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六,覃戈一早起来欲带章茗去医院看妇科。
章茗吃着早餐,偷偷抬眼看对面的覃戈,对着他那张不容置喙的脸,她不敢说不。
这是个地级市人民医院,周六看病的人也很多,排队挂号听诊。
妇科医生是个老大夫,她带上卫生手套,冷冷地说:“到里面把裤子脱了,躺床上。”
章茗最怕妇检,尴尬又害羞,妇科医生一般都还爱臭着一张脸,似乎在说,我都要看腻了,看吐了,谁爱看你,扭捏个什么劲?
检查完从帘子后出来,老医生拉了拉眼镜,斜眼盯着覃戈,问:“军区来的?”
覃戈鼻子里“嗯”了一声。
摆惯姿态的妇科老医生,遇见了比她还臭脸的覃戈,气势上被压制了。
老医生是个老江湖,她瞟见了覃戈手里拿着的车钥匙,在军区开豪车的人,可能并不是她能颐指气使的。
但她又不想把姿态降的太低,语气稍微温和了点,依然还是开出了警告:“夫妻生活要节制。”
章茗一听,脸上热辣辣的,她低下头都不敢看旁边的小护士了。
覃戈想着,跟刚结婚那会儿相比,他现在已经很节制了。但医生这么说,他也不好反驳,他一脸正色地问医生,夫妻生活多久一次才算节制。
从来没被这样问过的老医生,一时目瞪口呆,她说:“一个星期最多……两到三次。”医生都被他问的结巴了。
覃戈没话可说了,这是他目前一天的工作量。
之后医生开单让章茗去验尿和白带,又是一番的排队。
拿到化验单结果,老医生总结说章茗身体挺好,没什么毛病,月经不调可能是长期精神紧张所致。
长期精神紧张?
覃戈开着车,一路都在琢磨这个扯淡的病因。
他们在外面吃了午饭,然后去超市买了下周吃的菜和日用品。
回到家,覃戈在阳台上抽烟,随后进房拿出自己的银行卡递给她,“这是我的工资卡,你拿着。”
章茗连忙推辞:“不用的,我有钱花。”
“我妈这个人不好相处,你天天跟她相对,难免紧张。你回去后找个好点的公寓,搬出去住,我妈那边我会跟她说。”覃戈把卡塞到她手上,然后穿衣准备出去,整天跟她呆在一起,他总是想把她按在床上劳作,他必须出去透透气。
章茗攥着银行卡,看着覃戈开门的背影,茫然地问:“你去哪儿?”
“大乔约我和老徐去钓鱼。”
傍晚接到覃母的电话,催问她什么时候跟覃戈提离婚的事,章茗答应了会尽快找合适的机会说。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淡,覃戈听了医生的话,虽然做不到一周两三次的频率,但也已经尽力节制。这段时间是章茗的排卵期,她每天都战战兢兢地等覃戈回来,深怕他临时有任务要出公差。
所幸,领导知道覃戈老婆来探亲,也非常人道地尽量不安排他外出公务。
章茗写完项目报告,闲时会在手绘板上画画自娱自乐。
有日,覃戈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坐在他侧后方,视线刚好对上他完美的侧颜,逆天的下颌线散发出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刚直粗犷,看得她的心怦怦然跳跃着。
压感笔不自觉地在绘画板上勾勒出了他脸上的线条,她画画的速度很快,覃戈打个盹的功夫,她基本上画完了。
覃戈本来在看纪录片,谁成想却睡着了,他起身去洗手间,经过章茗身旁的时候,章茗怕被他发现自己在画他,紧张地快速切换了画面。
“紧张什么。”
“没有……”
“你画的谁啊?”覃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章茗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切换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相册里毕业设计的图稿,这是一张林内的自画像。
真是鬼使神差,怎么会是林内的自画像,章茗忙关上文件,心虚地解释道:“我同学……”
第4章 离婚
林内是章茗研究生毕业设计同组搭档的同学,毕设里都要有自画像,因为章茗负责排版,所以林内的画像才会存在她笔记本电脑里。
覃戈盯着林内的画像,冷哼:“娘里娘气。”
娘气吗?章茗又打开林内的自画像,不娘啊,林内长得很清秀,像娱乐圈里的某个流量小鲜肉。
“还再看?”覃戈从洗手间出来,声音很是不满。
章茗忙辩白:“我不是……”
覃戈也懒得听她解释,提起衣服,“走吧,今天不做饭,带你出去吃。”说完也不等她,自己先去取车。
章茗简单收拾,提包跟了出去。
走到楼下,覃戈的悍马停在院外,他正倚在车门边上抽烟。
院外林荫道上,几个士兵结伴经过,他们远远看到章茗,忍不住停下脚步,其中一个调皮的还吹了个口哨,众人大喊:“嫂子好!”
章茗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覃戈“啧”了一声,灭了烟头,“谁吹的口哨?站出来,老子不废了他!”
士兵们嘻嘻哈哈,边走边大声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瓜,粒粒皆辛苦。”
覃戈厉声:“张国栋吕良伟,训练场跑十圈!”
带头起哄的两个士兵吓得停下脚步,朝章茗投来求救的目光,“嫂子!救命!”
章茗小声求情:“算了,今天假期。”
“算了?”覃戈挑了挑眉,捡起地下的小石子,朝他们片去。
士兵们瑟瑟发抖,连连求饶:“连长大人……”
“滚!”
“谢谢连长!谢谢嫂子!”
覃戈:“一天不削他们,他们就皮痒。上车。”
此时宿舍楼上,乔馨正站在窗户边上,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章茗完全没有要离婚的意思。
也对,好不容易攀上了豪门,怎么舍得轻易舍弃呢。
看上去柔弱可欺的小白兔,实则妥妥的心机婊。
乔馨把窗帘一甩,心疼覃戈被狗皮膏药给黏上了。
吃了晚饭回到家,章茗把吃剩打包的食物放冰箱里,从厨房出来,隐隐感觉到空气中有隐藏的暴躁因子在迅速扩大。
此时覃戈坐沙发上讲电话,他拧着眉心,手遮住了他的脸。
章茗坐在了覃戈斜对面的沙发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冷冷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她没说,我不知道……确定?……你发过来。”
她知道这是覃母的电话,她迟迟不提离婚的事,覃母按耐不住了。
今天要摊牌了吗?
又是一阵的沉默,章茗攥紧了手,手心都是汗。
覃戈已经讲完电话,正盯着她。
“你带着离婚协议过来的?”覃戈的声音很冷,眼神更冷。
章茗低下头,“是。”
“你来了半个多月,为什么一直不说?”
“我……”章茗咬了咬唇,原因她说不出口,她在盗取他的种子,得不到虚妄的爱情和婚姻,她想要一个实实在在的孩子。
她突然脑子一抽,怯怯地问:“覃戈,你爱我吗?”
覃戈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思考过。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民政局,他妈妈以死相逼要他跟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结婚,他们三分钟办完了结婚手续。
之后再见,就是他开颅手术成功后,她以妻子的身份在身边照顾他。
他爱她吗?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是他的合法妻子,他就有责任对她好,他是军人,履行责任是他的义务。
“你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吗?我的生日你知不知道是哪一天?我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菜,你都不知道吧?”章茗声音极细,窘迫中强装出的平静。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就好像你不吃韭菜,我也是这次才知道的。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如乔馨的十分之一。”
“而且……而且……”章茗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之间连接吻都没有,男女之间的事,她羞于启齿。
章茗突然红了眼眶,“我知道你对我,只有责任……”
覃戈不能理解女人的逻辑,他震惊又愤怒,几次要打断章茗说话,他都忍住了。
“我他妈对你负责,我还成错的一方了?”
章茗连连解释:“不是,你没有错。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婚姻在你眼中是这么儿戏的吗?”
手机震动,覃戈戳开屏幕,手机里的截图让他的肾上腺激素瞬间逆流而上直冲脑门,他的妻子从来没有跟他接过吻,结果却和别的男人吻上了。
“他是谁?”
“同学……”
覃戈又看了眼那个画面,冷笑:“难怪,你下午画的就是他吧?”
章茗想解释,那天毕业聚餐,林内当众跟她表白,她第一时间就拒绝了。
谁知林内喝醉了过来强吻她,被她推开后,章茗还扇了他一个耳光。
但是,她知道,她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了,覃戈不会相信她。
他们之间压根没有彼此信任的基础。
眼前突然一黑,唇被堵上,呼吸不畅,满腔满口都是他的味道,他像一头困兽,完全不讲道理地横冲直撞,血腥味在口腔中流窜,章茗吃痛地躲开。
覃戈捏起她的下巴,通红盛怒的眼,盯着被他吻得红艳艳的唇,“你跟他上过床?”
章茗想说:“你是这样看我的?”可她没有说出口,她爱他,但他不爱,不对等的婚姻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挽留的。
她这犹豫的瞬间,覃戈的心被刺痛了,“贱货!”
覃戈摔门走了,一晚上都没回来。
第二天,章茗留下了离婚协议书和他的工资卡,回了海安。
军人离婚还需要部队出具同意离婚的证明,等同意书下来了,覃戈再回海安办理相关手续。
后来章茗催了覃戈好几次,但他总是因各种原因没能回来。
章茗都要急吐血了。
直到过年前,他才回海安休假,顺便——离婚。
只是,这次变成覃戈找不到章茗了。
覃戈不着急,但是覃母急呀,所以她直接找到了青柠街章茗的家。
青柠街在老城区,是海安的绘画艺术一条街,街区很破旧,都是上世纪各个年代的老楼房。
章家在街尾,两层半的楼房,一楼是章父章建柯的店面和版画工作室,二楼以上住家。
覃母汤月下了车,扫了眼招牌“青柠老章家版画”,眉头微皱,这种地方,她许久不来了。
“有人吗?”跟汤月一起来的女孩大声朝里喊。
里面正在整理版画的林美香听见声音出来一看,愣住了,“汤月,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你们家章茗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都躲起来了。”
“不是……”林美香找了个借口,“小茗姥姥家有事,她回去了。楼上坐吧。”
汤月在里面逛了一圈,并没有章茗的踪影,上了二楼,楼上也没人。
她坐在沙发上,不喝她们家的茶。
跟她一起来的是她侄女汤媛,汤媛觉得姑妈态度太傲慢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接过林美香递过来的茶,想缓和气氛,“谢谢阿姨。你们家布置的真温馨。”
“当心,这茶有点烫……”
汤媛把茶杯放到了茶几上。
汤月一双白皙的手上下交叠,姿态摆的很高,“美香,两个孩子的婚事,是你跟我两个人定下来的,那今天我们两个就当面把话说清楚。”
“你说吧……”林美香坐在她侧对面沙发上。
“当初你们家小茜血癌要换骨髓,好不容易找到适配的骨髓,还是你家亲戚的,你那亲戚坐地起价,开口就要一百万补偿费,就在这等钱救命的时候,是我汤月掏的钱吧?咱们两个老同学,那么多年不见,在医院里碰上了,你家有难,我家也有难,我二话没说就给你掏钱!”
但那时候,她掏钱就是有目的的,林美香也不好戳穿她,客气地说:“我知道的,汤月,当初要不是你帮忙,我们小茜哪里能救回来,我打心底感谢你的。”
汤月:“甭说客套话,当时医生说覃戈的手术成功率只有10%,我就这么个儿子,我们家的情况有多复杂,你也是知道的,我是无头苍蝇没有别的办法,就信了高人的指点,说什么结婚能冲喜,若我们覃戈真有个万一,还能有个儿媳可以人工受孕传个后代。我就信了这个邪。”
林美香不善言辞,她声音不大,“这冲喜冲对了呀,你当初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吗?”
确实,覃戈手术成功后,汤月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首功,是她的土办法凑效了。
汤月哪里还承认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她避开这个话题,说:“但是你女儿根本就不爱我儿子,这个婚姻一开始就是错的。”
汤月打开手机,递给林美香,“你看看你女儿在外面的行径,就差捉奸在床了。我们覃家在海安也是有头有脸的,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林美香不想看,她推开汤月的手机,“离婚的事,小茗已经跟我说了,我没意见,不过现在……”林美香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当初为了救小女儿的命,她已经够对不起章茗了,她现在什么事都想依着女儿。
汤月恼怒:“那她为什么不接电话?把离婚的事情,赶紧办了呀。”
林美香解释:“小茗之前催着覃戈回来,覃戈不回,她现在……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她从姥姥家回来一趟要多久?一来一回两天时间,她都抽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