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贺琳琅走着走着便到了漪澜院。她对谢府,也就是从前的奕王府,甚至比贺缈更加熟悉。
望着早已不复从前的漪澜院,贺琳琅忍不住忆起了从前。
其实贺缈刚刚即位时,她对大晋的敌意也并没有如今这么深重,一切也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最亲的妹妹回到了盛京,万人之上君临天下,她最喜欢的奕王叔摄政,尽心尽力扶持教导女帝,晋颜对峙的局面因贺缈的关系,也变得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那时,贺琳琅心中放不下的仇恨都渐渐淡了,甚至觉得大颜向大晋称臣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直到……直到奕王叔被晋帝以莫须有罪名处置的那一日……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漪澜院,身后却是突然传来车轱辘在地上滚过的动静。
转身见是坐在四轮车上谢逐,且只有他一人,贺琳琅竟也没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你果然来了。”
谢逐面色淡淡,“你知道我会来?”
“当然了,”贺琳琅的视线在他盖着薄毯的双膝上扫了一眼,自嘲地牵了牵嘴角,“首辅大人想方设法、特意将和亲的消息送到民女耳边,如此煞费苦心,难道不是为了在这里看见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先写这么多吧 太困了想睡觉
延更太抱歉了……以为大家会不高兴都不敢上晋江看评论○| ̄|_没想到还能看到学业重要这种话,感恩感恩!
第87章
见他抿唇不言, 贺琳琅缓步走到他边上, 语调又一如从前那般刻薄, “我废了你这双腿, 陛下便废了我的长公主身份, 如此一报还一报,你可满意?”
谢逐神色不变, “陛下废你, 是因你设局谋害晋帝晋后。”
“我没有!”
贺琳琅突然激动起来, 音调蓦地扬起。下一刻却又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 咬牙道, “我贺琳琅,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的也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所以长公主的意思是, 臣马术不精, 摔废这双腿是臣无能?”
谢逐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贺琳琅皱眉,“烈马是我命人特意挑选进献,的确, 我存了让晋帝出糗的心思,但却从未在马鞍上动过什么手脚,刻意让马发疯。”
她后来也得到了可靠消息,知道陆珏查出有人在那匹黑马的马鞍上动了手脚藏了几根银针, 这才有了后来失控的局面,可她对此丝毫不知情!她原本还想同贺缈解释,可贺缈却不愿再给她丝毫机会, 数罪并罚,将这些都算在了她头上。
“是星曜!”
贺琳琅眼里带了些恨意,“我从没有吩咐人在那匹马上动手脚,只有他,只有他在你之前靠近了那匹马。是他想要置你于死地,是他在马鞍里藏了银针。”
谢逐抬了抬眼,似乎对究竟是何人害得他坠马并不上心。
见他毫无诧异之色,贺琳琅又是话锋一转对准了他,“至于你……谢首辅,你为何坠马为何腿疾复发,答案难道不是只有你自己知晓么?”
谢逐垂着眼,眸光却不自觉闪了闪。
“你这样的人竟能被轻而易举被星曜算计,甚至被算计地成了个废人。暂且不论你这双腿究竟是不是废了……”
贺琳琅顿了顿,“难道你不觉得荒谬吗,谢逐。陛下是关心则乱,难道你以为其他人都一样吗?”
自从怀疑是星曜动的手脚后,贺琳琅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明明她只是想给晋帝一个难堪,为何事态后来竟会发展得那般难以控制?不过是因为场上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借着她的这股东风顺势而为,以至于所有事情都像有幕后推手似的。
将那日的每一个环节都细细回想,贺琳琅心里隐约有了个疑影。
如果真的是星曜在马鞍里藏了针,想要与谢逐交换,再使马受惊置谢逐于死地,谢逐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又一步步顺着星曜的心意行事。旁人做出这样的事尚且有可能,但谢逐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怎么可能?除非他有后招,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却是在贺琳琅心里生了根。
联想起赛马前几日都发生了什么,她愈发怀疑谢逐这个疯子是将计就计算计了星曜,算计了贺缈,算计了所有人……
“你根本就知道星曜动了手脚,凭你的身手你也完全能避免坠马,可你没有!你要用这种方式最后一搏!你知道星曜和陛下已是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
始终沉默的谢逐终于启唇,嗓音低沉地喃喃了一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叹了一声,“可惜了。”
贺琳琅一愣。
“什么?”
“长公主如此丰富的想象力,不像那些民间文人一般写话本,”谢逐口吻冷淡,“当真是可惜了。”
他手腕动了动,将四轮车转了个方向,不想再与贺琳琅多费口舌,“我今日允你入府,不过是为了替陛下解忧,如今忧已解,长公主也该回去准备和亲事宜了。”
“你……”
贺琳琅攥紧了手,最后仍是忍不住在身后唤住了他,“你如此费尽心思 ,难道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女人?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
谢逐的背影顿了顿。
就在贺琳琅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谢逐却微微偏过头,淡淡地看了过来,“我只要贺缈。”
的确,找回从前那些记忆后他也曾问过自己是不是一定非贺缈不可?
可无论重复多少次,答案都是肯定的。
“谢逐”或许不是个偏执的人,可那个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星曜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贺缈是他认定的人,他可以为了她付出生命,但只要他活着,她就只能从头到脚的属于他。
他要的,是一个死心塌地、不会再会生出一丝念头离开他的贺缈。他生,贺缈的眼里只能有他一人。而他死,贺缈的心也要随他一起葬入坟茔。
如今的贺缈是吗?或许是吧,星曜这个名字被刻在她的骨子里,甚至只因为这个名字,一个假“星曜”便将她蒙在鼓里自欺欺人了十年。
然而还不够,还不够。
所以他算计,他用手段,他将贺缈的心思紧紧攥在手里,让她怜悯,让她自责,甚至让她痛,让她嫉妒,时而进时而退,若即若离,恰到好处地把握每一分火候……
谢逐定定地看了贺琳琅一眼,唇畔噙着一抹嘲讽的笑,“贺氏的天下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你大可放心。”
贺琳琅立在原地,望着谢逐驱四轮车离开发怔。
他的话,可以相信吗?
- -
永初九年秋,晋颜联姻。
贺琳琅重新被封为宁嘉长公主,作为和亲公主下嫁大晋英国公慕容拓的兄长慕容渭,由使臣褚廷之持节护送入晋。
贺琳琅的和亲仪仗一路浩浩荡荡地穿过盛京城,引得整个盛京城的百姓都在街道两边围观,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这宁嘉长公主前不久才被废为庶人,这么快便又做回公主了?”
“又不是什么好事……让自己的嫡姐做和亲公主下嫁晋臣,咱们女帝陛下也是心狠,皇室果然没什么情谊可谈……”
“小点声,也不能怪陛下心狠。大晋要一个和亲公主,除了宁嘉长公主,陛下还能选得了谁?陛下替长公主筹备了这么多嫁妆,还要在城外亲自送长公主,给这样的脸面已经是情分了……”
盛京城郊。
贺缈身着繁复宫装立在城门外,身后簇拥着一众大颜朝臣。秋风瑟瑟,将她宽大的衣袍吹得阵阵作响。
与城内锣鼓喧天的和亲仪仗截然不同,城外的氛围稍稍有些压抑,诸臣的面色都很是凝重。
贺缈拧着眉,掩在衣袖下的手指攥进了掌心。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她转身,却见明岩推着坐在四轮车上的谢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这还是谢逐坠马以来,第一次出现在人前,自然受到了众人的注目礼。直到贺缈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们一眼,才纷纷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盯着这位“腿疾复发”的首辅大人继续看。
“你怎么来了……”
贺缈看向谢逐。
谢逐却没有回答,只是朝她身后微微抬了抬下颚,“来了。”
贺缈回过身,竟是贺琳琅和亲的仪仗已经出了城,很快到了跟前。在婢女的搀扶下,一袭红衣的贺琳琅从轿辇中缓缓走了下来,在贺缈身前俯身跪拜。
“…………”
贺缈犹豫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弯腰伸手去扶她。
贺琳琅抬头看了她一眼,顺势起身,难得笑了起来,“陛下曾说此生再不必相见,此去大晋,臣当真不会再出现碍陛下的眼了。”
“你在胡说什么?”
贺缈本就心乱,被她这么一说越发拧紧了眉,忍不住低声打断了她,“你是大颜长公主,有整个大颜替你撑腰,若是在大晋待得不高兴了,可以随时回盛京。”
明知贺缈这话说得过于天真,贺琳琅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好。陛下也要照顾好自己,还有……”
她顿了顿,越过贺缈对上后头谢逐的视线,笑容淡了淡,“我知道谢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甚过大颜的江山社稷。但我只希望,陛下再怎么在意谢逐,都莫要越过自己……”
贺缈一怔。
贺琳琅忽然抬手拥住了她,双手揽在她肩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垮了下来,长睫颤了颤,“……对不起,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刻出现。但你始终是我们……是母后最牵挂的缈缈。”
说罢,贺琳琅便松开了手,而贺缈却僵在了原地,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
贺琳琅重新看向谢逐,动了动唇,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倒是谢逐,微不可察地朝她点了点头。仿佛得了什么承诺一般,贺琳琅没有再拖泥带水,膝盖一弯,又朝贺缈行了个礼便转身,毫不留恋地上了轿辇。
和亲仪仗再次启程,伴着越来越不祥的预感,在贺缈的视野里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这回是真写不动要请假了……接下来一周要外出拍期末大作业,非常忙非常忙,就算熬夜到四点都不可能写出文的忙……所以下个星期二之前都没空码字_(:зゝ∠)_
大概要等下个星期二恢复更新了!
(从来没有坑文的习惯,所以大家放心!因为断更觉得很抱歉,所以今天留评给大家送小红包吧~
第88章
自长公主远嫁大晋, 晋颜关系终于稍稍和缓, 而堰城叛乱虽还未完全镇压, 但局势却没有再继续恶化。
堰城易守难攻, 靖江王打着“匡扶北齐”的旗号据江而立, 历数女帝累累罪恶,从弑父立国到自甘为大晋傀儡, 又提起当年卦象声称异瞳乃亡国祸根。只是贺仪虽想要和贺缈分庭抗礼, 却被颜军死死堵在泰江那头, 虽可固守却难以向北图谋。而身后又是大晋, 一旦守不住便是退无可退。
晋颜联姻, 贺琳琅和亲大晋的消息传至堰城,贺仪也有些慌了神。毕竟堰城后方便是大晋,若晋颜重修于好, 大晋派兵助贺缈平乱, 那他们便是进退不得、腹背受敌。不过好在新晋帝似乎并无意插手大颜内政,也不知是无暇顾及还是刻意为之,竟是对堰城动乱始终视若无睹……
然而这些, 盛京百姓却是想不了那么多的。人心惶惶了几天后,盛京又恢复了从前的歌舞升平,仿佛大晋帝位更迭、前朝余孽叛乱都不曾发生过,锦春堂又敲锣打鼓演起了《天命》。
方府。
方以唯正在书房里练字, 案上已经撇了好几张写满字的素宣。虽写得都是安宁的“宁”字,但那洇在纸上的一个个“宁”字,笔力却有些虚浮, 透着些急躁,不甚安宁。她眉头蹙得愈发紧,指腹愈发用力地稳住了笔……
“吱呀——”茯苓猛地一推门,方以唯手腕一颤,笔锋在宣纸上重重一顿,迅速洇开。
她抿了抿唇,看了眼那多出一笔的宁字,将手中的笔随意一搁,抬起眼,“怎么了?”
茯苓原本不大高兴地撇着嘴,一听方以唯问起,连忙收了面上的不忿,“没什么……”
然而见方以唯直直地盯着她,她眼神又闪了闪,小声道,“就是……听说那个宣平侯世子又在咱们府外瞎晃悠了。”
“……”
茯苓还记着宁翊嫌恶自家小姐以及宣平侯府上门退婚的仇,一提起宣平侯世子就恨得牙痒痒,“也不知这个魔王又搭错了哪根筋,这几日总是阴魂不散的。若是有事,怎么又不入府呢?”
方以唯垂了眼,不由又想起那日陆珏的提醒,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不过小姐你别担心,三少爷已经出府找他算账去了,定不会让他再打什么坏主意!”
茯苓忿忿道。
“什么?”
方以唯一愣。
- -
方淮有两子一女,方以唯是长女,二弟方书涧尚武,今年刚被送入兵营历练,而三弟方书仪才只有十二岁。
方以唯匆匆忙忙出了府,没走几步,一转头就瞧见方书仪被宁翊反钳着手摁在院墙上,气得面红耳赤,嘴里还不断叫嚣着,身边还躺了一围爬也爬不起来的方府家丁们。
“书仪!”
方以唯神色微变,连忙疾步走了过去。
见她出来了,宁翊眯了眯眼,终于松开了制住方书仪的手。
“混蛋!你……”
方书仪猛地转身,看向宁翊的眼里几乎能喷火,扭了扭酸痛的胳膊就又想扑上去“教训”,却被方以唯一把拉了回来,“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