些,但是知道归知道,一旦遇着事儿,看见太后的区别对待,她还是心理难受。
只可惜现在皇帝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委屈。
“那你倒是说说你这玉佩又是怎么碎的。”
提起玉佩,皇帝面上比先前慎重了几分,太后亦是收起笑颜,满是不赞同地看着宁昊谦。
宁昊谦自然知道他们这是在斥责他任意妄为,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弄碎了,但是——他们没有证据啊!
“我冤枉啊!皇祖母,皇伯父,那玉佩真是丢了的,更不是我把它摔碎的。不信您把今儿去快怡庭的人都叫来问问,他们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论起讨巧卖乖死不承认,宁昊谦可是驾轻就熟得很了。
反正说来说去说破天,他就是受害人。“……我遇着的这事儿跟她们可是一样的,只不过她们是信口胡说污蔑的,我这可是实实在在有证人的!”
一肚子坏水的小霸王可没打算让清源和房雪薇就这么轻轻松松蒙混过去。
听见他又一次提到这件事,方才就提心吊胆有些站不住的房家两父子终于瞅准了空儿上前来请罪:“请陛下恕罪,老臣的孙女年纪尚幼,只是一时鲁莽才误会了崔祭酒家的小娘子,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其中真相如何,即便只是听了小霸王一番扭曲黑白的论述,这几个官场上的老狐狸也能串个差不多出来,但是房家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房雪薇是存了心思要栽赃诬陷崔思璇,不然这就是妥妥地要跟崔家结仇了,所以他们只能一口咬死只不过是小孩子鲁莽没有弄清事实就冲动行事了而已。
房雪薇也是个反应机敏的,见到祖父这么说也连忙泪流满面地跪下:“求陛下恕罪,臣女知错了,以后万不敢这么冲动了!”
皇帝神色不明地看了看他们,倒是没有多少生气的样子,还温和地叫人把房老尚书扶起来:“小孩子嘛,确实是冲动了一些……文山先生,您看——”
清源也隐隐察觉了到父皇的态度,不免有些期待地望向崔家人的方向。
崔廷的神情一直很是平和,确定了娇娘安好无事以后便是淡笑着看殿中的情景,这会儿见房家已然请罪,皇帝也有接受他们借口的意思,当下更是无所谓似的笑笑。
只是那笑容之后,一句平淡的“陛下说的是”登时就将皇帝那若有似无的试探四两拨千斤地推了开来。
看到崔廷连臣子的礼节都未装模作样地摆一下,皇帝心里咯噔一下,眼底闪烁了两下。清源亦是心中一凉。
眼角无意瞥见这一幕的宁昊谦心中简直要乐开了花,他就说崔廷那个心里黑的怎么可能就这么大度,就算没有他这一遭事情也不会善了的。
“皇伯父,小孩子做了错事那更要好好教导了!以前,你们可都是这么对我说的呀!今儿这事儿我是从清源身上搜出来了东西才嚷的,她们可是连东西都没见着就一口咬定了偷东西的人,这——”
小霸王那一脸的不服气,竟是一时叫人分辨不出他是认真这样以为还是故意在跟房家抬杠。
房雪薇的父亲扑上去捂住他嘴的心都有了,房雪薇更是吓得泪珠儿从眼眶里滚下来,濡湿了面颊。
但是从前小霸王惹事被逮着的时候确实是这么办的。皇帝一时也不好当着他的面打自己的脸,只是忽然想起刚才玉佩的事情差点叫这小子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了,又沉下脸来喝道:“你这倒是提醒我了,你与清源到底是谁打碎了玉佩?”
说起这事,皇帝怀疑地看了看小霸王,玉佩被偷肯定是他故意蒙清源的这点不会错,毕竟清源也是他宠了好几年的女儿他还是了解的,清源虽然素来跟这小子不对付,但要说故意摔坏这小子的玉佩,她不敢。
小霸王对这件事现在就是秉承着一个不变的原则:清源摔的。
不信?行,拿证据啊!
连太后见他说得这般信誓旦旦,快要气笑了:“那可是你父王的东西,你都敢拿去摔了!”
皇帝冷着脸瞧他:“他的胆子可是一贯不小,平素里惹的祸还少吗!”
由着他们说完,小霸王忽然把头埋进太后怀里,半晌才闷闷地出声:“祖母,父王不在那块玉佩里,他在我心里呢……”
这话一出顿时叫太后鼻子一酸,心也软了,哪里还顾得上斥责,连忙伸手搂紧了他。
见太后这般动容,皇帝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先前看中玉佩的是太后,现下不在乎的也是太后,只是在睿王的事上,皇帝向来没有不依着太后的意思的。
回过头看到清源委屈得盈满了泪水的眼眸,他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
“皇祖母,父皇,真的不是清源摔了那玉佩……”饶是清源哭得楚楚可怜,饶是殿中的人也都相信不是她,但那小霸王偏生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玉佩从清源的袖口里滚落出来,还摔碎了。
这就是个明亏,清源也得咬着牙咽了。
然而众人想不通的点就在于小霸王怎么今日就偏要和清源过不去,往日里这二人也不是没闹过别扭,但都是小打小闹,皇帝各打二十大板再把占了上风的小霸王扔给睿王妃拘上两天也就过去了。
从来没有闹得这样不可开交过。
小霸王趴在太后怀里硬是给自己憋红了眼眶才抬起头。
为什么针对清源?哼,小霸王才不会承认他就是不想看见崔家那个小丫头被别人欺负得惨兮兮呢,他还没把人欺负够怎么能便宜了清源?
现在崔家小丫头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也只有他能欺负!
满意地看见小丫头因为他“哭红”的眼眶讶然睁大的眸子,小霸王心里喜滋滋地将哭丧着的脸慢慢给殿里一众人又展示了一番,把太后娘娘是心疼得不行了:“哎呦,不就是个玉佩嘛,摔了就摔了,你说的对,那玉是死的,哪儿有人重要。”
皇帝也是不知这混账是真哭还是假哭,又有太后在一边护着,这事儿总归要有个定论,只是轻不得也重不得。
崔廷见状却是眉头轻轻一挑,没想到雍乐侯竟是这副性情……
“文山先生,房爱卿,”眼看着事情到了这一步,皇帝总得做出个最终的表态来,在这件事情中从始至终最无辜的就是娇娘,所以他必须考虑崔家的态度,“虽说都是孩子们,但既然做了错事总还是得有个教训的。”
房老尚书赶紧躬身:“陛下所言极是。”
看到崔廷还是和淡地一点头并无异议的样子,皇帝眸色暗了两分,继续道:“文山先生这孩子叫娇娘对吧,娇娘,你受委屈了。”
崔廷可以对皇帝态度淡淡,到了娇娘这里便不好再摆世家的谱儿,所幸她只是个小孩子,微笑着给皇帝行了一个恭敬的礼:“回陛下,娇娘没事。”
皇帝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依朕看,便罚清源和房氏女向娇娘赔礼道歉,再罚他们三个关禁闭如何,娇娘,你可满意?”
娇娘眨眨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一圈殿内的人,太后一心在小侯爷身上,听了这惩罚只是又气又笑。房老尚书对她慈祥地笑着仿佛被罚的不是他的孙女儿,相反房雪薇的父亲却是面上隐隐有怒气,见了她也是不耐地撇过眼,房雪薇仍是低着头哭看不清神情。另一边小侯爷撇撇嘴似乎对这个惩罚很是不满,清源则是死死咬着唇看见她的目光便恶狠狠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