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石头与水
时间:2019-04-16 10:05:02

  褚韶华听着许次长点评关外军,心中颇是矛盾。这样说来,军阀彼此间的关系,怕是比褚韶华想像中的还要恶劣。那么,真的准备了军火,军阀之间很可能再启战端。
  许次长心细如发,见褚韶华面有忧虑就不再说这些事,大家喝酒吃菜,说些上海趣闻。许次长道,“自你来了美国,小闻那里也是公务缠身,不能来美国看你,这回可是托我们给你带了好几箱东西。我看他恨不能把他自己带上。”
  褚韶华给许次长和陆大公子布菜,笑道,“我也经常会想起闻先生。这个学期我已经把大三的课程读完,明年应该能回国。”
  许次长与陆大公子皆心下诧异,褚韶华都能帮关外军谈军火生意,在波士顿也是顺风顺水,大有名声,在许陆二人心里,褚韶华借此东风还不得多赚上两笔,军火生意可是人人都眼馋的大买卖。
  可听褚韶华这意思,明年毕业证一拿就要回国的。褚韶华眼神温柔,轻声,“闻先生等我这些年,我不能再让他等了。”
  许次长不禁感慨,“小闻交付一腔深情,你以深情报之,有情有义。”许次长对褚韶华颇是欣赏,虽然褚韶华二嫁,不过,为人很正派,听说老杨的儿子死活追求她,她都没有接受,对闻知秋的心一如从前。可见着实是个好女子,如今又能放下生意,毕业回国,这就更难得了。
  待第二天下午,褚韶华考试结束,大家围着壁炉说起话。许次长嗅着褚韶华这里上等的蓝天咖啡的香气,“小褚,咱们不是外人。我看你近来有些愁绪,可是有什么难为的事?”
  “倒叫您看出来了。”褚韶华想了想,低头喝了口咖啡,说,“那天我听你说起关外军充盈装备,我想,怕是不久之后国家又要内战了。”
  许次长一叹,“是啊。都在磨刀霍霍。”
  “其实,大家都知道现在国力疲弱,百姓困苦,可我们依旧在不停的内耗,这是为什么?”褚韶华便是读完大三的政治课程,都无法解释国家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
  壁炉里跳动的火焰映入许次长的瞳孔深处,仿佛他的眼睛里也有两小团火焰在燃烧。许久,许次长的脸颊给炉火映的微红,他方道,“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思考过这件事。老佛爷在的时候,国家一次次的战败,割地,赔款,那会儿我刚入军中,人很年轻,心里没少跟着大家骂政府无能,一腔热血恨不能当即便抛洒出去。后来,老佛爷薨逝,小皇帝逊位,袁大帅执政,我们以为会开创历史。待袁大帅去逝,北洋四分五裂,军阀各自为政,倒是不与外国打了,自己人开始打自己人,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
  “昨日尚同席吃酒谈笑,明天便倒戈相向,先前还是叔侄兄弟,转眼便视若仇雠。为什么要打呢?关外军扩充军备,我们在上海的尚不会坐视,何况在北京的呢?如果我们没有武力,关外军举刀的时候,只能引颈受戮。不想失败不想死,这是人自救的本能。更深的原因,我想,我们是在为还未诞生的新制度流血吧。”
  许次长的眼睛有种淡淡的悲伤与淡淡的慈悲,他说,“从前清开始,从你听过的那些骂名开始,到我们,到沦丧在战火中的军人与百姓,这将是一条由鲜血与战火铺就而成的道路,引领我们走向最终的新制度。我们不知道新制度最终会是什么模样,但每个人,都将成为它奠基的砖石。”
  “可能,待到那时,方会战火熄灭,国家靖平吧。”
 
 
第236章 远航之回家
  如果一个人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年代,这个人会明白,在战争的年代,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道伤,不论身份高低贵贱。
  许次长的悲悯之后,当天就与褚韶华进行了军火买卖的密谈,要哪些种类,什么样的数量,什么样的价位。当然,其间还涉及许次长很想打听的一些关外军的军火购买机密,褚韶华对此早有准备,她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问,“您认为关外军会让我参与他们的机要谈判?”
  许次长笑的意味深长,“有没有的,凭小褚你的聪明,猜也能猜到一些吧?”
  褚韶华适当透露,“最终合约不是在美国签的。”
  许次长脸色有几分凝重。
  然后,许次长将话题转到真正的利益上,“我拿到的军火价钱不会比关外军高吧?”
  褚韶华神色郑重,“我自当尽力,但要看最终的谈判结果。许叔叔,您不如先见一见美国的军火商,我肯定会尽力为你争取最优报价。还有马萨诸塞的州长,您可愿意一见?”
  许次长面露惊喜,“如果不麻烦,当然最好不过。”
  褚韶华就有这样的眼界见识,她希望能为两国之间的政界往来搭出一座桥。当然,中国在美国有正经的驻美大使,可是,那是在华盛顿。褚韶华也希望西方人对东方能多一些了解,在这个越来越开放的世界里,东方应该展现出它的魅力。
  许次长与陆大公子在波士顿停留了一个月左右,在这里和褚韶华一起过完圣诞,过完寒假,新年应该在轮船上度过了。待他们走时,褚韶华送上离别礼物,饶是许次长私下都与陆大公子道,“小褚倘是男人,以后必是一方人物,知秋有福了。”
  陆大公子对褚韶华也颇是另眼相待,不说他们到波士顿后一应吃住行程,还有政界商界的来往,华人圈子里也兜了个圈儿。褚韶华可不是个闲人,她自己就有三处生意要打理,还要学业要用功,难为她竟然周全得过来。
  当然,褚韶华也不是没有回报。大家并不是在波士顿过的圣诞,许次长提议,去华盛顿找了驻华大使秦先生一干人,一起过圣诞。许次长在政府人头极熟,把褚韶华引荐给秦先生。
  秦先生见到褚韶华时不禁道,“以前听人说起过褚小姐,我也见过褚小姐在报纸上的照片,本人比照片更漂亮。”
  “您过奖了。”
  “不是过奖,华盛顿的报纸都有报道过你帮助一位白人女士打官司的事,称赞你有正义感。褚小姐写的书,我都叫人买了回家,菜谱送太太,两本关于读书内容的送了家里的小家伙们。”秦先生身为外交官,谈吐风度自是一流。他对褚韶华应该并非只是口头上的赞许,还问了褚韶华关于那场官司的具体情形。
  在座就没一个不擅交际的,非但一起过圣诞,秦先生听说褚韶华在读史密斯学院,直接问褚韶华毕业后要不要来大使馆任职。
  褚韶华笑,“今年毕业后,我要回上海结婚了。”
  秦先生遂不再劝,只是难免打听一回褚韶华所嫁何方才俊,听闻在上海任市政厅秘书长一职,想以褚小姐现今学识地位,委实低嫁,倒是那位秘书长有福了。
  许次长陆大公子还没回国的时候,北京那里的特使就到了美国。许次长一并介绍给褚韶华认识,褚韶华帮忙军火议价,军火商那里自然少不得给她提成。皆因褚韶华做事漂亮,让人喜欢,许次长就愿意把这机会介绍给她。
  至于事能不能成,就看彼此的缘分吧。
  总之,许次长的善意,褚韶华已经收到。
  褚韶华大二学年的第二个学期完全是处在忙的脚不沾地的状态,国内军阀不是一个两个,关外买大批军火,北京赵总理立刻派特使和儿子前来。上海买了军火,江苏的军阀便坐不住,更何况还有两湖等地,一样是军阀主政。便是远在广州的国民政府,也有人过来,与美国的军火商谈生意。
  他们有的愿意从褚韶华这里购买,有些有自己途径,直接去了纽约华盛顿等地。
  但是,大部分是愿意与褚韶华接触一下的,褚韶华这里毕竟信息充裕,因为,他们除了购买军火,还会打听一下其他军阀的军火购置情况。
  几笔生意做下来,褚韶华直接升级为银行的VVIP大客户,这件事让怀特太太笑开花,因为怀特先生便是在花旗银行就职。褚韶华的一部分款子便是经怀特先生存在了花旗银行,听怀特太太说,怀特先生因业务出众,打败竞争对手,在银行中更进一步,坐上了更高的职业。
  褚韶华很为怀特太太高兴,怀特太太特意烤了小饼干,坐着出租车到大学,感谢褚韶华,她动情的说,“克莱尔,你改变了我对东方人的认知,你是我的朋友。”
  在褚韶华这样的大客户面前,哪怕傲慢的英国银行家,也愿意俯就尊重。褚韶华正式聘用亚摩斯为公司的大律师。
  军火的利润当然没有这样高,但是,当你跨入这个行业,你会发现,军阀们需要的不只是军火,还有石油,矿物,各种战备物资。
  在商人的世界,在褚韶华的原则中,合乎法律便可交易。因为,这些生意,你不做,自有人做。
  褚韶华有这样的人脉,哪怕她不主动出去拓展交际,各种关系人脉都会找上她。
  在毕业典礼上,褚韶华做为优秀毕业生发表毕业演讲,她谈起自己的祖国,谈起来到波士顿的生活,谈起她们的大学,谈起自己的学习生涯,谈起她与同学们去纽约买期货赔了很多钱,谈起大学对自己的帮助与改变,而她的理想也是希望能使世界变得更好。
  她在这里认识许多朋友,得到许多帮助,她在这里度过她的大学生涯,她爱这所学校,也深深的爱曾经在这里的经历的两年的大学生活。
  如今,她即将回国,希望能用自己的所学为自己的国家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如果将来有时间,她希望能回来,继续硕士与博士的学习。
  她喜欢大学,喜欢这里。
  褚韶华的演讲深情动人,她就这样结束了在史密斯的大学生活。班里的同学为她举行了毕业PARTY,以前因为赔钱而别扭的友谊,在离别即将到来的时候总会释然。
  奥德丽与海丽两人都为褚韶华提前取得学位高兴,当然也有不舍,不过,褚韶华现在还不会离开美国。便是离开,虽有不舍,可离别才是人生啊。
  褚韶华也为自己举行了毕业PARTY,一共举行了三场,一场是请夏洛特和邻居们,还有维多丽娅、艾玛、亚摩斯、克拉拉这些朋友,另一场是请自己商界的朋友,最后一场则是请塞缪尔这些政界人物。
  因为近一年,褚韶华进行的都是大宗的国际贸易,政商不分家,褚韶华对波士顿的政府人物愈发熟悉起来。
  如果褚韶华留在波士顿,凭她的才干,可以赚更多的钱。
  不过,褚韶华还是决定把手头上的事务料理清楚便回国。在回国前,褚韶华与亚摩斯、克拉拉进行了一次长谈,一则是关于自己在银行的资产,二是关于这些资产的投资。
  这一年赚的钱,便是褚韶华一生不再工作,也花用不尽。
  可是,褚韶华从来不是守财奴。她拿出一部分给克拉拉和亚摩斯做机动投资,如果有好的项目,好的生意,授权给他们,可以投资。另则就是对波士顿学校的资助,大到几所褚韶华喜欢的大学,再至中学、小学,褚韶华列出每年的捐赠对象与捐赠计划,还有对女性公益组织与女性社会组织的捐赠。
  可能会有人说,这么有钱,为什么不拿回国内捐给国内的学校。如果一个人能站在世界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就不会说出这样狭隘的话来。一则褚韶华还没有回国;二则,褚韶华也不是全无私心,她想让自己的孩子以后也可以到波士顿来接受教育。
  美国的学校非常注重捐赠,如果父母对学校有长期捐赠,那么,将来子女入学会非常容易。
  当然,还有一笔捐赠是给自己的母校。褚韶华提出捐赠的时候,校长有一种有些欣慰、有些感慨的神色,看着她说,“克莱尔,不论任何时候,都欢迎你回来继续读硕士与博士,学校会对你免试入学。”
  “谢谢您。我在学校得到了尊敬、平等、知识与爱。”
  校长年纪很老了,岁月的微风将她的金发染成银丝,时光与知识在她的脸上雕刻出一道道慈祥的皱纹,眼睛却依旧清澈如同春水,校长的嘴角翘了起来,“尊重、平等、知识与爱,这是我毕生的理想。”
  褚韶华的回家行程很顺利,她将所有用不到的东西都送给了朋友,或者捐赠了出去,除了在波士顿购置的图书打包托运外,只带随身行礼。许多朋友过去相送,当褚韶华登上舷梯,回头再望,猎猎海风中,一群白色的海鸟扇动头巨大的翅膀在天空飞过。
  褚韶华的大学生活,就此结束。
  属于她的又一段新的人生,开始了!
 
 
第237章 结婚之一
  与到美国时的行程时间相似,依旧是一个多月的轮船,在船上时难免会认识新的朋友,褚韶华也依旧保持着读书的习惯。
  唯一不同的就是心境了,极目远眺无尽的海水与天空时,褚韶华想,留学是我人生中最正确的抉择之一。
  她因此感激帮助甚至强迫她做出这个抉择的闻知秋。
  想到闻知秋,褚韶华不禁露出微笑,闻知秋当然不够有权有势,可是,他是那个在褚韶华贫寒时没有轻视,在褚韶华失去理智时给予引导,并且愿意等褚韶华出国留学的人。
  女人的青春何其宝贵,其实,男人的时光一样珍贵。
  尤其,他们都已经不是少年。
  能在这样的年纪,遇到这样的一个人,褚韶华由衷欢喜。
  轮船驶入上海港的时间是在一个秋意深深的上午,船上的侍者周到的为褚韶华提着箱子,送她下船。下船后,褚韶华就看到举着大牌子接她的戴着黑色学生帽的年轻人,褚韶华很惊讶,上前自我介绍。那年轻人十分高兴,鞠一躬道,“我是小姐的司机刘蓝。因为不知道小姐具体到上海的时间,只要有美国的客轮到岸,闻先生让我过来等,总算等到小姐了。”殷勤的接过褚韶华的行礼箱放进后备箱,请褚韶华上车。
  褚韶华给了侍者一些小费,打发侍者离去,一面问司机小刘,“这不是在撞大运么,你过来几次了。”
  司机小刘笑,“一个月前我就每天过来,闻先生交待以后就让我跟着小姐。小姐您是回家,还是去闻公馆?家里有玉嫂在。”又解释一句,“玉嫂是闻先生替您请的佣人,平时负责烧饭打扫。”
  “回家吧。”褚韶华有写信给程辉,提前把出租的房屋收回来,打扫干净。
  汽车驶离码头,进入市区后,道路越发平坦,待道两旁都是林立的西式建筑以及随处可见的法国梧桐,街上人群熙攘。有西装笔挺的男士,旗袍袅娜的上海小姐,金发碧眼的白俄女郎,棕发蓝眼的西方人,留蓄长发、上衣到膝盖包着红头巾的“红头阿三”,还有黑色长袍的神父,托钵化缘的法师,手握拂尘的道士,白衣白帽白衫的袄教信徒……不知哪间房子里传出来的风情迷离的歌声,街上“侬啊伊啊”的是久不闻的上海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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