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着桌子上的残茶和趴着的平儿,她知道昨晚的事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顾行迟说要和她一起去江南,应该不会离开王家的船罢?
正想着,就看见林之孝家的敲门进来,表情惊讶而焦急,“姑娘,您快去看看罢,有......有个男子自称是您的朋友,说要借我们的船,可是我们根本不知他是怎么上来的......”
她有心赶那人下去,可一看那人的穿着打扮和气质,她就觉得胆怯,只能先来请示凤姐。
这时候,平儿也醒了。她揉了揉脖子,睡眼惺忪,表情迷茫,“姑娘,我怎么在您这里睡着了?怎么觉得头有点疼......”
凤姐已经没了脾气,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她挥挥手道:“先不必说了,平儿,替我梳妆。”
又让林之孝家的先回去,不必管那人。
最终,凤姐没有透露顾行迟的身份,只是说顾行迟是京城的贵人,轻易招惹不得,让他们谨言慎行。等他到了想去的地方,自会下船。
众人看凤姐一脸严肃,讷讷答应。
第20章
京中,一连数日都是异常安静,好似那场刺杀从未出现过。
实际上,那天夜里所谓的贵人遇刺说的含糊其词,并未具体说哪位贵人,后来也没说刺客找到没有,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宫中。
华美的宫殿,无数太监宫人侍立两侧,各个屏气凝神、垂首谨立。不言不动,只闻丝丝风声,却是诡异的压抑。
自重重帘幕之后,走出一道人影,接着就看见绣着精致繁复暗纹的裙裾划砖面。脚步轻缓,仪态端庄,一步步走到中央,她垂目看着面前跪着的男子,声音冰冷道:“你这是做什么?”
似乎是宫殿太过寂静的缘故,听到‘啪嗒’一声,一滴汗滴落在砖面。那砖面明净如水,可以清晰的映照出他略显狼狈的面容。他抬起头,“母后......母后,儿臣来请罪。”
徐皇后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却让他心脏猛地一抽,声音越来越低,“母后,儿臣......”
皇后穿着凤袍,秀发如云,满头金玉。就连鞋子上都镶嵌着宝石珍珠,绚丽富贵,华光璀璨。皇后年纪不小了,虽不及其他妃子相貌柔美,身上那种威仪和尊贵却不能忽视。
她面上没有丝毫动怒的痕迹,微微勾了唇角:“请罪?你如今年岁渐长,又身为太子,有些事可以自己做主,何须向本宫请罪?”
听闻此言,太子心中更加恐惧,又叩头道:“儿臣错了,儿臣不该隐瞒母后,不该擅自做主派人刺杀顾行迟,请母后责罚!”
徐皇后这才正眼看他,淡淡问道:“现在知道错了?坏了事又求到我面前来了,我以前警告你的话你全然不放在心上。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你再来请罪又有何用?”
“儿臣,儿臣......”太子冷汗直流,“儿臣也是没有办法了啊。”
徐皇后冷眼瞧他,并不言语。
太子又壮着胆子道:“母后,您知道的,父皇素来不喜儿臣,无论儿臣对他多么孝顺、多么恭敬,父皇对儿臣的猜忌一日都不曾褪去。儿臣虽为太子,着实是战战兢兢,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被人抓住把柄,被父皇废了太子之位。我是一国储君,是大景朝最尊贵的皇子,却过得如此辛苦,凭什么顾行迟可以活的那么张扬任性?哪怕他闯下再多祸事,多么恣意妄为,父皇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他,从不肯责罚他半分。难道他比我这个太子还要尊贵吗?”太子咬牙切齿,“不过是一个贱......”
“住口!”徐皇后终于发怒了,冷声道,“太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不知道吗?身为一国太子,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吗?若是传到你父皇那里,他会怎么想?”
太子两侧双拳紧握,“可儿臣实在是忍受不了,儿臣可以忍受父皇对儿臣的种种冷漠和猜忌,可是却无法容忍他如此宠爱顾行迟,难道他忘记了我才是他的嫡长子吗?”
徐皇后面如寒霜,“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嫡长子,又何必计较这些?皇上再宠爱谁还能动摇你的地位不成?”
“可是,儿臣每次想到此事就惶惶不安,总觉得父皇有一天会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因为愤怒和恐慌,太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本来想再斥责太子,但是看到他这幅样子,终究没有说出口。徐皇后叹了口气,“太子多虑了。有祖宗礼法在,就算皇帝对你不满,也不会轻易废了你。即使他有这个想法,众大臣也不会同意。再者,有徐家在,你还怕什么呢?”
“可是......”太子仍旧不信。
他是见识过父皇的狠辣手腕的,当初父皇登基,除掉了所有与他作对的豪门贵族,眼看着血流成河也没有丝毫不忍。不仅如此,在坐稳皇位后,还一力打压曾支持他的人。只有顾家和徐家例外。
现如今,徐家声势极盛,又是他的母族,父皇当真没有半分忌惮吗?更何况,父皇对顾行迟和顾家甚是优待,使他不得不往别处想。
“够了!”徐皇后沉容道,“太子,你太杞人忧天了。你只要做好太子该做的事,记住有徐家为你做后盾,便无人能威胁到你的地位。”
太子身子微微颤栗,只能道:“是。”
皇后凝视着他,声音带着警告,“你应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就算你心中不忿,该装聋作哑还是要装聋作哑才是。”然后转了话头,“顾行迟那事,你觉得该怎么做?”
太子道:“儿臣听母后的。”
“现在倒是乖觉。”徐皇后轻声笑了笑,“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以你父皇的精明,很快就能知道他遇刺一事,届时,定会大发雷霆,不查清楚不会罢休的。不过,顾行迟还真是狡猾,给你留下一堆麻烦,他却摆脱了跟踪,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个儿子也是个傻的,这么容易就中了顾行迟的圈套。
太子忧心忡忡,“那该怎办?顾行迟敢这么做,一定猜到幕后指使是我了。”
皇后坐在美人榻上,长长的裙摆迤逦下来,她徐徐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太子,你既然做了,想收手就难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斩草除根了。”
太子明了,犹疑道:“可万一不成功呢,万一顾行迟还是活着回来了......”
徐皇后微微一笑,“那只能说明他命不该绝。”
太子听不明白,徐皇后却是没有继续解释了。她正色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太子,我劝你以后做事还是要谨慎布置、三思而行,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要做,本宫可不想再替你收拾烂摊子。”
一连十日,都是风平浪静。
凤姐本就是打着游玩散心的旗号外出的,是以并不催促行船速度,她当然也不会过问顾行迟的意见。
在她看来,顾行迟利用了她,她还大度的收留他,好吃好喝的待他。如果他还敢有什么意见,她也不介意将他赶下去。
少倾,林之孝家的来告诉凤姐,过一会船要靠岸,问凤姐要不要出去逛逛。
凤姐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前些天要装病不能出院子,着实将她闷坏了,好不容易有出门游玩的机会,自然要四处看看了。
凤姐出了船舱,就看见顾行迟负手而立,站在甲板上看风景。他面如冠玉,五官俊朗,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即便神态慵懒,也掩不住骨子里的矜贵。可现在看他的背影,却觉得有几分孤寂寥落。
凤姐暗暗唾弃自己的想法,顾行迟人生得意,权势、富贵、美人都不缺,有什么可怜的。
这时,顾行迟也回头,看着她扬唇一笑。
凤姐回神,笑道:“这一路行来,侯爷兴致不错。”
第21章
“还要多谢王姑娘收留。”顾行迟抱着双臂。
凤姐扫视着他。明明他这话说的很平淡,可她却觉得有种戏谑而轻佻的味道。
她收回目光,随意道:“侯爷客气。”若不是怕得罪顾家,她才不会如此好心。
她转身欲回船舱,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悠悠传来,“王姑娘,在下还有事要请教。”
“顾侯爷,我与你本就是萍水相逢,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凤姐道。
顾行迟行至她身边,盯着她的侧脸,不言不语。沉默间,她只觉有种压迫感袭来,隐隐觉得一抹热度从两颊升起。她忽而有些恼怒,干脆转过身直视着他,“顾......”
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道:“王姑娘,那次我问的事,你还没有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凤姐丝毫不诧异他会问出这句话,浅浅一笑道:“以侯爷的心机和敏锐,肯定早已经查清楚了,又何必多此一问?你我本就不熟识,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不好吗?”
顾行迟笑道:“我的确已经派人查过,但是不能完全确定,如今我只想确认一下,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侯爷也成为了陛下及其看重之人,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须在意这些陈年往事?”凤姐语气嘲讽,“况且,这并非什么好事,侯爷这样咄咄逼人,就不怕我透露给别人知晓?”
顾行迟眸色深深,笃定道:“你不会。”凤姐刚要反驳,就听他笑道,“这件事你也是知情者之一,我若是被人察觉,你也不能独善其身。况且,前不久,是你帮我逃离追杀的,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怎么忍心出卖我呢?”
凤姐气闷。顾行迟没有被搜到,偏偏只有王家的船没有被搜查,幕后主使不怀疑王家怀疑谁?可能还会认为王家早就投靠顾行迟了。
她问道:“既然侯爷这么说,可否告知那日要刺杀你的人是谁?”
“你猜。”顾行迟靠近她,低声道。
他身量很高,身姿挺拔,就这样低下头凝视着凤姐,一双桃花眼温柔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呼吸之间恍惚有阵阵松竹之气。
她微微怔住了,半晌忘记了要说什么。
少倾,听到平儿的声音,“姑娘,船要靠岸了。”
她一惊,没好气的看了顾行迟一眼,道:“知道了。”
她一边走,一边神游物外,觉得哪里不对。过了一会,她猛然想到,这事是她想岔了。她不该思考是谁派人刺杀的顾行迟,她应该先弄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刺杀顾行迟。
再联想到顾行迟向她打听的人,似乎抓到了什么......
一路上靠岸的机会并不多,就算有,也是为了采买东西,等最后一次上岸,已经到扬州了。
凤姐下了船,后面跟着丫鬟随从,且穿着打扮都光鲜亮丽,尤其还有一位形貌昳丽的男子,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林之孝家的上前道:“姑娘,夫人说了,您若想在扬州逗留一段时日,就尽管逛逛。老爷写好的信我已经带上了,您若是得闲或是路过林老爷家的时候,可以将信交给他。林家和王家也算是有些交情,林老爷看了,也会对您多多关照的。”
凤姐点头,“既然两家是旧相识,这次我来扬州,也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否则叔父听说了,恐会怪我不懂事。”
她本就是要去林家的,既然姜夫人这么说了,也省了许多麻烦。
原本王子腾就想和林家联络联络感情,说不定以后能用到。所以早就告诉了林之孝夫妇,适时提醒下凤姐别忘了去拜访林如海。如今听凤姐这么说,林之孝家的放心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林之孝家的给凤姐使了个眼色。凤姐心领神会,笑道:“如今扬州到了,侯爷打算去何处?”
顾行迟似乎没听出人家在下逐客令,回头笑道:“刚好,我和姑娘是一路的。”
林之孝家的呆住了,一个大男人跟着姑娘一个多月了,现下到了扬州竟还不想和姑娘分开行走,姑娘带着一个陌生男子到处走,这叫什么事?
凤姐眼尾微扬,眉眼妩媚,看着他的时候又有三分冷淡。“顾侯爷,我本就是去游山玩水的,不在乎要耽搁多少时间,您也不在乎吗?”
顾行迟挑眉,“巧了,我也是闲来无事去游山玩水的,既如此,何不一起?也能相互照应不是?届时还能一同回京。”
凤姐可不相信他的话。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
“那么顾侯爷也要同我一起去拜访林大人吗?”
“有何不可呢?”顾行迟气定神闲道,“在下久闻林大人大名,刚好可借此机会一睹真容。”
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跟着凤姐了。凤姐忽觉十分好笑,道:“那就随侯爷自己了。”
顾行迟又道:“既然远离了京城,还是换个称呼为好。”
凤姐暗暗翻了个白眼,“三公子,我们再不走,天就黑了。”
平儿抬头一看,明明是艳阳高照,哪里要天黑了?
就看见顾行迟笑了笑,三两步追了上去,“这个称呼可比之前的听起来顺耳多了。不过,我们也算是同患难过的朋友了,你称呼我为公子,还是太生疏了些,不如直接唤我名字罢。”
“公子说笑,小女子当不起。”
林之孝家的越看越疑惑,对平儿道:“平儿,你真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此人生的俊俏,看他言行举止也是出身尊贵,当他不说话的时候,身上散发出冷漠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敢。但是当他一开口,完全和他的身份不符,尤其对着凤姐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天黑之前,林之孝便找好了客栈,一行人便住了进去,想着等凤姐什么时候玩够了就离开此地去往别处。
凤姐也不着急去林家,在此地逗留了半月之久,恨不得把整个城镇逛遍了才好。
这个城镇临近码头,所以很是热闹,无论是书生或是普通百姓,亦或是行商之人,都随处可见。
大街上闹哄哄的,平儿和林之孝家的跟在凤姐身边,小心翼翼的护着她。街道两边小贩、摊位许多,珠宝首饰或是点心吃食应有尽有。见凤姐去了摊位前拿着一支珠钗看,林之孝家的道:“姑娘若是喜欢,我可以陪您去珠宝铺子里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