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一生——满种
时间:2019-04-16 09:58:26

  段夫人在婆子的搀扶下回了屋子,甫回到屋,各种茶水甜点便流水似的上了来。
  她抬起手,挥了挥,立即,那些丫鬟便屏声悄悄退了下去,不过片刻,屋子便只剩下了她与那婆子两人。
  段夫人轻轻用胳膊支住脑袋,微阖眼,这时,脸上才显露出疲惫的神情。
  “夫人,”婆子给她斟了杯茶,“您喝口茶,好歹润润唇。”
  “唉,”段夫人睁开眼,眉间流露痛意,“我哪喝得下,每每参加一次这种宴会,我心里的愧疚痛苦总要多一层,若是当年没有打掉那个孩子……”
  “夫人!”婆子打断她的话,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眼角泪星点点,“这哪里能怨您呢,这只能说世事无常。”
  “可是,终究是为了我,婆婆才叫人打掉了那个孩子。”段夫人眼眶通红,禁不住泪染衣裳,“若是那个孩子还在,便是个姐儿也好,总不让老爷膝下空虚。”
  “夫人,那贱蹄子率先起了害您的心,若不是她,若不是她,咱们小少爷如今恐怕都十几,该相看媳妇的年龄了。”婆子哽咽恨声。
  想到她那刚出世就夭折的幼儿,段夫人心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婆子继续咬牙切齿道:“做下如此以下犯上,心思歹毒的恶事,别说只是落胎发卖,实该乱棍打死才对,全是您心善,已然放过她一回,这子嗣的事怎能怨到您身上呢。”
  不论过去是非,如今摆在眼前的却是,他们段家眼看无一人继承,这传承几百年的家业,就要毁在他们手上了。
  段夫人哭了会,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丫鬟,轻声禀报:“夫人,老爷回来了。”
  段夫人忙用帕子拭去脸上的泪痕,站起身,稳了稳呼吸,带着婆子迎了出去。
  ————
  夜间,屋内坐着五六个人,分别是蔡老三一家人,及医婆四婶子。
  四婶子帮蔡红豆把了把脉,又检查通身各处,最后握住她的手,不住笑道:“好,好,身体和孩子都没事,看到红豆好好的,你婶子我就放心了。”
  闻听此言,蔡娘子才彻底放下了心。
  她坐过去,道:“谢谢姐姐,麻烦您特意上山一趟。”
  他们知道,四婶子这些年不少在寒冬腊月里进山寻药材,日子长了,就落下个登山腿脚就疼的毛病。
  闻言,四婶子摆摆手,又说:“我当初就说,红豆是个有后福的大福之人,万万不会有事的,这不,你们就寻到她了。”
  蔡娘子叹气一笑,她和蔡老三对视一眼,顿了顿,道:“不瞒姐姐,今日找姐姐来还为一事想求姐姐帮忙。”
  四婶子松开蔡红豆的手,疑惑地看过来,“何事?”
  “姐姐知现下的情景,蔡家庄,红豆是待不下去了,但是那个县丞公子绝不会给我们办路引,遂,我们决定让红豆找她亲爹去。”
  四婶子猝然睁大眼,停了会,又点点头说:“这不失为个好办法。”
  她虽然不知道红豆亲爹是何人,但是瞧当初蔡娘子的风度,也能猜到红豆亲爹必然是官家之人,甚至有可能出身权富盛极的世家。
  说到这里,蔡娘子却叹了口气,“我们既然打算将红豆送回去,便不会留任何后顾之忧,给您说点知根知底的话,红豆她亲爹身份不一般,将来红豆认祖归宗,绝不能让这边的人和事拖累到她。”
  听她这一番话,四婶子恍然,又愣住,“不知,我能帮什么忙?”
  顿了顿,蔡娘子问:“不知四婶子这里可有,让人一时假死的药?”
  四婶子怔住,“你是想……”
  “正是如此。”蔡娘子垂下眼眸,脸庞满是落寞。
  四婶子呆了会,突然看向蔡老三,他正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胡子拉碴,看起来许久没打理过了,再看向三个孩子,他们倚在一起,神色也满是落寞。
  长长叹了口气,她自是知道蔡娘子与蔡老三有多疼爱这个大女儿,将红豆送还她亲爹那里,无异于割他们心头上的血。
  沉默了会,她慢慢道:“我这边没有这种药,这种假死的药便是放在世家,也算罕见了,不过我可以回去翻翻我家祖祖辈辈留下的日扎,也许上头有相关的记录。”
  蔡娘子站起身,“那就劳烦姐姐了。”
  四婶子站起来,道:“妹妹不必这么说,我不一定能找到,好了,我来的时间不短了,再长恐怕山下要起疑,我就先走了。”
  “我送送姐姐。”蔡娘子跟着四婶子一块走了出去。
  两人缓步到上山的小道这里,四婶子转头看她,“行了,就送到这里吧。”
  “姐姐慢走。”
  蔡娘子说完,却见四婶子没任何动静,不由疑惑地看她。
  四婶子犹豫了会,问:“芬啊,你们决定将红豆送走这个想法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那边会不会认红豆?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加上红豆她……”
  红豆的身孕现在还没搞清楚,便是普通的农家也觉得晦气,更别说那些高门望族。
  他们愿意接纳红豆嘛?
  闻言,蔡娘子自信一笑,笑转,眼神里似怀念又似忧伤,“不瞒姐姐说,这么多年,我从未怨过他,时至今日,冒出将红豆送回去的想法,也皆是因为。”
  “我相信他。”
 
 
第44章 
  四婶子再次来到蔡老三家,手里还拿着两枚药丸。
  她将这两枚药丸交给他们, “这枚小一点的便是假死药丸, 可保证人两个时辰摸不出任何脉搏, 两个时辰后恢复原样,这枚大一点的是解□□丸, 切记两个时辰后一定要按时服下, 不然那枚药丸的毒素累积在身体里, 不仅对红豆不好,对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好。”
  蔡娘子珍而重之地拿到手上, 点点头, “姐, 我们记得了。”
  四婶子叹了口气, 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也不说什么了, 只盼望, 你们一路顺风。”
  “谢谢姐,这许多年,许多事,全赖你照顾了。”蔡娘子眼里含泪,忙唤红豆过来, 让她给四婶子叩个头。
  四婶子忙拦住他们,笑了笑:“不必了, 此去交代完, 我也要带着小儿子出外远行, 几年内,恐怕不会在村子里待着了。”
  “姐……”蔡娘子怔怔,心内一时翻涌。
  此事到底涉及到了四婶子,四婶子为了让他们放心,也为了保全自个,遂才决定出外远行。
  这么一想,蔡娘子心里顿时不好受了,她紧紧握住四婶子的手,哽咽道:“姐,我对不住你。”
  “不单单是因为你们,”四婶子拍拍她的手,说,“前两年我便想着出外远行,只是家里孩子还小,我放心不下,如今老大已经成了亲,老二也大了,我方完全放下心,正好将远行的计划重新拾到路程上。”
  “好了,我走了。”四婶子不欲多留,转身准备离开,蔡娘子同蔡老三,蔡红豆送她到小道口。
  “你们回去吧。”四婶子挥挥手。
  蔡红豆突然上前,跪下,给四婶子磕了两个头。
  四婶子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扶起她,“这孩子,你这是干什么?”
  蔡红豆默默抬起头,眼眶红了,“婶子,娘都将当初的事跟我说了,当初是您接生的我,如今您又帮了我这么多,这头,我应当磕。”
  蔡娘子欣慰地舒了口气,说:“姐,您别拦着,让她好好磕下三个头,这是她应当的。”
  四婶子表情微动,见她殷殷地望着她,良久,点了点头。
  蔡红豆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给四婶子叩了三个头。
  完毕,四婶子扶她起来,“好孩子,快起来。”
  她交代道:“你身子虚,切忌大喜大悲,此去若顺利,以后便要离开家里,万事你要照顾好自己,便是不为自己,也要想想家里不放心你的父母,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蔡红豆默默点头,“婶子,我记下了。”
  四婶子欣慰点头,又对蔡娘子和蔡老三挥挥手,便走了。
  她常年在村中行走,一身青衫,头发用纶巾绑起,若不是身材娇小,从背影瞧,真跟个男子似的,当下脚步匆匆,不一会儿,便被山间的浓雾遮去了身影。
  知道四婶子此一去应当会立即离开村子,以后怕是再难见面了,蔡娘子神情不觉失落。
  三人枯站了会,回到房子里,蔡娘子拿出那两枚药丸,看了会,突然说:“也不知山竹那边情况怎样了?”
  蔡老三抽着烟,吐出一口气,“不管那边怎样,这边却是耽搁不下去了,过两天便宣布红豆的‘死讯’吧。”
  ————
  白林已经在衮洲城徘徊三四天了,能够接触到段家的只有段夫人赏花宴回府那次,后面就再也没见过段家的人,时间刻不容缓,再等下去也不知红豆姐那边能不能拖延得住。
  就在白林一筹莫展时,他打听到文家新添了一个世孙,预备办场洗三礼。
  衮洲城乃文家祖宅,里头并没有什么大人物坐镇,但人们仍不敢轻视,皆因现在居住在文家祖宅的乃是任过学子府院长的文家老爷子,学子府乃皇家举办的天下学子之府,学子府院长即意味着天下学子的老师,可想而知,文家老爷子在天下学子心目中的地位。
  更何况,文家现在出了不少在官场有所作为的人物,其中文家大房官职最高,时任三品京官。
  这样的人物,段府肯定要出面,届时,想必段大人也会出面吧。
  白林一大清早就坐到了那个豆腐脑摊子,这几日他经常过来这里,点一碗豆腐脑,一坐就是一下午,老板都认识他了。
  老板给他上了碗豆腐脑,还余外添了两个馒头,见他诧异地抬起头,不由笑笑:“小哥,你在这边待了这么多天,我看你一直注意街头,是想找人吗?”
  白林笑:“对啊,谢谢老板了。”
  “没事,你慢慢吃,吃完我这还有。”
  老板却是个爽快人,豪爽一挥手,道:“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相互关照点就相互关照点。”
  老板这暖心行为让白林心里一暖,这一路他碰到不少这样的好心人,蔡娘子给他的十五两银子几乎没怎么动,全靠这些好心人接济。
  他就着这碗豆腐脑和那两个馒头坐了一下午,在天色渐渐晚了,许多人准备收摊时才见到姗姗来迟的段府马车。
  当即将碗一推,冲了出去,拦在马车跟前,一声“姑丈”就一嗓子嗷了出来。
  赶车的马夫被吓了一跳,当即呵斥一声:“什么人?”
  白林却径自喊道:“姑丈,我是您老家的侄子啊。”
  帘子动了动,一个丫鬟掀开帘子,蹙着眉头望着这边,“哪里来的宵小?敢来碰瓷我们段府?来人,还不快赶走!”
  马夫当即就想下车将他赶走,白林只好再嚎一声,“姑丈,您还记得我素芬婶子吗?”
  丫鬟再次蹙起眉,“什么素芬?还不将他拉走,别挡着夫人回府。”
  白林一愣,段大人没在马车里?
  他愣怔间,被马夫揪起,马夫正要将他扔到一边,却突听马车里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等等,将他带回府。”
  白林就这样懵懵地被带回了段府,当然,他先被带到管事那里,由管事安排着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吃了顿饭,才被安排着见段夫人。
  段夫人在屋子里等他,白林走进去,不自在地弄了弄身上的衣服,他从未穿过这样好的衣服,料子摸着像天边的云彩织就的,又是好看又是高贵。
  他小心翼翼绕过屏风,脚踩在地面铺的暗红色梳毛地毯上,愣是不敢落脚,这样金贵的东西,便是城镇里的员外家都没见过。
  他抬起头,就见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靠在软塌上,正被伺候着吃茶,两个婆子候在旁边,一个丫鬟给她揉肩,还有两个丫鬟给她捶腿,这通身的气质与阵仗叫他一愣。
  她们穿的衣服,戴的发饰自然更金贵,金贵得让他一时竟没瞧清他们的面容,只觉得华贵之气迎面扑来。
  白林吸了口气,硬是压下心里的震惊,规规矩矩地给段夫人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他面容白净,样貌本就俊逸,此时被收拾干净,长手长脚规矩地放在一边,瞧着真跟旁家出来的小少爷似的,段夫人眉眼瞬间就柔和了几许。
  “看座。”她吩咐。
  立即有丫鬟搬个圆凳子放在他身后,白林缓了缓,叩谢:“谢谢夫人。”
  而后站起身,规规矩矩坐好,没有到处左瞧右看,就怕给段夫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进而影响了她对红豆姐的态度。
  听闻,嫡母对庶女的态度一向不大好。
  段夫人点点头,温和看着他,问:“你说,素芬是你婶子?”
  白林垂下眼帘,沉默了会,小心回答:“是的。”
  “哦,”段夫人露出回忆的神情,“我没见过素芬,但是素芬这个名字,我却听我家大人提过。”
  白林飞快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面容平和,微微带笑。
  她好似对婶子,没什么恶意。
  “听闻素芬自幼在我家大人身边伺候,他还想将来等她大了,给她出一副嫁妆好好送她出嫁,谁想到……”段夫人叹了口气,又看向他,说,“素芬已经去世许久,你家中莫不是还不知道她已经去世了?”
  “啊?”这次轮到白林傻眼了。
  白林浑浑噩噩被送到一个院子里安置下,段夫人说段大人现下不在衮洲城,前儿个刚出去巡查地方政务去了,可能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正院外,人员走动,劳累了一天,段夫人打算早早洗漱,就此准备入寝。
  两个婆子,正是刚刚立在段夫人身边的婆子,其中一个暗褐色绒边绣花袄的婆子叫住另一个神色端肃,年龄更大一点的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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