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石头与水
时间:2019-04-16 10:05:02

  陈太太险没叫褚韶华噎死,梗着脖子憋出一句,“好!我等着!”她等着瞧褚韶华丢丑了!并且,陈太太打算晚上就给老头子吹一吹枕头风,让当家的千万不能帮着褚韶华打听消息。
  结果,陈太太这枕头风险没吹成十二级大风把自己刮死,陈老爷听这婆子说这蠢话,气的没忍住,翻身就把人摁床上捶了两下子。陈太太张嘴要嚎,陈老爷先一步把手边儿躺柜上的特贵的搪瓷茶缸咣的砸地上去了,把陈太太心疼的,当下也顾不得挨揍的事了,翻身下炕,连忙把搪瓷缸捡起来,怒道,“个死老头子!你摔什么东西!”
  “再说那些不着调的混账话,下回摔的就是你这败家娘们儿了!”
  陈太太不急跟陈老爷吵架,先对着灯细瞧了一回搪瓷缸,见只是把底边外头的白瓷摔了一块去,还好没漏。陈太太这才放得心,又很心疼这缸子。这是新兴起来的茶缸,非但大,盛水多,还特结实,不怕摔,很金贵的东西。寻常陈太太还舍不得给别人用哪,结果给陈老爷摔了一下子,陈太太气地,“有事儿说事儿,摔什么东西!东西不要钱啊!”
  陈老爷气的,手心儿一个劲儿的痒,“我看你是听不懂人话!你特盼着大顺媳妇给邵家办砸了差是不是?原来她竟不是咱家的媳妇,她竟是你的仇人了!”
  “我哪儿有这么说!”陈太太是再不能承认的,她道,“我就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长些记性,她这也忒狂了些。”
  “你知道个屁!她在外头给人办事,就是长咱们陈家的脸。你做长辈的不说帮着小辈些,倒要给小辈使绊子,到时丢尽了我老陈家的脸,你就高兴得意了是不是!”陈老爷低声骂道,“做婆婆的,倒想着给儿媳妇下绊子,你可真说的出口!”
  “我就那样一说,你也没干呀。”
  “光凭这样一说就该挨揍!”陈老爷歇一口气,继续训斥这蠢婆娘,“你是不是傻呀,小邵东家得了这样的一门好亲事,他又是这样有本事的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是腾不开手,我要腾得开手,我亲自给他跑腿帮忙。眼下老大家媳妇帮忙,说明咱两家交情好。你倒盼着老大家的办砸了,你说,你安的什么心!”陈老爷审问这蠢婆子道。
  陈太太觉着自己冤死了,陈太太道,“我真就这么一说,哪里安什么心了!就是安什么心,难道我不盼着家里好?我就是生气老大媳妇那话,你瞧瞧她,我不过是担心她办不好,她就说什么,办不了就不接了!你听听,这也是媳妇跟婆婆说的话,她这是跟我叫板哪!”
  “你歇了吧你!要是出半点差错,我揍死你!”
  “这也不干我的事啊!”
  “谁叫你念丧经的!”
  ——
  陈太太委屈的直欲上吊,宋苹也很委屈,因为陈二顺吩咐她一句,“大嫂这些天要忙小邵东家成亲的事,家里的事,能帮着分担就帮着分担些。”
  宋苹嘀咕,“我也忙的很,上回从柜上给你拿的料子,正说给你做衣裳哪。再说,大嫂哪儿就忙的连回家的功夫都没了不成?”
  “我衣裳不急。说的是这个道理,邵东家邵太太都来北京了,小邵东家这亲事肯定不能拖着,近期就要办的。你成天在家也没什么事,多做点活儿可怎么了。听到没?”
  “不聋。”
  陈二顺横这胖媳妇一眼,心说,就吃饭没够,要本事没本事,要相貌没相貌的,瞧瞧大嫂,六国饭店照样出入,他这媳妇,除了吃饭,还能做什么?
  ——
  陈大顺正叮嘱媳妇,千万要把美金收好。陈大顺悄悄说,“小邵东家这必是要大办的!一千美金,他怎么给你这么多钱啊!”
  褚韶华问,“这美国钱很值钱吗?我看这不是金不是银,就是纸印的啊?难道比咱大洋都值钱?”
  “你可歇了吧。一美金起码值二两五钱银子。”
  褚韶华吓一跳,“这么值钱?天哪,小邵东家这是给了我两千五百两银子啊!唉哟,我的天哪!他怎么给我这么多钱啊!”
  “你自己接的,你问我?”陈大顺好笑。
  “我不知道这纸玩意儿这么值钱,我当时就想着反正是给小邵东家办事,便接了。唉哟,我要知道这美国钱这么贵,我不能接这许多的!”褚韶华主要是觉着,这着实是一大笔银子。
  陈大顺反是淡定,与她道,“接就接了,就像你说的,反正是给小邵东家办事。小邵东家必是要办的体体面面的,只是这账目一定要清楚。再者,婚礼上所有东西必要上乘,你别自己拿主意,特别是花钱的地方,必要小邵东家点头,你再去办。六国饭店虽贵,也用不了这么些钱,肯定能剩下的。”
  褚韶华听大顺哥这样说,方安心不小。她本就是个心肠宽大之人,只是将钱藏的更机密了些,虽说是在自己家里,褚韶华也是十分小心的,毕竟这样的一笔巨款,倘有个差错,就是大事。
  褚韶华跟大顺哥抱怨,“你说婆婆是个什么想头儿,她非得替我收着那表,好像我这么大人连块儿表都收不好似的。在咱自家都这么不放心,那明天我要戴出去,她不知道要怎么提心吊胆的了?”
  陈大顺笑,“娘就是见着稀罕东西,想多瞅瞅。别与她一般见识,明儿你干脆还小邵东家算了,实在要用的时候再找小邵东家借。”
  “我也这么想的,不然,见天儿回家晚上还得把表交给婆婆,这也忒费事儿了。”褚韶华虽稀罕这东西,不过是稀罕以前没见过罢了。如今见也见过了,明儿再戴一天,也就不新鲜了。
  小夫妻俩说些家常琐事就早早睡下了。
  殊不知,陈太太这帮着保管手表的可是睡不着了,一宿醒了七八遭,就怕误了褚韶华说的时辰钟点儿,直待天亮才打了个盹儿,起床时褚韶华已经在厨下做早饭了。陈太太还说呢,“什么时辰了?”想到箱子里收着的手表,陈太太喜滋滋开箱取出手表看时辰,结果,一看之下,陈太太手脚冰凉,使劲儿揉一揉眼,仔细盯着表盘瞧了一回。然后,又拉开窗帘对着窗户透过来的天光瞧了一回!之后,又用火折子点起油灯,借着灯光看一回,陈太太险没吓死过去。
  这,这手表怎么不走啦!
  难不成,好几百两银子的东西,坏掉了!
 
 
第47章 人情债不好还~
  因手表坏了的事儿,当天早饭也没吃好。
  陈太太身为把手表收藏坏的罪魁祸首,更是心怀愧疚的连早饭都没吃。陈老爷也不能不管她,与褚韶华道,“一会儿去钟表铺子问问,看可有能修的地方。倘能修就给小邵东家修修好,若是不能修了,打听一下城中可有卖的,再买一只新的赔给小邵东家就是。”陈老爷这些年的老买卖人,虽则这表有些贵,但自家也不是赔不起。
  要是为陈太太,褚韶华非吓唬陈太太一回不可,当着陈老爷的面儿,褚韶华道,“没事儿,咱们又没摔没掉的,就搁一宿,不走了。这也怪不得咱家。爸,你只管让妈放心,有我哪。”
  陈太太别看在家里横,对外就是个怂包,她还担心褚韶华得罪小邵东家,连忙道,“好好跟人家说,可别不讲理啊。”
  褚韶华只得应了,用过早饭,又带着宋苹去菜场买了菜回来。因着褚韶华近来外差较多,偏生家里陈太太宋苹这姑侄俩都是怕丢不能出门的废物,褚韶华要出门就得先把菜给她们买好,她们才能做。要是按褚韶华的心性,就陈太太宋苹这种不知好歹的蠢人,管她们敢不敢出门哪。可褚韶华自诩是个有大志向的,总不能老叫这买菜的事儿给拖着,干脆就得再煅炼煅炼宋苹。
  褚韶华就让宋苹同她一道出门买菜,知道宋苹胆小,褚韶华还耐着性子鼓励她,“这怕什么,你多跟我走一走。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这么着,带着宋苹把菜买好,从陈太太那里拿了表,褚韶华换身碧水青的旗袍就出门去了。她根本没找什么修理店,直接寻小邵东家问的,小邵东家就把这种手表要上发条的事儿跟褚韶华讲了,还坏笑着打听,“今早见着表不走了,是不是吓坏了?”
  “劳您记挂着,昨儿我家太太瞧着新鲜,非得存她那里,今早见这表不动了,可险没把她吓死。”褚韶华想到这前后因果都哭笑不得,说小邵东家,“还留学生哪,就知道作弄人,昨儿竟不跟我说一声,明摆着要看我笑话。”
  小邵东家哈哈直乐。
  有时褚韶华都觉着,小邵东家虽说比她还年长,却并不是个稳重人,跟个大孩子似的,总爱开玩笑。
  把这事解决了,褚韶华就继续忙小邵东家的婚礼了。她办事是个极细致讲究的人,就是给小邵东家找裁缝铺做衣裳也是货比三家,把三家的情况都细细的介绍给邵太太知道,又带着邵家人一家一家的去看过,最后才确定下来。小邵东家是大户,一家三口,每人都做了两身体面衣裳。不同的是,小邵东家做的是西装,邵东家邵太太还是中式服装。
  待婚期确定后,宾客的数目也在致计算出来,褚韶华就找六国饭店的经理商量婚宴的事了。那经理很是打量了褚韶华两眼,褚韶华道,“看什么呀,我是替主家跑腿儿的,放心,我不是主家。”以为这高档地方的人势利眼来着。
  “不不,女士您误会了。”经理连忙解释,“是从没有女士过来跟我谈生意,我有些意外,意外而已!”经理心说,这位少奶奶虽则身上并无贵重首饰,可就凭褚韶华的相貌,经理也不会怠慢她。褚韶华心思纯正,阅历亦浅,她现在还不明白她这样的好相貌对于女性而言是如何的一种武器与力量。经理却是见多识广之人,深知女性容貌的重要性。
  是故,对待美丽的女士,经理一向谦逊。何况,能在六国饭店举行婚礼宴客的,自然不是凡流。
  褚韶华说了自己的要求,十桌客人,一个小厅就可以了,只是因是要大婚宴客,故此到时需要摆放些鲜花,对大厅进行一些私人布置。褚韶华道,“你只管放心,我们的布置就是成亲时用。待婚宴结束,你这宴客厅该啥样就是啥样。我们放的摆设都会搬走,不会留待你们麻烦的。”
  经理忙道,“我得先恭喜两位新人了。鄙人在北京城也颇认识些朋友,不知陈女士您说的两位新人是哪家的公子千金,说不得我还认识哪。”
  “新郎就住在你们这里,姓邵,邵先生是五年前第一批庚子赔款的留学生,去年刚刚学成回国,普林斯顿大学双学士学位的高材生。新娘是潘家小姐,也是留学生。”
  经理立刻就知道了,道,“原来是邵先生与潘小姐大婚之喜,潘先生潘太太我都是认识的。唉哟,我们是老朋友了,宴客厅的事好说,我再给陈女士打个七折,如何?”就是小邵东家的定的套房,经理也是给打过折扣的。一则小邵东家是包月的,二则有潘家的面子,给的折扣还不低。听说小邵东家要娶潘家小姐,经理愈发恭敬客气。
  “您给我这样大的优惠,我可是却之不恭了。”褚韶华笑道。
  经理道,“有什么事,您只管说一声,我就是为您这样的美丽优雅的女士服务的。”
  褚韶华谢过经理,想着这些新派人说话就是叫人肉麻,熟不熟的就夸别人好看。褚韶华可是个正经人,没有半点说笑模样,就事论事的继续问起菜单的事,毕竟,菜单也是有不同档次的。经理令服务生拿出好几份菜单和酒水单,仔细的告诉褚韶华这些婚宴单的不同的价格,还用酒水的价钱。经理道,“倘邵先生有想添减的菜,只管吩咐,或者邵先生自己拟定菜单,我们报价,也是可以的。”
  褚韶华认真听了,细心的用笔做过记录,同经理道,“这个我要问过邵先生,看他什么意思,我再来跟经理您说。”
  “您太客气了,我随时等着您的吩咐。”
  褚韶华把宴客厅、小花园、宴席的菜单、酒水的事情逐一敲定,又去租车,定购鲜花,连带着装点花车、新娘的捧花,还有布置宴会厅、小花园就让花店出了十个方案,花店给她闹的都不想做她的生意了。褚韶华与那花店老板道,“做生意赚钱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我知道,你会说,宁可不赚我这钱。我先不说这单生意的大小,这是在六国饭店举办的婚礼,我们所宴请的都是当今名流。这些人,谁家里没几个女孩儿。这单生意的要紧处在于你赚多少钱吗?你出名的机会到啦!你想一想,这鲜花是何其要紧之事,人们第一眼就是看见你家鲜花摆置的好不好,装点的有没有新意?北京城这么多的花店,眼瞅你就要在鲜花行扬名立万了,你这要撂挑子,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要觉着累,觉着实在办不好,我另去找一家花店就是!”
  花店老板连忙把她拦住。
  反正,据花店老板事后说,做了褚韶华这单生意,钱没赚多少,他原本半秃的头顶,叫褚韶华给折磨成全秃了。
  ——
  待褚韶华把这些事都办好,连照相馆也约好,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一点儿没耽搁小邵东家和潘小姐的亲事。褚韶华真是尽心尽力,她还给公公陈老爷寻了个好差使,就是如今这新式婚礼花样多,陈老爷都不知道这个差使是做什么的,陈老爷好奇,“主婚人是干什么的?”
  “就是男方这边儿的长辈,主持婚礼的。爸你到时拿话筒说几句话就成。”
  陈老爷还没说话,陈太太先发表意见,“你爹又没见过这新式人成亲,他行吗?他知道说什么呀?不成不成,还是推了吧?”
  陈老爷烦死陈太太,瞪她一眼,“合着我活这一把年纪,连说几句话都不会说了。”陈老爷挺愿意这差使,摸摸唇上留的短须笑道,“就是这新式人成亲要说的话,怕是跟以前的老式成亲不一样,可得给我想好说什么,我背一背,问题不大。”
  “爸你放心,到时婚礼上说什么,我都会替您想好的。对,爸,你再去裁缝铺做身儿新衣裳吧,正好做主婚人那天穿。”
  陈老爷想想,颌首,“也成。料子从咱们柜上拿,手艺还是老裁缝好些。”
  ——
  于是,小邵东家成亲那一日,陈家倾家出动,大顺哥是跟着迎亲的,陈老爷是主婚人,褚韶华更是一大早先去花店,看着花店的工人们装饰婚车,待把婚车都弄好。褚韶华带着他们带着三车鲜花,坐车直奔六国饭店,接下来就要装饰室外举办婚礼的小花园和宴客厅,至于小邵东家接新娘的事,褚韶华就没跟着一起去了。她留在六国饭店看着这里的准备事宜,哪样东西放在哪里,怎么放,褚韶华都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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