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老爷那里不好了,你快去看看。”
季栀瑶和思雀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
越边萝听完,那一直温婉耐心的神情也瞬间就变了,柳眉微蹙,“几位在此稍等一会儿,房间很快就会收拾出来,皆是阿喜自会招待几位的,恕妾身就不奉陪了。”
“夫人有事便忙去,无碍的。”
也正如越边萝所说,茶舍的房间很快就收拾好了,他们一人一间,男客女客分开两个楼层。
那位先前为他们泡茶的阿喜实则是负责管理茶舍的。
时候尚早,他们才用过早膳不久,外面的细雨此时也已经停了,于是在阿喜的安排下,他们几人放好行李后,就有人带着他们去茶山游玩,这茶山便是茶庄后面的那一片种着茶树的山林。
雨才停不久,茶山上还被一层薄雾笼罩着,空气中都是水汽,吸一口湿润润的,带着青草混杂着泥土的清新味道,是雨后特有的。
茶山上这会儿全是采茶的工人,背着背篓,手下动作不停,一张嘴便是悠扬透彻的采茶歌,极具穿透力,响彻整个山头。
他们看见季栀瑶几人后,一边手中动作不停,一边跟他们打招呼,还有的让他们上手试试采茶,亲手教他们如何采茶,采哪里的茶叶才是最好的,更有人热心的为他们讲这片茶山的历史由来。
茶山上划分了好几个区,不同的片区种着不同的茶树,这是由土壤湿度、受太阳光的照射角度和强度来定的,不同的茶适宜生长的环境是不一样的。
“好厉害啊。”思雀听了之后只剩下了赞叹。
无论是做什么,想要做大做好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呢。
茶山能成为现在这样井井有序的样子,都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总结经验传下来的。
思雀跟着一位采茶的姑娘走,听得入神。
不一会儿,该讲的都讲完了,为她带路讲解的采茶女又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采茶了,她抬头想与季栀瑶说话,却发现身边只剩下了阿皎。
还有站在她身后,她一抬眸便与他视线相接的关耶溪。
他似乎这样看着她许久了,唇角上扬,眸中含笑,与她对视上了也不慌张,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瞪大了双眼,露出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的神情,眸中笑意更深梓。
只是在看见她蹬蹬往后退了一步后似乎踩到了石子就要摔倒时连忙伸出手将人捞回来,只是这捞也不是简简单单一捞,他干脆借力将人捞入怀中了。
这一次,他的速度终于比阿皎要快了,怀里抱着温香软玉小美人的关耶溪愉悦的想。
腰被人箍的死死的,男人身上的味道扑面迎来,似乎带着他的体温,温热的,还有些清淡的香气,像是那种用来洗衣服的皂角的味道,是一股草木的清香。
这一刻身旁的人和声音都变得悠远,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界限,而他们两个人,独处在一个地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但是思雀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已经不是一下接着一下了,她觉着每一下都好像是踩着前面一下的尾巴,重叠在一起的,又像是战场上无数匹马朝前奔腾的声音,震耳滔天。
——她平时跟关耶溪对视或是跟他走的稍微近了一些,心跳就会失去节奏,跟闻见糖味儿的马儿一样兴奋奔腾,更别说离他这般的近了。
不知是被男人身上的味道熏的,还是被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震的,她感觉有些晕乎乎的,小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自以为用的是凶巴巴的语气,其实出口跟小羊的叫声差不多,“放开我!”
阿皎站在一旁,原本是打算有所动作的,但看了一会儿发现思雀没有危险,也不是真的不情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好容易抱到人的关耶溪会放手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怀里满满的,是他想了四年念了四年,是他在最污浊黑暗的时候支撑他活下来的人,鼻息间全都是她身上的味道,没有了浓浓的药味,全是甜丝丝的,糖一般甜美,让他想起当年她塞入他口中的桂花糖,他贪恋的低头用侧脸蹭了蹭她的发丝,有些冰凉。
“小雀儿是在害怕我吗?”
思雀抬头瞪他,一开口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哪、哪有!”
她这会儿小脸通红,瞪人的时候那双浅色的眸子像是润着水的,晶莹透亮,微鼓着小脸,奶凶奶凶的,一点没有威慑力,反而让人想好好“欺负”一番。
关耶溪与她对视,缓缓低头,看着她躲闪的目光和越来越红的小脸,忍住没有笑出来,拧着眉故作苦恼,“那就是厌恶我了?否则怎么会整日躲着我呢。”
思雀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急的蹬了两下腿,侧过头不看他,慌不择言道,“我、我就是讨厌你,你快放开我!”
她一侧头,便露出修长的脖颈,她的皮肤十分的白,几近透明,藏在下面的血管似乎都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男人的眸色渐深,脸上的戏谑之色收敛了些,深呼吸了一轮才松了手将人放开。
但放开后担心人又跑了,于是又把手放在她肩上,两只手按着她的肩膀。
他低头看着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循循善诱道,“你讨厌我?那你喜欢谁,送那只小象给你的人吗?”
思雀的心猛跳了一下。
这人怎么知道这只小象是别人送给她的?!
在这个年代,男女之间互送东西,可没那么纯洁。
“我喜欢谁与你何干?”
心里很乱,像是一团乱麻搅在一起,不知何处是头何处是尾。
思雀干脆朝着一旁的阿皎喊了一声,“阿皎,我们走。”
于是原地便只剩下关耶溪一个人,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踩了一脚的鞋面,低笑了一声。
男人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神色晦暗,漆黑的眼眸沉沉的,殷红的嘴角轻勾,却没有任何笑意在其中。
“所以小姐,你是更喜欢兮鸠,还是关耶溪呢?”
第三十六章
怀西城的人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也没有什么夜市之说, 所以一旦夜幕降临,外面就没有什么人走动了, 家家户户便挂起灯笼点起油灯。
思雀倚在窗边, 视线落在外面。
她的这间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街道,白日里拥挤繁华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 只偶尔有两只肥硕的老鼠从街的这一头窜到那一头, 速度令人咂舌。
因为这几天的天气原因,天空中没有半点星辰,月光也被厚厚的云层给遮的严严实实,只有偶尔吹过的风将那云层吹开了些, 才会露出些许银色的冷光, 轻纱一般飘落到地面上。
夜空下, 一片安静祥和,只偶尔能听到附近人家家里说笑谈话的声音。
阿皎拿了一件外衣为思雀披上, “小姐,夜里风大。”
思雀拉了拉外衣, 拢的严实了些,神情淡漠,目光放空, 忽的抬头看向阿皎, “阿皎,你也有同样的感觉对不对?”
当年与兮鸠相处的最多的,除了她, 就是阿皎了。
紧张的情绪通常会干扰大脑的思考,但这并不表明她是个傻子。
阿皎难得的沉默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思雀这个问题。
“小姐,属下也不确定。”
思雀张了张嘴,正打算再说些什么,耳朵一动,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很轻,若是一般人怕是听不见。
茶舍内只有他们几人,今日大家都累了,早就歇下了,这会儿会有谁出来,还这般不想引人注意?
思雀看了一眼阿皎,阿皎点了点头,轻着脚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思雀朝外一瞥,便看见从楼上下来的穿着黑衣的人,这人正背对着她们,身形娇小,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的,明显就是要去趁着夜色干坏事。
这木门打开的时候通常都不会一点声响都不发出,是以思雀她们把门打开的时候,那人也恰好回头看向她们。
即便那人蒙着面,只凭那一双眼睛,思雀也认出了是谁,“景公子这么晚了不休息,这般打扮是要去哪儿?”
景漓几个跃步便到了她面前,身手利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文弱书生,他正要伸手捂住思雀的嘴,却被阿皎一个剑柄给挡住了。
他只好停下来,扯下面巾,对思雀挤了挤眼,“思雀姑娘,还希望你小声些,别把其他人引了来。”
他倒是一点也没有被人发现的心虚。
他上下瞧了一眼思雀,笑眯眯道,“思雀姑娘怎么还没睡?”
思雀嗯哼了一声,慢悠悠的点了点头,眼珠子跟着转了转,“是呀,明明喝了你递给我的那杯茶,这会儿应该睡得很安然才是。”
晚膳过后,景漓闹着要学一学这里的泡茶的手艺,便跟着阿喜学了一番,给他们一人斟了一杯茶,热情的让他们尝尝自己的手艺。
景漓轻轻的呀了一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被思雀姑娘发现了呢。”
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意外,依旧是笑着的,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那姑娘怎么没有告诉你的同伴呢?若是小生下了什么毒呢?若是没记错,其中可是有你的亲姐姐。”他的语调拐了个弯儿,带着几分戏谑,“还有你喜欢的人。”
思雀轻轻一晒,朝他走近了两步,几乎与他肩挨着肩,低声道,“音离谷是没有年纪像你这般大的景漓景公子,却是有一位十三岁就出谷,喜欢四处游玩的少谷主,倪絮倪少主呢。”
“据说,这位被称为小医鬼的少谷主,最喜欢的就是拿着师兄师姐的名号四处骗人。”
这下“景漓”是真的惊讶了,“他”反应过来后便也不扭捏,反而笑了,“这真是我最失败的一次易|容了。”
“不过我可没有四处骗人,只是借师兄师姐的名字一用罢了。”
这回开口便是凌冽清脆的女声了。
倪絮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脸,恢复了男声,不解道,“我是哪里出了纰漏让你看出来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易|容上哪里不对被思雀发现了呢。
这变声的本领思雀是头一次碰见,觉得十分神奇,感叹了一句后听见倪絮的问话,笑了,两眼弯弯,“我这是三分靠猜七分靠诈,没想到你还真的承认了。”
她也是后来才想起来“景漓”当日说的那个地点,就距离音离谷不远。
还有几分就是靠直觉,她总觉得“景漓”并不如看上去的那般单纯的只是一个来游玩的公子哥儿,再者,她这身高,比之一般的男子,还是矮了些。
至于今晚的茶水,阿皎分辨过了,只是普通的会让人睡得沉一些的药而已,第二天醒来他们可能还会觉得难得睡了个好觉,不会察觉有什么异常。
思雀眨巴着大眼睛,好奇道,“所以你来怀西茶庄是有什么事情吗?你是为了这里的庄主来的?”
“是今日见到的那位夫人请你来的?可为何你又不去直接拜访呢?”
音离谷的大夫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请得来的,一般是早年与音离谷有瓜葛和人情来往的人,才会知道如何传信于音离谷求医,而另一种则就得靠运气了,若是遇到在外的音离谷弟子,且恰好对这病感兴趣,他们才会上门医治。
所以才说这是千金难得一求的。
就是不知道这怀西茶庄于倪絮,是有交情的前者还是好运气的后者了。
倪絮神秘的摇了摇头,“一切还未有定论,我不能告诉你哦。”
说完她看见思雀不高兴的哼了一声,鼻尖皱起,心下觉得可爱,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蛋。
其实她早就对思雀脸上的肉肉虎视眈眈了,好几次看见季栀瑶捏她的小脸心里就痒痒的,这下终于捏到了。
果然手感跟她想象中的一样的好呢。
思雀表示不开心,但鉴于对方是小姐姐,就原谅她好了。
她遗憾的叹了口气,“那我帮你保守秘密,等到能告诉别人的时候,你要第一个告诉我哦。”
她今天晚上这么晚没睡,一来是有烦心事,二来呢就是为了等“景漓”,或者说是倪絮。
倪絮又摇了摇头,“不用等呀。”
“哎?”思雀偏了偏头,面带不解,还有些小委屈。
她这么点小要求都不能得到满足吗?
觉得思雀这样子真是超级可爱的倪絮笑的更开心了,又捏了捏她的小脸,眯着眼,“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哦。”
话音刚落,她伸手就揽住了思雀的腰,对阿皎说了句会把她安全带回来的之后,脚尖轻点地,便一跃就是几丈高。
楼上转角处阴影里走出一个身材颀长的人影,目光灼灼的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
冷风呼呼的一阵袭来,思雀下意识的拢紧了身上的衣服,然后便目不转睛的瞧着四周不断下降的景物,眼睛亮晶晶的。
这还是头一回除了阿皎以外的人带她飞轻功呢。
——在悠疏山上的时候,为了锻炼大家的身体,是不允许贴身侍卫用轻功带人的,是以思雀每次早课迟到都只能靠自己狂奔。
但外出的时候,偶尔还是可以叫阿皎抱着她飞一飞的。
但阿皎是阿皎,倪絮又是倪絮,她们的轻功路子都不大一样,倪絮更加放飞自我一些,自然也就更刺激。
倪絮即便带着一个思雀,速度也丝毫不慢,在屋顶几个点步便到了她的目的地。
她们站在屋顶上,落在阴影之中,下面的人若是不注意看是不会发现她们两个人的。
思雀朝下面看去,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正对着她们的房间里还燃着灯,从门上的影子可以看出有一个人正坐在窗前,床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房间门口站着两个小厮。
“这是哪里啊?”思雀悄声问道。
倪絮不答反问,“你觉得今日见到的那位‘夫人’如何?”
思雀唔了一声,似乎在回想,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觉得她不是怀西城的本地人,一来是因为今日|她在茶舍中,伙计正在沏茶的时候她却与我们说话,茶艺于外地来的人来说算是一门表演,一般在怀西城做客,主人家都会让客人观看完茶艺再发言,但她显然不懂这规矩。”
“二来则是她的长相,虽然她用胭脂水粉略微修饰了一番,可还是看得出她的五官深邃不似是襄曙国的人,倒有几分异域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