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彤不知道魏城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点点头答道：“当然是了。”
“那还请孟小姐唤我谨之吧。”
清彤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这恐怕是魏城的字。想到他让自己用这么亲密的称呼唤他，俏脸一红，眼眸含水。抬起头看着他轻启红唇：“那就祝谨之一路平安了。”
“嗯。”魏城觉得自己喉咙发干，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最后也只发出了这么一个字。
这些天清彤早就习惯了跟他共进午餐，也被他高超的手艺养的嘴巴越来越刁。魏城走后，清彤觉得别院里厨娘做出来的饭菜简直让人无法下咽。每天只是随便吃上几口，倒是成功瘦了下来。
这天清彤本来是又随便用了几口，在丹心的极力劝说下正苦着脸喝粥。
外院的小丫头禀报说周嬷嬷求见，清彤赶紧让小丫头将周嬷嬷带来，自己则顺势把粥碗推到了一旁。
这些天，周嬷嬷打着向府里报告清彤病情的借口，一直在孟府和别院间往返。孟府里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被留在清园看院子的小丫头就会打听好告诉周嬷嬷，好让她传话给清彤。
周嬷嬷没有大事不会扰了清彤的清静，看来今天是有大消息了。
“哦，二夫人终于出手了？”
听到周嬷嬷的禀报后，清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思百转。
“正是。老奴回来的时候，平姨娘正在老夫人那儿哭的差点晕厥过去。”
清彤笑了笑。平姨娘这招玩儿的好，老夫人不把她当回事，却不会不把孟荫当回事。她这番闹腾，也不枉自己走之前还派人专门交代了她。
“你给我仔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魏城走后清彤正是无聊的紧，如今有孟府的热闹可以解闷，真是再好不过了。
“是。”周嬷嬷沉吟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
一切都要从孟荫过百岁的百家衣说起。清彤当日离开之前，曾经找人提示过平姨娘，让她多加小心有人可能会利用自己生事。平姨娘本来还没想明白，别人能用大小姐在她这儿生什么事的，等第二天听到清彤出了天花被送到别院才恍然大悟。
平姨娘一边心惊于大小姐有如此心计手段，竟然能假装天花而府中老爷老夫人都没有察觉。一边也明白了清彤是在提醒她，别人恐怕会用天花对付孟荫。
平姨娘一直提着心，处处谨慎着提防了几日也没发现异常，本来都要觉得是清彤太过杞人忧天了，却在送来给孟荫过百岁穿的百家衣上发现了问题。
“竟然用的是云锦，也不知道他们是自己太蠢，还是把别人想的太蠢了。”清彤讥诮的说道。
二夫人把自己用作床单的云锦剪下来一块缝在给孟荫的百家衣的领口处，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能让孟荫穿上染上天花，却没想到孟荫的奶娘一眼看出来那块布料与其他的不同。
平姨娘在孟府也是见过了世面，认出了那是块云锦，整个孟府用得起云锦的只有清彤。平姨娘拿着百家衣闹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唤来了清园的丫头，确认那云锦的花色跟清彤的床单一模一样。
这一匹云锦的价格比精细棉布都要高上百倍不止。二夫人把云锦跟细棉布缝在一起，是觉得别人都是瞎的不成？！
“小姐，咱们要不要回府？”丹心问道。要知道出了这种事情，老夫人势必会把责任往夫人身上推的。没有小姐在府里，夫人怕是连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天花哪有这么快好的。”清彤笑笑，“更何况我总有一天要离开孟府的，总不能时时照看着母亲。”
清彤笑的微苦。她今年已经十六了，谁知道哪天就把亲事订下来了，还能护着母亲多久？！这次正好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在她身边帮她出主意的。平姨娘是清彤为母亲挑好的帮手，正好借这次这个机会，让母亲看清楚了谁是可以信任，可以联盟的。
大夏有律，妾室不得扶正。平姨娘想要儿子有个尊贵的出身，就只能依靠孟夫人。也是多亏了这个条例，孟夫人才能好好活着，不然还不早被二夫人整死了？！
二夫人的心思也好猜，孟夫人没心机还注定无子，就算把她害死了自己也成不了正室。反之如果孟夫人死了孟大人再续弦娶一个出身好还有心机，到时候再生了儿子，二夫人怕是根本斗不过的。所以还不如留孟夫人在占着这个正室的位置，让自己在府里为所欲为。
“这次咱们就且看着吧，看平姨娘到底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这场大戏估计能唱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落幕前咱们再登场就够了。”清彤叹了口气。
她终归是孟夫人的女儿，在出嫁前替孟夫人安排好一个相对稳妥的生活，也算是她向孟夫人尽孝了。
只是人心易变，清彤也不敢保证平姨娘会永远甘愿听她安排，而不是翻过来哪天就爬到孟夫人头上。
要说还是要孟夫人自己立得住，自己才能过的好，可惜啊……
清彤盘算着回孟府的日子，也不知魏城这次还有多久回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也不知道她回府之前，他们还能不能见到。
第19章 小黄花
之后的几天，清彤一坐在石桌旁就坐上一天，也说不起自己是在期待着什么。
“小姐，来信了。”丹心一路小跑到了后院，气喘吁吁的禀报道。
“哪儿的信？！”清彤一下子有了精神，会给她写信寄到别院来的，那就只有......
丹心答道：“是魏老板的。”
“快给我。”
清彤心急的站起身，接过丹心手里的信拆开读了起来。丹心看着小姐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既欣慰又忧心。这位魏老板连她都看出来了身份必定不简单，小姐与他相交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丹心。”清彤唤道。
“啊？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让长顺替我传话给茶庄的杜掌柜，让他查一查最近朝廷有哪位官员或是哪家的少爷，有谁去了苏州的。”清彤交代道。
“苏州？”丹心不知清彤为何有此一问。但还点点头，领命退下。出院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清彤一脸的甜蜜。
丹心心中叹息，小姐做事向来有分寸，这些年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自己何必说那些煞风景的话呢？！
清彤之所以会让丹心派人去打听苏州，是魏城的信里跟清彤提起了苏州的好风景和好气候，还夹了一朵小花在信里，说要跟她一起分享苏州的美景。
清彤将那朵小花从信封里取出，小心的捏在手里对着太阳打量着。
这是一朵橘黄色的小花，不像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像是会开在路边偶然遇到的。清彤很喜欢，小心的夹在旁边的游记里，打算研究着做成书签。
杜掌柜十分有效率，半天就传回了消息。这次朝廷派人去苏州查舞弊案，牵头的是魏王，跟着的还有魏家五少爷和其他几位官员。清彤自动忽略了魏王，跟杜掌柜打听起魏家的五少爷。
“魏家五少爷叫什么名字？”
“魏承。”
“魏承？！”清彤心跳如鼓。
“小姐，是承诺的承。”丹心提醒道。
清彤点点头，却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做是魏城化名时的掩饰。
“这位魏五公子，是魏元帅的儿子吗？”清彤又问。
“正是，是魏元帅家的小儿子。”
“这样啊......我记得魏家六小姐跟哥哥是一对龙凤胎对吧？！”
“对。一般龙凤胎生的都不算想象，但魏家六小姐跟五少爷倒是意外的像。只不过六小姐喜爱舞刀弄枪，五少爷却是个善文的，不爱学武。不少人都戏言两人投胎的时候怕是投倒了。”杜掌柜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魏府的消息一股脑的都说出来。“这位魏五少爷据说文采斐然，别人都说这将门中出了个文曲星，魏家怕是要出第一位进士了。”
清彤低头沉吟。文采斐然，这个符合魏城。他字写得好，文采也不错。只是不爱习武……魏城的功夫应该不错，不然也不能藏进马车里没被平郡王府的人察觉。只是虽说魏五公子善文，但好歹是武将之后，有点功夫倒也不奇怪。
清彤不会武功也没怎么见过，看不出魏城武艺超群，还以为就是一般武将子弟的水平。
魏家的人啊。清彤用手一下下的在桌上敲着，杜掌柜不明她心事听得心里也跟着咚咚直跳。
“这位魏五公子，我记得还没成亲吧？！”
“回小姐的话，魏家五公子还没成亲呢，也没定下亲事。”
如此便好。清彤笑了笑，吩咐丹心带着杜掌柜去领赏银，然后再送杜掌柜出府。
杜掌柜和丹心走了，清彤一个人坐在石桌旁想着魏家的事情。
清彤本来想着嫁给一般人家去过过安生日子的，可如果是魏家......那就注定得不了安生了。
魏家不仅手握兵权而且还是正经的外戚。今上有三任皇后，前两任都是出自魏家的。第一位魏皇后魏家的大小姐是今上在潜邸时的太子妃，为今上生下嫡长子。后来今上继位，封太子妃为后，长子为太子。
只可惜魏大小姐的后位只做了两年，就在生产时难产而亡。彼时平王、燕王正蠢蠢欲动，今上为了让魏家能够忠心护主，替自己卖命，提出要立第二位魏小姐为后。
清彤的外家佟家是魏家的下属。清彤以前隐约听外祖母提起过，魏小姐和魏家是不愿意去做这个皇后的。当年魏小姐跟人已经有了口头婚约，魏元帅也不愿意再搭进去一个妹妹，向今上立誓会永远效忠陛下。可今上却是觉得不安心一样，非把魏小姐接进宫里立为第二任皇后。
后来小魏后产下了五皇子魏王，魏家算是跟皇家紧紧地拴在一起了。本来嘛，如果故事发生到这儿倒也能写出一段帝后琴瑟和谐、君臣相互扶持的佳话。
可惜小魏后在四年后突发疾病去世，陛下守孝一年后又立了第三任皇后，就是如今的王皇后了。
王皇后是王丞相的孙女，与前两位魏皇后不同的是，自她一登上后位，这上京城里流传的除了皇后娘娘宽容守礼的美谈，还有她跟陛下之间相知相许的爱情故事。
据说陛下第一次见到待字闺中的王家小姐时，王小姐才十二岁，但已然是为端庄秀丽的少女，能看出日后的绝色。陛下对王小姐一见钟情，即便后来迫于形势立了小魏后为后，仍旧没有忘记王小姐。
后来小魏后薨逝，陛下守孝一年娶了等了他八年的王小姐为后。
当时王家小姐已经二十岁了。生生从上京城里的第一美人，变成了别人取笑老姑娘。但谁也没有想到陛下守完妻孝后，亲自下旨立这位老姑娘为后，一时间上京城人人称赞的陛下对王皇后的深情一片。
可惜清彤每次听到这通鬼话都觉得令人作呕。陛下虽然出身高贵，但在清彤眼里跟她那个巴结着老丈人爬上去又翻脸不认人的父亲没什么区别。
当年第一位魏皇后薨逝时王小姐已经十四了，陛下要是真心喜欢等上个一年半载又有何妨，何必去祸害魏家小姐？！还说什么迫于形势，明明是他逼着嫁的。明明是为了他自己的江山，为了让魏家忠心受他驱使毁了魏家小姐一生，反而说的跟自己受了委屈一样。
平王、燕王等先后被魏元帅铲除，陛下江山坐的稳了，皇位没问题了就又开始想要爱情了。
清彤觉得小魏后薨逝的时间这么巧，没准儿就有今上的手笔。对这种恶心的男人，清彤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的。
说来孟大人一步步升官做到现在的位置后，清彤也进过几次宫，见过王皇后。王皇后现在近四十岁了，可是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偶尔见到陛下时还会露出一副小女儿情态，仗着她生的年轻，看起来倒也不算奇怪。
孟夫人每次看到陛下对王皇后的关爱都忍不住羡慕，跟清彤回忆着当年她跟孟大人的恩爱。
只是清彤每次听后都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能看上十二岁小姑娘的今上不是什么正常人，能为了后位一直不嫁人的王皇后也不是一般人。可别说王皇后是真心仰慕陛下的风姿才等下去的，这种鬼话，就算听一千遍清彤也不会信的。
就凭这个故事里最可怜、无辜的明明是小魏后，现在传的她倒是成了横插一杠子的大恶人，清彤就觉得王皇后绝不是个简单的。
魏家如今虽然兵权在握，日子却一点都不好过。今上颇有些要卸磨杀驴的势头，等着找魏家的错处。
要是嫁到魏家的话......清彤冷静的思考着。除非太子或者是魏王荣登大宝，不然怕是没有别的好出路了。只是今上如今属意的，明显是王皇后所生的七皇子。而太子......实在太不中用了一些。
这些年朝堂上没少有弹劾太子折子，陛下都一副慈父之态给驳回去了。说是愧疚太子年幼丧母，自己又没给太多关爱，不忍心对他多加苛责。其实就是七皇子年纪还小，陛下担心他争不过其他兄长，反而被别人害了去。就留太子挡在七皇子前面，替他挡去那些伤害。
别看现在陛下说的这么感人肺腑，恐怕过几年就要亲自拿出太子的罪证，给他定下个翻不了身的罪名。
而魏王呢。魏王虽然也是皇后嫡子，但小魏后跟王皇后一样都是继后，魏王身上又没有太子的封号。论身份，他只勉强在七皇子面前占了个长，并没有别的优势。要跟如日中天的王皇后相争，实在不是件易事。
而且清彤听说这位魏王是个爱书爱画的，心思并不在争夺储位上。这么说起来的话，魏家前途堪忧，除非举兵谋反，不然都找不到别的出路了。
清彤一直觉得母亲为了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付出太多。无数次的发誓，说自己以后绝不会如此。她会小心权衡仔细选择，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一种，绝不会步上母亲的后尘。
说来她跟魏城认识的时间也不久，好像也没有什么同生死共患难的经历，要说唯一跟生死有关的，还是他开始劫持了自己。按理说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也好割舍。明知道这嫁到魏家九死一生，她合该放下才是。
只是......清彤看着被她小心夹在书册的那朵小花。
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理智。和魏城认识的这些天，他们不过是聊聊天吃吃饭，连彼此的身世都没有说起，她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对他情深一片的。可她就是喜欢和他待在一处，哪怕只是对坐饮茶，都是从没有过的轻松。
想到能和他长长久久的待在一处，就觉得本来没什么可期待的日子也精彩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