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同于六房书吏,有了优等的政绩,为将来升迁增加不少筹码,心底尤为钦佩感激眼前的年轻上司。
马志才见气氛太过沉闷压抑, 勉强笑着出声接话。
缄默不语的其它人也连忙接着道:“大人请放心,我们虽没您才智兼备时时能为想出好法子, 但定会勤勉做事的。”
不光下属们舍不得更换相处融洽的上司,谭璇也不想离开朝夕共处三年的下属,经历了短暂的磨合期后,上下级配合的十分和洽,制定的各项政策都很好的上令下达。
希望下个任期中阳江县的下属们也如他们一样表里如一, 一心为民。
“有诸位这些话, 本官就放心了。”为了活跃气氛, 随后谭璇又聊了些轻松的话题方散去。
从衙门出来,回到后衙家中, 谭璇发现院中的檐廊下摆放放不少箱笼。
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从京都来闽府明锦和仆从忙碌收拾行装的情景。
唉, 难道是年岁大的缘故吗?临到分别反而总是回想过去的种种,实在要不得。
“团团别乱跑, 小心别摔着,你娘呢?”
见小儿子同山竹的女儿丫丫绕着院中你追我赶,丫丫瞧见谭璇回来忙急刹车站住,身形不稳踉跄了下,差点摔倒,谭璇忙扶住,转身习惯性的问儿子。
“娘和依夏姨母在整东西呢,不让儿子呆在身边捣乱。”跑得满头大汗的团团察觉阿爹的心情不是那么的高兴,怕自己淘气挨鞭子,乖巧应答。
“你也知道捣乱呀,这两日阿爹阿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你俩老老实实地跟十六哥哥呆在一起,不准顽劣闹人。”谭璇拿出巾帕一边帮儿子擦额头上汗水,一面嘱咐。
“谭伯伯,十六哥哥今儿去学堂了。”年岁大团团两个月的丫丫话语要利索的多,听谭璇让他们跟着十六,脆生生地回话。
“十六哥哥不在,丫丫就带着弟弟玩,别让他淘气,若弟弟不听话你就告诉谭伯伯好不好?”
谭璇笑吟吟的揉揉一本正经的小丫头软发,瞥见儿子不服气的小眼神,假装面色肃道:“团团数你最小,要听哥哥姐姐的话!”
“万一哥哥姐姐说得不对呢?”团团扬着脖子辩驳道,眼神由不服气变得委屈起来。
谭璇被儿子的稚语噎了下,无奈而笑:“若哥哥姐姐犯了错,阿爹也会责罚他们的。”
哄俩孩子玩了会,也步入书房规整自己的东西。
三年前来清河县任职时驾四辆马车,如今不但物什多了不少,连孩子也添两个。还有院中养了两三年的兰草,那是明锦的心头爱,若全部丢下必然心疼的要死。
两年前清河郡知州因夜间下令开闸泄洪造成重大的人员伤亡事故被问责罢官,新任知州是位能吏,在其努力下海运渐渐兴盛。
念到此处,谭璇心思活泛起来,暂时用不到且又舍不得丢下的物件可以从清河郡走海运到老家通州郡城里有熟人,到了平江就好办了。
待将此想法说与正为院中一盆盆兰草犯愁的明锦时,使其眼睛一亮满面笑容地称赞是个好法子。
夫妻两人商定后,从仆从中选几个靠得住的提前将一部分箱笼行装送至港口的海船上。
经过仔细思量,兰草由马车载运着,明锦觉得十几盆太多一辆车不够用,将挑娇弱不好养活的挑拣下来送了平时关系不错的朋友。
……
“谭大人,以后清闲下来可别忘了来清河看看这里……”
“大人,这是俺媳妇刚做好的蒸糕,往北走天冷路上趁热吃……”
“大人,果子还没熟,这是去岁新晒干的龙眼干,甜得很,带着给孩子做零嘴吃……”
“知县大人,您放心俺们会将江湾的水田整好,保管不耽误栽秋稻……”
“谭大人您是俺们清河最好的官老爷……”
……
不知谁透漏的消息,几辆马车刚驶出巷子拐角,只见官道两旁挤满了前来送别的百姓,拎包裹的、背竹篓的、挎篮子的,送得东西不同,却表达同一个意思。
此情此景,让谭璇眼眶发热鼻头发酸,强忍泪意走上前和心地纯朴的百姓告别。
“乡亲们,心意我收下东西带回去吧。辛苦你们大清早赶来送别……”
“大家快回去吧,还要赶回去栽稻秧呢!”有些百姓谭璇眼熟,知道他们不是县郊村落里的农户,乃是下面镇子里的,走了几个时辰脚程,一定是走夜路赶来的。
“大人,大人,这盆兰草是去年大伙选出来的花魁,您带着留个念想,瞧着它就能想起咱们清河了,您放心草民已分过株了……”
人群里的张老爹抱着盆秋兰跟随九龙镇里正涌到谭璇跟前,红着眼眶哽咽道。
“好,兰草我收下。张伯,园子就拜托给你了,总有一日咱们清河的兰草能卖到京都平城去。刘里正,九龙镇依山傍海再过半年又增数万亩良田,今后势必一派丰饶之景。它乃本官的心血,即便我远赴它县任职,也会时常记挂。”
谭璇热着眼将兰花接在手中,敛下神色敲打九龙镇里正。
虽然是自己亲自选出来的人员,但发展起来的九龙镇是一块大肥肉,怎不惹人垂涎。
“大人但管放心,学生以儿子的举业起誓,定会公允做事不辜负大人的栽培之恩!”
得到其保证,谭璇颔颔首勉励几句,挪动脚步往前走,尽可能的在有限的时间内多和大家说几句话。
……
“乡亲们,天不早了,别跟来了,快回吧!”
“大人,一路保重!”
“大人,老天爷和海神娘娘定保佑您长命百岁……”
马车徐徐行进,后面跟着依依不舍的百姓,一直送出了城。
第128章
马车出了城,不再龟速行进, 车夫扬鞭催马车轮辘辘而动奔驰起来。
谭璇透过车帘缝隙看着送别之人在视野中变成小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方退回车中坐下。
方才车中十六和团团瞧见阿娘眼泪如晶莹剔透的露珠,直往眼睛外涌, 擦都擦不完,受其感染也忍不住哭起来尤其是十六, 在学堂中好不容易和同窗们混熟了,如今又要分别。
而十六则舍不得待自己极好的奶娘,奶娘是清河县的女子,不能随他们一起走。
瞧着兄弟俩哭得伤心, 原本被送别百姓感动而落泪的明锦,收敛情绪安抚着抽噎的儿子。
心思纷乱的谭璇上了马车一直没注意娘仨的神态, 转身坐稳后瞧见三人眼睛红肿,小儿子哭的最是伤心,一抽一抽的,连清水鼻涕都流了出来。
“乖,有阿爹阿娘哥哥陪着你呢, 再哭都变成小花猫了。”谭璇酸着鼻子把团团揽在怀中, 声音暗哑地轻抚安慰道。
“阿爹, 我们何时再回这里?”十六偎在父亲肩侧小手来回抹着弟弟的垂髫,目含希冀的问道。
“十六也喜欢这里?”
“恩!”
“好好读书, 等你长大成人自己能给自己拿主意了便可以来了。”谭璇和明锦已经商议好, 考虑到儿子已经七岁了正是读书的关键时期不好再跟着他们,此次回平江让其留在老家族学好好攻书。
但现在还不能跟孩子说此事, 离开清河就如此的难过,若再听说同父母分别岂不是更加伤心,还是到地儿再说吧。
时值正月底,不像北地春寒料峭风中带寒刀,闽地气候温暖,由南往北十分舒适。
气候再如何舒适,在车中颠婆行走一个多月,两岁多的孩子身子也受不住,最让谭璇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夫,我家小子病情如何?”
三月天娃娃脸,途经宁城时天气乍暖还寒,团团不小心着了冷高烧不退呵嗽不止,谭璇生怕病情严重往肺炎上发展,依照这个时代落后的医学水平怕是凶多吉少。
为怕明锦也跟着心急如焚,谭璇不敢将担忧之情过于明显地表现在脸上,马车尚未进入城中,他就遣人先行一步打听宁城最有名气的医馆。
得知医馆具体位置后,不待落脚客栈,谭璇让明锦照顾好大儿子先安顿下来,自己同小儿子一起看病。
“公子不必着急,小娃娃肺腑火气重,加之外表又感风寒,两者夹击病症才如此恶急。老夫开副方剂,照方抓药,五日后再来复脉。” 医馆里的老郎中仔细诊过脉后,和颜悦色解释道。
谭璇获悉儿子无事,心口石头暂时落了地,可也不敢大意详细询问注意事项后,让小厮拿着药方抓药,他在车中抱着昏昏欲睡的儿子逗哄。
“老爷,药房没有甘蔗,小的打听清楚了前面街肆就有卖的。”半柱香后,小厮手拎两大包用油纸包裹着药剂小跑过来,禀告道。
“甘蔗?”方才他一直焦心儿子,没注意看药方上都是些什么药材,故当听闻剂方中有甘蔗一味药时颇觉新奇。
“老爷,不光有甘蔗还有荸荠呢,小的觉得好奇,刚刚问抓药的药童,他言说白大夫医术高明,每副药方中还附有一份食膳方子,说什么药食同源……”小厮听了药童滔滔不绝对自家师傅赞美后,更加坚信小公子的病能好了。
谭璇听后也忍不住颔首赞同,看来老郎中真有两把刷子。
事不宜迟,谭璇赶紧让小厮坐在马车前去买甘蔗。
“阿娘,儿子还想喝,又甜又香!”吃饭时,满脸通红咳声不止的团团对饭菜毫无兴趣,却将整整一白瓷碗汤水喝完,舔舔嘴唇还想讨要。
当看到哥哥汤碗中有白白胖胖马蹄形的食物,迷瞪的眼睛一亮,指着碗里的东西说:“阿娘,儿子也要吃!”
“等你不咳嗽了再说。”恐儿子咳嗽吃荸荠呛着,谭璇嘱咐丫鬟将其汤碗中的东西都捞出来,只让其喝汁。
“阿娘~”瞧见自家老爹神情严肃毫无怜惜的模样,团团觉得委屈极了,自己浑身难受吃不下饭菜,老爹还如往日一样严厉。
睁着大眼睛泪眼汪汪地像满脸心疼的娘亲撒娇呼喊,以期从她那里得到甜头满足要求。
“团团乖,你阿爹说的对,不咳嗽了阿娘削好给你吃,可好?”明锦放下筷箸,宠溺地摸摸身侧的小儿子,从丫鬟手中接过甘蔗荸荠汤水,试了试凉热亲自喂他喝。
团团瞬间被温柔的娘亲顺毛,乖乖地张开烧得起白皮的小嘴,津津有味地就着羹勺喝起来。
……
五日后,谭璇带儿子再次到医馆请大夫把脉,得到的结果是小子康复得很好,不过依然叮嘱现今这种天气冷热不定,穿衣吃饭需谨慎些才是。
为防再发生同样病症,离开宁城前,谭璇从街肆上买了不少甘蔗和荸荠。
出了宁城,路况逐渐好起来,由于孩子的病耽搁几日路程,接下来一行人加快行进速度,向平江府方位驰去。
五月中旬才到达平江府。每次回到平江都会有不同感触,此刻也不例外。
在清河县任职期间,老家父母几乎每年都要给他们寄封家书,由于路途甚远,且捎信之人不好找,往往大半年才能收到信笺。
故而有关自己调往江城阳江任职的消息,谭璇并未写信告知家中亲人,他们到家的时间比书信还要早。
“弟弟,前面就是咱们的老家!家里有祖父、祖母、曾祖父……”
天气炎热,马车壁窗大开,兄弟俩跪窝在长凳上,头挨头肩贴肩两不大的窗口堵得严严实实,十六为弟弟做向导,瞧见什么都凭着模糊不清的记忆絮絮叨叨。
被闷得背上汗湿一片的谭璇噙着笑意听两儿子小大人似的闲聊,深沉的父爱啊。
当注视相互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儿子,心疼猛然闪现个念头若再有个小棉袄就更好了,念此视线转向斜对面的明锦。
正思考事情的明锦被丈夫清亮的眸子盯得心头一跳,微微挑了挑眉头,眼神示意有事吗?
怕妻子察觉了自己的小心思,忙摇摇头,为转移其注意力笑道:“热不热,被俩臭小子害得闷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
“我还好。”明锦柔笑着摇摇头,无论天气多热她都很少出汗。抬头发现丈夫额头泌出密密麻麻的晶莹小汗珠,浅色的前襟上也浸湿一片,忙拿出绢帕递给他。
随后将小儿子懒抱身侧,柔笑道:“外面太阳大,小脸又晒黑不少。哥哥第一次见祖父祖母时,人人都夸他长得俊,你可别被哥哥比下去。”
团团听到从未见面的祖父祖母夸哥哥长得好看,又闻娘亲讲自己晒得黑不溜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于是便乖乖地坐回来,不晒太阳好让自己白回来,他肯定比哥哥俊,在清河时奶娘总是亲着他的小脸说“咱们的团团长的是最俊的!”
热得快要中暑的谭璇在小儿子挪开来,终于得到一丝凉风,缓口气。
三年未回,平江城看起来还是离开时的老样子。房舍栉比鳞次,沿街铺面售卖的物什琳琅满目。
车队徐徐进了城,原先怕晒黑还乖巧坐着的团团扯着脖子透过小窗瞅到外面眼花缭乱的繁华之景时,最终耐不住新奇猛地起身。
挪到窗前,大眼睛不眨地紧紧盯住外面的风景,口中不断发出:“哇~哇~哥哥,哥哥,那是什么。!”
十六白了一眼大惊小怪没过世面的弟弟,可仍然为其解答,虽然大部分说得是错误的。
此刻离正午还有小半个时辰,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出对缓缓驶过官道,从一个岔路口拐向桃花巷。
马车行进在热闹喧嚣的街肆中兄弟俩的心情为激动兴奋的,而谭璇明锦夫妻两人则沉默不语。
平江府没有明锦的直系血亲,而且从小到大在平江生活的时间还没京都多,此时并未太多归故乡的矛盾心绪,相反或许因回到平江,夫妻两人要面临暂时分别。
但谭璇不同,平江府对其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可畏“生于斯”长于斯,家中亲人对其又不错,从心底来讲是渴望回平江看看的。
马车中的一家四口心思各异,而此刻的谭府,也算不上平静。
“听娘说,七弟可能这个月要回平江。妾身说的那个事夫君可曾同娘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