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命接班人——一夏天
时间:2019-04-14 08:51:10

  她装作欲言又止,卢平笑问:“我有什么可为难的?”
  “……地方以维、稳为第一要务,那莲叶村和莲藕村里那么多人参与哄抢,我要是挨个起诉可能会激起群体事件,到时领导们追究起来,您会不会怪我多事啊?”
  帅宁语气柔弱,话里却夹枪带棒,差不多等同赤、裸、裸的威胁。
  崔明智产生吃瓜群众心理,很想爬起来看看卢平的表情,猜他的淡定该破功了,不料他那口圆滑完美的官腔竟丝毫未走样。
  “宁总,谢谢您这么为我着想,可这里面也存在一些误解。我们共、产党员全心全意为人民办事,坚决维护国家法制和人民的利益,发现不法事件必须严厉打击,否则怎么对得起党和人民对我们的信任?公路哄抢事件在全国各地层出不穷,是有一些地方官员只考虑维、稳,以法不责众为借口消极处理。在我看来这就是渎职,而法不责众这个说法更是对我国法制建设的破坏。今天您替政府送扶贫物资去接济困难群众,却被一些品行不良的人趁火打劫,此事的影响可以说极其恶劣,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去莲花乡投资?我们县委的招商引资工作就更难开展了。”
  崔明智闭着眼睛听完,像赛场边的裁判,给卢平的分数栏里加了一分。
  卢书记这是在封宁总的口啊,真闹出大动静,让外面人知道莲花乡民风如此险恶,游客和投资者都将望而怯步,只会断送花果岭项目的前途。
  帅宁也听出来了,将计就计问:“这么说您是支持我的?”
  “对,您尽可以放心地坚持立场,用法律手段惩处不法分子,这样也能给其他人竖个榜样,有效杜绝类似事件。您有这样的决心我不仅支持,还很佩服。我们国家的法制建设之所以进展缓慢,主要原因是民众法制观念淡薄,总认为走法律途径麻烦费事,甘愿放弃行使自身的法律权利。要是人人都像您这样懂法用法,社会才会进步,律法也会更加完善。”
  卢平侃侃而谈,诚挚的神态令他英俊的面孔如同革命样板戏男主角一般凛然,说话时始终直视帅宁双眼,眼神坚毅而不乏柔情,截下来就能当电视剧片花播放。
  崔明智心想老板要吃瘪了,自己不能当活死人,赶忙机智插话:“卢书记,真是太感谢您了,鹊州有您这样公正廉明的领导是广大人民群众的福气。”接着有气无力地对帅宁说:“宁总,卢书记这么关心我们,我们得支持他的工作啊,别为了给我出气又闹出乱子,给卢书记添麻烦。”
  帅宁柔声数落:“这不是废话吗?我们肯定依法办事,注意分寸啦。卢书记您放心,我会集中针对那窝赃的六户人,只要他们得到重处,其他人受了警示以后就不敢再犯。这样事态也不会失控了。”
  她的温柔矫揉造作,比不上卢平情真意切,他和煦笑颜再配上暖融磁性的话音,所谓“迷人”不外如是。
  “宁总办事肯定妥当,有困难尽管来找我,我替你解决。我带了些夏橙,昨天才从果园摘回来的,味道不错,你们尝尝吧。”
  他要亲手剥橙子,崔明智装病不能动,帅宁忙说让她来,一伸手,十个花里胡哨的长指甲像金龟子乱闪,自己也尬住了。
  “您这指甲做得这么漂亮,弄坏可惜了,还是让我代劳吧。”
  看他熟练剥果皮,画风转成邻家大哥哥,帅宁自叹遇上了对手,一事既毕,改说另一件。
  “卢书记,莲花乡的治安是不是很坏啊?”
  “还好吧,这几年犯罪率很低,也没听说有什么恶性案件。您被今天的事吓坏了吧,其实不用那么担心,贫穷乡村的人爱贪小便宜,又缺少法律意识,以为翻车落下的货物拿走也不犯法,并不是存心犯罪。”
  “可是……我心里不太踏实,那修公路的事您看是不是由政府出面比较好?中间涉及到拆迁,我怕当地群众不配合啊。”
  帅宁一开始就怀疑卢平委托筑路工程动机不良,经历哄抢事件后疑心更重,这时趁机试探他。
  卢平一丝不乱地递上剥好的橙子,回道:“我们决定把工程交给你们,完全是为你们考虑。花果岭项目还停留在概念阶段,未来方案变动很大,可能会和公路建设发生冲突。都由你们主持,一来便于调度,二来也能减少修改方案产生的延误,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损失。说到拆迁,花果岭项目也涉及这一问题,总归都要拆,不如把两个项目的拆迁标准做个统一,这样显得更公平公正,能大大降低与群众沟通时的阻力。至于这个拆迁补助问题,国家已经制定了具体标准,不会再出现从前那种住户漫天要价,靠拆迁一夜暴富的情况。大家按章程办事,没什么好担心嘛。”
  他措辞滴水不漏,处处先发制人,把对方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帅宁思忖他的话并非全是忽悠,修路的利益在明处,如果放弃是有可能造成很多麻烦。但听他这么一说,那暗处的陷阱百分百存在,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一时真难分辨。
  要吃鱼就避不得腥,先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送走卢平,她坐在病床前沉思。崔明智觉得那夏橙香甜可口,连吃两个还意犹未尽,不好意思再当着老板的面贪嘴,悄悄忍住了。
  帅宁瞧出他的馋样,说:“想吃就吃吧,反正都是给你的。”
  他傻笑一下,问她在想什么。
  她深深叹了口气,气定神闲道:“我在想,卢平长得真不错,当个炮友还挺合适的。”
  
 
  第十章
 
  帅宁说话时常像美国街头的枪声唬得崔明智一惊一诧,呆若木鸡的表情还会遭她奚落。
  “你干嘛这么吃惊?我大哥以前也找过炮友吧,你跟他那么久会不知道?”
  帅明洁身自好,与异性交往都以正经谈恋爱的模式进行,没搞过发情式滥交。
  崔明智吞吐:“明总的私事我不大清楚,只知道他跟女朋友感情挺稳定的。”
  “稳定个屁啊,他每两年换一个女人,那就是固定炮友。”
  “是、是吗?”
  “哼,你装什么糊涂,我们家的孩子,婚姻和事业是一体的,只能跟门当户对的人结婚。我大哥搞过的那些女人都是些小门小户出生的,对他的事业没多大帮助,纯粹为了玩。值得表扬的是他比较厚道,知道跟她们没下文,不能耽误人家青春,所以两年一换。”
  帅宁点破公开的秘密,崔明智也用不着替别人藏羞了,假装憨厚地笑了笑,老板却揪住不放。
  “大哥找炮友你见惯不怪,我说一句你就直瞪眼,是不是认为我这种想法很大逆不道?”
  他急忙否认,然而无济于事。
  “国内太多你这样的双标党,觉得男人寻欢作乐很正常,只要求女人循规蹈矩,我可不吃这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女人跟男人一样风流潇洒,那才叫男女平等。”
  崔明智看多了帅宁的极品作风,相比其他缺点,性观念这块还不太反感。
  她在国外长大,思想开放很正常,横竖跟我没关系,浪上天也不打紧。可她这会儿要打卢平的主意很不恰当,还得劝上一劝。
  “宁总……我们正在鹊州做项目,跟地方官搞好关系是不错,可惹出绯闻终归不妥啊。。”
  他怯生生进谏,招来帅宁刀片似的扫视。
  “你是不是真傻逼?我随口一说你就信。”
  “啊,您刚才没想这事?”
  “这种事想到就能做,还用考虑这么久?”
  帅宁为他的愚蠢憋闷,换了口气说:“卢平这么上赶着让我们承接修路工程,目前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莲花乡有地雷,他不想费神,让我们替他排雷。”
  若想捞钱,就该把工程控制权攥在手里,或者先抛饵,等着冠宇集团自动咬钩。无条件交出项目,说明这不是香饽饽,而是咬不动的鹅卵石。
  崔明智顺着她的思路琢磨:“您是说莲花乡有厉害的村霸?可这次哄抢事件不是没见有狠角色露头吗?”
  帅宁正拿着保湿喷雾给脸蛋补水,双目紧闭微微皱眉道:“莲花乡十三个村呢,昨天只接触了两个,说不定刚进入浅水区,还没惊动深水里的怪物。”
  崔明智如梦初醒,捶着薄被连连赞同。
  自从农村贯彻执行基层民主选举制度以来,一些恶棍、流氓和大宗族或依靠财力、暴力或凭借族中人多势众,进行非法拉票和赂选,把持了乡村的行政领导权,使基层组织成为己方的保护伞。
  他们得势后对内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对外排斥异己,鱼肉投资商,抵制上级政府下达的政令政策。
  由于农村居民普遍法治意识淡薄,遭受侵害大多忍气吞声,监管和司法部门又因为种种障碍无从查办治理,使得政府在基层的公权力不断削弱,助长了村霸们的气焰。
  凤凰男出身的崔明智对此有切身体会,老家就有好些个村霸团伙长期倚强凌弱,干尽强吃黑占、欺行霸市、坐地纳贡的坏事,让老百姓们苦不堪言。
  想要了解相关情况,叶茹薇是现成的线人,帅宁留崔明智在鹊州养伤,自己先回上海推进工作,着令设计部启动金辉世家的规划和单体方案设计,工程部派遣项目经理去莲花乡开展公路修建事宜,之后召见叶茹薇。
  “叶工,你搞过寺庙设计吗?”
  叶茹薇以前是职业建筑设计师,承接过这类项目,上次跟帅宁去莲花乡考察,见她去莲米村查看废庙遗址,还进行了数据测量,就猜她打算重建那座庙。
  帅宁的意思是在遗址基础上建一座“伽蓝七堂制”的小庙,不用多豪华,做到小而精即可,造价控制在1000万以内,设计方案由叶茹薇全权负责,这笔提成会单独算给她。
  叶茹薇知道老板在为花果岭项目添设人文景点,主意倒好,但不知日后如何运营推广。
  帅宁交代完毕,查问起莲花乡的民情,顺带告诉她崔明智受伤的始末。
  叶茹薇甫闻此讯,也仿佛遭受拦路抢劫,脸似筛子漏光了血色。
  “他现在还在鹊州?什么时候出院?”
  “可能还得两三天吧,医生说是留院观察,没事的,你别担心。”
  叶茹薇难以从命,眼眶里波光闪烁,人也像浪尖上的舢板神色摇摆。
  帅宁取笑:“这么牵肠挂肚,你俩分手是闹着玩的?”
  叶茹薇听她道破私事,血潮反扑上脸,拘谨道:“我和崔明智还是朋友,应该关心他。”
  “回头再关心吧,先说正事。”
  “好……我们那儿是窝着几个地痞流氓,但算得上村霸的只有白莲村的村委会主任皮发达。”
  这皮发达现年40岁,家里七兄弟,连上族亲,皮家共有百十个壮丁,男女老幼三四百口,是当地的大宗族。
  皮发达靠着这些人头做基本盘,五年前通过选举进入村委会,对全村事务取得了实际控制权,其后纠结一干无业闲散人员形成恶势力,在村镇称王称霸,压榨乡里。遇到反抗者,轻则骚扰辱骂,断水断电,重则暴力伤残,打砸财物。
  “他们村的人没有不怕他的,逢年过节必须给他送礼,哪家不送就会被借故找茬,加倍勒索回去。上面派下来的低保名额、扶贫款项物资都被他私吞分给亲戚朋友了,真正困难的人家一分钱拿不到。他和他的同伙还任意强占村民的耕田和宅基地,动不动聚众打人,吓得好些户人家呆不下去,举家逃去外地不敢回去。有外来户想在他们村搞点水果种植和养殖业,他开口就让人家分一半利润做管理费,不然就天天派人骚扰,放火烧人家的工棚,往人家的鸡圈鱼塘里倒农药,不知坑了多少人。他们村人均年收入还不到2000块,家家穷得叮当响,只有他们家成天吃香喝辣,穿名牌开豪车,花的都是不义之财……”
  帅宁估计这姓皮的就是卢平给她挖的坑。
  白莲村是莲花乡幅员最大,人口最多的村,位于花果岭项目的核心区域,将兴建豪华庄园会所、高科技农业体验馆,婚庆中心和精品民宿区,承载着加强片区识别性的功能。
  要冲地带蹲着这样一个山大王,攻坚难度巨大。
  崔明智出院前夕听说此事,请示要不要先去白莲乡拜拜山头。
  帅宁一口否决:“先头部队还没开进去怎么能示弱?让那皮发达以为我们好欺负,其他村子就会对他马首是瞻,联合起来讹诈。那伙人都是喂不饱的狗,再拿四个亿也不够他们贪。”
  崔明智心想花果岭项目本就囊中羞涩,现又遭虎狼瞵眈,内忧外困,境况堪忧。自己是没辙了,姑且凭老板调度,能走多远是多远。
  他怕耽误工作,提前出院赶回上海,帅宁办公室的文件已堆积如山,他代为处理忙碌一整天,晚上带着高烧下班,进门便困倦地倒在床上。
  家里冷锅冷灶,温度都像比室外低了十几度,冻得他瑟瑟蜷缩。回忆叶茹薇在时,家里粮草齐备,随时有现成饮食取用,哪像现在一口热水都喝不上。
  那时为了前途舍弃爱人,分手后并没走上康庄大道,尤其是伤病缠身的当下,感觉陷进了死胡同,看不到峰回路转的可能。
  在伤感的案板上翻滚良久,他脑袋更疼,喉咙更干,状态越来越接近死鱼,不仅需要药和水,更思念叶茹薇。她就是他的止痛药、甘露水,见到她才能后救逆回阳,起死回生。
  妄想感动了上苍,9点过一点,敲门声响起,把脑海里反复复印的身影送到他眼前。
  “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叶茹薇的笑初时有些别扭,稍后就很自然得体了。她知道前男友在上海没几个靠得住的亲友,沦为伤兵生活不便,怕他缺吃少喝,亲自来瞧瞧才得安心。
  崔明智欣喜若狂,手足无措地请她进门。
  “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你坐吧,我给你倒水。”
  他想以最隆重的规格款待她,可是家里要啥没啥,水也得临时烧。
  糟糕的现状令叶茹薇揪心,她才走了一个多月,这里就由安乐窝沦为难民营。
  她打量他消瘦的面容,他双颊的深坑好像直陷到她心底,关怀涌出来。
  “晚饭吃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
  “外卖。”
  “什么外卖?”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