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落进风沙里——北倾
时间:2019-04-16 10:08:48

  一声闷哼后,傅寻也被裴于亮反手掼倒在地。
  惹急的困兽,不死不休,一招一式皆狠辣。
  黑暗中,辨不清须尾全凭五感敏锐。
  曲一弦帮不上忙,正欲翻窗去巡洋舰车内,只听安全栓的搭扣声一响。
  那声音,就像是有尖锐的东西划过墙体,发出刺耳的噪音,她顿时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她动作一僵,只来得及转身看去时,枪声一响,傅寻的闷哼声像一阵烙印烙进了她脑海深处,她呼吸一窒,一瞬间像是高反了般,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前面的黑暗在她眼前天旋地转,脚下仿佛踩空,不着实地。
  她浑身血液跟结冰了似的,凝结成一股。她面色发寒,那双眼,在黑夜之中竟隐隐发亮,透出股森冷的杀意。
  裴于亮勉强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和她一对视,从脚底蹿起股冷意来。
  她一步一步,步子迈得沉稳又冷静。
  “想走?”
  “先把傅寻赔给我。”
 
 
第97章 
  她语气狠辣,虽看不见表情,但那语气里的杀气听着不像作伪。
  裴于亮原地一僵,不动了。
  他不动,曲一弦也没轻举妄动。
  她抬步,走到傅寻身边,先凝神听他呼吸。
  应该是伤到了,他的呼吸沉且重,一声一声像闷在纸箱里喘不上气了。
  她低声,叫:“傅寻?”
  躺在地上的人闷哼了一声回应。
  “伤哪了?”她问。
  “腰腹。”傅寻的声音闷沉,尾音带了气,听着有些费劲:“擦伤,不是洞穿。”
  那就好。
  她扬声,叫:“袁野。”
  呆若木鸡的袁野终于回过神来,他松开被他压在地上摩擦得不成样的板寸,连滚带爬地翻过门架子一屁股坐在了傅寻身旁。
  “寻、寻哥……你伤哪了?”
  傅寻没说话,他低哼了一声,掌心轻握住她的脚踝,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他的掌心温热,还带了点濡湿,指腹却是干燥的,摩挲着她的脚踝,轻轻的,像情人低语,绵绵絮絮。
  曲一弦的心一下就提紧了。
  她捏住拳,指甲几乎刺到了掌心,逼出阵阵痛意:“谁开的枪。”
  沙哑的声音刺得人头皮微微发麻。
  裴于亮心中警铃低鸣,从脚底蹿至头顶的危机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这个地方有多危险。他不欲多耗,眼看着巡洋舰离他仅几步远,他余光微瞟,扫到副驾,抿着唇不做声。
  曲一弦防备着这两人会突然发难,脚步寸寸挪近。
  眼看着她就要到近前,裴于亮用手指轻碰了碰老总头拿枪的手背。
  黑暗中,老总头目光微闪,握枪的手指收紧。
  远处,隐约似有脚步声传来。
  裴于亮侧耳听了听,确认不是幻听后,背脊一凉,知大势已去。
  他呼吸微沉,压低了声,咬牙切齿道:“开枪啊!”
  同一时间,曲一弦一步上前,右肩借劲使力,一拳打出,冲着老总头面门而去。
  她下了狠手,这一拳五指并拢,拳心捏实,指骨刮着老总头的脸颊直冲而上,狠狠打了一拳。
  裴于亮几乎是立刻,下了老总头手里的枪,转身就跑。
  变故全在刹那。
  老总头吃了一亏,脸上挨了一拳的地方剧痛。他眼看着裴于亮转身,知大势已去,怒喝一声,反手去抓。
  不料抓了个空,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曲一弦一个横踢扫来,踢得他膝盖一弯,无法反抗地腿弯一软,单膝下跪。她欺身而上,反剪了老总头的双手,膝盖顶着他的背脊用力,把人彻底压实在了地面上。
  袁野这次机灵了。
  他追了裴于亮几步没追上,折身回来接替曲一弦把老总头压住。
  曲一弦更不含糊,抬步去追。
  ——
  裴于亮留的后手正是权啸。
  眼看着藏身在武器库的警方小组快速包抄而来,权啸点火,挂挡,巡洋舰的引擎轰鸣一响,他原地调了车头,只等着裴于亮脱身上车。
  抖动的车身里,权啸回头看了眼被捆了扔在后座哭得止都止不住的江允,呸得一声,狠狠擦了擦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背。
  ——
  不过几秒。
  裴于亮大踏步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满身寒意,混着犹如闯了鬼门关的戾气,把车门重重一关:“快开车。”
  车灯瞬间大亮。
  权啸阴着双眼,看向慢了一步追上来的曲一弦,邪邪地扯了唇角一笑,方向一打,远光灯直刺向正欲包抄而来的警方小组。
  随即,车灯一暗,引擎声像鼓风机般骤然增大。
  曲一弦眼看着巡洋舰车头一耸,犹如扑向猎物的野兽,瞬间提速。
  她的脸色一沉,不死心地追了两步,眼睁睁看着巡洋舰的尾灯越来越来,还没来得及撒气,营地内探索者的引擎紧接着一声轰鸣,调头驶到她的面前。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傅寻紧绷着下颔的侧脸自窗后出现。
  他盯着巡洋舰快消失的方向,咬牙道:“上车,我带你去追。”
  曲一弦一怔,她转头看了眼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巡洋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没得商量道:“你下车。”
  傅寻比她更坚持:“上来。”
  曲一弦狠狠咬住下唇,见他眉目不动,那双眸子沉得都快滴水了,咬咬牙,攀着车顶的行李架直接翻进后座。
  不等她坐稳,驾驶座的车门一撞,探索者如离弦之箭,飞快地追了上去。
  曲一弦没站稳,背脊狠狠撞入后座座椅,直撞得她骨头架子一散,没等她缓过神来,没抓稳的貂蝉直接一股溜地从她肩上坠下来,从她胸前滚过,一屁股扎在了她的腿上。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伸手一兜,指不准这会滚哪去了。
  她搂着貂,从后座跨至副驾。
  没等坐稳,先开了车顶上的灯去看他的伤势。
  伤在左边,流了不少血。
  暗色的冲锋衣被血色晕开了一圈涟漪,还未靠近,便能闻到一阵血腥味。
  傅寻追着巡洋舰,无暇分心,听她嘶声似要发脾气,唯一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左手脱臼了,枪伤不要紧。”
  “不要紧?”曲一弦压着火,低斥:“晕了有一会了你跟我说不要紧?”
  她按住怀里躁动不安的貂蝉,没得商量得拉下他冲锋衣的拉链给他止血。
  傅寻这回没拦,他唇色在顶灯的照射下略显苍白,就这么低头,在她发上轻吻了吻:“子弹只是擦伤,晕了几秒是被打到头了,真的没事。”
  曲一弦抿唇不语,锁着眉掀了衣角去看。
  傅寻没骗她。
  子弹的确是擦伤,弹痕把皮肉都烫得反了卷,混着血色触目惊心。
  她只看了一眼,沉着眼,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压抑至极地骂了句:“王八蛋。”
  她松手,又从副驾跨至后座去找医疗箱。她搜刮裴于亮物资时,看到过板寸的车上有备医疗箱。
  在哪呢?
  她翻箱倒柜,脾气越急东西越寻不见,到最后,整个后座被她翻得一塌糊涂也没能找到那个医疗箱。
  傅寻借着车内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见她红着眼,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沉默数秒后,叫她:“坐副驾来。”
  曲一弦抬眼,鬓前碎发散乱。
  他的目光从后视镜里和她相视,温和却不失镇定:“我有处理伤口的经验,你听话,先坐回来。”
  他一句话,曲一弦烧至心口恨不得把裴于亮暴揍一顿的怒焰不知怎么,瞬间就消了。
  她心软得不行,眼眶发热,竟比他还觉得委屈。
  曲一弦一声不吭地揉了揉眼睛,把碎发随手往后一勾,重新坐回副驾。
  貂蝉挨在她的脚边,站起时,爪子在她膝上扒了扒,见她伸手来抱,小短腿一跳,就顺着劲跳进她的怀里,一动不动地静静趴着。
  傅寻转头看过来时,它眼巴巴地抬起头,揣着爪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油快没了,顶多能再撑十公里。”他看着前方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巡洋舰,低声,冷静道:“巡洋舰的油量和探索者差不多,你找找车上有没有通讯设备可以联系顾厌。”
  “没有。”曲一弦的语气压抑:“探索者的手台拆了,裴于亮早做好了开巡洋舰走的准备,不会给探索者留设备的……”
  她眉心一拧,心里跟打了个结似的,突突跳了两下。
  她抬眼,目光落在傅寻握着的方向盘上,额角猛跳了两下:“裴于亮早知道……他早做了这个打算……”
  曲一弦回想起她熬粥那半小时,一心扑在车辆检修上的裴于亮,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肯定不止拆了设备,他一定还动了别的手脚。”
  她的话音刚落,傅寻的脸色就跟着一变:“是刹车。”
  他眉心紧蹙,似不太确定:“刹车线被剪断了。”
  “刹不了车?”曲一弦确认。
  “是。”
  曲一弦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不追了,松油门,让车速自然慢下来。”
  这里是无人区,不用担心会有对向来车,只要车辆减速停了下来,袁野一会就能赶到。
  车辙印是新鲜的,顶多勘测的时候费点劲,不至于会找不到,可能都不用等太久,援军就会来。
  她心一沉,强迫自己不去想江允,不去想裴于亮。
  等到车速慢下来,她看着地图,指挥傅寻冲上路边一侧缓坡。
  上坡的阻力瞬间就阻停了探索者继续前进的动力,傅寻拉上手刹,熄了火。车内灯光全灭的刹那,他倾身,抬手压住她的后颈送至面前,低下头狠狠地吻住她。
  他的嘴唇干燥柔软,从未像此刻一样,火烧般滚烫。
  曲一弦从一开始的惊愕到接受,像是浸入了温水中,紧绷的神经一根根纾解。
  傅寻碾着她的唇,扣住她后颈的手却温柔得不可思议,像拎着猫,指法柔软,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她的颈窝。
  她缓缓闭上眼,顺从的,接受他从啃咬、舔舐到吮吸。
  唇上丝丝发麻,那点心软,心动直入心底,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彻底粉碎。
  “把傅寻赔给你,嗯?”他抵着她的额头,目光幽邃地望着她。
  车厢内黑暗寂静,其实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无端的就是觉得他这句话里三分高兴,七分欣喜,跟捡了什么便宜似的。
  她还是不敢去想那道枪声,那股从头皮麻至骨锥的颤栗令她此刻还觉得心口发凉,全身虚软。
  曲一弦抬手,搂住他的脖颈。
  她低头,鼻尖和他相抵。开口时,声音微哑,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几近耳语道:“以后别这么豁出命去了。”
  她喘了口气,搂着他的脖颈示意他看着自己:“我跟你了。”
 
 
第98章 
  说出这句话,没曲一弦预想中的那么艰难。
  像是水到渠成,也像是桥到船头。
  她说完,等着傅寻的反应。
  深夜的可可西里,温度以体感可感受到的程度在逐渐降温。
  熄火后的车厢,车窗渐渐起了雾,那雾气和车外的雾气相融,氤氲着,凝结着,把整个车厢包裹得像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环境。
  车内安静了一会。
  曲一弦听着他的呼吸声由浅至深,渐渐有些沉不住气。
  这和她想象中的,傅寻会有的反应……不太一样。
  她垂眸,搁在傅寻颈后的手刚一动,他下意识收紧右臂把她整个揉进怀中。
  “我听见了。”他似笑了一声,胸膛微微震动:“我以为你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低头,寻到曲一弦的眉心深深一吻。
  两人之间隔着中控,抱得不实。
  曲一弦嫌中控台碍事,起身迈到驾驶座,横坐在中控台上:“这些话晚点说,我去找找医疗箱,给你包扎止血。”
  话落,她俯身,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抱住他。
  傅寻的身上始终有种淡淡的,很独特的香味,混了血腥气后,那淡香被掩盖,只剩下微弱得一丝,要很用力才能闻见,就像一烟很小的火苗,微弱易灭。
  她闭眼,在他颈窝用力蹭了蹭,忽然有些舍不得就这么松开他:“疼不疼?”
  “忍受范围内。”他的指腹有些潮湿,从她的后颈移到耳垂,摩挲着,爱不释手:“害怕了?”
  他问的是老总头开枪那会,虽然没明说,可曲一弦就是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她瓮声瓮气地嗯了声:“心像被撞了一下,知道你一定能避开,可又怕你离得太近避无可避,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曲一弦抬眼,目光从他的下颌沿着他的鼻梁往上寻他的视线:“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无能为力的感觉。”
  人跑了,她能去抓回来。
  结了仇,她能去报复回来,算账还能有不会的?
  可就怕遇上事,她无能为力。
  四年前,眼睁睁看着江沅开车消失在她世界里是一次。
  今晚,听着那一声枪响,也是一次。
  那种感觉就像把心架在秋千上,在万米高空体验失重感,一丝一丝,跟有人抽着心弦似的,慢慢把心掏空。
  “不豁命。”他低声,覆在她耳边,说:“命要留着给你。”
  曲一弦仰首。
  眉心擦过他下巴时,有新冒尖的胡茬刺得她皮肤有些疼。
  她到这会才有了几分笑意:“留着给我?”
  “嗯。”傅寻低低应了声,指腹在她耳后轻轻一擦,又去捏她的后颈,跟捏猫似的:“要陪你上沙山,滚刀锋;上雪山,下冰湖;必要的时候可能还需要上天入地,没九条命,都不配让你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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