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许戳的地方,她需要征询许戳的意思才可以把地址透露给蔡正熙。想了想,就问:“到底怎么了?有急事找我?”
蔡正熙两秒钟:“没有。等我。”
林浅榆半信半疑:“那好吧,我给你个地址,你过来唉唉不行,你会被跟拍。”
蔡正熙已经挂断了电话。
林浅榆叹口气。
许戳:“有事?”
林浅榆:“正熙有事找我。嗯,我可以给他发个定位过去吗。”
许戳:“可以。”
林浅榆点开微信给蔡正熙发了地址,退出的时候,微博头条推送刚好进来。职业习惯,她下意识会停留目光看今日推送。
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
#90年代的阮泉旧照#
林浅榆手机躺在掌心,四指不由自主神经性颤抖,掌心不断渗透出黏潮的汗。她将那四个字反复咀嚼,甚至都不敢点开,看真相。
浑身恍若遭受晴天霹雳,万道白光直劈肉体。
痛得她缓慢的弯曲了脊柱,身体佝偻着,重心急速下落。手掌撑在石木茶几面,发出闷实的碰击声。
许戳立时就过来扶着她,见她异常反应,“你看到什么了?”
林浅榆额头虚汗直冒,喘平了气息,摆手:“我没事,小堂爷,我要回公司。”
人慢慢直立起身体,抓起帆布袋折身走。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两条腿已经麻木,刚抬脚,趔趄后,整个人都跪在大理石地砖上。
“浅榆姐!”许戳扶起她。
林浅榆没强撑。坐在沙发上闭目冷静,等待新鲜的血液从心脏出发,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膝盖有了痛的感觉。
她才知道自己可以走路了。
抓着自己的帆布袋,对许戳点头致谢:“小堂爷,谢谢你告诉我遂城的事,明天有机会我一定和你说清楚,但现在我要先回公司。”
——
林浅榆几乎是飞奔着冲出来,“纪光,开车!”
纪光在低头刷新闻,奇怪她出什么事情跑得这样急:“老大?”
“回公司,最快的速度!”林浅榆说。
纪光看她脸色极差,来不及多问。林浅榆坐副驾驶,单手打电话,“大弯,立刻通知所有公关组哪怕是实习生,停止手头工作,回到办公室。你和技术组联系营销删网络文案#阮泉旧照#。”
“是,老大。”
二十分钟后。
蔡正熙给她打第三个电话时,还在占线。
纪光将车速提到顶,刹车在公司楼下。林浅榆马不停蹄跑上楼,所有公关成员集合完毕。
林浅榆气喘得厉害,单手撑着办公桌面。
“老大?”
“老大?你没事吧。”
他们的目光都投在门口的林浅榆身上。
林浅榆吞咽唾沫湿润干涩喉咙,发声:“京锐作为业内标杆,我们应该响应国家号召,对出台政策要力所能及的执行。四十多分钟以前网络上曝光某前辈的打码旧照,实在不宜被肆意传播,所以我们京锐起带头作用,今天所有公关组的成员!”
林浅榆心口太痛了。虽然她知道今天迟早会来,可真来的时候,她还是能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从入行那天起,林浅榆就在未雨绸缪,为保护阮泉做最全的准备。
可网络一天比一天发达。
过去她已经买删了很多阮泉的旧照,百D云盘,网盘,链接,贴吧,Q,微信,头条,微博…………她说:“划分渠道版块儿,投诉、举报,申删!技术组!”
“是,老大。”技术组负责人站起来。
林浅榆:“马上查,查图源,查IP地址,查,不惜重金,查出来告诉我!”
“是。”
整个办公室38个工作人员,都在针对网络上的同一个营销热搜,展开殊死搏斗。
林浅榆坐在自己的办公里,纪光也不例外被抓去干活。
其实最面相大众的微博平台识图功能日益完善高能,阮泉的旧照被发出来没十几分钟,大多就被和谐掉。
可林浅榆不敢点开那条热搜去看那些评论。
这是谁啊?人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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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度真的,太大了吧。
据说是被陷害的
想知道她背后的故事。
觉得眼熟,小时候看过她演的剧,后来听说抑郁症跳楼自杀是吗。
我们那个年代大红的女演员,流量演技拉出吊打现在小花儿小鲜肉,可惜啊……
此人名叫阮泉,挺好的演员。
啊啊啊啊小时候我爸妈好喜欢看她的戏,后来被封杀是吗。
眼熟+1
她的牺牲为娱乐圈做出巨大贡献
英年早逝,没有美颜相机的相机,美人美在骨。
喜欢那个年代的戏。
听说她已经死了,这么放人家的照片好吗?
人血馒头吃得很开心?
传闻始终是传闻,她也是受害者。
营销号司马
人都已经死了还不肯放过人家,非要挂出来吸流?
营销号们有点良心吧,人家艺德和演技都有,何必呢。
#如果阮泉还活着# 热
……………………
办公桌上放着林浅榆的两部手机,公用号累积十二个未接来电,是工作问询;私用号码三个,是蔡正熙。
林浅榆手里的一支笔,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她自己折断,断成两截。
纪光推门进来:“老大,热搜被下了。”
林浅榆站起身看他:“你说。”
纪光:“我们刚接到内部消息,几个重要推广平台被约谈。是说违反刑法第三百六十四条第一款,就是……传播污秽图片等名头,剩下的那些个公司的高层老总现在人心惶惶,都害怕等着被请喝茶。现在全部在自查,删除今天下午的图片。”
“还有几个短视频app,也被下令自查。我刚看了下各大平台广场,图片被封得差不多,话题也被全删。几乎找不到一丁点痕迹。还有几个蹦跶得最厉害的营销号,被封号了,如果接下来有人起诉,他们也跑不掉。”
纪光说完,摇着头,感慨道:“这简直就是肃杀,力度太大了。老大,我入行跟在你身边这么就,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雷霆之击啊。”
“说真的,网络出了这种事还是得上头来管。不然,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他们还真的什么都发出来博眼球吸流量呢。”
“我们京锐这次算是做了个榜样了,对吧老大…………”
“…………自从2014年以后上头对网络监管做得太到位…………老大…………”
林浅榆没回答萧川的话,她只是不敢相信,短短一个小时而已。
全网肃杀,都被清理干净了?
林浅榆点开手机里的所有应用,搜索#阮泉*照#相关字眼,得到的都是空白。
林浅榆这个时候才敢确定,自己活了过来。
蔡正熙从华苑公寓过来,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看着手机里的内容。
“谆谆。”蔡正熙将她办公室里的灯打开。
“关掉吧。”她哭过。
鼻音很重。精神根本说不上好。
在过去这一个小时,她的心脏好像被剜出来,放在冰里冻结,直到全网肃杀结束,冻成块儿的心脏才被重新被放回胸腔。用体温暖化,一点都不疼。
幸运。
蔡正熙摁掉灯,挪步过去到她身边。
“我爱你。”他说。
林浅榆哑声:“小时候我最喜欢在电视上看见阮泉;后来,这变成了我最恐惧的事。”
未成年之前,林浅榆有两个梦想。
嫁给蔡正熙;和赚很多很多的钱,多到可以删掉阮泉在网络上的所有图片。
“蔡正熙。”林浅榆仰起脸,感受他的温热:“你去网上搜索过阮泉吗。”
沉默的,比夜深人静更沉寂的暗色。
她看不见蔡正熙的神情,所以她只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蔡正熙说:“没有。”
“真的吗。”她是相信的。只要蔡正熙说没有,她都相信。
“没有去看过她的照片。”蔡正熙说。
因为那是林浅榆的妈妈。
林浅榆猛地抱住蔡正熙的腰身:“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去搜她,永远都不要看她。”
“我答应。”吻她的唇。
——
京锐传媒今天做了件业内正义的事:响应号召,维护网络和谐。
公关组的人都是功臣,林浅榆给他们放了小半天假。
所有人明天中午12点开工。
没开灯的休息间,林浅榆缩在蔡正熙怀里,头枕着他的手臂,手指拽紧床单。脑子里一幕一幕回想。
“蔡正熙,你是怎么知道热搜的?”林浅榆问他。
还在许戳哪儿的时候,蔡正熙就打电话让她发地址,要过来接她。明显,他比自己还早知道。
“嗯?”她坐起来。
蔡正熙:“看到的推送简介。我很担心你。”
林浅榆默言。
隔了很久,林浅榆五脏六腑似乎空缺好大一块,心脏终于开始疼了。她主动去要蔡正熙的吻,脱自己的毛衣。
蔡正熙帮她留住最后一件衬衣:“你不累吗。”
林浅榆摇头:“我想和你做,蔡正熙。”
蔡正熙:“可是我很累。”
“你!”瞬间,林浅榆脸上温度直升。
他冷俊不禁,“你需要休息。”
以为这就是结束。
像没得到安抚的小孩。林浅榆躺在枕头上。
直到蔡正熙的唇蹭开她的内衬领口,在他的热吻里,眼睛挣扎了几下,就睡着了。
就像蔡正熙说的,她很累,需要休息。
也许她不是真的想做。只是想蔡正熙亲亲她,然后躺在她旁边,睡醒的时候他还在,就很好。
小时候阮泉带她跑剧组,她睡在车棚,每次饿醒,都是一个人。车棚外的世界永远特别吵,她想找阮泉。
每次,都找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熙仔居然不!同!意!真乖。
第105章 伏笔全揭
90年代, 老北京。初冬。
林浅榆,醒醒。
回家了。
不睡了哦。
——扎可爱哪吒头,小脸儿红扑扑的,在剧组停用的车棚里睡得热乎乎,怎么都喊不醒。
阮泉将小孩抱起来,裹在自己的大衣里。
老北京胡同巷子里的路灯要走完一个四合院拐角才有,太晚回去,总是明一段,暗一段。
阮泉在这里租了间很小的院子,地理位置隐秘。
叫富浅胡同95号。
听说原来不叫这名字, 阮泉租了这里两年后,街道办事来人给改的。
每天下午过了三点, 正堂就晒不到太阳, 晚上七点来水,早上八点以后断电, 门口的电线杆子上总是挂有彩色宣传旗子,长墙上的标语林浅榆到现在还记得。
【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
四岁的林浅榆已经开始识字,可墙上的十个字她只认得六个:一对, 一个, 孩子。
阮泉也不教给她这个——因为这是阮泉过得最狼狈的四年。连遂城老家都不能回去。
尽管如此, 她还是一步不落带着林浅榆,走哪儿带哪儿。
最记忆深刻是,阮泉黑白颠倒带着小孩满北京跑剧组,赶不上公共汽车, 蹬三轮也去过。可阮泉总是告诉林浅榆,她很有钱,很有钱,只是现在不能拿出来用。
林浅榆问她:“那什么时候可以用你的很多钱。”
她想阮泉买两串每天推车经过街口的冰糖葫芦。她一串,阮泉一串。还有大红蜜枣和萨其玛,她想放在小柜子里存起来,慢慢吃。
阮泉说:“就快了。”
“那是多快?”
“很快。”
“很快是多快。”
小孩打破砂锅问到底,阮泉没办法,就从衣兜里拿出一只五角梅花硬币,在地上弹走,硬币沿着弧度飞快往前滚。
她对林浅榆:“像它逃走那样快。”
可每次都这么说,后来林浅榆就不相信阮泉了。
直到有天阮泉不再去拍戏,也足不出户,将95号里的所有家当悉数砸掉,记事本撕碎,衣服烧毁,还有那台林浅榆经常看动画片的彩色电视机,偶尔会看到有阮泉………总之,所有东西都被砸坏,生活了六年的房子,只留下她和林浅榆。
清晨她摇醒林浅榆,告诉小孩,今天要去南方。
林浅榆还没从难过里走出来,哭着问阮泉为什么要离开北京啊,她喜欢这里的酱骨饭,喜欢剧组的篷车,喜欢好多好多………她不要走。
阮泉没说话,给她扎好看的哪吒头,拿出一串冰糖葫芦哄她,给她裹上黑色的羽绒服。锁门,提一袋行李,单手抱林浅榆,在深巷犬吠里,带着林浅榆去坐车。
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我们不去遂城看姥姥吗。”小孩咬着豌豆黄,扬起小脸可怜巴巴望阮泉,“你说姥姥想我的。”
“我们先不去。等以后再去。”
“你又骗我。”林浅榆两只稚嫩的眼圈绯红,豌豆黄融化在嘴巴里,甜涩的味道滋润喉咙,她被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