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刻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走下讲台开始收卷子,孟微之合上笔走出考场的时候,柳树的蝉依然鸣的响亮。
可是考试完了,她心里反而有点空。
当天下午先是班里聚会,聚会完回去之后已经晚上九点多,回到家的时候孟迟和孟承思都在,孟辞笙在逗卷心菜,见她回来也抱着猫过来,坐在了沙发扶手上。
“你们班不聚会?”孟微之问她。
“定在明天了,”孟辞笙道,“我不是很想去,杏仁儿说她想和我们一起去ktv。”
她顿了一下,又不情愿的道:“叫上关恺。”
“行,”孟微之从她手里接过卷心菜,“可我后天要回一趟渭川……”
这句话出口,其他人都没有表现什么惊讶的情绪,孟迟开口,问的却是她要不要再休息几天再回去,
“不用,这次是陪陌烟。”
又闲聊了几句,没有人提到刚刚结束的高考。
最后孟微之和孟辞笙一起上楼准备睡觉,孟辞笙握着自己的卧室门把手半响,忽然道:“了了,我想和你一起睡。”
孟微之点头,让开了卧室门。
考完试本该狂欢,可是今天晚上却是她这多少天以来睡得最早的一次。只是躺在床上,却倏忽没了睡意,然后她听见孟辞笙道:“了了,我真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孟微之失笑:“我就是考的再好也不可能比你好的。”
孟辞笙翻过身面朝着她:“你还是想在燕京读大学吗?”
“你们肯定都在燕京,因为全国顶尖的大学几乎都在首都,”孟微之道,“所以我也在。”
“那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孟微之“嗯”了一声。
“我不想和你分开,”孟辞笙把自己的毛绒兔子放在了脖子上,压着喉咙,听起来声音闷闷的,“妈妈说我们分开太久了,以后都应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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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微之从渭川回来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林陌烟本来想留在渭川,但是被她妈强行赶了回来,因为高考成绩还没出来,志愿也还没报。
“我不想去燕京大学了。”林陌烟说,“我想去清华,这样就可以远离林硕了。”
“你醒醒,”孟微之道,“清华和北大离得不远。”
林陌烟随口问,“如果是你的话,你是想去清华还是北大?”
孟微之:“你再醒醒,根本没有这种假设,这题超纲了。”
“好吧,换种问法,”林陌烟继续道,“叶北说他想去别的城市,不太想留燕京,你呢?”
“我想留下,”孟微之认真的道,“我觉得,我应该可以上一本线。”
这是高考之后,她第一次论及自己的成绩。前世她根本没有选择,艺术校考的时候都是就近选择的学校,但是后来文化课成绩够到投档线的只有天津的一所二本b类院校。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就需要慎重的选择。
“我也觉得你可以,”林陌烟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我觉得你今年那个寒假简直就像是渡了天劫飞升了一样,整个人都变了。”
孟微之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不动声色道:“怎么可能,我还是我。”
“你也许自己没有察觉到,”林陌烟沉吟道,“不是外在表现的变化,是心态,性格——性格其实也没有多大变化——换个更准确的说法,感觉好像有人在你脑袋上敲了一棒子,把你敲打清醒了。”
孟微之哭笑不得。
却又觉得她说的竟然非常精准。
也许过往种种皆愚昧,但是身在局中,却永远也看不清。总是过后悔悟,亡羊补牢。
“那专业呢?你有什么想学的专业吗?”
“专业啊……”孟微之还没有回答,脑子里就想起了12306的尖声提醒:“当然是经管类!宿主,您可是要成为霸道总裁的女人!”
“呵呵。”孟微之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态,“痴心妄想。”
她对林陌烟道:“我要去学考古。”
林陌烟:“???”
12306继续尖叫:“啊啊啊啊宿主你不能这样挖坟没有前途!”
孟微之道:“我挖坟把你埋了。”
嘴上这样说着,但其实她心里,对自己将要选择的专业,根本没有什么头绪。
下午回到家里,孟承思也在,他正在客厅里和孟辞笙说些什么,孟微之跑过去一听,发现他们说的依旧大学专业的问题。
而令她无比惶恐的是,孟辞笙这一辈子依旧想学法学。
“我觉得我的表达能力不是很好,”她的小妹苦恼的道,“但是我又很羡慕律师的职业生活……”
“不,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孟微之给她泼冷水,“经常看案卷到半夜,遇到胡搅蛮缠的当事人还有生命危险。”
“她没想学刑法,”孟承思插话道,“她想学国际法或者海商法。”
“对呀对呀,”孟辞笙雀跃的道,“我查过资料了,国内可以纳入选择的法学院有……”
她高高兴兴的说个不停,孟微之慢慢的丧下了脸。
生活,最终还是会把我的小可爱磨砺成一个霸道总裁。
不过转念又一想,如果孟辞笙学了商法,以后继承老父亲家业应该就没她什么事了,这样一想虽然有点可惜,但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坑妹妹不坑自己,心里就舒服多了。
结果她刚从冰箱里拽了瓶可乐,就听见孟承思道:“了了,准备一下,晚上带你去蔺家的晚宴,现在你高考结束了,也该开始社交了。”
孟微之遽然回头:“阿辞呢,让阿辞去!”
孟辞笙弯起眼睛,她这样笑的时候和孟微之尤其像,甜甜道:“我要和杏仁儿去逛街,回来的时候给你买棉花糖,你是想要草莓味的还是甜橙味的?”
而孟承思不为所动的道:“这是爸的吩咐,说必须你去,礼服自己挑,不用太正式,是蔺老爷子的七十大寿,下午五点我们出发。”
孟微之“呵”了一声。
更加心底坚定了要去挖坟——不是,去考古的想法。
第35章 【1.13-PM】
挖坟是不可能挖坟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挖的, 况且燕京也没有坟让她挖, 等着她的只有一场社交晚宴。
为了报复孟辞笙, 在她出门和许朝露逛街之前, 孟微之耗着她和自己挑了足足一个小时的礼服。礼服都是之前定做好送过来的,孟微之沉迷学习半年之久,有半年没有出过门,于是衣服也就堆积了半年的数量, 衣帽间的一面壁柜里几乎都是她没有动过的新衣。
裙子试了五六七八条, 等到下午孟辞笙出门的时候她已经几乎生无可恋了, 孟微之才满意的放过她, 抓起架子上挂着的第一件换上。
十九岁的小女生皮肤状况好的神怒鬼羡,才不过十天时间, 因为高考熬出来的各中心小问题几乎都已经消去了大半, 只剩下半弯月似的淡青色的眼圈, 她上好底妆就已经遮了七七八八, 就是头发疏于打理看上去有些毛躁,她干脆自己用卷发棒把发尾烫成了大卷,用一个发卡稍作固定,直接披在了背后。
孟承思说是蔺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蔺老爷子就是蔺歌的爷爷,但是她并没有见过这个老人……或者说, 是成年后并没有见过这老人, 因为前世她和蔺歌结婚时, 蔺老爷子已经过世了。
说起蔺歌她就想起了卷心菜,她最后冲刺那两个月没有回家,卷心菜就又胖了一圈,她现在抱一会卷心菜都会觉得手累,简直了。
收拾妥当之后大概已经是四点,孟微之下楼的时候,孟承思依旧在喂猫。
“哥!”她虎着脸叫了一声,孟承思回过头来,卷心菜乖乖的搭着爪子望了她一会儿,然后跳下爬猫架,在她脚边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
孟微之弯腰摸了一把它的脊背毛,对孟承思道:“你真的不能再喂它了,它要成橘猫了。”
卷心菜从她手底窜出去,哼哧哼哧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扒拉过来一个小箱子,张大了嘴气势汹汹的“喵呜”一声,然后把自己窝了进去……奈何箱子太小,它的体积过于庞大,一条小短腿就溢了出来,好不容易把腿收进去了,尾巴又翘了起来。
最后它团团团团把自己团成了一坨塞进了那个小箱子里,一张大脸搁在箱子边缘上,然后挤成了松鼠脸,屁股的地方还有一层肥肉在箱子外颤颤巍巍。
卷心菜抬起头,溜圆的大眼睛冲着孟承思眨了眨。
然后孟微之就看见,自己高大帅气英俊挺拔面无表情的哥哥,孟承思孟总,弯下腰,一手按住那个装猫的小箱子,猝然往前一推——箱子“呲溜儿”一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滑出去老远,但是因为惯性滑到电视柜的位置的时候,卷心菜就“咕噜噜”滚了出去,它地上栽了好几个跟头才终于稳住。
然后又哼哧哼哧的把箱子拖回来,再次费了好大的力气把自己塞进去,这次连头埋进去了,孟承思又弯腰把它往前一推!
这次更厉害,箱子半路撞到了地毯沿,直接连箱带猫整体翻车,卷心菜在地毯上摊成了一张姜黄色的猫饼,箱子扣在它的大脸上,它半天懵逼着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尾巴一晃一晃的,表示自己目前还是一只活的猫。
这张猫饼远看去倒是颇为壮观。
孟微之:“……”
半响,她呵呵笑道:“哥,你还挺有童心……”
和一只不到一岁猫玩的这么开心,挺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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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夜晚来的太迟,晚宴几乎已经不能叫晚宴,但大概是因为孟承思和蔺歌是好基友的缘故,他带着孟微之去的更早。他们过去的时候大部分宾客都还没有登门。
老爷子八十大寿当然要大庆,因此晚宴选在了一个和青城差不多少的酒店里,如果非要找出点不同的话,那就是据传青城算半个国企,而这次的酒店则完全是蔺家私产。
酒店大厅已经完全是一副即将开宴的场面,现在这里还没什么人,却已然不难想象过一阵子宾客盈门的热闹场景。
孟微之跟着孟承思先去拜访蔺老爷子。孟承思是代表父亲和姥爷来的,不仅礼数上不能落,更因为两家还有私交,拜访长辈也是应该。
蔺老爷子这个时候在休息室,孟承思兄妹进去的时候正好蔺歌也在,大概是因为今天他家的大事,所以他西装扣得严谨,头发梳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凌厉长眉。于是也就让他显得更加不近人情,戴个墨镜就是黑老大。
蔺老爷子年过八十,是个身材瘦高的却精神十足的老头儿,银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穿着深色的中山装,给人一种压迫的凛然感。孟承思过去问好,把提前准备的礼物搁在了茶几上,他叫的是“蔺爷爷”,孟微之也就跟着叫了一声。
蔺老爷子却注视着孟微之半响,恍然道:“这是了了?”
孟承思“嗯”了一声,道:“是了了,和阿辞一样刚高考完才闲下来,带她出来散散心。”
老爷子原本严肃的面容就像是冰消雪融了一般,露出一个堪称慈爱的笑容来,对着孟微之招了招手:“快过来爷爷看看,哎呀,都长这么大了……”
孟微之顺从的过去,老爷子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的把她打量了一番,唏嘘道:“你那会也就两三岁,你姥爷还住在燕京大学校园里,我和你姥爷下棋,你就把棋子儿都偷走,非要吃糖葫芦……哈哈哈。”
孟微之跟着笑了笑,听见他继续道:“燕大东校门儿左边儿,拐过去一阵儿到歪脖子槐树胡同,那家的糖葫芦你最喜欢。”
听到这里她诧异起来……因为不管她记不记得蔺老爷子,可是这家糖葫芦她确实非常喜欢。糖葫芦全国都有,可燕京老城的糖葫芦就是好吃,尤其是歪脖子槐树胡同那一家。
“时间过得可真太快了,”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转眼小丫头长成大姑娘。”
他示意孟微之坐下,孟微之就坐在了他身边,听老爷子和孟承思说话。
他们说的都是些生意场上的事,老爷子年纪大了,心境却清明的很,眼光更是毒辣,听得孟微之暗暗咂舌。
“小姑娘不爱听这些,”老爷子忽然提到了她,然后看向蔺歌,“豌豆儿,你带了了出去玩去。”
孟微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豌豆儿”是谁,她茫然的看看老爷子,又看看孟承思,最后目光定在了蔺歌脸上,微笑逐渐诡异。
蔺歌:“……”
他应了一声“好”,就起身往外走,孟微之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休息室,孟微之跟在蔺歌后面走,一边走一边想着刚才蔺老爷子那声“豌豆儿”,越想越觉得,蔺歌哪里是豌豆,那分明是冰豆啊……
正想着,蔺歌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一脸无奈:“想笑就笑吧。”
孟微之尽量绷住脸:“不,我不想笑——”
蔺歌抬起手,似乎是想摸她的头,可是伸到半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把双手负在背后,道:“你想去哪?”
孟微之耸肩:“我好像没什么想去的地方……等等,你是说可以去别的地方?”
蔺歌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带你去兜个风?”
孟微之立刻答应了。
蔺歌去后园的停车场开车, 她站在原地等。
小花园中央的假山上流水淙淙,渺然琴音似得,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间断或续的鸟鸣,却衬的这个临近傍晚的时刻,越发宁静。
直到一声浓郁低沉的引擎打破了这片安静,孟微之回头,却发现不是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