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夫人戴着白色的头巾,看上去非常和蔼,她脸上丝毫没有被在节日里惊扰起来的不耐,心疼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孩道:“真可怜,霍格沃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虽然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一向不和,可这样严重的伤势……”
邓布利多抿唇未语,他脑海中浮现出汤姆·里德尔的面孔,握着老魔杖的手紧了紧,轻声说:“无论如何,麻烦你好好照顾她,尽量减少她的痛苦。”
“她断了肋骨。”希尔夫人无奈道,“我必须得为她准备生骨魔药,阿不思,那种魔药喝起来不可能不痛苦。”
邓布利多微笑道:“这个请交给我,我会很快将魔药交给你的。”
希尔夫人眨了眨眼说:“我也听说了,你有个很偏爱的孩子——看来就是她了,对吗?”
邓布利多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他垂下眼眸注视着失去生机的坎蒂丝,喃喃说道:“也许正是因为我的偏爱害了她。”
希尔夫人摇了摇头,抿唇未语。
霍格沃茨重新开学之后,坎蒂丝依然住在医疗翼里没办法离开。
她的骨头是长好了——全靠邓布利多教授亲手熬制的魔药,她甚至没有感觉到长骨头时的痛楚。她还不能出院是因为,希尔夫人觉得她的精神状态依然不够好。
坎蒂丝百无聊赖地靠在枕头上,吃着邓布利多给她带来的糖果,病床边是满脸愤怒的弗利蒙以及担忧无比的安妮塔和尤菲米娅。
“早知道我就该和你一起留校!”弗利蒙恨恨地说,“我听说了,那群可恶的斯莱特林,就算是姑娘也阴险狡诈!”
尤菲米娅心有余悸道:“你看起来脸色真难看,坎蒂丝。我都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面对她们的,你肯定吓坏了吧?”
坎蒂丝笑笑说:“其实也没那么恐怖,邓布利多教授及时救下了我,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上课了。”
安妮塔抿唇说:“我们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吓死了,斯莱特林被扣了五百分,现在他们的宝石已经被拉文克劳反超了,你都不知道拉文克劳的学生们多感激你。”
坎蒂丝眨巴着蓝眼睛道:“那我在无意之中还办了一件好事?”
弗利蒙生气地拍拍她的脑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单独行动。”他不容置喙道,“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带上我,知道了吗?”
虽然坎蒂丝可能不会照做,但还是答应了他,因为她不想让弗利蒙担心。
“我知道了,我真没事,你们还要上课呢,快回去吧。”坎蒂丝吃完最后一颗糖就开始赶人,“不然一会希尔夫人来了,你们又要被骂了。”
弗利蒙舍不得走,但他们的确该去上课了,下一节课还是院长的课,他们不能也不敢旷啊。
“那你好好休息。”尤菲米娅说了一句,就和安妮塔一起把弗利蒙拉走了。
坎蒂丝看着弗利蒙扒着门不肯走的样子,笑得很开怀。
她很感激朋友们来看她。
但她也的确还有点忘不掉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以及……她有一个问题无法理解,需要某个人的解释。
她在晚上宵禁之后见到了这个人。
当时她正在睡觉,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被人盯着,便努力睁开了眼。
她朦朦胧胧地看见了那个黑发黑眼的少年,然后立刻清醒过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床边立着的人——是里德尔没错。
他脸色有些苍白,立在那安静地注视着她,没有什么表情。
“你来了。”坎蒂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低声道,“为什么要在宵禁之后才来?你可以白天来的。”
白天来?别异想天开了,现在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因为圣诞假期的意外闹得不可开交,如果他白天当着其他人的面到这里来找她,对他此刻的处境非常不利。
里德尔微微抿唇,自然不会真的回答她这是为什么,他直接对她说:“我没收到你的信。”
坎蒂丝怔了怔,她没料到自己无法理解的问题一下子就被对方提到了,并且做了解释,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这几天才在教授那里看到了那封信。”他往前走了一步道,“她们劫了我的信。”
坎蒂丝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她失笑道,“我就说呢,你要是收到了我的信,怎么会不告诉我你圣诞假期并不留校呢……看来还是我自己太蠢了,自以为你没回信,也没退回我的信,就是默认了。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人家的当。”
其实不是她蠢。
而是这件事本来就有许多不能被她知道的细节。
这件事真正出面去做的人虽然是围攻坎蒂丝那几个女生,但背后推波助澜的人绝对不少。
里德尔永远不会承认,他其实很清楚那些女孩的计划,也纵容了她们拦截那封来自于格兰芬多的信件。坎蒂丝的猫头鹰极其好认,白色的,小小的一团,在霍格沃茨就那么一只。当它出现在斯莱特林的势力范围,将那封信扔下来的时候,他是看见了的。
沃尔布加拿走了那封信。
而他看了看信上属于坎蒂丝的字迹,没有阻拦。
“我没什么事。”坎蒂丝解开了心结,就爽朗笑道,“邓布利多教授及时出现救了我,我现在已经全好了,就是还有点精神疲惫,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
里德尔笔直地立在病床边,他话很少,她说好长一句,他才回几个字。
“那天,你约我一起过生日?”他问着,语调在夜晚里有些沙哑。
坎蒂丝大大方方地说:“对!我听她们说你要留校,我想你自己一个人在学校,那些要好的同学都回家了,肯定很孤单。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过生日,所以临时给爸爸写信不回家了。”她尴尬了一下,“我没想到她们是骗我的……你收到我的生日礼物了吗?”
这是最令里德尔感到心情复杂的地方。
哪怕她遭遇了那样的事,哪怕她可能对自己心怀疑问,却还是在病中给他寄了生日礼物。
他看见那只雪白的猫头鹰出现时,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他微微凝眸,伸出手道:“我收到了。”
坎蒂丝望过去,看着他拉开衣袖,手腕上露出一条手工编织的链绳,链绳中间有一颗翡翠色的宝石,非常非常漂亮。
唯一美中不足的,这条链子编得太秀气了,乍一看有点像是女孩子扎头发用的辫绳。
尤其像是坎蒂丝扎头发用的辫绳。
坎蒂丝摸了摸脸道:“我的审美好像太固定了,你戴着似乎有点女孩子气?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款式我可以重新帮你编一条……”
里德尔打断了她的话:“这条就很好。”
说着,他放下衣袖,宽大的校袍遮住了他细白的手腕。
坎蒂丝心中郁结一扫而空,嘴角扬起,忍不住露出了甜蜜的笑意。
里德尔黑眸晦暗不明地望着她,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同时从口袋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说:“生日快乐。”
坎蒂丝惊讶地望向他,似乎没料到自己也能收到礼物。
“你还给我准备了礼物?”她好像习惯了对他付出,此刻竟然收到了回报,她简直受宠若惊。
里德尔直接把礼物放到了她盖着被子的腿上,低声说了句“先走了”便转身离开。
坎蒂丝望着他的背影,他安静地消失在宵禁后的医疗翼,而她……伸手拿起那个带着他体温的礼物盒子,慢慢打开,看见了安静地躺在里面的一颗糖。
只是一颗糖而已。
她想吃的话随时可以吃到很多很多。
她住在医疗翼的这段时间,邓布利多教授每天都会来陪她、照顾她,他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糖果,几乎每天都不重样。
要是别人送给她这样的礼物,她肯定会觉得对方敷衍了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坎蒂丝看着里德尔送她的这颗大大的巧克力夹心糖,心里酸得不行。
她将糖果拿出来,放下盒子,慢慢撕开糖纸,意外地发现糖纸上还有字。
“送给坎蒂的candy”
……她名字的昵称和糖这个单词虽然拼写不同,但读起来发音很接近。
乍一听起来,就好像是,送给糖糖的糖。
坎蒂丝慢慢将那颗糖放到嘴里,巧克力的味道稍微有点苦,但很快就吃到了夹心。
特别特别的甜。
圣诞假期在霍格沃茨发生的意外,有的人以为既然已经出了处理结果,那么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但其实没有。或许在校长那边算是结案了,可在邓布利多这里不算。
这天,二年级的变形课结束后,邓布利多站在讲台上缓缓说道:“里德尔先生留下,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汤姆·里德尔收拾书本的动作顿了顿,几秒钟后才继续下去。
邓布利多注视着他,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迈开步子,走到这位年少老成的学生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里德尔先生。”
里德尔微微抬眸,平静地说:“当然,邓布利多教授。”
邓布利多眼镜后的蓝色眸子眨了眨,慢慢地说:“关于圣诞节学校里发生的意外——你在那些姑娘计划那件事的时候,是全然不知情的吗?”
他发现了。
邓布利多到底是邓布利多。
能瞒过其他教授,靠着他们对他的好印象置身事外,可在邓布利多这里却不行。
里德尔嘴角勾了勾,很快压下去,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教授,我完全不知情。她们劫走了坎蒂丝写给我的信,我不知道她约了我在三十一号的时候一起去天文塔过生日。”他堪称正义凛然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告诉坎蒂丝我并没有申请留校。”说到这他似乎很愤怒,紧蹙眉头道,“这里面我的确也该承担一些责任,教授。我没能保护好坎蒂丝,作为她的朋友,我令她因我而受到那些女孩的伤害,我感到非常内疚。”
邓布利多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说:“你真的感到内疚吗?”
里德尔面不改色道:“当然,教授。您为什么这样问?”他故作诧异道,“您不相信我吗?”
邓布利多微微扬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过了一会,才拍了拍里德尔的肩膀说:“汤姆,你是个聪明优秀的学生,你将来会大有作为,前提是你能走上正确的道路。”
里德尔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了,他校袍下的手紧紧握着拳:“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教授。”
“不要让别人影响你,汤姆。”邓布利多说,“我能理解你否认事实的意图。以你的出身,可以在斯莱特林获得今天的地位很难得。我并未向那些孩子以及他们的家长透露你的出身,是想给你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里德尔面色难看地抿着唇,他几乎就要宣告而出他发现他可能出身极其尊贵这件事,他想告诉邓布利多,他比斯莱特林学院的其他人都高贵,但被邓布利多打断了。
也幸好被打断了。
“别急着为自己申辩,里德尔先生。”他微笑着说,“我今天问你这些,对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你很清楚坎蒂丝错以为你会留校这个事实。”
里德尔身子僵住,依旧坚持否认:“我真的不知道,教授……”
“里德尔先生。”邓布利多面无表情地望着依旧在狡辩的少年,有些烦躁地说了句很重的话——
他说:“你应该知道,坎蒂丝给了你你不配拥有的东西。”
汤姆·里德尔,这个已经意识到自己真实出身的少年,在听见邓布利多那句话之后,露出了他上学以来从未露出过的嘲弄表情。
他不配拥有的东西?如果那件事是真的,那么整个魔法界有什么是他不配拥有的?
想到坎蒂丝明媚的笑脸和不夹杂任何疑虑的信任,哪怕她心中疑惑那封信的问题,却还是在他简单的借口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他。
而他是怎么做的呢?
整件事情顺下来,他可不仅仅是袖手旁观。在某种意义上,他也是推波助澜的一员,他在利用伤害坎蒂丝——这个被邓布利多看重的格兰芬多,利用她来提高自己在斯莱特林的声望与形象。
坎蒂丝出身于格兰芬多世家,父亲是魔法部魔法事故和灾害司的司长,人长得漂亮,学习有好,是当之无愧的格兰芬多之花,更是伟大的白巫师邓布利多的心尖宠——得到她的仰慕、邀约,然后狠狠地伤害她、抛弃她,这会让斯莱特林的其他人更加对他刮目相看。
这样算下来,他那些行为的确不值得坎蒂丝真心待他。
邓布利多也许也没说错——她给了他他不配拥有的东西。
尽管如此,他垂在身侧的双手还是缓缓负到身后,握紧了他的魔杖。
他脸上的嘲弄换做了温和有礼的笑容,斯文轻巧地说了句:“是吗,教授,您非要那样认为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他表示自己很失礼,微微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了变形课教室。
两人在不面对彼此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冷得可怕。
第八章
在临近情人节的时候,坎蒂丝才被允许离开医疗翼。
她住在那的时间实在有点长了,将近一个月,就这还是在她百般请求下,希尔夫人才同意的。
“抱歉阿不思,我不能再替你拖着了,那孩子的确早就痊愈了,再让她住下去也不是办法,也会耽误她的功课。”希尔夫人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坐着,受到他殷切地招待。
“谢谢你米拉。”邓布利多温和地道谢,“这样就足够了。现在霍格沃茨里的流言蜚语已经基本平静下来了,我想她现在出院的话,应该不会再因为那些谣言而感到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