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中央林荫道上驶过来的是一辆骚气的宝蓝色超跑,蔺歌绝对不会开这个颜色的车。
她瞥了一眼便回过头来,耳边却听到“呲”一声刺耳的刹车,接着有人叫了一声:“喂!”
孟微之没有理。
车门打开的声音……脚步声……
在他走到孟微之背后之前,她果豁然转身,商业假笑:“有事吗?”
那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才知道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应该也是来参加蔺老爷子的宴会的,也穿着西装,只是这衣服颜色非常别出心裁,是扎眼的橙色。再看他的脸,长得倒是好看,桃花眼,高鼻梁,眼下不偏不倚一颗泪痣,男生女相却并不妖娆魅惑,眼睫一闪就像漫画里的美少年。
“我就说,”年轻人笑嘻嘻道,“你都没有看到我的美貌,回过头去干什么?”
孟微之:“……”
所以你专门停车下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一眼你的脸?
她默默的从手包里掏出一个小化妆镜举到这人眼前。
橙子青年立即抹了抹自己的额发,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听见孟微之道:“你看这个镜子。”
“嗯?”青年不明所以。
孟微之道:“它装不下你的脸。”
青年愣了一瞬,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孟微之侧身离开,因为蔺歌的黑色宾利已经到了中央道的路口。
身后那人大喊:“不是我脸大!是你镜子太小了!”
孟微之头也不回的走了。
蔺歌下车,要给孟微之开开车门,孟微之看了看已经打开的驾驶室车门,忽然道:“我来开吧。”
……
事实上一直到车子驶出了酒店的范围蔺歌也依旧心里犯怵,因为他觉得孟微之既然敢开车,就说明她是有驾照的,可是又觉得这个高考刚玩的高中生哪里有机会去练车,万一……
可事实证明孟微之开的还挺稳。
两边的车窗都大开着,夏季傍晚干燥炙热的风迎面而来,孟微之看了眼导航,道:“我们从这里上高速,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回来,不耽误时间吧?”
“不耽误。”
“对了,刚才那个超跑是谁?你认识吗?”她问蔺歌。
“是蔺谣吧,”蔺歌道,“我二叔的儿子。”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离他远点,他没表面上那么无害。”
孟微之莫名其妙:“我之后又不会和他再打交道。”
蔺歌:“唔。”
孟微之开着车转过一处拐弯,漫不经心一瞥后视镜,忽然目光一凝,“咦”了一声。
“怎么?”
孟微之道:“后面那辆白色的商务,刚才过收费站的时候就跟在我们后面……”
她忽然一踩油门把车速提了好几个挡,车窗外的绿化带和蓝天同时模糊成了一条分不清色彩的长带,分秒之间行驶出去几百米,而后视镜里那辆白色商务也遽然开始加速,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两三百米的距离。
这个时候告诉上车流量不大,白色的车又非常扎眼,一眼就可以注意到。
孟微之盯着后视镜:“你拍一下车牌号,回去查一下……”
她话没有说完,后面那辆白车忽然像是喝醉了似的,开始走“s”形,有好几次都差点撞上了车道分栏,并且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那两三百米的距离正在迅速拉近。
“司机喝假酒了吧……”孟微之嘀咕了一句,也开始加速。
惯性和窗外的热风把蔺歌的头发又吹了下来,几缕垂在额头中央,似乎有点痞。可是他此刻的眉头深深的皱着,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我看他图谋不轨。”孟微之猜测,语气却依旧云淡风轻。
蔺歌一直盯着她握住方向盘的手,似乎恨不得把方向盘从她手里抢过来。
她把宾利慕尚开出了二级方程式的爽感,飚的飞快,一路上的随机摄像不知道拍了多少张照片过去,可是她开的越快越往前走,公路上的车流就越少,那辆白色商务依旧对紧追不舍。
“前面有个拐弯!”蔺歌提醒。
可是一直等到快要接近拐弯的时候,她才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几乎是横着从路边擦了过去,非常刺耳的一声摩擦响,紧接着又是一声巨物碰撞的的轰隆!
蔺歌和孟微之同时去看后视镜,只见那辆白色商务已经冲出了防护栏,半截车头卡在公路边的草甸里,发动机依旧没有停,可是有浓烟从前盖的位置升腾而去,空气里一股浓郁的汽油味。
她踩了刹车。
车子一直飘出去三四米才停住。
“报警?”孟微之看了蔺歌一眼。
很快高速交警就赶到了现场,从商务车里救出来的司机已经昏迷,据交警所述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甚至连手机都没有,而打电话给总部,反馈说按照车牌号查出来的车辆已经被车主挂失一年半了。
夏天黄昏逐渐染上晕红的暮光打在司机那张普通染血的脸上,光也扯长了路边的杂草投下来的暗影,显得格外的冷,诡异森森。
交警把蔺歌和孟微之当成了公路上热心报警的过路人,只是让他们现场做了笔录就放行了,蔺歌盯着交警拉起的黄黑色隔离带,神色莫测。
回去的路上换成了蔺歌开车,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一直走到半途,天色终于有点暗了,孟微之才开口:“会不会是意外?”
半响,蔺歌道:“不清楚。”
孟微之淡淡道:“那你就查清楚——”
她说着随意的瞥了一眼车上的智能导航,然后把鬓发绕到耳后又仔细的看了看。
又凑到跟前,睁大了眼睛看了看。
然后脸上的神情从疑惑不解到不可置信,最后变成了麻木不仁。
蔺歌疑惑:“怎么了?”
孟微之:“方向错了。”
蔺歌:“……”
孟微之痛心疾首:“已经错出去八公里了!!!”
蔺歌:“……………………”
第36章 【1.14-AM】
最后孟微之强行勒令蔺歌下车和她换了过来, 调头往回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吐槽:“你平常是不是从来不一个人出去?”
“会啊, ”蔺歌道, “只是比起别人, 更费汽油而已。”
孟微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心想,年轻的蔺歌这么好玩吗?还叫“豌豆儿”这样可爱的小名。
回程的中途孟微之给孟承思发了条短信简单的解释为什么出来这么长时间没回去,而蔺歌接到了蔺老爷子的电话, 询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蔺歌低声道:“我带微之出来玩,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孟微之偏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握着的方向盘, 无声反驳——到底是谁带谁出来玩?
蔺歌:“……”
他含糊了几句就挂掉了老爷子的电话,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 孟微之就想起了自闭的卷心菜。
这既视感实在太强烈了,让她产生了一种想要摸蔺歌头发的冲动。
不,你不想。
孟微之如是对自己道,你看他高岭之花生人勿进莫挨老子, 他不是你的卷心菜,任由你揉圆搓扁的那种。
于是她成功的住脑了。
可是心里一直念叨着卷心菜, 她就自然而然的开了口:“卷心菜——就是你送给我的那只小英短,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卷心菜……咦?”
蔺歌道:“挺好听的。”
孟微之忍不住道:“是啊,和你一个品类,都是蔬菜。”
蔺歌:“……”
孟微之立刻开始补救:“对不起, 可是你的小名真的好可爱……”
蔺歌幽幽道:“你想笑就笑吧……”
孟微之灵机一动:“那我们俩可以做个交换, 可以叫对方的小名, 怎么样?”
蔺歌一想这样好像也不亏,于是就点了点头,末了又补充:“不准在有人的时候叫。”
“好的,”孟微之答应,“豌豆豌豆,我想给你讲一个卷心菜的故事,你要听吗?”
蔺歌:“……”
蔺歌忽然有点后悔刚才答应她了。
……
回到酒店时宴会已经开始了,其实刚开始没多久,但是因为蔺歌是老爷子最看重的孙子,这个时候不在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他边走边整了整西服袖子,孟微之提醒:“豌豆豌豆,你的头发乱了一点。”
蔺歌:“……不是说有人的时候不叫吗?”
孟微之“哦”了一声,从手包里掏出她的小镜子举到蔺歌面前:“你快自己用手梳一下。”
蔺歌瞥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头发,觉得也没怎么乱,就道:“没事,就这样吧。”
孟微之“啧”了一声,垂下举着镜子的手,忽然踮起脚尖,把蔺歌垂下来的那几撮的头发往上撩了撩。
“好了。”她比了个“ok”的手势,“蔺爷爷还没下来,我先去休息室找我哥。”
她说着走开了,蔺歌站在走廊上的落地窗旁,侧首,看见玻璃倒映的虚幻的影子里,自己半边脸颊和鬓边的头发,一直到孟微之“哒哒哒”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才往大厅走去。
孟微之先是去休息室给孟承思打了声招呼,又去盥洗室补了个妆,出来的时候见孟承思站在走廊尽头等着她。
“怎么了?”她问。
孟承思轻微抿起唇,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面上有些许凝重的神情:他问:“你们在出去了?”
孟微之点头,却听见孟承思又问:“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
孟微之讶然:“蔺歌告诉你了?”
“没有,”孟承思带着她楼下走,“今天是他爷爷的寿辰,他知道轻重,肯定不会迟到,结果却耽误了这么久……”
孟微之心想之所以会耽误是因为那家伙把车开错方向了,来回多走了十六公里,能不迟到吗?
“我本来就想在附近的告诉上转两圈兜个风,”孟微之停下了脚步,见四周没有人才低声道,“但是有一辆白色商务一直追着我们不放,后来转弯的时候出了事故,我报了警,警察来之后说,那个司机身上没有身份证明,连车也是黑车。”
“你们出去的时候,开的是蔺歌的车?”孟承思问。
“嗯。”
“走,先下去,”孟承思说着,兄妹俩已经到了大厅,“你现在这里玩,我去找蔺歌问问——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不用了,”孟微之笑道,“我好像看见秦羲在那边,我去找她吧。”
孟承思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礼服裙华光闪耀的千金小姐互相打招呼闲聊,这个圈子本来就不大,几乎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孟微之她刚在打眼一瞥以为那个穿纱裙的少女时秦羲,结果走过去才发现不是,她认错人了。
没有熟人都没有什么需要大篇幅开口的地方,却正好有个不认识的姑娘友善的朝她打了声招呼,她就顺势加入了她们的闲话会。
孟微之并不喜欢和陌生人闲聊,但是闲聊也是一门艺术,她前世经营自己公司的时候这样场合多的数不胜数,因此现在应付起来也算得心应手。二十岁上下的小女生之间不会有什么特别高深的话题,无非就是衣物手势,化妆护肤,还有男人。
不一会,孟微之就看见蔺老爷子从休息室里下来了,蔺歌跟在身边,孟承思也在,正低头和老爷子说些什么,逆着光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色。
大厅里的宾客纷纷上去问候老爷子。
刚刚经历了一场有惊无险的追车事故,孟微之却还算淡定,她知道这件事不会简单,但是……
身边刚才给她打招呼的姑娘忽然叫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诶,孟小姐,你知道那个橙色西装的是谁吗?”
孟微之循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扎眼的那一抹橙色,按照蔺歌的说法,这应该是他的的堂弟,蔺谣。
于是孟微之道:“应该是蔺老爷子的孙子吧?”
问这个问题的是一位苏小姐,家里做制药生意的,她似乎对蔺谣很感兴趣,遂起身往他那边过去了。
又有人问她:“孟小姐,你的礼花是哪家订做的,可真是别致呢。”
她刚要回答,大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旋转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金色沙漏,在尚未燃尽的夕阳昏光里熠熠生辉,却不知道谁胆大包天,“碰”的掷了一瓶红酒过去,酒瓶大概没有旋转门的防弹玻璃结实,撞上去就碎了个稀烂。深红色的酒液泼洒在空中,摇曳出了细长的叶瓣,好像一朵深色畸形的曼殊沙华,又淅沥沥流淌在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比蔺谣那一身橙色西装还扎眼。
大厅里原本还有些喧闹的人声迅速寂静。
只剩下小提琴中提琴和长管的协奏,悠扬绵长。
孟微之看见蔺歌快步走了过来,他身边两个高大的黑西装迅速将那掷酒瓶子的醉鬼扶起来,人群里一抹橙色“簌”的刷过去,蔺谣也赶了过来,对着醉的不省人事满嘴胡话的“酒瓶子”低低叫了一声“爸”。
竟然是蔺歌的二叔?!
黑西装把蔺老二扶走了,有侍者过来动作极快的清理了地上的酒渍,蔺老爷子亲自赔了礼。蔺谣跟着去了休息室,他转身往旋转楼梯过去的时候,孟微之看见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嬉皮笑脸的神色,擦着那位苏小姐身侧行过去,半分也没有侧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