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林之孝家的,就是府上的丫鬟也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些的。
凤姐道:“不必了,我就是随意看看。”话虽如此,还是让平儿付了银子。
人群中熙熙攘攘,顾行迟边看边低声道:“我不知王姑娘此行有何目的。不过,既然你我相识一场,又曾助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自然会全力以赴,权当是还姑娘的人情了。”
凤姐心道,你既利用我又借我王家的船,欠我的人情可不止一个。但是,顾行迟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说不定真能帮到她。
思及此,她道:“公子既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不知公子可否知道一位姓夏的江湖游医?据说这几年他都在江南一带行医。”
“夏神医?”顿了顿,顾行迟含笑道,“如此,我们就更有缘分了。”
凤姐不解,正要询问,就听他道:“小心。”
语罢,就听到一声惨叫,接着就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大喊道:“还敢跑,我将你从别人手上买回来就是想带你上京卖个好价钱,你居然敢跑?!”
这道声音引来其他人的注意,随即就没了兴趣,纷纷走开了,更没有人管一管。因为她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买人卖人是最正常不过的生意。
凤姐也循声而望,发现有几个女子抱在一起,手被绳子困缚住了。面对跟前拿着鞭子的男子,都满面恐慌、瑟瑟发抖。
这几个女孩子都生的细皮嫩肉,男子舍不得真打,只是将鞭子抽到地上,吓唬她们一下。
几个女子相貌都不错,最出众的则是缩在最后面的那个。她生的花容月貌,身段袅娜纤巧,气质娇娇怯怯,眉心还有一米粒大小的胭脂记。
凤姐心中大骇,这女子她前世见过数次,怎地今日在这里遇见了?
她没有多想,就道:“慢着。”
她正想走过去,却发现手臂被人拉着。她这才想起来,方才那拐子在追赶几个女子时撞到了她,是顾行迟及时扶住了她。
见她盯着自己,顾行迟忙放开他,状若无意道:“你要去做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凤姐没有否认。
林之孝家的劝道:“姑娘,这买卖丫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京中所有府上的丫头,哪个不是从这些人手上买来的,您就不要管了。”
这个道理凤姐自然明白,她也不是观音座下弟子,没有那些菩萨心肠,只是道:“我只买一个。”
林之孝家的皱眉,“是庆儿她们伺候的不尽心吗?这里不是京城,这几个丫头到底来路不明......”
凤姐打断道:“我知道,林大娘,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林之孝家的无法,只能跟上去。罢了,反正就一个,不过是多双碗筷而已。
顾行迟看着凤姐的背影,勾起了唇畔。就听见她对那拐子道:“我想带走一个。”
第22章
回到客栈,凤姐吩咐平儿给香菱找几身衣裳,好好收拾一番换上,然后再来她这里。
香菱自然是千恩万谢。
平儿带香菱下去后,林之孝家的才问凤姐:“姑娘,您怎么就一眼选中她了呢?”
凤姐笑道,“我看她生的好,放在身边看着也养眼不是?”
凤姐这话七分玩笑三分认真,林之孝家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个想法,又道:“姑娘是打算让她直接当大丫头近身伺候了?”
凤姐颔首,“是。”
林之孝家的也没什么不愿的,横竖她是凤姐身边的管事嬷嬷,凤姐再喜欢谁也越不过她去。
“只是,这丫头生的也忒好看了。”林之孝家的转念一想,又笑道,“不过,看起来倒是个老实的,想来和珠儿不是一路人。”
凤姐听出来了,林之孝家的在提醒她呢,怕香菱仗着自己相貌出色,以后生了异心。
她知道林之孝家的这样说是出于好心,便道:“有您在一旁为我看着呢,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闻言,林之孝家的心下满意,面上堆笑道,“姑娘心里有数就好。明天就要离开此地了,还有不少事情没安排妥当,我这就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平儿将香菱带了来,凤姐便照例问了问她的身世,果然是一问三不知。
看她纤弱的身形和怯懦的模样,凤姐暗道可惜,好好一个千金小姐竟沦落至此。这样的品貌,前世被薛蟠纳为妾室,实在是暴殄天物,后来更是被夏金桂逼死。
好在,今生来得及补救。
前世凤姐虽见过香菱,但实在没多少交集。现在有幸遇到,她出手相助,也算是为自己积德了。
“姑娘打算让她在哪里当差呢?”平儿问道。
凤姐道:“就让她跟着你罢。”虽然香菱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但是她也没打算真把人家当成小丫头使唤。一等丫头做的都是轻省的活,这样做也方便多照顾她些。
平儿若有所悟,“姑娘放心,我会好好教她的。明日就要走了,姑娘早些歇息。”
凤姐抬起眼睛,忽而问:“公子还未回来?”
“似乎没有。”平儿道,“姑娘有事寻公子?要不要奴婢去瞧瞧?”
凤姐忙道:“不必,你先带香……带她去你房间罢。”
扬州,林府。
林如海将书放下,揉了揉眉心,不时地咳嗽几声,神色满是疲惫。他伸手拿过茶盏,却发现里面没有了茶水,刚要叫人,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书底下压着的信封刚好露出来的一角。
他将信抽出来,又反复看了几遍。
黛玉已经进京许久了,他每月都会写信过去,或是给黛玉稍些东西。却只在两个月前得了这一封信,还是随着另一封信一起送来的。他自然想念这个唯一的女儿,当初也舍不得黛玉进京,但是因着自己身子不好,只能将她送到荣国府,这也是为她的将来寻个依靠。
他想从信中了解黛玉过的好不好,但是信中只写了些浅显的内容。左不过是,贾府上下待她都很好,让他不要挂念,又问了他的身体状况。
他低叹一声,终究又执起了毛笔。
这时候,管家进来回话,说京城来人了。
林如海笔尖不停,只以为仍是送信的人,“你去招待罢。”
管家却道:“老爷,这次来的好像是京城的贵人,还带着数名仆从,阵仗还挺大。”
林如海手一顿,一滴墨晕开了信纸。他神色惊愕,“哪家的贵人?”
“听那人说,是......王家小姐。”
凤姐等人被请进了一个花厅,便有婢女上来奉茶。凤姐还是第一次来扬州林府,不免也觉得新奇。
与贾府的奢华不同,林家处处透着清新雅致,一草一木都显现出江南水乡独有的风韵。周围很是安静,婢女奉茶后就脚步轻缓的退了下去,偶然闻到几声低语,也很快消散了。这一看,就知林家是个极重礼仪规矩的清贵人家,再和贾府对比,这种差距更明显了。
再看顾行迟,他只是安然品茶,就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从容自若。
想到香菱也是生于江南,凤姐便想问问她是否对这里的景致感到熟悉。这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压抑的低咳。
凤姐站了起来,看着花厅门口的人,施了一礼。
少倾,林如海就走了过来,忙道:“姑娘多礼了。”他的目光在一众人脸上略过,看到顾行迟的时候微微一愣,问道:“听说姑娘来自京城?”
凤姐微微一笑,举手投足尽显落落大方,“是。”
然后,林之孝家的将王子腾事先写好的信交给了林如海。林如海看完,瞬间明悟,“原来是子腾兄的侄女,快请坐罢。”
几人重新落座,凤姐笑道:“我此次来江南养病,念及您公务繁忙,原不想叨扰。可是叔父说,我们两家是旧交,若是过门不入,岂不有失礼数,也显得生疏了。所以,我就厚颜上门叨扰了,还望您原谅我不请自来。”
林如海摆手道:“贤侄太客气了。既来了林家,就安心住下罢,千万不要外道,就当自己家一样。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问管家要便是。扬州不比京城繁华,但还有几处景致可以看,贤侄若是不嫌弃,我会安排人带你四处游玩一番,权当散心了。”
凤姐微笑点头,“多谢您了。”
林如海便道不必客气,吩咐管家去收拾几间客房出来。
言罢,林管家就请林之孝等人跟着他去了。
虽然顾行迟一直没说话,可是他的气场太强大了,想让人忽略都难。见人都退下了,林如海才问:“贤侄,不知这位是?”
凤姐默然,看向顾行迟。
顾行迟长身而起,风姿洒落,褪去了原本的漫不经心,郑重施了一礼,“在下顾行迟。”
林如海惊愕极了,注视他好久,才慢慢站起身来。拱手道:“原来是顾侯爷,久闻大名。从前未曾见过,没想到今日侯爷会驾临寒舍。只是不知侯爷来此有何贵干?”
林如海自然听说过顾行迟的大名,也听说过天顺帝对他何其宠爱,是以也不敢慢待他。
顾行迟笑容温煦,使人如沐春风,一派谦和之态。“不过是来游山玩水,顺道拜访林大人。”
第23章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凤姐就在林家安心住了下来。前世凤姐就是个性子爽利之人,是以住在林家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
林如海身子不好,又有公务在身,凤姐不好刚住进来就去打扰,她耐心等了几日,在第三日的时候去又去拜见了林如海。在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从里面出来的顾行迟。这一瞬间,她心思百转,却只是对他点头见礼,两人便错身而过。
书房里并没有放置冰鉴,好在地势阴凉,是以也没有觉得很闷热。
凤姐被引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林如海微微弯腰,以手抵着唇轻咳着,察觉到凤姐来了,立刻笑着请她入座。
凤姐目光淡淡的环视一周,又落在林如海身上。许是有病在身的缘故,他的身形较为削瘦,不过仍是眉目舒朗,气质儒雅,还有一种文人风骨,为人谦和而又不失清贵。贾政那样的文人和他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凤姐暗道,林如海这样的人,出身好,相貌好,学识才干样样出众,想必在官场这些年也有自己的处事手段,若非如此也不会被皇帝信任、重用。若是前世他没有早早去世,仕途定会节节攀升,很可能会成为天子近臣。有他在,哪里轮得到贾家坐收林家财产,还对黛玉挑挑拣拣。就算贾母愿意,贾宝玉也配不上黛玉,而且,林如海也不会看上贾宝玉那等不思进取的人。
所以,林如海对黛玉的命运至关重要。
林如海看凤姐出神,而且面色微微凝重,便想询问。还未开口,又猛咳了一阵。凤姐一惊,立刻回过神来,起身为他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
片刻后,见他止住了咳嗽,凤姐才又坐了回去。她轻声问道:“林伯父的身子一直都是这样吗,可曾请了大夫?”
林如海饮了一盏茶,才觉得喉咙好受些,对着凤姐笑道:“老毛病了,不妨事的。”
凤姐颔首,“林伯父要保重身子才是,否则林妹妹会担心的。”
听凤姐提到黛玉,林如海暗淡的眸子闪过一抹光彩,“贤侄见过小女?”
凤姐本就是故意将话头引到黛玉身上,闻言她微笑着道:“我虽与林妹妹只有几面之缘,却是一见如故。此次来江南养病,她特意写了信让我交与您。”
说着,平儿就将信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看着信封上‘父亲亲启’四个大字,面上满是愕然。对凤姐道:“这......真的是黛玉亲笔所书?”
凤姐也故作惊讶,“难道这不是林妹妹的笔迹吗?”
林如海摇头,“这的确是小女的笔迹,不过......”
凤姐道:“是哪里不妥吗”
犹豫了一下,林如海语气郑重道:“黛玉是何时将这封信交与你的?”
凤姐垂眸思虑一瞬:“是两月前我向她辞行的时候。也就是我离京前一日,是她亲手交给我的。”
她强调了‘亲手’二字。
林如海沉吟片刻,终究将另一封信又拿了出来,“这封信也是我两月前收到的,我仔细看了,的确是黛玉的亲笔书信,不知怎么又劳烦贤侄......”
凤姐不解道:“此事我也不知,既然林伯父心有疑虑,还是将这封信打开看看罢。”
林如海连忙将信打开,第一次表现出微微的慌乱。他快速看着,表情从一开始的激动,渐渐变成了凝重,最后竟然是压抑的愤怒。他的目光落在后面的落款和日期上,好像明白了什么。
两封信的书写日期不过就相差几天而已,内容却是大为不同。明明时间差不多,为什么要分两次写,又特地避开贾府的人?这不是别有隐情是什么?
从凤姐带来这这封信中可以看出,黛玉的确受了委屈。但是从送信人可以看出,黛玉在贾府恐怕不只受委屈那么简单,很可能是不得自由。林如海何等聪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恐怕黛玉就是知道她写的信会被人检查,才会另托凤姐又送了一封。
凤姐蹙眉道:“林伯父,有哪里不对吗?”
林如海平息了怒意,叹息一声:“黛玉能将这样重要的事委托与你,想必是将你当成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凤姐不明所以,迟疑的点点头。
林如海了解这个女儿,黛玉才貌兼备,受林家的熏陶,性子又有些清高。但却心思单纯直率,若真的喜欢一个人,定会坦诚相待。她在无助之时,第一个想到凤姐帮忙,想来两人关系很好。
思及此,他又道:“自黛玉离家,我写过数次家书与她,却好像石沉大海,没有得到过回信,唯一一次,就是在两月前,却也不过是些表浅之言罢了。身为人父,自然为女儿担忧,你现在与她同在京城,也与她见过,不知她可说过是为什么?”
凤姐神情茫然:“林伯父曾给林妹妹写过数次家书?可是我从未听她说起过,只说是许久不见您,也不知您身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