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即便当初有姐妹名分在时,她们亦无人拿她当妹妹看待。
就像珩王殿下说的,她是他辛辛苦苦养护出来的心肝肉,她却再不能将自己放到尘埃至低之处叫旁人拿捏了去,也叫他心里难受。
“我求你……”梅幼盈蓦地跪在她脚旁,吓她一跳。
“妹妹,你就帮帮姐姐吧,岚儿说,只有你有办法,看在我肚子里的孩子,他不能没有爹,你就帮帮我吧。”
梅幼舒惊愕地望着她,有些手足无措。
“你快些起来说话……”
她忙去扶对方,结果忽然一个麻袋落下,将她套走。
小姑娘心中骇然无比,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人丢进了暗室当中。
她吓坏了,趁人离开忙钻出来,正要呼叫,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
“嘘——”
那人身量显然比她高,力气也比她足,是个男人。
“你戴着这簪子可真好看。”
那人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梅幼舒只感觉到发上被人缓缓簪入一物。
“你这样善良,有没有想过你救的是个什么人呢?”
梅幼舒听到这句话,终于意识到身后的人是谁了。
那日她从珩王府逃走,躲进破庙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灰眸。
那是月光落在他眼中的亮光,叫她战战兢兢地发现了他。
“我被后母追杀,沦落至此,我双眼暂时不能视物,不敢乱跑,也找不到东西吃,你可否救救我?”
她又惊又怕,替他处理干净了伤口,又喂了他食物,见他衣衫狼狈,便留了根玉簪给他。
后来她怕君楚瑾追来,便跑出了破庙。
再后来,救他的人等她走后才进来将他带走。
他们只有那样短暂的交错,短到梅幼舒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根本就不记得他这个人。
第70章
“我回去之后便将我的后母, 也就是孝国公夫人活剐了五百刀, 叫她痛死了。
只可惜,她的血都流干了, 我又不擅长削薄片,连一千刀都没有剐到就让她死了。
而我父亲却还对着那个掉进水里泡的面目全非的乞丐婆子痛哭。
呵, 他还想和那乞丐婆子死后同穴,真是可笑。”
“呜……”
梅幼舒哆嗦着,只觉得后背仿佛伏着一只狰狞的恶魔。
“你知道我后母为什么要追杀我吗?”
他至始至终都不需要她问话答话,只要她听着他分享这些愉悦的事情。
“因为她发现她大儿子是被我放毒蛇咬死的, 她就变成了疯狗追着我咬。”他低低沉沉笑起来, 将小姑娘翻过来,正要摩挲小姑娘的唇瓣,便忽然察觉到肩头一阵剧痛。
他松开手,小姑娘便往门口跑去。
可是她一打开门,却听到外面惨叫声响起。
邵行墨缓缓从暗室中走出, 露出了那张苍白的脸来。
“我带你去吧。”
他毫不在意肩上的伤, 握住她的手腕, 将她拖到一个院子里。
她便看见横在地上的黑衣侍卫。
“珩王真的很疼你,他把你送进皇宫里去, 还派了四个亲卫在宫外守着你。
我只怕他们会走漏消息, 好不容易等你出门来,才诱出他们的行踪来, 只有杀了他们, 才能保证没有人会及时地给他传递消息。
也唯有如此, 才方便我在京城行事。”
梅幼舒一面流泪,一面忍着惧意,将话问出了口:“你……你想要做什么?”
“我现在还什么都不能做呢,你放心吧,我会放你回到皇后身边,但你千万不要乱说话。”他说着又扬唇笑说:“不然皇后也未必还会是皇后了。”
“你如今刺我这一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他将那簪子拔下来,又重新将簪子收到了怀里,随即对她道:“实则你若在破庙里给我来这么一下,你可能就真的活不到今天了,所以你也不必想着当初为什么没能杀了我了。”
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了雪色丝绢擦去手上的血迹,轻而易举地将小姑娘的想法看穿了。
梅幼舒被送回皇宫之后,她跌跌撞撞地跑进皇后的宫殿,在看见皇后那瞬间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扑到对方膝前,抱着对方,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娘娘……”她再没有碰到这样可怕的人过,只想着立马告诉皇后,让对方将那个恶魔抓起来。
她仰起头来,却瞧见皇后双眼失神地望着远处,在无声流泪。
“你知道吗?”皇后抬手放在她头上,声音里透着一股绝望的意味,“太子薨了。”
梅幼舒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那些人没有看好太子,让太子被一杯酒给……毒死了。”皇后悲恸道。
是谁?
梅幼舒立马便想到了邵行墨。
皇后道:“当时和他在一起的人是王进意。”
王进意是谁,是王首辅的儿子,王若筠的哥哥。
也是与君楚瑾还有太子等人走动极近的公子哥。
“但是他不见了,找不到人了,王家的人也找不到他,我甚至要怀疑,凶手会不会就是他……”
“娘娘……”梅幼舒觉得这事情实在蹊跷得很。
“你自己呆在殿里不要胡乱走动,我要去见圣上。”皇后擦了擦脸上的泪,将她推开,起身往外走去。
“娘娘,圣上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昏过去了,太医说他不能受刺激了。”宫嬷嬷劝道。
皇后道:“我一定要去见他。”
梅幼舒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想到君楚瑾离开,想到邵行墨的威胁,又想到太子意外的薨逝。
她的心满是惶然,一种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皇后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梅幼舒则是反复地问大殿里的宫人,询问到对方都烦了这个问题,她自己也都烦了。
可是她实在太害怕了。
她很怕皇后回不来了。
好在皇后最后还是回来了,可对方脸色阴沉,竟连圣上一面都没有见到。
“王商壬那个逆臣!”
她掀翻了茶几,双目赤红,几乎透支了全部的精力。
梅幼舒忙将她牵坐下,试图安抚着她。
“只有王首辅陪着圣上,圣上连皇后都不见。”宫嬷嬷解释道。
梅幼舒问:“那太后呢?”
王家一直都与徐太后来往甚密,太后为何都不露面。
“太后早在这些事情前就一直一病不起,人都是昏沉的,更不要替与她说什么了。”宫嬷嬷说道。
n bs 梅幼舒觉得这些巧合得都让人害怕。
而皇后与宫嬷嬷,她们全然沉浸在当下的伤心之中,毫无察觉。
“娘娘,外面围了好些人,都是宫廷侍卫,他们说……说您自今日起不可以随意进出。”那宫人说道。
皇后抬手一拍桌案,正要起身冲出去,却又一阵眩晕坐回了远处。
“王家的人想造反了吗?”皇后心力交瘁道。
梅幼舒迟疑道:“会不会是和孝国公府的人有关……”
皇后扫了她一眼,道:“孝国公府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梅幼舒正想说出邵行墨的在山庙中所作所为,可又想到对方的威胁,抬头看向殿外,总觉得有人在窥视着这一切。
当下说出这些话,不仅皇后也无能为力,也许还会因此而害了对方……梅幼舒只好暂且将那些事情搁在了肚子里。
“一切都是以圣上的命令而行,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说动外面的人。”宫嬷嬷焦心道。
皇后疲惫不堪,梅幼舒与宫嬷嬷扶对方进内殿休息。
只一夜过后,后宫仿佛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早膳奴婢试过针了,是没毒的。”宫嬷嬷端来膳食说道。
皇后将她递来的碗推开道:“我不想吃,他们害死我的儿子,困住的我丈夫,如今又想困住我,接下来还想怎样,想要吞并了皇室吗?”
宫嬷嬷脸色微变,似想到了什么。
“圣上子嗣单薄,除了太子殿下,宫里还有个不满十岁的二皇子殿下,您说他会不会有危险?”
皇后顿时激动起来,想要往外走去。
“您去不了。”宫嬷嬷尚且还能冷静说道。
“咱们需要信得过的人去。”宫嬷嬷说着看向了梅幼舒。
皇后愣了愣,也看向了她。
梅幼舒见她们都看着自己,却毫无退后的余地。
“我……我去。”小姑娘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没那么害怕。
紧着时间,宫嬷嬷便给梅幼舒换上了宫女的着装,随后又交代她去往惠妃宫中的路线,叫她无比要探知二皇子的情况。
梅幼舒反复在心中默背下后,这才往外走去。
门口的侍卫见她手里端着残茶与杯具,只当她是寻常宫女,这才放行。
梅幼舒走到隐蔽的地方便将茶盘放下,转而顺着宫河往北摸索去路。
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背,偏偏没走多久,就看见一个中年太监扛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往前赶去。
那男孩哭闹不休,挣扎不止,叫那太监一时吃力,忙扯了腰带将对方手腕绑住,口中还念念有词。
梅幼舒从河边拿了块大石头,用力朝那太监脑袋砸去。
那太监连喊都没喊一声,就倒进了河里去。
“宫女姐姐,快救救我。”那二皇子哭道,“我母妃被人勒死了,我要去找父皇母后,让他们把那些恶奴处死。”
梅幼舒替他解开手腕,听得这些事情听得都有些麻木了。
至今为止,这一切对小姑娘而言,就像天崩漏海,地裂岩浆那样可怕的事情一般。
灾难像瘟疫般蔓延传染,让每个人都跌入了一个陷阱里去。
有人想要摧毁皇室还是想要取而代之,她还不得而知。
从袭国侵犯蜚镇开始,宫廷的内部便逐渐乱了。
太子薨逝,圣上病倒,皇后被软禁,惠妃被勒死,二皇子又要被带往何处?
若再往更可怕的地方想一想,那么袭国无缘无故发起的攻击会不会也是与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有关?
这一切也许都是一个人所为,那人看准了,一出手,便是狠毒至极,甚至各个关节他都预知了提前处置好一切。
梅幼舒将二皇子带回了皇后宫殿,偏老远她就看见了门口的侍卫,顿时又被难住。
二皇子则是惊喜地要往前跑去,梅幼舒忙将他拉到假山后,但这一番动静已经引起了侍卫的注意。
梅幼舒索性往另一边快速走去,那群侍卫见可疑果然追上来将她拦住。
“是你,你刚才不是从皇后宫殿里出去的?”那人问道。
梅幼舒本就害怕,想要哭,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方才看见……看见有个太监把二皇子殿下往水里推,我害怕,我就回来了……”
她本以为那些侍卫会追问然后过去查看,岂料他们只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将梅幼舒推回了皇后殿中。
宫嬷嬷见状忙将她拉到了内殿去,皇后也正仔细打量着二皇子,原是对方刚才趁着梅幼舒将人引开之时跑了进去。
正当皇后要与梅幼舒说话时,外面忽然就来了人。
皇后脸色一变,忙将二皇子藏到柜中。
第71章
待她们出来, 才瞧见有个侍卫正阴沉四下打量。
直到对方看见了梅幼舒, 便直接将她带走。
梅幼舒被他带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屋子,推开了那扇门,她终是落定了心里的想法。
这人果然是邵行墨。
“是你害死了太子?”梅幼舒忍着心底的恐惧说道。
邵行墨说:“差不多吧, 没想到你竟是个识抬举的人,没有将那些不该说的话说给皇后听。”
梅幼舒不语,他便抓着她,将她扯到桌前,逼她坐下, 又细细为她斟了杯茶水。
梅幼舒蹙起眉,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香味。
只是她实在想不起来那香味是在何处闻到过。
“你知道什么叫做红颜祸水吗?”邵行墨又为自己添了茶水,颇有种见到故友时,想要促膝长谈的姿态。
梅幼舒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便笑着抿了口茶,说:“就是那种漂亮到成了祸水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是注定没有办法得到幸福的。
因为不管她嫁给了谁, 都会害得她的夫君惨死。
因为觊觎她花容月貌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些人里,总有那么一个人在有了权利之后,会试图将她的丈夫杀死,将她掠夺。”
“而那个后来者在得到她之后, 也会吸取前车之鉴, 会叫自己更加强大起来的。”
他的声音轻慢无比, 却叫梅幼舒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在这时, 外面的人来传报道:“我们的人已经将藏毒的暗箭射中了珩王。”
梅幼舒下意识地站起来,碰翻了凳子。
邵行墨这时又对她道:“往后,我就是你的男人了,你要快些叫自己想通才是。”
梅幼舒习惯地去摸头上的簪,拔下来要往自己脸上划去,却又听他道:“你若是毁了它,我就先弄死皇后。”
小姑娘顿了顿,便是这空挡,足够邵行墨将她手里的簪子夺下。
邵行墨笑说:“你看,你不仅身子软,就连你的心都是软软的,旁人的生死与你何干呢?”
梅幼舒眼眶盈满了泪,脑子里全然是他方才说的红颜祸水。
邵行墨离开,只将她单独关在这个地方,偶尔会过来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