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听清穆岩说什么,但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应该是心疼了。他其实挺不能理解的,毕竟他一路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过来,他有时候觉得盛夏真坏,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了,仗着穆岩爱她,在他的世界进进出出。
可偏偏, 穆岩还默许了。
五年前,他陪穆岩一起去法国找过盛夏,可惜, 满怀期待的去,失魂落魄的回来。那段时间是他在穆岩身上看到过的, 最狼狈最颓废的样子。
穆岩走到今天是为什么,外人不知道, 丁律可清楚得很。只觉得, 爱情这玩意儿的威力, 可比战场上的刀枪厉害多了, 不流血却也能无形中要了人的命。
穆岩设立Summer是为了引盛夏回来,报复她, 还是纯粹的只想要她回到他的身边, 这个答案没有人知道, 只有穆岩自己清楚。
而按现在看来,丁律认为,后一个可能性或许更大一些。
适才在KTV大厅,盛夏让穆岩说爱她,虽然以盛夏突然睡着了告终,不过穆岩那个到嘴边的答案似乎也不那么难猜。
盛夏得到了穆岩的安抚,趴在他肩头嗫嚅了两声,又渐渐安静地睡过去。
穆岩再次将她抱起,稳稳抱着上楼。
敲响了门,等待开门的间隙,丁律忍不住观察穆岩的表情。
难以想象,待会儿穆岩和盛教授两个人见面,会是怎样腥风血雨的画面。
穆岩面上无波无澜,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门后脚步声渐近。
随后,门在他眼前缓缓打开,像极了电影里的慢动作。
和盛天明的视线一对上,两个人好似同一时间丧失了脸部表情管理能力。
然而无论场面多尴尬,盛夏只顾在穆岩怀里睡得香甜。
盛天明率先移开视线,落向穆岩的怀中,“夏天,夏天……”他尝试着将盛夏叫醒,然而她动了动,只是往穆岩怀里窝得更深,像熟睡的小猫,任凭外界怎么干扰,她都不为所动,仿佛这个男人的怀抱,是最让她安心最有归属感的地方。
这时,穆岩才终于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我抱她进去。”
他的声音极其平静,盛天明略微一怔,他的大学教授身份让他习惯性客气有礼,况且,他对穆岩多少是有愧的。
“那……那就麻烦你了。”他往旁边退让开。
穆岩垂眸看眼怀中人,抱着她走进屋内。
“她的房间在这里。”盛天明在前边带路,推开了女儿的房门。
简约北欧风格的卧室,干净整洁,只有床铺上的毯子有点乱,空气中漂浮着女孩特有的馨香气,书桌上摆有一排毛绒娃娃,都是当年穆岩为她玩游戏赢的奖品,没想到全部都还留着。
穆岩扫了一眼,心头一动,走进去,弯腰将盛夏放上床。
或许是在这间房里看到了有关于自己的东西,把人放下后,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床沿坐了下来。
见状,盛天明心下一紧,他这是“引狼入室”了?
正要上前赶人,穆岩开口了。
“家里有跌打药吗?”他小心拨开盛夏额头上遮挡的头发,床头灯的映照下,可以清楚看见一道撞击后的红印,渐渐肿起来了。
盛天明紧张上前,“夏天怎么了?”
“下车的时候,头不小心撞了一下。”
盛天明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来,“有的,我去拿。”
很快,盛天明将药拿了过来,穆岩接过拧开盖子。
“这里有棉签。”
“用手揉效果会更好。”
没用棉签,穆岩直接把药倒在手上,然后揉在盛夏额头红肿的位置。
跌打药的确这样使用效果会更好,盛天明一旁看着,他没想到外表看起来不拘小节的“糙汉”,照顾起人来还不赖。这么多年过去,盛夏仍旧对他念念不忘,回来就去找他,不是没有道理。
他的手一碰上,盛夏就被疼醒,“啊啊啊疼疼疼”地躬身尖叫起来。
“擦过这个药就好了。”穆岩抓着她的肩膀按在床上,不许她翻身逃走,盛夏顿时泪眼汪汪。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言行过分强势,他又柔声补上一句,“乖一点。”
这对盛夏来说还是很受用的,她立即就不乱动了,咬着唇忍着痛。
帮她擦好药,穆岩将药放在床头柜上,扯过一旁的毯子给她盖上,便起身要走了。
盛夏突然伸手想抓住他,结果差点抓了个空,只抓住了他的一根尾指。
穆岩脚步停下,垂眸看向她的手,沿着纤细手臂往上,看到她红晕未退的脸庞,眼里蒙着一层水雾,是适才被疼出来的眼泪,声音软软糯糯的叫他,“岩哥哥~”
一声岩哥哥,顿时让穆岩联想到,不久前在三湖市,他可是“身体力行”地给她醒了几个小时的酒。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盛天明的表情。
盛天明不甚理解穆岩突如其来的眼神,“怎么?”
“那个,家里有没有醒酒药?没有的话蜂蜜水也行,给她喝一杯醒酒。”
说到“醒酒”二字,穆岩眼神闪躲,赶紧松了盛夏的手,跑着从他们家离开。
盛天明看着穆岩宽阔的肩膀,挺直的脊背,想起盛夏说的或许没错,军人出身的穆岩,虽然转业从商了,但是一身正气仍在,又能坏到哪里去?以今晚穆岩的表现来看,或许他真的不存在报复心,是自己多虑了?
他正站在那里兀自沉思,盛夏蓦地从床上坐起来,歪着脑袋看着盛天明,笑问,“怎么样爸?这就是我喜欢的男人。”
她挑动着细致的眉毛,别提多骄傲。
盛天明哭笑不得,“你今晚给爸爸演戏呢?”
“只是想让爸爸亲眼看看,他有多好。”盛夏揉了揉额角,醉意也确实是有的,只不过经过一番折腾,她也醒得差不多了。想着恰好可以借这次消除盛天明对穆岩的偏见。
盛天明看她皱着眉难受,出去倒了杯蜂蜜水进来。
“先把这个喝了,休息一会儿再去洗澡。”
酒后喉头干渴得很,盛夏仰头咕噜噜喝着。
盛天明看着她喝,坐在床边考虑了半晌,道,“夏天你看什么时间合适,再带他来家里,我正式请他吃顿饭。”
请穆岩来家里吃饭……这是不是说明……接受穆岩了?
盛夏成功接收到盛教授发出的讯号,激动地握住他的手,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在发光,“爸你说真的?”
盛天明轻拍她的手背,“爸最在乎的始终只有你的幸福,如果他是那个能让你感觉到幸福的人,而他确实对你足够好,我没有理由不同意。”
“谢谢爸爸!”盛夏放下水杯,给了盛天明一个大大的拥抱。
盛天明和穆岩,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两个人,若能看到他们两个人和睦相处,对她来说,当然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不过,先别高兴太早。我还会持续性观察他的,他得一直像今天这样对你好,我才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爸爸放心吧!他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盛夏举起手,忙不迭地替穆岩作保证。
喝多了酒加上兴奋,盛夏这一晚失眠了,凌晨才勉强入睡。
然后很不幸地,她上班迟到了。
比这更不幸地是,当她疾步走进大厦,冲进电梯时,恰好碰到穆岩在里面。
他还是一如既往穿了一身黑色,稳健的长腿迈开与肩同宽,脊背挺直,左手插在兜里,右手在按电梯,神情严肃,高大的身影和压人的气势如王一般。
盛夏默默地站在跟他对角线的位置,离他远一点。
虽然以她和穆岩私下的关系来说,迟到算不得多大的事,但在公司,毕竟穆岩是老板,她是下属的身份,本能地觉得尴尬。
“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电梯里就两个人,电梯关上以后,盛夏开口给自己辩白了一句。
穆岩站在靠按键的位置,瞥她一眼,很严肃,“我提醒过你的,少喝点。”
盛夏讪笑了两声,“是是是。”
尽管她态度还算不错,可穆岩却好像没有要轻易饶过她的意思,“我还提醒过你什么?”
盛夏:“……”
宿醉之后,谁还会记得前晚的细枝末节啊?关于昨晚,她脑子里的片段都是碎片式的。
“不记得了?”
盛夏揉了揉脑袋,摇头,“穆总介意再提醒一次吗?”
穆岩今日出奇地好说话,果真转过身来提醒她,说;“如果喝多了酒,影响第二天工作,我会罚你。”
罚……盛夏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要让他再提醒一次,继续假装不知道说不定就逃过去了。可现在……
“你不会真的要罚我吧?”盛夏张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看着他。
穆岩脸上未见明显的波澜,“你看我像开玩笑?”
盛夏抿抿唇,“那你准备怎么罚我?”
叮咚,电梯到了。
“我还没吃早餐,”穆岩将手从兜里拿出来,转身走出去,“就罚你去给我买早餐。”
真是巧了!盛夏今天赶着上班,没来得及吃盛教授做的早餐,一路上怕迟到紧赶慢赶的,根本没想到买早餐吃,现在也正饿着肚子。
帮穆岩买,恰好可以顺便多买一份给自己,这惩罚方式她有点喜欢。
盛夏差点笑出声,忙不迭地冲着他的背影应道:“好的穆总!”
她先进公司打了卡,放下包拿了手机,欢欢喜喜地出去给老板买早餐去。
办公大厦一楼就有饮食功能区,里面有咖啡店、蛋糕店和简餐吧。
看到简餐吧也供应早点,她走了进去。
发微信一时半会未必能看到,盛夏直接拨了他的号码,接通,“想吃什么?”
穆岩特有的烟嗓在电话里听来更低哑些,“跟以前一样,我的口味没变。”
“你这话说得听起来多专情似的,该不是……”在暗示我些什么吧?
她后半句还没说完呢,他就把通话给挂了。
盛夏撇撇嘴,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等等……
跟以前一样?这说了跟没说不是一样嘛?他以前早餐的口味不固定的呀,汤粉汤面炒粉炒面三明治面包……什么都吃!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好像都是她让他吃,他就吃的。所以,他说跟以前一样,是不是就是说——她决定就好?
她看了看菜单,想吃三明治和鲜榨果蔬汁,也给他点了一份同样的。管他喜不喜欢,谁让他这么着急挂电话。
几分钟之后,盛夏拎了打包好的两袋早餐,上楼。
当她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进去时,穆岩正站在窗边,手里握着手机,背对着门口讲电话。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盛夏快走到他身后时,他转过身来,边简短的回应着电话,边注视着她。
盛夏指了指旁边的办公桌,将装有早餐的纸袋放在上面,自己拎了一份走。
刚走到门后,一声掷地有声的“站住”吓得她刚碰到门把手的手一颤。
本想趁他打电话的机会溜之大吉,眼下这形势,该不会是还有别的什么惩罚吧?盛夏面如死灰地转过身,“是,穆总。”
“上班时间不许吃东西,入职的时候没有好好看员工手册?”穆岩手里握着刚结束通话的手机,咄咄逼人的问她。
盛夏看向手里的早餐袋,既不能吃还让她买干什么?逗她玩呢?
她当下只担心自己能不能吃上早餐,完全忘记去回想,员工手册里到底有没有这样一条反人类的规定。
穆岩将手机扔在桌上,拿了桌上另一袋早餐,移步到沙发坐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