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落进风沙里——北倾
时间:2019-04-16 10:08:48

  于是,她语气很平静地警告姜允:“你做什么我不管,但别闹事。你犯禁,我也用不着再遵守车队的规则。我带线的时候,还请你克制一点。跑完整条环线,你对傅寻怎么着我都管不着。”
  话落,她眯眼,盯着姜允问:“听明白了?”
  姜允被曲一弦的话说得面红耳赤,她咬着下唇,硬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
  曲一弦半点没动摇,语气越发低沉,又重复了一遍:“听明白了?”
  她点点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长得好看的人就连泫然欲泣都有一番风情啊。
  曲一弦感慨完,面上仍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说:“别哭了,一没打你二没骂你,跟你讲道理呢。”
  姜允:“……”
  她把抽噎憋回去,低下头摇了摇:“没哭。”
  “行。”曲一弦倚着门,示意她回去睡觉:“休息好,明天一大早,出发去可可西里。”
  姜允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似有哪个词触到了她敏感的神经。
  好一会,她才缓缓道:“知道了,曲姐晚安。”
  曲一弦没吭声。
  她目送着姜允转身,拖着步子回了房间后,这才退回房内,关上门。
  回到房间,曲一弦坐在床边,转头看了眼还在打呼噜的貂蝉,啧了声,拿出手机给傅寻打电话。
  忙音响了几声,很快接起。
  傅寻的声音半梦半醒,低低沉沉的:“哪位?”
  曲一弦翻了个白眼,回:“你小爷。”
  傅寻似坐起来了些,语气虽还慵懒,但清醒了不少:“什么事?”
  “姜允刚才来敲门了,跟你猜的一样,道谢来了。”曲一弦笑了声,问:“你此刻有什么感想?”
  傅寻似笑了一声:“你想听我有什么感想?”
  “不可惜一下?她穿着浴袍睡衣来的。”
  傅寻静了几秒,说:“我只可惜,每晚请你喝的那些酒都被拒绝了。”
  他凝神听了听,见曲一弦被噎着,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大半夜的打电话给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还真不是。
  但曲一弦不甘心就这么直接告诉他,绕了个弯子,提问:“我手里刚收到个消息,挺重要的,想我告诉你也简单。你先回答我,哪些才算至关重要的事?”
  傅寻沉吟片刻,问:“你想听好听的,还是想听真话?”
  ……妈的,还学会卖关子了。
  曲一弦拉过床头柜上压在电视遥控板下的便签纸,握起铅笔在纸上洋洋洒洒留了一句——
  提到可可西里时,姜允微微抖了一下。
  她脑子高速运转着,嘴上随口挑了个选项:“要听真话。”
  傅寻嗯了声,说:“真话是,跟你有关的事都算至关重要。”
  曲一弦再次落笔的笔尖在纸上一顿,啪的一声笔尖被压断,在纸上留下一道又深又力透纸背的痕迹。
  她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道:“那好听的呢?”
  “好听的?”傅寻似压根没想到她会选这个,想了几秒,才答:“你和所有你在乎的,都跟我有关,比我还重要。”
  曲一弦撕下那张便签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语气冷静:“你别以为我现在揍不到你就敢信口开河啊,我不就几年前祸害过你,什么深仇大怨你要这么吓唬我?”
  不再给傅寻开口的机会,她接着说道:“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傅寻声音一沉:“听好的。”
  “好消息就是我大发慈悲答应帮你了,项晓龙的事有进展了。后天到敦煌,我带你去见个人。”
  这个好消息,傅寻没有太意外。
  曲一弦答应跟他合作的事基本板上钉钉,只是早晚的讲究,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那坏的呢?”他问。
  “坏的。”曲一弦抿了抿唇,说:“你在找的‘脏货’,被项晓龙脱手了。”
  “我听江措说了。”傅寻的语气不变,补充道:“我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出来说?”
  曲一弦迟疑:“……有吗?”
  傅寻笃定:“有。”
  作者有话要说:  傅寻:捅破窗户纸后,撩妹都能豁出去了。
  貂妹:……我就成旧爱了吗?
 
 
第36章 
  大柴旦的平均海拔在3400米以上,仍属高原地区。
  曲一弦带线时,通常只有第二天的行程是甘肃敦煌时,才会留宿大柴旦。极少会像这趟带线,接连三晚都住在这里。
  一是大柴旦本身只是一个小镇,没有旅游资源,就连物资补给也极少。再加上气候原因和当地人的作息习惯,天黑后,街上连个人影都很难看着。
  它就像是西北环线上的中转站,只提供歇脚和喘气。
  二是大柴旦的海拔太高,客人虽然适应了两日的高原海拔,但仍旧容易引发不适,发生危险。
  所以,等傅寻的这会功夫里,她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来哪里有夜排挡。
  ——
  他们约在酒店后门,连接停车场的通道口。
  曲一弦到得早,她习惯了等人,很快就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乐子。
  停车场的后门装饰简陋,单放了一个鱼箱,乱七八糟养了各种颜色的景观鱼。
  她绕着鱼箱转了几圈,捡起放在鱼箱上的小网兜,弯腰去捞鱼。
  起初不太上手,一放网兜就空网,别说捞鱼了,连个擦肩而过的都没有。渐渐的,她掌握了些窍门。
  网兜入水后不能急着捞鱼,得顺着游鱼的方向反向拨两下,不管是从下往上还是从左往右,反正不能一开始就暴露目的。
  曲一弦兜着兜着,没兴趣了。
  她把网兜搁回鱼箱上,一转身,见傅寻站在拐角的阴影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没出声。
  她双手插兜,微抬了下巴,有些不悦:“过来了也不吱声,什么毛病?”
  傅寻半点没受她不悦的影响,说:“等你自己发现我。”
  曲一弦眼一眯,隐隐不快。
  这人还撩上瘾了是吧?打量她会吃他那一套?做梦呢!
  她心里不虞,面上却不显,只走了两步,问:“去哪谈?这个点了,大柴旦不太能找到夜排挡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去隔壁买两桶方便面,加点卤蛋凤爪的凑合下。”
  曲一弦对谈事的概念是,找个合适的饭馆,点桌小菜,当事人得坐下来,慢慢聊。聊岔了也不要紧,抽根烟喝口酒,事总能谈圆了。
  要是这些条件都没有,那起码得有根烟,递烟交朋友,效果一样。
  如果这些都不具备,那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还谈什么谈?
  傅寻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说:“你跟我来。”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曲一弦穿过通道,又从宾馆后门穿过停车场,走到门口的保安亭。
  保安亭是近两年新搭的小平房,面积不大,分前后两室。
  前居是工作的地方,平日用来收快递,守停车场的大门,看顾车辆。后居用来生活起居,只摆了一张床和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具。
  此时的保安亭,烧足了暖气。唯一亮着灯的窗户上,布满了冷热交接时凝结的水珠。那源源不断上升的热气,让整个小屋在大柴旦陡崤的寒意里散发着勃勃热意。
  曲一弦正满脸不解,只见傅寻上前,在铁门上轻叩了叩。
  很快,有人开了门。
  停车场的看管员从门后探出颗脑袋,见是傅寻,满脸堆笑地把他迎进去。
  曲一弦满头雾水,眼见着傅寻进了保安亭,这才掀开门口挂着的厚厚帘布,抬步进屋。
  刚进屋,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烤肉和孜然香。
  她循着味看去,烧着暖气的锅炉上架了一个铁架,正在烤着羊肉串。就是地方小,太受限。烤架上一次只能放四五根,还得看着火候慢慢烤。
  傅寻进屋后,看管员立刻支起了一个折叠的小桌板,又拉了两个马扎递过来,让傅寻和曲一弦先坐会。
  屋内暖气充足,曲一弦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个保安亭:“你怎么找上这的?”
  “上午你前脚刚和姜允去医院,我后脚就到停车场了,见他在收拾餐具,就随便聊了聊。”傅寻说完,看管员也从房间里出来,端出一碟花生,一碟西红柿蘸糖和一小壶热过的酒。
  “肉我给你们烤着,羊肉牛肉都有,就是烤得慢,你们慢慢聊。”话落,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副碗筷摆在两人面前,示意他们慢用。
  曲一弦见他回了锅炉旁烤肉,拿起筷子跺齐,先尝了口西红柿。
  西北不缺肉,缺生鲜蔬菜。难得看到满碟的西红柿,曲一弦食欲大开,连吃几口后,才想起问:“你是不是早就打好主意今晚约个人过来开小灶了?”
  看管员那架势看着就是早有准备,根本不像是傅寻临时起意。
  “是。”傅寻只给自己倒了酒:“怕今晚搞不定你和我换房间,安排了一出。”
  曲一弦没听出弦中意,她被傅寻伺候好了五脏六腑,现在尤其好说话:“这有什么,不就是帮你应付个姜允吗,应该的。”
  傅寻抿了口酒,酒烈,有些辣喉。他缓了缓,起身拿了个一次性的纸杯给曲一弦倒了杯热水。
  曲一弦觉得傅寻挺上道的,又守她谈事的规矩,还体贴。
  她带线时怕耽误事,滴酒不沾,比谁都克制。就是不带线,她通常也是浅杯小酌,绝不贪杯。
  这回戒烟也是,说戒就戒,烟瘾上来就吃糖,绝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要是袁野有她一半的制止力,别说现在已经把烟给戒了,就是身上那层多余的肉也差不多减掉了,何愁没有女朋友?
  “袁野说你不怎么碰酒,带线前三天就开始滴酒不沾,保持清醒。”傅寻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这次喝得慢,等舌尖漫开了酒香才不疾不徐地吞下去。
  “嗯。这点没什么好拿出来歌颂的,我车队里的所有领队都能做到。”曲一弦夹了口花生,问:“你说项晓龙把玉佩脱手这事非同小可,怎么说?”
  “前两天,我给江措留了我的联系方式。他现在人在敦煌,打听到的消息和你的一样,勾云玉佩脱手了。消息这么好打听,说明这件事,不是秘密。不止敦煌的古玩市场,勾云玉佩这种级别的尖货足以震荡国内的古玩圈。”
  也就是说,知道勾云玉佩在敦煌出了个真品的事,国内的古玩圈都知道了?
  那又如何?总不能眼红项晓龙有一千万,就上赶着来违法打劫吧?
  傅寻猜出她在疑惑什么,提点她:“我之前跟你提过,项晓龙另有结仇的人。”
  曲一弦咬了咬筷子,问:“他跟谁结仇了?”
  防他又是说一半留一半得不清不楚,她把纸杯往桌上一噔,先把话放在前面:“今晚是你说要谈事的,我也答应帮你找到项晓龙。江沅的事,我现在可以不问线索,等你把这里的事料理完了我们再计划。我让了这么多步,你要是还跟我藏着掖着,我现在就撂挑子。江湖再见就是仇人,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所以你寻思好了再开口。”
  傅寻失笑。
  看来前几次的不坦诚,给彼此留下了无法修补的信任危机。
  他凝神,认真看了曲一弦一会,说:“之前只说一半,是因为你还不算我的人。做人做事要给自己多留点余地,这点你能理解吧?”
  曲一弦勉勉强强吐出两个字:“……能吧。”
  傅寻含笑,又补充:“你既然决定参与,我也没有藏话的道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什么。”
  这话其实有玄机。
  曲一弦问的,他保证回答。那如果她没想到,或没有思考全面,他也不会主动说。如果曲一弦同意,就是默认这一点,就是傅寻有所隐瞒也不能算他故意。
  主要还是傅寻之前的行为太破坏曲一弦的信任感,有些想知道的事她压根就没打算听他说。
  第一盘烤肉端了上来。
  一共五串,曲一弦眼也不眨地拨了四串给自己。
  她咬着烤得脆香入味的羊肉,语焉不详地问:“那你先告诉我,项晓龙得罪谁了?”
  “项晓龙真名叫裴于亮,他得罪的是南江放高利贷的。前几年他从南江脱身后,不见踪影。我也是今年六月底,因为勾云玉佩才发现他的行踪,知道他化名项晓龙,活动在敦煌这一带。”
  傅寻这些年不急着找裴于亮,除了找不到以外,还有个原因也是因为知道勾云玉佩在他手里。
  他知道这枚玉佩值钱,一定会等着风声过去了卖个好价钱。只要勾云玉佩出世,不愁找不到他。
  曲一弦没立刻接话,她把前后关系联系了下,问:“你是说,那帮高利贷也在找项晓龙?那勾云玉佩是怎么回事?”
  话落,她脑中灵光一现,突然跟炸开了烟花一样:“等等。”
  她叼了块肉,几下咽下去,问:“……勾云玉佩是你的?”
  傅寻找上她,是因为她和项晓龙有最后的联系。那他找项晓龙,是为了追回脏货啊!项晓龙手里现在不就只有一块价值连城的勾云玉佩吗?还闹得满城风雨的……
  以傅寻这种谨慎的性格,没道理会坐以待毙,那勾云玉佩就是他用来守株待兔揪出项晓龙的。
  这就解释得通了。
  项晓龙顺走了傅寻的玉佩,傅寻这种性格的人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干脆以勾云玉佩为饵,等着项晓龙自投罗网。
  而这个网,还不是他一个人拉起来的。旁边还有个高利贷,虎视眈眈,等着找他算账。难怪他说,他追回自己的东西,有的是人问他讨回公道。
  借刀杀人嘛,这事傅寻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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