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若有所觉,将凤姐拉到身边,“正是呢。凤姐儿,快来见过南宁侯夫人。”
刚下了一夜大雪,天地白茫茫一片,头顶是玉树琼枝,更显得她唇红齿白,瑰姿艳逸。凤姐盈盈施了一礼,“见过夫人。”
南宁侯夫人忙扶起她,“不必多礼。”又转头对姜夫人道,“有这样一个侄女,姜夫人好福气。”
姜夫人谦虚的笑笑。她明白南宁侯夫人的意思,也有心为凤姐挑选合适的人家,虽然不一定能和南宁侯府成事,但是结个善缘总是没错的。
又见凤姐成熟稳重,南宁侯夫人越看越是喜欢,便拉过凤姐的手,将手腕上一只碧玉镯子褪到她手上。
凤姐刚要拒绝,就听她道:“初次见面,也没备薄礼,这只镯子权当是见面礼了,你千万不要推辞。”
凤姐看了姜夫人一眼,姜夫人笑道:“既是夫人送你的,你就收下罢。”
南宁侯夫人放开她的手,目光满是善意,“我家中也有几位姑娘,和你年纪相仿,却是顽皮得很。你若是得空,常去做客才好呢,也让她们跟你学学你这份稳重。”
“夫人谬赞了。”凤姐淡淡笑道。
看着南宁侯府的马车离去,姜夫人叹了口气,“我们进去罢。”
回到房间,姜夫人挥退了丫鬟,才道:“南宁侯夫人的来意想必你看出来了。于门第上两家倒是相配,只不过南宁侯府却是庆王的母族......”
说到此处,凤姐明悟。虽然庆王看起来淡泊名利,不争不抢,但一旦和皇家牵扯上,就多了许多变数,谁知道哪天就被殃及了呢。
“但我看南宁侯夫人对你印象是极好的,又听闻南宁侯夫人是个心善之人,侯府大公子又是学识广博、温文儒雅。仔细一想,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姜夫人道,“当然,愿不愿意,还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于婚事上,凤姐并不抱有很大期待,只求未来的夫君不像贾琏一般贪心好-色。不求两情相悦,只求相敬如宾。不求他身无二妇,只求他不要宠妾灭妻。这于女子而言,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看凤姐不说话,姜夫人笑道:“你也不用急着做决定,反正我们还有挑选的余地,我再替你好好参详一番为好。”
凤姐自然不会辜负姜夫人的好意,也不排斥嫁人,便欣然应允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时节,天气也渐渐变暖。
这个时候,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选秀之事了。对此凤姐并不感兴趣,只知道和前世一般,薛宝钗毫无意外的落选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香菱认真打着璎珞。平儿托着下巴,喃喃自语,“宝姑娘才貌双全少有人能及得上,怎么会落选呢?”
凤姐百无聊赖,倚在榻上吃着点心,阳光穿过雕花窗户照了进来,更显得她的肌肤莹白如玉,纤柔的手指轻扣几案,投下纤长的影子。
“你以为选秀只看才貌吗?”
“那看什么?”
凤姐眨了眨眼睛,“我听闻此次选秀,四公主的伴读是武定侯的幺女,六公主的伴读是陈国公府上的三姑娘,七公主的伴读是安丞相的嫡孙女。”
平儿点头,“这个大家都知道。”
“你可听闻这几位姑娘有什么才名传出来?”
平儿思虑片刻,“有是有,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放在一起比较,京城府上的闺秀都差不多。”
凤姐拈起一只梅花糕,“所以,你明白了吗?”
平儿茫然,“明白什么?”
凤姐摇头轻笑,梅花糕还未入口,就见庆儿掀开帘子进来了,“姑娘,出大事了。”
平儿站起身,“什么大事?”
“薛家大爷打死人了,已经被官差带到衙门去了。”
第39章
薛蟠本就是无法无天、行事冲动之人, 就算他不打死冯渊,也可以打死别人, 只要有这个契机出现。
而这个契机,就是女人......
“听说事情发生在倚红楼, 当时薛大爷因为争夺一个舞姬和别人产生了争执,薛大爷喝醉了酒,一怒之下拿起一只花瓶就把人砸死了。”自从凤姐重生后,不再重用庆儿,更别提现下又来了一个香菱。好不容易到了凤姐跟前,庆儿自然要讨好凤姐,引起凤姐的注意了。是以她不遗余力的将自己打听到的全说了出来。
“听闻倚红楼是京城最有名的秦楼楚馆, 数一数二的销金库,去那里的公子都是非富即贵,薛大爷这一砸就闯下大祸了, 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现在人已经到了顺天府的衙门了,被打死的那家人哭闹着要让那薛大爷偿命。可薛大爷好像毫无悔意, 被带走前还让小厮带信去荣国府呢, 想必二姑奶奶很快就要到我们府上来了。不过要奴婢说, 这毕竟是天子脚下,哪里能这么轻易善了呢,只怕二姑奶奶会让夫人为难。”
庆儿一边说着, 一边抬起眼睛观察凤姐的反应。
凤姐并未言语,也未露出惊骇着急的表情,仍是神色淡然, 好像不将薛蟠的生死放在心上似的。
若是以前,凤姐一定会立刻去找姜夫人商议此事,然后提议利用王子腾的职权帮薛蟠脱罪。但是现在,凤姐才不想搭上王家的名声为薛家奔走。前世她倒是帮助薛家了,可是薛姨妈母女是怎么报答她的?
她可是记仇的很,就让薛蟠自生自灭罢。
“正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家要求表哥以命抵命也没有错,况大景律法摆在那里,难不成我们王家要知法犯法吗?”
庆儿心中打了个突,“但是,薛大爷是老爷的亲外甥,老爷不会坐视不理罢?”
凤姐淡淡道:“那就是叔父的事了,一切都要看叔父的决定,我一个晚辈不好插手此事。”
庆儿看凤姐的确不愿参与此事,面上讪讪的,只能退下了。
凤姐起身,扶了扶发上的玉簪,“方才听庆儿说此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好像是这么说的。”
凤姐笑了笑,看着窗外娇嫩的迎春花,“人命关天,又是在荣国府住着的亲戚,想必会遭到御史的弹劾罢?”
平儿不解,“这个......不会罢?不是有顺天府尹在吗,这种事情也值得皇上劳心费神?”
凤姐并不解释,走到书案前,“顾侯爷说了,我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帮忙。我现在就写封信,你去顾家,秘密将这封信交给他。”
少倾,凤姐放下毛笔,轻轻吹了吹书信,待到笔迹干了之后,折叠起来放到信封中。她连同一枚玉佩交一齐交给平儿,“去罢。”
当初在金陵,离开徐家之时,顾行迟见过她的玉佩,只要让门房拿给顾行迟看,顾行迟就会相信这封信是她写的。
前不久贾雨村从金陵调到了京城,任顺天府尹一职。贾雨村一开始是被贾政保荐的,想必荣国府会请贾雨村从中斡旋,将薛蟠杀人的罪名洗脱掉,最好赔点银子就能将薛蟠完好无损的放出来。可是贾雨村好不容易做到如今的位置,说不定哪天就得了陛下青眼更上一层楼呢,这个时候让他冒风险帮薛蟠脱罪,可能吗?
再者说了,被薛蟠打死的可是刑部员外郎的独子,赵家虽不是豪门大族,但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他就算有心包庇薛蟠,赵家也不依啊。
想来,薛姨妈的愿望要落空了。
虽然已到春季,但清晨天气还是偏凉一些。尤其是那些大臣,天还没亮就去上朝了,到了乾清门,衣袖上的夜露已融化成水渍,似乎有种潮湿的感觉。
早朝很快就开始了。
只听有太监高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天顺帝打起精神,目光沉沉的扫视着一众大臣。
这时候,吴御史上前一步道:“臣有本奏。”
天顺帝每天听御史弹劾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不想听,却还是要一脸严肃道:“哦,不知吴卿家有何事要说?”
“臣要弹劾薛家长子薛蟠仗势欺人,打死人命一事。”
天顺帝皱眉,“此事昨日众卿家不是已经弹劾过了?不但弹劾了薛家治家不严,还弹劾了贾家意图包庇之罪。今天又要弹劾什么?”
杀人偿命多简单的事,偏要逮住一件事一直弹劾,恨不得将杀人者的所有亲戚都按个罪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作为御史的能力和价值。
吴御史听出了天顺帝的不耐烦,偷眼看向懒懒站立着的顾行迟,硬着头皮道:“臣要弹劾王子腾王大人管教不严之罪。薛蟠作为他的外甥,他却没有起到约束管教的作用,薛蟠初来京城,却能毫无顾忌的杀人,许是依仗王家权势也未可知......”
天顺帝揉了揉太阳穴。多么简单的一桩杀人案,牵扯到贾家也就罢了,怎么还攀扯上王家了呢。他如此重用王子腾,难道吴御史看不出王子腾是他的人吗?
“王卿家一向治家严谨,行事谨慎,怎么会纵容家中子弟做出这种事?吴卿家许是误会了。”
皇帝都这样说了,吴御史仍旧不为所动,“臣听闻,薛蟠在被官差带走的时候曾喊道王大人是他的舅舅,难道王大人能脱得了干系吗?”
天顺帝觉得吴御史就是故意给他添堵的——不对,或许是某一派的官员想拉王子腾下马......
这么一想,天顺帝看向吴御史的目光充满了质询。
吴御史欲哭无泪,还是勇敢的迎接天顺帝的目光。
“若陛下不加以严惩,只怕人人都争相效仿。若是人人都倚官仗势、目无法纪,置大景律法于何地?百姓又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皇家?”
尽管天顺帝脾气暴躁了些,但作为一个皇帝在上朝的时候还是很有耐心的。所以即便这些话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了,还是做出一副严肃沉思之态。
“吴御史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罢?”一道清越的声音传出来。
众人循声而望,却是鲜少来上朝的靖安侯。
顾行迟难得发表什么意见,天顺帝一听就来了精神,“靖安侯有什么话要说?”
顾行迟看了吴御史一眼,轻笑一声:“若是依照吴御史说法,吴家的亲戚打着吴御史的名号做了坏事,也要吴御史担责任了?”
吴御史眉心抖动了一下,“侯爷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这难道和吴御史说的不是一个道理吗?难道吴御史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吴御史冷哼一声:“论胡搅蛮缠,我自是敌不过侯爷。薛家不过是皇商之家,薛蟠初来京城,就如此肆无忌惮,这份胆气不是王家给的还能有谁?”
顾行迟反驳道:“吴御史也说了薛蟠是初来京城,若我没记错王大人早在薛家进京之前就升了外任。他连薛家人的面都没见到,如何约束管教薛蟠,又如何指使薛蟠依仗王家声势欺人呢?此事刚发生三日而已,王大人远离京城如何知晓,又怎么包庇薛蟠呢?吴御史的弹劾未免太牵强了。”他笑了笑,眸中若有深意,“或者,吴御史此为是经人授意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吴御史。这话也是他们想说的,但都不愿殃及自身,没想到被顾行迟直言指出。
吴御史的表情恰到好处的转为慌张,“侯爷莫要胡言乱语,我这样做真的只是为陛下、为国家着想。”
“哦,吴御史所谓的为陛下、为国家着想,就是在毫无根据的前提下胡乱攀扯旁人吗?”
吴御史不甘示弱道:“侯爷向来不爱管这些事,如今却为了王大人与我据理力争,难不成是收了王家什么好处?”
“够了!”天顺帝彻底不耐烦了。
“陛下。”吴御史垂首道。
天顺帝道:“两位都言之有理。不过靖安侯说的不错,在没有根据的前提下不要妄自弹劾他人。不过,朕会在奏本中询问斥责王卿家的,吴御史不要多说了。”
吴御史见达到了目的,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冷汗,“是,陛下。”
经过吴御史这一弹劾,无论荣国府的人请他多少次,贾雨村都推脱不去了。王子腾都被斥责了,他有几个脑袋敢护着薛家?
只是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传到天顺帝耳朵中去了,一桩杀人案也能牵扯出这么许多......
难得在天顺帝面前露面的贾政被召进宫,挨了一顿训斥,阴沉着一张脸回了荣国府。一看见王夫人就劈头盖脸道:“此事就到此为止罢,我帮不了。”
“老爷——”王夫人急忙迎过去,“那蟠儿该怎么办,妹妹那里如何交代?”
贾政脸色铁青,“他刚到京城就不知收敛,到处惹是生非,这也就罢了,没想到还弄出人命来了。难道他闯下的祸还要我替他兜着不成?薛家教子不严是我的错吗?反正这事我是管不了了,若是你不怕陛下迁怒我们贾家,你尽管去。”
“妹妹只有这一个儿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丢了性命?”
贾政冷笑,“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候,薛姨妈母女也闻讯赶来,刚好听到这番话,一下子晕了过去......
第40章
虽然姜夫人不愿意, 但还是接待了薛姨妈母女。
情急之下,薛姨妈也不在乎端庄的形象, 根本不等人通报,下了马车就疾步到了姜夫人的院子。
姜夫人也烦心薛家的事呢, 想到王子腾也遭到了御史的弹劾,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和凤姐商议着写信给王子腾,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
“若是在金陵还好,但是现在是在京城,你薛表哥闯下这么大的祸,一个不好就连累到我们王家,这个忙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帮......”
话音未落, 薛姨妈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帘子被掀起,灌了一屋子的冷风。
“姑妈, 你这是......”凤姐和姜夫人都站起身。
“嫂子可要救救蟠儿。”薛姨妈一把拉住姜夫人的手就要跪下,眼泪汪汪的注视着姜夫人。
姜夫人和凤姐对视一眼, 心道果然来了。看薛姨妈这架势, 她顿觉头疼, 还是先扶起了薛姨妈,赶紧道:“你这又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