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什么,谢易之眼神往下一瞥,某家世界连锁的快餐包装正安安稳稳躺在垃圾桶里。
“你每天在哪吃饭?”谢易之抬眼看向对面站姿笔直,只差没有把双手贴在裤缝间的人,淡声问道。
没想到等了半天,还以为谢易之会过来说什么重要的事,结果只是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问话,黄啾啾心下自顾自放松下来,语气再正常不过:“我一般会点外卖的,如果回来早就去店里吃。指……易之你吃了饭么?”
黄啾啾甚至还带了点热情,想着如果他没吃,自己帮谢易之一起点个外卖。
上学时除了在黄家吃,黄啾啾一直吃食堂过来的,她又有个听到稍不同的声音便爱出神的问题,做菜这件事对她来说太困难。
是以黄啾啾基本不开火,再加上M国快餐方面又发达,她没几天便染上了‘懒惰’的毛病,一日三餐必点外卖,有时候有空便留在店里吃完。
“……”望着对面人一脸纯真,谢易之神色复杂。
最后谢易之几乎将人半拎着出门,开车带着黄啾啾去附近的超市买齐油盐酱醋。
车上黄啾啾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依旧处于茫然中,她扭头虚虚问道:“晚上出来不安全的。”这话还是刚才谢易之自己说的。
谢易之懒得理她,径直开车回到公寓,拎着一大堆东西上去。
黄啾啾两手空空跟在后面,有种错觉:自己才是上门的那个人。
将东西依次摆放在厨房里,谢易之站在厨房吧台前面,垂下眼慢慢将手腕处的衣袖折叠上去,露出修长有力的臂腕。
“过来。”谢易之朝黄啾啾瞥了一眼,淡声道,“把菜洗了。”
“……哦。”黄啾啾慢吞吞上前,动作生疏地掰开刚买的菜,凭着本能将它放在水龙头下淋。
她很少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平时有点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并不会关心它是从哪来的,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一个青菜头,黄啾啾放在水龙头一动不动淋了三四分钟。
等谢易之将锅洗好放上去后,转头便看见黄啾啾拿着青菜头,僵硬站在那一动不动。
“……”谢易之未曾料想到还有人连菜都不会洗,他无声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黄啾啾手里的青菜头,“再淋下去它也不会干净。”
青菜头不算小,黄啾啾双手捧着,如同接水。谢易之接过来时顺其自然便隔着水流触碰到她的手。
黄啾啾不知是被他的话还是自然接过蔬菜的动作给惊住,慌慌张张退后一步,眼神乱瞟。
“去沙发上坐着。”谢易之头也不回道,手下熟练将青菜头掰开,一片片清洗干净。
M国对室内油烟控制严格,华国留学生在这,若是想做点家乡的饭菜,总会触发烟雾报警器。
谢易之一来不会做那些油烟味重的东西,二来当年在M国留学时,经常自己照料自己,做起这些事情熟巧的很。只不过回国后家中派了专门的阿姨过来,他便不再自己动手。
完美主义者做什么事都力求完美,谢易之即便是做菜,也依然比其他人要学得认真,做的好。
谢易之穿上刚才在超市买过来的围裙,笔直站在厨房吧台前处理菜,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音乐家独有的慢条斯理。坐在沙发上,黄啾啾甚至能从中看出一些乐理的韵律。
似乎有些夸张,不过从任何地方都能看到韵律是黄啾啾从小到大的天赋。
……
几样简单的菜出锅后,黄啾啾分明闻到了久违的饭菜香,她下意识伸长脖颈,咽了咽喉咙,眼巴巴望着谢易之将饭菜端过来。
“好香。”黄啾啾双手揪着,巴巴道。
她虽然不挑食又好养活,但闻到久违的饭菜香味,到底还是馋了。
谢易之将一副碗筷放在黄啾啾面前,自己面前也放了一副。其实他中午才下的飞机,在酒店洗漱休息了一会,便动身来找黄啾啾。本来只是过来和她说几句话,结果弄到现在。
饭菜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黄啾啾见谢易之也动筷子,自己也就不客气吃起来。
“谢谢。”饭后黄啾啾真挚道,眼底其实还闪着好奇与探究,毕竟谢易之看着实在不像会做饭的人。
谢易之只当没看见黄啾啾的眼神,站起来碗筷收起来。
“我来,我很会洗碗的。”黄啾啾立刻接过谢易之手里的碗筷,语气诡异带着自豪,似乎会洗碗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将东西全塞给黄啾啾,谢易之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十点了。
“我先回去。”谢易之盯着黄啾啾确实勉强算得上熟练的洗碗动作道,“以后……自己学着点做菜,别成天在外面吃。”
自己国家还稍微好一点,M国的快餐热量简直高的离谱,并不适合华国人吃。
等人离开后,黄啾啾才慢半拍想起来,谢易之今天来什么都没有说便走了。
总不可能只是过来帮自己做顿饭吧?黄啾啾出神望着手底下刚洗好的碗。
……
一出公寓门,被风一吹,谢易之也清醒过来。他无奈顿了顿脚步,不明白自己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自从卸任枫叶乐团的指挥后,谢易之便没有了其他杂事,一心想突破瓶颈。谷老也一点点想纠正他的问题,多多少少帮了一些忙。只不过谢易之到现在也无法克制自己对每一个音调细节的追求,他拥有绝对音感,比之他人耳朵更为敏感,总能听得出其他人听不出的东西。一有差池他便感到不舒服,一定要追求到最极致的和谐。
两个同样拥有绝对音感的人,一个可以接受任何声音,而另一个对外界的声音一律持排斥。
最后谷老建议谢易之找黄啾啾谈谈的。
当然老人家的意思是两人在视频里交谈就够了,哪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仗着钱多,非得要飞去M国亲自面对面交谈。
第二天是周六,黄啾啾起了一大早,准备和往常一样去希林音乐大厅,研究众人的演奏。路过厨房时,犹豫了一会,停下脚步。
……昨天晚上看起来做菜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希林音乐大厅虽二十四小时开着,但黄金时间却是从早上九点开始的。看了看时间还早,才刚刚七点。
黄啾啾晃到厨房里,将昨天谢易之买的一袋米拿出来,用量杯量了量半杯放进电饭煲里。
谢易之昨天晚上只是顺手随便挑了一款最小的锅,这款锅只有最简单的煮饭功能。一般知道点经验的人都会多放点水,再在上面搭根筷子,这样煮出来的不单是粥,浓稠度也会不错。
可惜黄啾啾不懂,她站在原处努力回想了昨天晚上谢易之放了多少米,再减掉二分之一,最后想想自己是熬粥,米应该还要更少,水放多一些。
按下开关,黄啾啾颇有成就感想道:煮饭还是挺简单的。
这一成功让黄啾啾信心大增,她居然还动手煎了块鸡蛋,虽然焦的黑乎乎的。
做完一系列事后,黄啾啾便安心坐在沙发上,捧起了书,一心等着像昨晚一样米香四溢的时刻到来。
第53章
黄啾啾没等到电饭煲跳闸的声音,谢易之再一次找了过来。
打开门,黄啾啾见到他已经不像昨天晚上那么惊讶。她甚至还有点高兴:“谢易之,我今天有熬粥的。”
将房门关上,黄啾啾转身之前已经想好了,待会要让谢易之尝尝。
正好这时候屋内溢满了淡淡的米香,黄啾啾兴冲冲领着谢易之过去。结果凑近一看,彻底呆住了。
小小的电饭煲已经‘水漫金山’,台上以电饭煲为中心,不断溢出乳白色的粥水,沿着煲体一直扩散。
“……”被这现象搞懵,黄啾啾直愣愣站在那,“它是破了吗?”
这个电饭煲的质量居然这么差!
谢易之目光落在电饭煲上,又看了一眼黄啾啾,默默上前要将电饭煲的盖子拿起来。
“别碰!”黄啾啾心一紧,下意识扯住谢易之的袖子,“坏了,会漏电的。”
在她的潜意识里,水是能导电的,现在电饭煲破了,极有可能会漏电。
谢易之眼神落在自己手臂上白皙细长的手,眼底真真切切带出了些笑意:“没坏,不会触电。”说着轻轻将黄啾啾的手拿下来。
“可是……”黄啾啾还是不相信,甚至脚步往后一退,想出去把总闸关掉。
他们离厨房本来便没有几步路,没等黄啾啾转身,谢易之已经将盖子掀开,并把电饭煲的线给拔了。
“你煮的粥?”谢易之回头问道。
“嗯。”黄啾啾见他没事,心下松了口气,乖乖点头。
谢易之扯了块厨房纸巾将溢出来的汤水擦拭干净:“已经变成饭了,下一次用这种单功能电饭煲熬粥,记得搭一根筷子再合上盖子。”
“为什么?”黄啾啾一脸茫然,不知道好好的电饭煲为什么要搭筷子。
谢易之无奈:“这种只有煮饭功能,你水放多了便会溢出来,搭根筷子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昨天晚上他想着公寓里只有黄啾啾一个人,,那些智能的电饭煲都过大,便挑选了一个最小,功能最简单的电饭煲。
“哦。”黄啾啾语气里带了些极难察觉的委屈,她是真的不懂这些。
虽然黄家不会多给零钱,也不会买什么好东西给她,但除了扫扫地,整理房间,黄啾啾还真没怎么进过厨房。
黄家于黄啾啾而言更多是精神虐待大于生理虐待。
当然一个善于观察周围的人,大概率也能懂这些东西,奈何黄啾啾只对周围的声音感兴趣,可以说她一直用耳朵来认识世界。
黄啾啾挪到厨房里,将饭盛了出来,刚好一碗。其实不能完全叫饭,比饭软太多,但又没有汤水,比粥硬。
等着人吃完,谢易之坐在旁边看见收拾好的小背包:“你要出去?”
黄啾啾抬头:“嗯,去希林音乐大厅。”
谢易之皱眉看了一眼离背包相当远距离的琴盒,想了想时间:“你是去听他们演奏?”
“老师说让我多了解他们的风格。”黄啾啾点头。
“伊斯曼学院马上周年庆演出,你要参加比赛么?”谢易之像是想起了什么,“如果参加,最好去大厅表演一段时间。”
“我?”因为上台表演的流程还是比较麻烦的,要从学院申请,之后还要向希林音月大厅部门申请,黄啾啾便没往这方面想。
谢易之眉头一拧,显然发现帕尔瑟没有和黄啾啾将清楚。
两年一次世界青年小提琴联赛,报名的都是已经成名的小提琴家,剩下的便是由各大音乐学院推荐的学生,每个学院只有一个名额。
M国这几个学院只有伊斯曼有选拔赛这个传统,其他学校是有各大老师推荐名额上去,最后由领导层决定。
但伊斯曼的选拔赛也并不算得上完全公平,他们会在希林音乐大厅举行,由当晚进来的观众和两位学院老师评分。如果在那演出时间久,粉丝多,自然占优势。
谢易之将这些仔细和黄啾啾说完,见她依旧没什么着急的神情,不禁皱眉:“你不觉得紧张?”
“我……”黄啾啾从恍惚中回神,她刚才仿佛又回到当初在华恒道时,谢易之也像现在这般,一点点将比赛的规则掰开来对她细细讲清楚。
“能去参加联赛就去,不能也没关系的。”在这点上,黄啾啾出奇的坦然平和。
谢易之却不赞同:“既然你要走这条路,出名是你一定要做的事,只有让更多的人听到你自己的琴声,并有所反馈这才是小提琴家最终的目的。”
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拉,又何必这么辛苦练习。
“哦。”黄啾啾乖乖点头,“我一定会努力去比赛的。”
谢易之还是不满,不过最后放过了黄啾啾,起身说开车送她过去。
路上黄啾啾试探着问刚才谢易之找她有什么事。
“……是有事。”谢易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一顿,“你平时会不会觉得周围声音刺耳?”
“不会。”黄啾啾懵懂摇头,“为什么会觉得刺耳?”
“我们……绝对音感对声音太过于敏感。”谢易之摊开来讲,“任何不和谐的声音都会听得不舒服,你不会?”
“不和谐?”黄啾啾放在脑子里想了想,依然没反应过来,她觉得周遭的声音都挺好听的,就比如谢易之,“你声音就很好听呀。”
谢易之一噎,沉默半天后才重新开口:“你之前呆的那个乐团,当他们演奏时,你不会觉得特别难听?”
“不难听的。”黄啾啾坐在副驾驶上,“可以在后面慢慢跟着他们,顺着他们的节奏来,同时还可以在心里修改填满。”
经过黄啾啾‘艰难’的描述后,谢易之才明白过来,每次这人发呆去干什么了。
谢易之用奇怪的眼神瞥了一眼,在副驾驶座上坐得乖乖巧巧的黄啾啾:如果让人知道她这样瞬间修改乐谱的天赋……
虽然黄啾啾颠三倒四说了一堆,并且暴露自己另一个天赋,但谢易之竟真的从她的观点中找到了自己的突破点。
如果在下一次受到声音干扰时,或许可以从这些声音中学到些什么,而不是一味抗拒。
将车停在希林路,谢易之没有下车,只看着黄啾啾下去。
“谢谢。”谢易之在黄啾啾转身回来说道。
“……”黄啾啾一句想谢谢他今天送自己过来被生生哽在喉咙里。
“怎么?”谢易之挑眉看向一脸复杂的黄啾啾。
“没事。”黄啾啾自然不会说自己被他一句‘谢谢’给吓住,连忙挥手要往音乐大厅走去。
谢易之望着某人带着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勾唇笑了笑。
……
因为谢易之的提醒,黄啾啾便真的报名要去参加音乐大厅的演出。可惜她动作太慢,轮到时演出的时间便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