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随遇安愣住,其实他之前查资料就查到了。
“所以,所以,你看看,你现在能找到我吗?”
蔡红豆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她不是想和随遇安见面,只是,只是回答他的疑惑罢了,对的,只是回答他的疑惑而已!
“呵,”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低笑,酥酥的,麻麻的,蔡红豆脸庞“轰”一下——炸了!
“我知道了。”随遇安嘴角愉快地勾起来,像只偷了腥的小猫咪。
蔡红豆莫名觉得,他这个“知道了”蕴含更深的寓意,同时,脸蛋也更加红了。
好在,院子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帮她及时解了这份尴尬。
蔡红豆将黑匣子掩到枕头下面,走了出去,看到外面的来人,她脸上的笑容僵住,“王婶。”
王婶扭着肥硕的屁股挤进她的小屋,肆意打量一番后,问:“你娘呢?”
蔡红豆礼貌地笑:“娘去隔壁老姨家了。”
“哦~”王婶自然也知晓蔡老三那唯一的亲戚。
听到后,她也没走,反而坐了下来,然后像主人招呼客人似的,唤她:“来,坐,红豆。”
蔡红豆犹豫地坐了过去。
“啧啧,”对着这么一张如花似玉,清秀靓丽的容颜,王婶不禁啧啧出声,“这张俊俏的脸蛋也不知随了谁,恍恍一瞧,跟天边的仙女儿似的。”
蔡红豆尴尬笑笑:“自然是随了我爹娘的。”
“嗤,”王婶摇头,不以为然,“你这样貌,是有半分随了你娘,但却比你娘年轻时更加好看,至于你爹,算了吧。”
黑咻咻跟块煤炭似的,五官勉强算得上端正,跟红豆青豆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样想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幸好,你们倆姐妹都不随你爹。”
蔡红豆尴尬一笑,也没生气,她知道村里的婶子们性子直爽泼辣,爱议论个闲事,也没坏心思,只是她性子婉约安静,向来不习惯这样,尤其在王婶子这种人跟前。
她问:“不知婶子找我娘有何事?”
“自然是好事。”说着话,王婶子却盯着蔡红豆露出“嗤嗤”的痴笑。
蔡红豆:“……”
“好孩子,”王婶子揽住蔡红豆的柔荑,道,“现下可有件顶顶的好事,你可知镇子上的祝家,祝家公子今年不过二十,却已是秀才公,你……”
“婶子!”蔡红豆猛然抽出手,站起身,打断她的话,“您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您若真有什么事,不如等我娘回来了再说。”
王婶子笑呵呵地抽回手,也不恼,年轻女孩子嘛,脸皮总是薄一些,她敢保证蔡娘子听了这门婚事绝对满意,镇子上的祝家公子可比村里的王弘文更加优秀,家世也更好一些。
她站起身,道:“行,那婶子先回去,晚上再过来。”
王婶子扭着肥硕屁股,一摇一摆地走了,还哼着不着调的曲子,看起来心情极好。
蔡红豆无奈地叹口气,心里却没放在心上,她知道,娘亲一定不会同意的。
她转头拿出黑匣子,不好意思道:“刚刚家里来了客人。”
随遇安怒气冲冲,“祝家公子又是什么鬼?”
别以为声音小,他就没听清,刚刚那位大婶明明话中有话。
“啊?”蔡红豆茫然,“我不知道啊,我没见过那位祝公子。”
闻听此言,随遇安心里好受了点,他“哼”一声,“你现在有了身子,自不能随意与人结亲。”
“我知道。”
蔡红豆回答得乖巧自然,随遇安的心却一下子揪了起来。
他虽然不怎么了解古代的制度,但也知道,未婚先孕,于女子来说,会带来多么大的恶果,甚至还会遭浸猪笼。
他脸色一白,“红豆,你有身孕这件事,旁人不知情吧?”
蔡红豆摇摇头,说:“自是不知情的。”
“你千万别泄露了这件事,免得给自身带来祸端。”
蔡红豆心里一暖,“你放心,我知晓的,家人也都替我瞒着这件事。”
随遇安想到他的家人,也不禁露出笑容,他当初就是为着红豆家里温馨的氛围才下定决心走入她的生活,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背景,更是为她拥有这样恩爱的家人而高兴。
这种生活环境下的红豆怪不得那么通透,善良,温和。
他动情出声,“红豆,你很好。”
“嗯?”蔡红豆眨眨眼,一时不解。
“没事。”随遇安躺下来,耳边听着蔡红豆软言浅语,眼里揉满了温柔。
同随遇安简单说了两句,瞧时间快到了,蔡红豆便挂断了。
她走出门外,瞧见外面还在下雨,眉尖不由蹙住。
现在还在下,不知道县城的爹和小弟怎样了,娘和青豆去隔壁村她倒不担心,不过爹和小弟应该知道躲雨。
心事重重的蔡红豆心不在焉地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好在下午时雨就停了,又过了大半时辰,爹娘他们总算相继回来了。
蔡娘子和青豆没淋到,蔡老三和黄豆倒是湿了一侧肩膀,红豆忙着给黄豆找出来衣服,让他换上,又给蔡老三找出来毛巾,被蔡老三按住,说:“先别忙活,我这里有二妮给你带的东西。”
说罢,他放下背篓,从掩的严严实实的背篓里掏出一匹素色的布匹。
“今日去县城,恰好碰见二妮,这是她让我替你捎回来的。”
蔡红豆张着嘴巴摸了摸顺滑的布匹,瞧见是极好的料子,她不解又茫然道:“为什么给我捎快布料?”
“二妮说,这是她家小姐赏赐给她的,一共两匹,遂给你送来一匹。”
蔡娘子慨叹,“二妮这孩子,既然是小姐赏的,留给自个便是。”
蔡老三无奈,“二妮这孩子一向实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死活推拒不要,二妮就直接塞到我手里转身跑了。”
蔡红豆想到二妮往常的穿着,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感动,拿着手里的布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蔡娘子却道:“这是二妮的一片心意,你不收便是对不住她了,娘知道你心疼二妮,不若如此,这块布匹恰好可以做两身衣服,你自个做一身,给二妮做一身,过些日子去县城时,穿着这料子做的新衣服去看她,她定然十分开心。”
蔡红豆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点了点头。
蔡老三笑笑,“好了,饭做好没……对了!不用去探望二妮,二妮说过些日子会回来一趟,到时候将衣服给她就行。”
第25章
料子是极好的料子,偏淡黄色, 摸上去顺滑细腻, 蔡红豆边做衣服边想二妮。
她自小磕磕绊绊长大, 虽有生身父母,却跟没有没甚么差别, 甚至还不如没有来得自在坦荡, 生活给与她苦痛, 她没有被打倒,反而像悬崖峭壁缝隙中的小草一般坚韧地活着。
这样的二妮, 在生活稍稍好转时, 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她。
每每想到这, 蔡红豆总忍不住热泪盈眶。
青豆递给她一方帕子, 见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由劝道:“姐, 二妮姐既然能给你送来一匹布匹, 说明现在日子是极好的,你怎么反而难过起来了呢?“
蔡红豆不好意思抽抽鼻子,“我没有难过,只是,只是觉得二妮生活实当不易。”
青豆笑笑, 坐过去,揽住她, “好人有好报, 二妮姐的好日子现在不就来了。”
蔡红豆笑笑, 倏忽又一叹,“虽然二妮表面看着光鲜,但伺候人的活儿总要受点委屈。”
不等她说完,青豆便打断她,说:“瞧姐这说的,世上活着的人,哪有不受委屈的,咱们小老百姓受官家的委屈,官家受更大一级官家的委屈,便是京城里的大官也得受那些皇亲国戚的委屈,人生在世,所图的不过快活着活,但真正快活的又有几人,便是当今圣上,也不见得能多快活。”
青豆将这直白的道理往跟前一摆,蔡红豆被说得一愣,再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她自个不也同样身不由己吗?
她不好意思一笑:“是姐偏执了。”
青豆笑笑,“那咱们继续做衣服吧。”
红豆和青豆这一手的刺绣和做衣服功夫都是蔡娘子手把手教的,几日之内连做两身衣服,红豆一个人绝对做不来,遂叫青豆一块来帮忙。
蔡红豆凝神手下的针线和剪子,透过来的光影落在她翩翩如蝴蝶羽翼的长睫毛上,仿佛一片金黄色的叶子,熠熠生辉。
青豆收回视线,盯着手里的针线出了神。
她前两日偶然从爹娘窗前走过,偶然听到爹娘在商讨搬家的事,听闻最近官府那里卡的严,路引不容易办下来,蔡老三跑了两趟都没办下来,两人正在商量找人的事。
青豆这才知道爹娘原来有搬家的打算,不过转念一想,她又理解了,照姐这种现状,村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他们又不可能随便把姐嫁出去。
姐性情一向单纯,小时候便是有她和二妮姐护着,她亏也没少吃,长大后也没甚么长进,现在居然还在担心二妮姐。
二妮姐心眼可比她多多了,虽说每月大部分月俸都要寄回家,但是二妮姐自个也留了一部分,加上在小姐身边做事,时不时就会被赏赐一些银钱首饰。
手里有钱,心里也就不慌了。
她心里暗暗下决定,将来一定要将姐嫁到她眼皮底下看着她才行。
蔡红豆心里着急先将二妮的衣服做出来,加上有青豆帮忙,没几天就做好了,然后是自个的衣服,因青豆就比她小四岁,但两人身形却差不多,因此两人的衣服一向是混着穿。
但是,青豆的胸部比她的大点,遂她每次总会将胸部做大点。
做衣服期间,随遇安打过来一次电话,听说她在做衣服,还是给二妮做衣服,他愣了下,问:“二妮是谁?”
蔡红豆满脑黑线,不是吧,虽说他跟二妮没什么交集,但当初让二妮出去做工的建议还是他提的啊。
听蔡红豆解释了二妮是谁,随遇安恍然,“原来是那个姑娘。”
“她怎么样?还好吗?”他问。
“挺好的,还给我送了布匹。”蔡红豆美滋滋地炫耀。
随遇安点头,“那的确挺好的,你也可以放下心了。”
“嗯。”蔡红豆笑着点头。
“傻瓜,”随遇安喃喃一句,转念想到一件事,问,“那个什么祝公子怎么样了?”
“啊?”
蔡红豆没反应过来,什么祝公子啊,然后就听他阴阳怪气道,“就那个,镇子上的祝公子。”
蔡红豆“哦”一声,“他啊,他怎么了?”
“不是我问你吗?”
“他,他没怎么啊,就是,就是跟我没关系啊。”
蔡红豆不懂他怎么突然提起他了,那天傍晚,王婶子的确又跑了一趟,但她现在怀着身孕,怎么可能嫁人,蔡娘子理所当然拒绝了。
“哦,这样啊,那就好。”
蔡红豆都无奈了,二妮特意给他介绍过的,他不记得,祝公子这个只是随口一提的人,他倒是记得很熟。
“咳咳,”随遇安转移话题。
“你最近没什么不适吧?”比起以往闲适的问话,这次话音格外严肃。
蔡红豆愣了下,回答:“没事,挺好的。”
“你若有什么不好的,一定要告诉我。”语气更加严肃了。
“哦。”蔡红豆呆呆的应道。
随遇安听见她这副呆呆的样子就暗暗生忧,以前他以为她生活在现代,便是再偏僻,既然能出来做工,那将来怀孕生子也有医院照料,应当不用担心,可是如今知道她是古代人……
他现在越来越相信她了,联想到过去发生的种种细节,加上上次那个王婶说的什么祝公子,秀才。
难不成她身边的人精神都有问题?
还是说有这样一群人,专门为了骗他而编织了这样一个宏伟的谎言。
如果真有这样的一个群体,他也心甘情愿被骗了。
心里朝相信的方向偏额后,他不可避免站在假如红豆真的是古人这个角度考虑,随后想到的事情却直接吓得他脸色惨白。
不说其他,单生孩子这一关就够他胆战心惊了。
古代,生孩子被称为生死关,可以想见,这一关有多么残酷。
吓得他连夜查询了怀孕时和生产时的注意事项和后果,然后,他连续做了三天女子生产血崩的噩梦。
现在他还发着低热,请了假,在家里休息。
而他身前的膝盖上放着一台电脑,电脑上开着生产的流程与应急措施的页面。
他盯着女子生产定格的视频,沉默了好一会后,问出了这几日一直横在他心底的疑问。
“红豆,你为什么,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呢?”
蔡红豆眨眨眼,半分没感受到他那复杂的心绪,只懵懵说:“既然他投生到我的肚子里,我自然要留下他。”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随遇安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翻滚的愤怒,这股愤怒来得毫无缘由,甚至毫无资格,可是他却根本控制不住,直至两只手都害怕地打起颤来。
他深吸一口气,及时止住话语。
既然红豆已经打算留下,他便不能说这么晦气的话。
熟料,蔡红豆却一下子明白了他未完的话,或者可以说,那事情她已经在心底掰扯了无数遍。
她微微一笑,眉目格外纯净温和,“我知道的,随遇安,但是,我不怕,这个孩子虽然来得意外,但既然到了我生命里,我就要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