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一生——满种
时间:2019-04-16 09:58:26

  但她现下过了十八岁,距离王弘文成亲也有两三个月了,村里的媒婆便开始按捺不住了。
  送走第三个过来探听口音的媒婆,蔡娘子望着自家大闺女格外秀丽的脸庞,无声地叹了口气。
  女子,尤其美貌的女子,总要多惹人惦记。
  蔡红豆无辜地望着自家娘亲,她低下头,摸了摸扁平的肚子,为着这个,她肯定不能成亲。
  在蔡娘子手忙脚乱应付她的婚事时,蔡红豆终于等来了随遇安的电话。
  接电话前,蔡红豆很是出神了会。
  仿佛初次意识到,她用的是“等”这个字眼。
  原来,她一直在等他的回信。
  她垂下头,心情闷闷的,声音也低低的,“嗯。”
  随遇安张张嘴,一时无话,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况且还砸下来那么大一块巨雷,砸得他现在都恍惚觉得是在梦中。
  “红豆……”他叫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实话,哪怕过去好几天,随遇安心里仍旧没个准确的念头。
  逻辑告诉他,那是不可信的,也许对面这个蔡红豆是个精神失常的精神病人,编织了一个生存在古代的美梦,但是跟她打通电话,听到她纯净软糯的声音后,他又陷入了踌躇。
  他跟她相识时间不长,只有三个月左右,但是这短短三个月,却足以让他对她了解透彻。
  因为她本就是个纯净得一望就能望到底的人,以前他觉得那是村里人特有的淳朴,但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所以,这样的红豆,真的会骗他吗?
  过了好一会,他舒了口气,将这几天思考的结果倾诉出来。
  “说实话,我至今仍不能相信你,毕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了,当然如果是真的,想必你觉得我这个人也很匪夷所思,所以,”
  顿了下,他轻声而坚定道,“我们先放下这件事,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边,蔡红豆却是分外迷茫地眨了眨眼,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听他最后一句话,他好像相信她怀孕了。
  蔡红豆抿抿唇,这几日她也认真想过了,“我曾经说过,并不需要你负责,所以不管你是否相信,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随遇安梗住了……
  半晌,他晒道:“是,是我贱,非要上赶着知晓您的情况才能安心。”
  蔡红豆手指紧了紧,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垂下眼帘,嘴巴微微嘟起,不开心了。
  察觉到这边的小情绪,随遇安叹口气,到底还是先说了软话,“你日后有事,就跟我打电话。”
  话落,突地怔住,若是她说的是真的,即使她跟他打电话,他又能做什么呢?
  若是他们在一处,他保证可以护她周全,但两人之间若隔了时空……
  蔡红豆却只当他是天上的神仙,而且应当是没什么法力的小神仙,于是应一声,道:“好。”
  随遇安将那点子突如其来的怅惘丢到一边,想到她若真是古人,那估计不知道怎么把玩手里的手机,当下叮嘱道:“你手里的这个东西叫手机,可以用来打电话,也就是如咱们这般对话,可以发短信……你大概不知道何为20个字母,罢了,这项功能你用不到,还可以娱乐上网……”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只有下雨才能打通电话这件事,进而想到那晚的情景,正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他之前还奇怪为何只有雨天能接通电话,若是按红豆这个说法,似乎又能解释通了。
  扶住额头,随遇安苦恼地发现自己又在不自觉地想认同红豆的细节。
  叹口气,他慢慢道:“你点下中间,看屏幕亮吗?”
  蔡红豆听话地用大拇指戳了戳中间,黑匣子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摇摇头,说:“没反应。”
  “果然不能用,也罢,没什么可遗憾的,你以后若想给我打电话,还按照从前那样的方法就好。”
  又是一处认同红豆的细节,前提是红豆没有骗他。
  但是他相信,红豆不会骗他。
  没了要交代的话,两人之间沉默下来,仿佛回到了初相识的那天。
  “你最近,身体没事吧?”
  以及,熟悉的客气话。
  蔡红豆侧首,盯着窗外慢慢移过去的光影,突兀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她垂下眼眸,语气冷淡,“没事。”
  随遇安愣住了,后知后觉发现红豆对他格外冷淡,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那边漠然道:“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等下!”随遇安瞪大眼睛,“红豆,你,你怎么突然……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他憋住嘴,陡然委屈起来。
  蔡红豆没吭声。
  “我,我都不在意这件事了,你怎么,怎么反而生气了呢?”
  蔡红豆仍旧没吭声。
  “你说话啊!你别挂啊,我们说好的,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跟彼此说清楚,不能将误会留夜的。”
  蔡红豆还是没吭声。
  “红豆,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要我这个朋友了吗?”
  她一直没说话,随遇安急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
  大滴大滴泪水掉下来,滴在蔡红豆膝上的小衣上,她眼前一片模糊,鼻头却越来越酸。
  “是你先不要我的,你上次,上次不仅凶我,还怀疑我拿怀孕的事骗你,这次又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可是,可是你不要我了。”
  蔡红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不住地用袖头擦去泪水,可是下一刻泪水又会漫无边际地涌上来。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这个神仙,我也从没妄想过和你产生交集,是你,是你非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将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如今却说着这样的话,我真的,真的好难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真切而澎湃的感情,这样浓烈又即将破碎的痛彻心扉,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心里的痛苦,惶恐,不安以及,不舍。
  只能断断续续说着心里的话,诉说着内心的所有情绪。
  末了,她将胳膊压在眼睛上,好似这样就能阻隔泪水的流失。
  “随遇安,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从没有奢望过让你负责,如果你觉得我不配和你成为朋友,我们就这样,断了吧。”
  听着那边蔡红豆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随遇安脑袋一白,下一刻,巨大的,从没有感受过的疼痛以及疼惜感朝他扑面而来,他惶然无措,数次张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直到听到蔡红豆说到“断了”,他内心一紧,惶急的话破口而出。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不能断!千万不能断!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守护这个孩子出生,怎么能断了?”
  蔡红豆慢慢停了抽噎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们彼此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
  随遇安突然怔住,之前几天,他一直在踌躇红豆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件事,却从没想过,如果红豆说的是真的,那他们之间隔着的便不只是万水千山了,他们甚至,这辈子都没办法见面。
  呼吸一滞,密密麻麻的疼痛感突然袭上心间。
  随遇安从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渴望红豆说的是假的,他渴望,见到她。
  他苦笑一声,“这只是,上天对我们开的一个玩笑。”
  他语气突然落寞下来,蔡红豆怔怔地用袖子抿去眼角的湿润。
  “总之,我没有嫌弃你,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随遇安强挺起精神,安慰蔡红豆,“主要我是,我是没找到你所在的那个村子,你不是说我是神仙吗,哈哈,结果我这里并没有查询到你说的那个村子,所以我以为你在骗我,对不起啊,红豆,我不该怀疑你。”
  他没对红豆说他们时空不同这件事,说了又能怎样,徒徒增加对方的惶恐罢了,他也不忍心让红豆惶恐难过。
  蔡红豆呆呆地放下胳膊,很单纯地信了,“真的?”
  “对啊,你看我这么失态,就是这样。”随遇安心里好似掺了苦咖啡,面上却强打起笑意,絮絮叨叨,“真是奇怪,怎么就找不到呢。”
  蔡红豆有些不好意思,面庞倏的红了,跟煮熟的大虾似的。
  她好似,冤枉了随遇安。
  盯着手里这本野史,随遇安眼神渐渐飘远,这几日,他除了纠结踌躇红豆说的话,还控制不住手脚去查了开熙二十一年的相关记载。
  网上关于开熙年的记载十分稀少,只提及这是个只绵延两代的短命朝廷,开熙是北梁开国皇帝的年号,其他具体的信息,哪怕是野史,也很少记述,这个神秘的朝廷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面纱。
  突地,他眼神定住,定在了桌子上一个盒子上。
  过了很久,他沙哑开口,“红豆,我恐怕没办法将我给你准备的礼物送过去了。”
  蔡红豆更加不好意思了,她这么冤枉随遇安,他却还给她准备了生辰礼。
  她呐呐道:“那,那就算了,对,对不起,随遇安。”
  “没事。”随遇安苦笑。
  挂掉电话后,蔡红豆越想越觉得对不住随遇安,还觉得,有点丢脸。
  她怎么就控制不住哭了出来,还说了那么过分,那么羞耻的话。
  蔡红豆捧住通红的脸,眼底是一派不染尘埃的纯然天真,而那边的随遇安,却盯着手中野史上面关于北梁国的地图呆了许久。
  用晚饭时,蔡红豆惦记着随遇安这件事,看到蔡老三,转念一问:“爹,咱们蔡家庄隶属哪个省啊?”
  “哪个省?”蔡老三扒拉口饭,边咀嚼边想,“好像是湖,湖,湖什么。”
  “湖广省。”蔡娘子接了他嘴中的话,瞪了眼讪讪的蔡老三,转眼看向蔡红豆,问:“红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蔡红豆低头扒拉碗里的饭,“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湖广啊,下次就可以同随遇安说了,她抿唇一笑。
  蔡娘子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会,奈何她一直低着头吃饭,也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晚上,蔡娘子靠在床头,将脚伸进蔡老三怀里暖脚,她当年生红豆伤了身子,这些年手脚一直冰凉,尤其到了冬季,每晚要靠蔡老三暖和许久才能睡得安稳。
  蔡老三抬头瞥见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好笑:“你这是又在思考什么?跟你说过很多次,心思不要那么重,学学咱家大丫头,心里敞亮点,这肩上的担子才轻松。”
  蔡娘子看过来,“我想的就是你家大丫头的事。”
  “嗯?”蔡老三愣住,“怎的了?”
  “你没发觉你家大丫头这两日情绪大起大落,时喜时悲,且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啊?”蔡老三没蔡娘子心细,且蔡红豆心情大起大落时住在寺庙,所以还真没发觉。
  “我怀疑,红豆最近有心事了。”蔡娘子一言定锤。
  愣了会,蔡老□□应过来蔡娘子话里的话,他感到匪夷所思,笑:“怎么可能?红豆一直待在家里,就待在咱们的眼皮底下,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也是蔡娘子不能理解的地方,红豆一直待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按理说,不该认识些八□□九的人。
  “好了,”蔡老三将她揽到怀里,“不要胡思乱想了,早些休息吧。”
  蔡红豆不知道蔡娘子已经怀疑她了,早晨起来,见蔡老三收拾东西,她问:“爹,你要去镇子上吗?”
  “不是,爹去县城。”
  “哎?”青豆惊讶地看过去。
  蔡老三每隔段时间就要去镇子上一趟,卖他做的那些小东西,家里人都已经习惯了,他每次回来还会给家人带点小东西,例如头花啊,纸张啊之类。
  蔡老三解释道:“上次庙会有两件大东西没卖掉,镇子上不好卖,所以爹打算跑县城一趟。”
  “哦。”
  “爹,今日休沐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黄豆眼巴巴地看着蔡老三,他长这么大,只去过一次县城,上次大姐她们去他就眼馋坏了,但是那次不是休沐,他就没赶上。
  蔡老三犹豫,照他的意思,是希望男孩子多出去走走,但是黄豆毕竟还小,一路奔波,他怕他受不住。
  黄豆忙保证,“我每日去隔壁村进学,现在腿脚可麻利了,况且,况且,我还想给大姐和二姐买点胭脂水粉什么。”
  蔡老三神色渐渐缓和,“好吧,那你一会收拾下。”
  黄豆眉眼透出得意,他就知道借用大姐和二姐的名头,爹爹就会同意。
  红豆无奈好笑,青豆则白了他一眼。
  蔡老三走后,蔡娘子带着青豆去隔壁村看望老姨,蔡红豆则在家看家,过了会,突听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滴声。
  她愣住,忙跑出去,走到屋外一看,外面果然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愈来愈冷了。
  望了会,蔡红豆突然跑回屋子里,翻出黑匣子,然后生怕自己后悔似的,飞快按下了那个圆点。
  电话被接通。
  “红豆?”随遇安惊讶。
  他们昨日不是刚通过电话吗?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蔡红豆脸色通红,结结巴巴。
  “嗯?”
  “我,我昨日,误会你了。”
  蔡红豆觉得自己还是要道个歉,她昨天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即使随遇安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总归是她错了,她一直于心不安。
  随遇安愣了下,倏忽,神情温暖,“傻瓜。”
  蔡红豆抿唇笑笑,顿了下,说:“对了,我昨日问了我爹娘,我们这里隶属湖广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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