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打算一下子破灭,让王玉莲难受得百爪挠心。
罗衣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身的细棉布裙子,站在庭院当中,风吹得她的裙角缓缓飘动,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娇柔又俏丽,金氏跟她一比,都显得俗艳难耐,姿容平庸的王玉莲在她面前,就犹如伺候人的老妈子。
“我可以提和离,大爷却不能休我,你明白了吗?”罗衣看向王玉莲道,“在我提出和离之前,我就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我的话与大爷是一般分量。你今日的这些话,我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份上,饶过你一回。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什么叫正室风度?这就叫正室风度!王姨娘怀了孩子又怎样?目光短浅,撒泼痴缠,就配做个妾!
下人们看向罗衣的眼神更敬重了。甚至有人在想,大爷究竟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优雅漂亮的夫人不宠爱,偏偏对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千娇万宠,脑子坏掉了吧?
许连山不知下人们的想法,此刻脸色阴沉如水,难看极了。
第11章 你纳妾啊
该说的话都说完,罗衣转身便走了,丝毫不管身后会发生什么。
她走得潇洒,留下的人却各有各的难堪。
许连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是既羞且怒。他没想到,罗衣居然当着下人们的面,把他的老底给揭了!
她怎么敢?
他越想越恼火,胸中攒了浓浓的怒气,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便把目光投向王玉莲。
都是这个不省心的女人,如果不是她闹出这一出,怎么会把罗衣招来?连累得他颜面尽失,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娘们!
王玉莲对上他阴沉而愤怒的眼神,吓得不敢说话。她也不知道会这样,她也不想的。
害怕之余,手不小心碰到肚子,顿时想起这里面还装着一块好肉,顿时底气又足了。如果不是他不松口,不肯把她扶正,她怎么会闹这一出?若他一早同意,什么事都没有了!
金香儿是在场唯一一个不觉得尴尬,反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人,朝着王玉莲说了一句:“哎呀!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非要觊觎正妻之位,闹出笑话来了吧?”
她虽然也在罗衣的手里吃过苦头,但是见到王玉莲吃了瘪,不仅不同情,反而很是痛快,觉得罗衣干得漂亮。
这句风凉话犹如一记巴掌,甩在了王玉莲的脸上,她满脸不爽地看着金香儿,眼珠子一转,忽然捂住肚子,身子一歪:“哎哟!我的肚子好痛!”
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也敢找她的不痛快?王玉莲打定主意,要给金香儿点颜色瞧瞧。
她借着肚子不舒服,每次想要发作谁,从没失手过,这次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不成想,她人歪下去了,却没有人来扶!
王玉莲倒下一半的时候,已经觉出不对了,然而已经晚了——
“哎哟!”王玉莲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许连山虽然恼她害他颜面尽失,却极看重她的肚子,见状脸色一变:“玉莲!”
一边上前抱她,一边朝四周站着的下人们怒道:“都做什么吃的?姨娘摔倒了也不知道扶!”
下人们这才唯唯诺诺地上前。
他们刚才被许连山浑身散发出的阴沉和怒气骇住,个个恨不得会遁地术才好,哪敢做出头鸟,招他的眼?此刻见王玉莲摔了,才有了一点紧张感,上前七嘴八舌地问候起来。
“我的肚子!”王玉莲偎在许连山的臂弯里,脸色煞白,声音打着颤道:“大爷,我的肚子好痛!”
“你还没闹够是吧?”许连山冷脸喝道,实在是厌烦了她。
王玉莲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满脸惊惶:“不是,我的肚子,好痛,大爷,请大夫!”
她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这是以往装腔作势时所没有的,许连山仔细打量一眼她的神色,顿时变了脸:“来人!请大夫!”
罗衣回到院子里,才坐了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颇有些好奇:“小兰,你去瞧瞧,外面怎么了?”
自从王玉莲进门后,府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都说乱乃败家之相,罗衣很是爱听这种动静。
“王姨娘摔了一跤,肚子不大好。”小兰打听了一圈,跑回来道。
摔了?罗衣想起王玉莲上次来激她退位让贤,行动坐卧那叫一个小心,怎么突然摔了?
“请大夫了吗?”罗衣问。
小兰点点头:“请了。”说话时,她带着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罗衣,“夫人,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您可别难过。”
她日日跟在罗衣身边,罗衣有多想让府里多个孩子,她全都看在眼里。想起刚才听到的动静,心里已有六七分把握,这个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她有些担心罗衣,生怕她难过。
罗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好,我不难过。”
小兰不信。怎么可能不难过?夫人那么想许连山有个孩子,从前催金香儿,后来忍王玉莲,不都是为了孩子?她直觉罗衣会难过,可看着罗衣的神情,又不太确信了。
罗衣暗暗摇头。若王玉莲的孩子没了,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难过?
王玉莲的这个孩子果然没保住。
大夫给她吃了两副安胎药,没起丝毫作用,夜半时分,孩子便没了。
“我的孩子!”一声凄厉的嚎叫,响彻了许府的夜空。
罗衣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微微笑了。
王玉莲的这一胎,从诊出好消息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她还没得意够,就从云头跌到泥里,很是不能接受,整日哭闹不休。
许连山的心情没比她好多少。他先前在金香儿的身上苦苦耕耘了大半年,没有丝毫消息,心里的郁闷不能提。好容易王玉莲的肚子争气,他高兴得什么似的,哪想一眨眼间,又没有了。
再听到王玉莲哭闹不休,本来就庸俗的姿色更是扭曲丑陋,心情坏到极点:“你哭什么?如果不是你作,孩子怎么会没了?”
他越看王玉莲越不顺眼,索性夺过她的管家权,又把她的嫁妆也握在自己手里:“你和金氏从今日起不许出屋门一步!”
他这阵子都不想看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夫人,您真的不难过?”王玉莲的孩子没了,小兰这几日很是担心罗衣,却见罗衣反应平平,丝毫看不出难过的迹象,以为罗衣把难过都藏在心里,便劝道:“大爷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您别难过。”
罗衣瞥她一眼,把一张帖子拿给她:“出门前,把这个交给赵二,让他送到郑家去。”
小兰的嘴巴动了动,最后点点头:“是,夫人。”
她敲了敲自己的头,夫人是那种为无法挽回的事伤心的人吗?打起精神,出门去了。
这几日,罗衣终于把新款胭脂做出来了,而且是专门为郑夫人调配的。
郑夫人的皮肤发黄,又有些粗糙,抹其他店里的胭脂,总是没有罗衣店里的细腻滋润,因此成了胭脂记的常客。本来这样便罢了,但如今罗衣有事求她,便格外用心配了一款新的——能够抚平她脸上的凹坑,又让人瞧不出过量涂抹的痕迹来。
“郑家夫人说,明日午后有空暇,叫夫人上门。”赵二很快带回消息。
罗衣不禁笑了。郑夫人肯见她,便是好兆头。
“赏你的。”罗衣拿出一块碎银子,丢给赵二,“买双新鞋穿。”
赵二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得起毛,脚趾地方快要顶破的鞋子,脸上一红:“谢夫人赏。”
罗衣见他一脸局促,恨不能挖个坑钻进去的样子,对他挥挥手:“下去吧。”
想了想,她转身走到屋里,拿出一只黑漆雕花木匣子,往里面铺了一块柔软的绸布,又把那盒特制的胭脂放进去,才合上盖子。
指尖在盖子上轻轻敲动,罗衣思索着明日见到郑夫人该说什么话?
许连山来到时,就见罗衣站在窗前,莹白的脸上泛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他不禁怔住。
曼娘好漂亮。比她做姑娘时,还要漂亮许多。
自从罗衣接手了这具身体,便很注重保养,她又心宽,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来不能使她不快,两项相加,便褪去了从前透着疲惫和沧桑的老态,变得年轻靓丽起来。
许连山却是正好相反。这一年来,他虽然左拥右抱,娇妾满怀,却被飞快流逝的银钱和迟迟未有子嗣所愁,面上透着一股阴郁,看起来不再如从前那般年轻风流,富有魅力。
他在窗外站了站,心里滋味儿,愤愤地大步走进去:“玉莲小产了,你很高兴?”
罗衣惊讶地转身,看向怒气冲冲走来的许连山:“大爷在说什么?”
“你还不承认?你刚刚偷笑的样子,我都看见了!”许连山怒道。
罗衣抿了抿唇。
这样蠢的男人,与他交谈,实在是浪费生命。
她不说话,许连山便当她默认了,冷笑一声道:“我就说,玉莲怀孕了,你怎么会高兴?原来早就等着这一天呢?你这个妒妇,就算玉莲小产了,我也不会如你的意!”
“如我什么意?”
“你不就是想叫我到你房里来?”许连山冷笑,“从前还假模假样地把我往外推,李曼娘啊李曼娘,我怎么没发现,你还会欲拒还迎这一套?”
罗衣挑了挑眉,将他扭曲的面庞打量几眼,才淡淡地道:“滚出去。”
许连山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滚出去。”罗衣重复一遍。
许连山勃然大怒:“李曼娘!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
罗衣轻蔑地笑了笑,看着他不说话。
许连山被她的态度激得火气直往上冲:“李曼娘,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休了我?”罗衣移动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个来回,目露轻蔑:“你配吗?”
许连山只觉一股热气“轰”的冲到了头顶!
第12章 你纳妾啊
“你什么意思?”他气急败坏地冲她吼道,“你真以为我不敢休了你?!”
她怎么敢用这种态度对他?她还真以为她对他有恩不成?他许连山没有她的嫁妆银子,照样能成为大户!反倒是她,如果不是跟了他,能有今时今日?
罗衣挑着眉头,看着他一脸气急败坏的跳脚,有些玩味。
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道:“我跟大爷开个玩笑,大爷这样生气做什么?”
“你少来!”许连山才不信,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开个铺子,能赚一点小钱,就了不起了,能不把我放眼里了?李曼娘,你开铺子的银子还是我给你的,你不会忘了吧?”
那可是两千两呢!当初她的嫁妆,也才值一百余两!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所以,这要归功给你了?”
“不然呢?”许连山扬起下巴。
罗衣笑着拍了拍掌:“不错,不错,这笔账算得真是好。照这么说,许郎靠着我的嫁妆起家,挣下这些家业,都该归功于我了?可是许郎,我从前怎么听你说,这跟我没关系,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许连山猛地一噎。
“这怎么一样!”他涨红了脸道。
半晌,他恼怒地道:“你少转移话题!李曼娘,你如今是不一样了,可都是我带你进了城,叫你长了见识,你才有的今日。你嫁给我这些年,孩子没有生一个,又不肯为我管家,我能容你到现在,你该感激我,而不是对我放肆!”
罗衣不笑了,神情淡淡:“没生孩子,怪我一个人吗?我怀过三胎,前两胎都是在跟你东奔西跑中掉了,后面那个是你亲手断了缘分,你倒想怎样?至于为你管家,你想让我怎么管?每天跟你那些不省心的小妾打机锋吗?”
“这是你的本分!”许连山一脸理直气壮地道,“别人家的女子都是这般,操持家务,打理后院,教导小妾,教养孩子,你也不该例外!”
通过王玉莲的事,叫许连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别人家都是女人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约束着各房的小妾们,等到子女们生出来,就操心子女们的成长,是有道理的。
如果他早早叫罗衣管家,把规矩立起来,就不至于叫王玉莲又作又闹,把孩子作没了。
“许郎今日过来,是叫我为你管家?”罗衣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轻笑,“我观许郎一进来,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以为哪里得罪了许郎。原来许郎是用着我了?既然如此,怎么不好好跟我讲话,偏一进门就打我一嘴巴?”
许连山嚅嗫一下,才道:“你应不应?”
他此刻也有些后悔起来,怎么一来就跟罗衣吵起来了?他跟她吵了一架,她该不会不应吧?
“我保证,以后不会有任何人爬到你头上。”为免罗衣拒绝,许连山缓下神色,承诺了一句,“曼娘,你别跟我闹气了。”
罗衣不说话。
许连山又道:“我知道,我从前有些地方做的不好,我跟你赔不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是结发夫妻,不知修了多少年才修来的缘分,你就不要和我赌气了,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罗衣偏头看着他,想了想,从桌边拿过一只杯子。
“许郎看好了。”她说罢,便松了手指,只见杯子直直坠下,“喀嚓”一声,摔成几瓣,“你与我,便跟这杯子一样。碎掉的东西,不会恢复如初了。”
许连山愣愣地看着地上碎成几瓣的杯子,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抬头:“你这是何意?”
他如此放低身段,想要跟她和好,她这是什么意思?
陡然间,他脸色铁青,指着罗衣道:“李曼娘,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当初借用她的嫁妆起家,如果休了她,的确在名声上不大好听。但他是个商人,这点名声算什么?做的比他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