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清的饮食地点和方式也就这些。
于是他如今在熙熙攘攘的火锅店里，看着面前的鸳鸯锅以及对面的许心暖，有点后悔没听孟宇然的话换个地方吃饭。
让他感觉特不搭调。
火锅店这种地方，要么是联谊聚餐，要么就是挺熟的朋友见面，要么就是情侣约个会。
他跟许心暖三种关系都靠不上。
除了刚进门许心暖让他看看菜单问想点什么，他说“都可以，你定就行”这一人一句话之外，一直到食材都上了一半，甚至第一波已经下锅了，俩人就再没交流过。
韩文清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平时吃饭话也不多，但是对面有个姑娘，他觉得这么干耗着也挺烦，于是他就开始想之前相亲时最开始都说什么。
好像基本上都是女方起个话题，他答。
比如做什么工作的、年薪如何、存款多少、有没有房、有没有车之类的。
韩文清瞧了一眼把一盘肉清汤锅里放一半、辣汤锅里放一半，正专心涮肉的许心暖，觉得自己这话题实在不合适。
他俩又不是相亲。
算了，快点吃完得了。
韩文清拿起筷子开始按部就班吃起来，吃了两口突然感觉对面有什么东西，抬头一看，许心暖拿着手机，上面写了一行字。
「对不起，一直没自我介绍。我叫许心暖，你怎么称呼？」
多正常的开场，他怎么就没想到。
韩文清放下筷子，说道：“韩文清。”
女生眨了眨眼睛，又飞快打了几个字。
[韩文清？]
韩文清“嗯”了一声，表示字没错。
许心暖点了点头，心里想，这名字意象真好，像她爸爸平时研究的诗词，她记得有一句“光含烟色远，影透水文清”，就是跟看起来这么严肃的样子有点反差。
于是她把名字输入到浏览器里搜索了一下，没想到排在第一条的百科词条竟然就是他。
霸图队长、第四赛季时率领霸图战队获得总冠军、角色ID“大漠孤烟”……
好厉害，果然是宇然说的特有名的人。
拿过冠军啊，真了不起。
大漠孤烟直，特别适合他的感觉。
韩文清一边吃，一边就看着许心暖盯着手机不断变化的表情，一会惊讶，一会释然，一会表情又特别柔和，虽然没有偷看别人手机的习惯，不过架不住他太高，视线一偏就看到女生手机屏上的内容有他的照片，就算看不清字，也大概能猜的出是在搜索他的信息。
“知道荣耀？”韩文清直接问。
女生好像没想到韩文清会主动跟她讲话，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韩文清有点意外，倒不是自恋，只是接触荣耀的人，至少战队和主力队员都应该知道，很明显许心暖不知道他。
不过这也不妨碍韩文清继续展开这个话题。
“自己玩过吗？”
许心暖一下子就想到了父母和弟弟。小三岁的弟弟迷上荣耀，一年前直接离开家跑去广州打，爸妈非常生气，自己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了解到底是什么游戏让弟弟这么着迷，于是偷偷下载想玩一会儿试试，结果就被爸爸发现，平生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说了她，连妈妈都害怕她也跟弟弟似的，看着她的电脑屏幕一直哭。
这种经历，不算玩过吧……
韩文清看着许心暖脸色明显不好了，低着头垂着眼直摇头，他自己也不由得微蹙了下眉。
“不喜欢？”
许心暖顿了顿，还是摇头。
真是意料之外的果决，意料之内的答案。
韩文清也不生气，至少许心暖的性子他还挺欣赏，不喜欢就直说不喜欢，比勉强装出来的喜欢或者死命忍受好得多。
就是话题戛然而止，让他有点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不过除了荣耀他也确实没什么可聊的了，就开口说了句：“吃吧，吃完了送你回去。”
这下换许心暖着急了，她还指望让韩文清多说说荣耀呢，怎么突然问了两句就不说了？
是不是她应错话了？
许心暖想了想刚才的问题和她的反应，突然明白过来，韩文清估计是觉得自己摇头是“不喜欢荣耀”的意思。
明明不是啊，双重否定就不是否定的意思了！
许心暖赶紧摆了摆手，韩文清看到这情形也停下筷子看着她。女生比划了两下，估计也是着急解释，忘了韩文清看不懂，又拿起手机打了一行字。
“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就是也说不上喜欢？
对他而言就是“喜欢”或者“不喜欢”两个词的事，被许心暖这么一说弄得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你想说什么？”韩文清直截了当问。
许心暖愣了一下，停了两秒，开始打字。
「你能讲讲荣耀的事儿吗？还有电子竞技？」
韩文清更加不解：“理由。”
这个问题让许心暖思考的时间比之前的都久。
见女生没反应，韩文清也不催，在火锅汤不停翻腾的时候把火给调小了，然后就抱着手臂看着她。
好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女生终于开始低头打字。
「弟弟玩荣耀，去年就离开家去广州了，说是当职业选手，有点担心。」
韩文清了然，原来是为了家里人。
看情形，应该是没跟家里做好沟通就离家出走、让人不省心的毛孩子。
虽然有魄力吧，但韩文清对这种举动还是十分不满。
用他的话说就是：没担当。
当然他也不好掺和别人家务事，只是想到广州，他觉得应该是蓝雨那边，可也没印象出道的队员里有姓许的，还是说是网游那边的职业选手？
“俱乐部是蓝雨？”韩文清问。
许心暖见韩文清回复了，有点开心，连点了两下头，还在想他是不是认识弟弟。
“叫什么？”
「许博远。」
韩文清思索了一下，还真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新杰之前整理的各大俱乐部网游公会的骨干名单，蓝雨里面资料里就有这个名字，新提拔上来的，虽然比赛实力够不上出道，但据说管理能力不错，在网游里实力也算拔尖。
“蓝雨网游部那边的人，负责公会，能力不差。”韩文清客观评价。
这一句让许心暖更惊讶了，腰也直了，眼睛也亮了起来，让韩文清看着的感觉就是突然来了精神，甚至有黄少天那样精力满满的兆头。
还是头一回有女生跟自己说话露出这种特别有表达欲望的表情，而且话题还是荣耀。
太稀有了。
韩文清就看着女生又开始飞速打字，觉得这手速很可以。
「网游部不比赛吗？职业选手是不是也分很多种？公会是什么？待遇好吗？保险什么的都全吗？是不是要经常熬夜作息不规律？休息日需要值班吗？」
哗哗哗列了一堆问题，韩文清一条一条看下来，觉得许心暖对他弟弟真是够上心的，而且看她那特别期待的眼神，觉得这些问题可能还不是全部。
大概也觉得自己一下子问的太多了，对才见过两面的人来说过于热情和失礼，许心暖又打了一行字。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没有。”
韩文清对这些问题还是愿意说说的，只要与荣耀有关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耐心变好了。虽然刚开始找话题有点困扰，不过跟许心暖聊起来之后还都比较直来直往，不觉得累，他觉得挺好。
示意许心暖可以边吃边聊之后，韩文清也一条条用简单的话给她解释，比如职业联赛和网游公会是两个体系，一个是纯竞技类重视胜负，另一个侧重管理面向广大网友，但两个体系的人员基本都属于职业选手。
至于待遇都相对不错，当然职业联赛要更高，虽然不清楚蓝雨的工资体系，但一般来看网游公会按照许博远的程度，月薪3、4万是没问题的，五险一金也都有，但是熬夜也免不了，节假日和休息日值班也是肯定的、而且更忙，基本通过轮休解决。
韩文清解释的时候发现，许心暖一边听一边还在手机上打字，筷子都没时间碰。最开始他还以为是女生有很多问题，后来才发现不是，许心暖是在记笔记，把他讲的东西里面她觉得重要的都记下来，回去可以再自己结合网上的消息给捋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能说话，所以对使用手机特别依赖的关系才有的这个习惯，反正韩文清觉得这个习惯很好，打通了说就跟他们平时复盘和开会一样，记重点、记分析，通过总结得出结论，然后指导实践。
他讲完了，问了一句能不能让他看看她记的东西。女生挺大方给他看了，韩文清一边滑屏一边扫了一遍，记录的有条有理，有的地方还标红加粗，句子也简练，点了点头就把手机还给她了。
他就想到队里有几个新人乱七八糟的笔记，字不好无所谓、没有新杰总结的精准整齐也能理解，但那左一句右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连他面前这个连荣耀都不懂的女孩子写的记录都不如，真是太不像话了。
韩文清决定后天到了俱乐部，得跟新杰提一下，加强新队员，不，包括所有训练营人员的笔记记录能力。
“还有别的问题吗？”韩文清问。
许心暖咬了咬嘴唇，看着有点犹豫，最后摇了摇头。
这表情一看就是有事儿不敢问。
“不用顾忌，荣耀的问题都可以。”韩文清直言。
许心暖有点惊讶，再一次觉得韩文清脾气真好，她问了这么多都不烦，琢磨了一下，确实有个问题特别想问，如今他又同意了，就打了一行字。
「我能问问职业队员退役后的情况吗？」
给他看了之后，许心暖还小心翼翼地瞧着韩文清的脸色，想着万一他不高兴了就赶紧打住。
韩文清脸色倒是没变化，一如既往的冷峻，但心里要说一点波澜没有也是自欺欺人。
他如今的年纪早就到了退役的时候，状态下滑的情况也心知肚明，战队的战术核心也慢慢往张新杰转变。
对于战略战术的调整是他主动提出了，对霸图有利才是重点，只是他自己心里也会不甘心，不甘心时间过得太快，不甘心年轻的日子太短。
不过有些事该面对还是得面对，着急发火暴躁解决不了什么。许心暖问这话也是人之常情，谁都不希望亲人未来的日子过得艰难没底，况且人家心思细也想到了这些，不然也不会最开始摇头犹豫。
韩文清用平静地语气开口：“退役后算是两极化，很多人没有一技之长，找不到正经工作，过得确实不行。也有后来转型解说、投资、金融等领域的，或者之前赚的钱攒好了开个店的。你也不用太悲观，你弟弟在公会的前景比当竞技类选手要安稳的多，毕竟管理才能没有年龄限制，是个能长久的工作，有机会你可以跟他提慢慢往这方面转。”
许心暖听了韩文清的话心里就踏实了好多。
她觉得这个行业也不是爸妈说的洪水猛兽，前十年风光、后六十年穷困潦倒的。自己有判断力，觉得韩文清没在敷衍她，说的事儿、提的建议都很客观中肯，尤其是知道弟弟在管理方面有天赋后就更开心了，管理型人才在社会都是刚需。
大概是觉得打两个“谢谢”不太体现诚意，许心暖站起身，朝韩文清鞠了一躬。
韩文清对这姑娘老冲他鞠躬有点怨念。
他又不是他上司或者什么伟人，好好地干嘛老冲他鞠躬。
“以后别鞠躬了，我不习惯这样。”韩文清说。
完了，做错事了。
许心暖心里这么想，脑袋点了点。
“那就吃吧。”韩文清看了表，已经八点多了，聊了一个小时，桌上的菜和肉基本没下去多少。
聊得挺顺，吃起来也就没刚开始那么拘谨了。俩人都挺默契的把离自己近的食材各一半下不同的汤锅，期间没再说什么，桌上的空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只不过吃的过程中，韩文清发现许心暖基本不动清汤锅底这边的，就挑辣锅吃。看着喝水也不多，应该是真喜欢吃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