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心中一喜,他也算怜香惜玉之人,是舍不得珠儿被处置的,但面上还要故作不情愿。
凤姐道,“二爷不必推辞,我本就是要嫁过来的,珠儿迟早都是您的人,这丫头交由您处置并无不妥。”
凤姐清楚贾母的心思,她就是要逼凤姐动手,免得在众人面前留一个狠毒的名声,可是没想到凤姐却推给了贾家。
众目睽睽之下,再不能推诿,贾母无法,对贾琏道,“这件事你看着办罢,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凤丫头,你跟我来。”
很快,众人都散去了,依旧是议论纷纷,想必明天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但凡是个聪明人,就能看得出来贾母是有意偏袒贾琏,欺负凤姐一个女子。若是无人看见,两家定会私了,现在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到时候看王家的面子哪里搁?
凤姐就是要逼得王家对贾家产生不满,让贾家自生自灭去,别连累王家。
凤姐跟随贾母到了荣庆堂,贾母先和凤姐聊了会家常,又让人叫贾琏过来给她道歉,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是欢笑满堂。
贾母和前世说的话一样,左不过是:男人都是这样,和馋嘴猫一般,让凤姐不要和贾琏计较。一个丫头,说白了就是个玩意,万不能影响了两人的感情。
并严厉训斥贾琏,贾琏忙保证绝不再犯。
看似句句为凤姐抱不平,实则是句句偏袒贾琏。
贾母看出凤姐笑的有些勉强,在她告辞的时候也没挽留,让鸳鸯送她出去。
到了无人之地,平儿低声道,“姑娘,对于琏二爷这次所为,老太君真的生气了。”
“生气?”凤姐笑了,“不,她气的不是贾琏白日调戏丫头,她气的是此事被众人看到有损贾家颜面。在她眼里,自己的孙子不学无术、色_欲熏心是没错的,她的孙子无论玩弄多少女子都是对的,因为在她眼里,这是贾府男人的权利。不就是个下贱的丫头,就算被玩弄也是应该的。我作为王家嫡女、贾琏未来的妻子,就该懂事识大体,不该伤心不该怨愤不该嫉恨,而且还要替贾琏隐瞒,为此可以将王家颜面弃之不顾。”
贾家就是这样无耻,这样目空一切,以为他们最高贵,所有人都该为他们让路!
平儿看得出凤姐此刻心情不虞,试探着道,“可是,看样子,老太君是想让您和琏二爷好好的,您要怎样才能退婚呢?”
凤姐道:“我交给你的事做好了吗?”
平儿点点头,“奴婢都按照您说的做了。”
凤姐语气平淡,“很好,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凤姐特意去辞别了黛玉,嘱咐她注意自己的身子,才出了贾府。而王熙和已经在马车外等了许久了,见到凤姐立刻迎上来道,“姐姐,你现在还生气吗?等我回去将此事告诉母亲……”
回到王家,王熙和将贾琏的所作所为告知了姜夫人,姜夫人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好生安慰了凤姐一回,告诉她不要在意此事。
本以为这是件小事,但没想到第二天就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而且都是添油加醋。
从“贾琏在王夫人寿宴和丫头苟且”到“贾琏逼迫王府丫头,贾母偏袒”,再到“王家惧怕贾家,忍气吞声”,流言愈演愈烈。
王子腾看着王夫人送来信,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王熙和和凤姐一起长大,感情要好,不禁为凤姐愤愤不平,“他家的公子做出这种丑事,又逼姐姐谅解,现在京城满是流言蜚语,说我们王家胆小怕事,不敢惹怒贾家,现在只用一封信就打发了我们,当我们王家好欺负吗?若姐姐真嫁过去,还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凤姐摇摇头,对王熙和道,“别说了。”
“我偏要说。”王熙和道,“我们王家哪里比贾家差了?怎么就需要忍气吞声了……”
“熙和!”姜夫人打断她,“小孩子家什么都不懂,别乱说话。”
说着,看了眼王子腾,给王熙和使了个颜色。
王熙和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凤姐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心疼。
流言会有,却不至于传的那么严重,这其中自然有她的推波助澜。她自然不指望就这样让王子腾放弃贾家,但以后就说不定了……
姜夫人叹气道,“老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按道理说,贾家应该来个主子亲自来上门赔罪才好,可是人家自诩高贵,拉不下这个面子。
难道在京城那么多人的瞩目下,王家就这样原谅贾家不成?再不济,也该让贾琏上门吧。
王子腾进退两难,不想因此和贾家产生不愉快,也不想轻易原谅,他问道,“贾琏呢?”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小厮来回,说是贾府有人来。
原来贾母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让贾琏来赔礼道歉,可是贾赦得知了此事,提前将贾琏叫了过去狠狠打了一顿,打的半条命都没了。若非贾母及时阻止,贾琏可能都活不成了。
现在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自然不能来赔罪了。
闻言,凤姐眉心一动,机会来了。
第8章
王子腾和姜夫人对视一眼,姜夫人问贾府小厮道,“现在人怎么样了?”
小厮答道,“暂时无性命之忧,只不过不知道何时能醒来。”
姜夫人松了口气,让小厮回去了,并让他捎话给荣国府的人,说她改日一定去登门探病。
原本王家人还对贾家有些怨气,可是听说贾琏被打成这样,倒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责怪贾琏了。
“好在贾琏无性命之忧,否则就成了我们的错了。”姜夫人道,“想来贾府派人前来告知此事,定然也是希望我们不要再怨怪贾琏了。”
这件事一定是贾母安排的,贾母原本就对凤姐没什么愧疚,现在更是觉得自己占理了。
虽说贾琏得到了惩罚也算为王家出了一口恶气,可王子腾还是觉得胸中郁气难散,倒不是他多疼爱凤姐这个侄女,而是因为他意识到事情根本不由他掌控。
他好歹也是王家家主、受皇帝重用的大臣,被人议论惧怕贾家也就罢了,就算要原谅贾家也该由他说了算吧。可现在,他从头到尾都做不了主,原本想惩罚一下贾琏找个台阶下,可现在他却是被逼着原谅贾琏。谁让贾琏被打的丢了半条命了呢,他若是再端着岂不是得理不饶人了?
他恼恨的不是贾琏欺辱王家丫头,他恼恨的是他居然被人牵着鼻子走。
“贾赦不是向来不管事吗?这次怎么将贾琏打成这样?”王子腾眉头深锁。
姜夫人声音柔和,“许是因为事情闹得太过了,荣国府大老爷又好面子,所以一时下手重了些……”
对此凤姐倒不觉得奇怪,毕竟她前世见识过贾赦打贾琏,当时贾赦让贾琏强迫石呆子卖古扇,贾琏没办好这事,发了几句牢骚就被打了一顿,更何况是震惊京城的丑事呢?
没把贾琏打死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王子腾默然,似在思考什么。少倾,他还是忍不住,将一盏茶推翻了。
方才还为凤姐打抱不平的王熙和也打了一个激灵。
姜夫人平静的摆好茶盏,笑道:“老爷,贾琏重伤,一定会传遍整个京城,为了王家的名声,我们也必须过府探病,更何况,四大家族向来同气连枝,绝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即便王子腾心有怨气,但大局为重,觉得是应该和贾家握手言和,是以,第二日就让姜夫人带了凤姐去荣国府。
贾府下人所言不虚,贾琏的确伤势严重,凤姐在姜夫人身后瞥了几眼,可以看到他趴在床上,后背和臀部血迹斑斑,隔着衣服都渗出血来了。
贾宝玉虽是贾母心尖上的宝贝,但贾琏也是她的亲孙子,她自然没有不心疼的道理,在姜夫人进来的时候,凤姐看见她正坐在椅子上抹泪呢。
鸳鸯小声提醒道,“老太太,王家太太来了。”
贾母擦眼泪的手一顿,像是没听见这话,指着贾赦骂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你如此狠毒的爹,将琏儿差点打死。即便他做错了,你略作惩罚也就罢了,何必做到这个地步?若是琏儿醒不过来,你就再也不要认我这个母亲了!你这样的好儿子我可不敢要。”
贾赦虽然糊涂了些,对贾母却算孝顺。闻言,他立刻跪倒在地,连忙告饶请罪。在这么多下人的面前,也顾不得荣国府大老爷的脸面了。
姜夫人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面上有些尴尬,方才贾母说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故意说给她的。
果然,明明就是他们的错,最后却怨上别人了。
凤姐跟随姜夫人给贾母见了礼,贾母眼含热泪,“难为凤丫头还肯来看这个混账小子。”她握住凤姐的手,指了指贾琏,“如今我们已经责罚了他,你就原谅他罢。”
姜夫人去床边看了贾琏,面露不忍,“老太太说哪里的话,原本就是小事,是大老爷小题大做了。两家本就是姻亲,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都怪我们,若是一早就来向大老爷表明谅解,他也不会将琏儿……”姜夫人道,“现如今,还是琏儿的身子要紧。”
贾母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看着姜夫人,“亲家太太说的是,可从昨日到现在,琏儿都没醒来,大夫、太医都请过了,就是昏迷不醒,药都吃不进去,更是米粒未进,您说这如何是好啊?”
此时贾母的悲痛倒不似作伪,可凤姐却没有一丝同情心,贾家坏事做多了,也该得到点教训了。
姜夫人心道,贾琏伤的如此严重又不是我们打的,我们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要赖上我们了?
姜夫人没有如贾母所期待的面露愧疚,只是安慰道,“老太君放心,琏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转危为安的,想必明日就会醒来了。”
这种场面话谁不会说,根本不是贾母想听的。但是姜夫人虽不想和贾家产生嫌隙,却也不想做小伏低,贾母却想当然的让姜夫人低头。
贾母无可奈何,在重重利益下又不能和王家翻脸,只能作罢。听姜夫人安慰了她几句,就让人送姜夫人离开了。
原以为贾琏的病情会减轻,可是自姜夫人和凤姐走后却忽然加重了,没有预兆的高烧不退,昏迷中不断呓语,把贾府人吓得够呛。连夜派人请了太医来,强行掰开贾琏的嘴巴灌下药去,但等了一夜,没有任何转好的迹象。
在梦中,贾琏一会说脑袋疼,一会说心疼,哇哇乱叫,整个贾府人仰马翻。
这样的症状持续了两日,如何延医用药皆是无用。没办法,只能请了道士来,说不得是中邪了也未可知。
道士法号玄一,在京城颇有名气,许多人家做法都是请他。
玄一生的身材高大,身体纤瘦,头发皆白,胡须浓长,手上拿着一根拂尘,穿着宽大的道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闭着眼睛,嘴里念叨一通咒语,片刻后睁开眼睛,问道,“近来有什么年轻女子来过?”
“年轻女子?”王夫人看看身后的黛玉和三春道,“自然是我们府上的姑娘,难道琏儿病情加重与她们有关?”
玄一摇摇头,“非也,非也。”
贾母着急道,“那会是谁?”
玄一目光深沉,环顾四周,“此女子本就自幼父母双亡,命中带煞,与公子八字相冲,可偏偏与公子定了亲。素日公子身子康健看不出什么,可现在公子身子极为虚弱,那煞气便趁虚而入,自然会久病不愈了。不然你们想想,是不是此女子走后,公子才突然病情加重的呢?”
迎春向来胆小,吓得倒退了一步,“好像的确是凤姐姐走后二哥病情加重的……”
玄一点头,“这就是了,若公子再不和此女做个了断,只怕不出十日,就会断绝性命!”
这就是要让凤姐和贾琏解除婚约了?事关贾家利益,如何退婚?
“不可能!”贾母神情激动,“两人定亲前,是合过八字的,明明是天作之合,何来相克之说?”
第9章
玄一道长费尽口舌,贾母仍是不信。不,或许她心里有些相信的,可就这样让她放弃贾王联姻,绝对不可以。
王夫人也和贾母同样想法,她以为王熙凤与她关系亲密,若是嫁进来,一定容易被她控制。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管理荣国府这些年,荣国府早就不像以前那么殷实了,外表上看起来轰轰烈烈,实际上不过是旧日的空架子。若是凤姐嫁进来,一则可以亲上加亲,更好的依靠王家。二则,凤姐嫁妆丰厚,性子要强,届时王夫人将管家权交给凤姐,凤姐一定会接受,可以用自己的嫁妆填补荣国府亏空。三则么——若这道士所言非虚,贾琏一命呜呼更好,到时候大房没有了嫡子,爵位就落到二房头上了。
王夫人这样打算着,越想越觉得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是以也附和贾母质疑玄一的话,只说玄一是夸大其词,故意坏人姻缘,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玄一无奈的摇摇头,“既如此,就不怪我没有提醒你们了。”
语罢,毫不留念的离去。
玄一这一走,贾琏的哀嚎声更大了,贾母怒道:“一个个这么没眼力见,还愣着做什么,再去请大夫来。”
贾赦现在很是后悔,看着自己的母亲,战战兢兢,“这京城有名的大夫和宫里的太医都来为琏儿诊治过了,他们都无能为力,又去哪里找更好的大夫呢?”
贾母冷笑,“我不管,事情虽是由王家引起,却是你将琏儿打成这样的,该如何救琏儿,你看着办罢。”
贾母这话也着实虚伪,明知再请其他大夫也高明不过太医,却还是不肯放弃,可见贾琏虽然是她疼爱的孙子,到底比不过荣国府的利益,若是躺在床上的换成贾宝玉,她还能说出这句话吗?恐怕早就和王家退婚了。
转眼三日过去,贾琏的病依旧没有好转,虽然不再大喊大叫了,却是精神萎靡,滴水不进,很快就消瘦下来。眼下发黑,脸色蜡黄,已是油尽灯枯之势。
后来邢夫人看不过眼了,劝说贾赦去求贾母,现在这种情况,只能退婚试试。
并非是邢夫人与贾琏感情深厚,实是利益相关。她虽是继室,却也是贾琏名义上的母亲。她膝下无子,若贾琏死了,爵位落到二房头上,她该如何自处?王夫人岂非会更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