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变形金刚,乖巧地坐在地上,做专心吃饭状。
小姑脱了高跟鞋,走进饭厅,把一大袋火锅材料放到了桌上,而后说:“嫂子,你让他自己坐餐桌上吃,不用管他,马上要上幼儿园还得追着喂,什么毛病。”
周小明一转身,对身后,正坐在地板上的婶婶张开了双臂。
奶声奶气道:“我要舅妈喂。”
“好好,舅妈喂。”说着,婶婶把周小明抱起来,放到了腿上,对小姑说,“小孩儿都这样,书庭小学二年级了,有时候吃饭还要我喂呢。”说着,又喂了一口,看小姑已经拿来了火锅食材,自己得去把食材处理一下,便对一美童言童语道,“来,姐姐给喂喂。”说着把周小明的小碗、小勺给了一美,自己去厨房找锅子、电磁炉,准备煮火锅。
一美接过宝宝餐具。
见小碗内,婶婶已经把排骨撕成了一小块一小块。
一美从沙发上下来,在周小明对面席地而坐,舀了一勺汤饭,又加了一块肉,等周小明把嘴里那一口吃完。
只是对面,周小明一见小姑在厨房里忙活,便又玩起了变形金刚。
过了好一会儿,一美问:“吃完了吗?”
周小明便“啊—”地张开了嘴,一美正要把自己舀好的汤饭喂进去,便见周小明嘴里还有满满一大口饭。
一美说:“怎么还没吃完,宝宝快点吃。”
周小明皱起小眉头:“宝宝在吃。”
“好嘛。”
一美像是等了四五分钟,总算等到周小明吃完,主动张开了嘴巴,一美便把一勺饭喂了进去。但周小明只是一直含在嘴里,也不见他嚼。
一美童言童语道:“宝宝快点吃呀。”
周小明又皱起了眉头,还发起了小脾气:“宝宝在快点吃!”
一美便弱弱地:“好嘛~”
过了一会儿,小姑简单帮了一下厨,便一边脱着大衣一边走了过来,露出里面那一件薄薄的、黑色紧身高领毛衣——虽然怀了孕,但现在还一点不显怀,肚子上也没什么赘肉——利落地把大衣扔到了沙发上,只是没扔好,大衣滑落到地板上,一美便把姑奶奶的大衣捡起来,给好好地放到了沙发上。
小姑坐在地上,对一美伸出一只手:“给我。”
一美便把饭碗给了小姑,自己坐到了沙发上,和书庭、林琳一起喝奶茶,看电视。
小姑舀了一勺,对周小明说:“啊—”
周小明便张开了嘴巴,见里面满满的米饭,小姑淡淡地说了句:“快点吃。”
周小明小嘴巴上下运动的频率,便明显地快了起来。
小姑又说:“啊—”
周小明张开嘴,小姑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喂了一口进去,又说:“快点吃。”
周小明便用力咀嚼起来。
不到一分钟,小姑又说:“啊—”
周小明又张嘴,周小明还没吃完呢,小姑便又喂了一口进去,周小明便又一脸懵逼地更卖力地嚼了起来。
等小姑要喂下一口,周小明便用小手挡住了勺子:“饭饭凉了。”
“没事,只剩两口了,快点吃。”
一美:“……”
记得刚刚一美回家时,婶婶已经在满屋子追着喂了,喂到一半饭凉了,汤也缩了,婶婶还去热了一下,并加了一勺汤。一美来了以后,婶婶又喂了二十多分钟,也不过喂了小半碗饭。刚刚一美喂了有十分钟,也只喂了一小勺。只是小姑这一来,三下五除二,不到十五分钟便把剩下半碗饭喂完了,把最后一口喂到周小明嘴里,拍了拍他的屁股:“好了,玩儿去吧。”
周小明便拿着变形金刚迅速跑开了。
小姑则起身,把宝宝餐具放进了洗碗池里。
…
厨房里,婶婶已经把食材装好盘,把锅底烧开了,说:“吃饭啦!爸,吃饭!郑宇成!吃饭!都来吃饭啦!”
大家便纷纷围了过去。
婶婶下了一大盘肉下去,肉迅速煮好,婶婶便用漏勺把肉捞起来,分到每一个人的小碟里。
一美咬着筷子头,看着婶婶捞起满满一勺肉放到自己面前。
婶婶说了句:“快吃。”
一美便夹起一片,蘸上酱汁,送入嘴中。
一边嚼着,一边隔着一层氤氲雾气,看着正忙于伺候大家吃喝的婶婶,看着小姑、姐姐、叔叔,看着她们满足口腹之欲的幸福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美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想要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只是本科毕业后,又不得不飞往一个更高更远的世界,去闯荡。
想赖在这个家里一直不走。
只是又看了看林琳——想到林琳也将与自己踏入同样一条冰冷的、未知的道路,便又稍稍感到了勇气。
第167章 .
春节过完没几日,书庭便回了上海。
当天,小姑留在家里吃了一餐晚饭,吃完收了收东西,晚上便带周小明回了家。而第二日,叔叔婶婶也要上班了。
于是家里,便只剩一美、姥爷与四只金毛。
…
醒来后,一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三十。
隐约记得早上,婶婶临出门前,对昏睡中的自己嘱咐了一些事情。大约是桌子上有饼,冰箱里有菜,灶台上有汤和姥爷的粥,叫一美中午帮姥爷热一下,和姥爷一起吃。
睡意朦胧间,一美都一一应下了。
醒来后,一美自己又刷了一会儿手机,看了一会儿kindle,到了十点三十,实在想上厕所才下了床。走出房间,正要拐进旁边洗手间内,一美便感到眼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黑下去,紧跟着头晕目眩,身子也像一下子被抽光所有气力,瘫软下来,只看到漆黑一片的视野里,几颗星星正在一闪一闪亮晶晶。
眼冒金星。
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体验了吧。
每年寒假,缺乏运动,一美便总是如此。
之前,因为在卧室里眼前一黑,一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倒下去,头狠狠撞到衣柜,或者在阳台忽然倒下去,等过了一分半分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脚踹到了婶婶心爱的花盆,整个盆栽倒在了地上——这种魔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于是,一美眼看有这症状,便立刻往地上一坐。
这是最安全的方法。
免得“嘭”的一下往后倒下去,自己可怜的小脑袋再撞到什么硬物。
一美盘腿坐在地上,只感到天旋地转,自己的上半身不受控制,也跟着一圈一圈在转,像古代私塾里背书的学生。眼前漆黑了好一会儿,并伴随“兹—”的杂音,像小时候一台接触不好的旧电视。一直持续了有两三分钟,视野总算开始一点一点恢复了光亮。
而看到眼前事物,一美又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雪碧与元宝已经走来,把自己的大头凑到了一美跟前,正一脸懵逼地看着一美,像在观察一美的生命体征。
一美一转头——只见不远处,年迈的可乐,与身子过重,轻易不爱动弹的芬达,也纷纷注目了过来。
雪碧对一美“汪汪”叫了两声。
像在问——你还好吗?
一美便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把雪碧凑来的大脸,给撇到一边去:“我没事儿!”
两只围观群众,这才纷纷散开了。
…
一美去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而后走进厨房,翻了翻锅子、冰箱,这才一一回想起婶婶叮嘱过的话。翻到一盘盐水虾——虾已全然不新鲜了,刚出锅时发着鲜嫩的红色,而此时已经开始发暗,记得婶婶说,叫一美中午把虾扒了吃一吃,吃不完便丢掉。翻到一盘炒青菜——记得婶婶说,是昨天中午炒的,叫一美想吃就吃,吃剩下的倒掉。
一美一边把冰箱里的菜拿出来一一放入微波炉去热,一边开了煤气,热姥爷的粥,一边又盛自己的米饭。
等食物热好,又把它们一一端到了桌上。
弄完,又想起婶婶说,中午别忘了喂狗,一美便拿了一袋狗粮,分别倒入它们的碗里,拿给它们吃。
而后洗了洗手,轻扣了一下姥爷房门,说:“姥爷吃饭啦。”
“哎。”
过了一会儿,姥爷洗了手走来,两人便一起坐在餐桌前。
姥爷一直话不多,一美也不知说什么,两人沉默地吃,屋子里便安静到,连偶尔的餐具碰撞声都有些惊心。
一美又吃了一口饭,便拿手机放了《快乐大本营》。
一美已经不大喜欢看快乐大本营了,只是极其偶尔有喜欢的明星上,才会看一下。不过好在它老少皆宜,晚上一家人坐在沙发上吃水果,不知电视该放哪个频道,叔叔便放快乐大本营,总归不会有错。
一美外放了声音。
屋子里暖气很足,不过由于房子大,没有之前在小房子时燥热,温度刚刚好,又有冬日的暖阳,透过阳台、饭厅两面大窗子照进来,晒得人暖洋洋的。而在这样的温暖下,空间总显得格外静,静到,仿佛可以听到一根发丝落地的声音。
一美放了快乐大本营,两人吃着饭,便一直盯着那手机。
手机反光,一美不大看得清画面。
姥爷其实也没认真在看。
两人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安放自己的视线的地方,以致不要尴尬。
看着看着,遇到节目嘉宾一起爆发大笑,姥爷和一美便后知后觉地跟着一起笑,也不大清楚自己在笑什么。
吃完,姥爷回屋,一美便用手机放着音乐,开始收桌子、刷碗。
刷完,又整理三只狗狗吃完的地方。
弄完这些,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一美浑身乏力,便回屋子里躺了一会儿,睡到四点多,又醒来继续看书。
六点多,婶婶下班回来做饭。
一美在旁边帮了帮厨,吃完,又帮着一起收拾。
婶婶刷完碗筷,又洗来水果,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到了九十点钟,便各自去洗漱,准备睡下。
直到开学,一美都一直反复这样的日子。
时间过得真快。
只是准备一日两餐,吃,吃完收拾,一整天时间便也就悄然流逝掉了。
偶尔偶尔想去林琳家串个门,偶尔偶尔打车带狗狗去洗澡,这种小事,都觉得有些负累,需要额外争取一些时间出来。
…
一个假期匆匆流逝。
离家那一天,不巧叔叔婶婶上班,上午一美自己随便吃了点什么,中午自己把行李推到了门口,到姥爷房间与姥爷道别。姥爷,以及可乐、雪碧、元宝,甚至芬达都懒洋洋挪到了门口,送别一美,一美便又蹲下抱了抱它们,而后离开了家。
步行到华贸,与林琳相见后,两人一同打车去机场。
一美已经习惯了这节律。
早在离家前几天,一美便有意调整身心。
上了飞机,踏上那一条往返多次的航线,一美便明白自己已经离开了安稳的家,这个学期,要继续为申请到一所更好更好的学校而努力。
…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学期。
生活中只有两件事,一是完成课程,二便是准备出国。
每天与林琳吃饭,聊的全是留学之事,课余时间去图书馆,也是准备GRE,直到五月末,当一美为了在下个月的GRE考试中多得一分而争分夺秒时,婶婶那面忽然来了消息。
说姐姐怀孕了。
那天星期六,一美照常与林琳在图书馆待到闭馆。
夏天临近,这一日中午又格外炎热,一美便换上了T恤、牛仔短裤,到了夜晚时分,便有些冷冷的。
婶婶与姐姐视频,得到了那个消息。
也不知该高兴、该生气、还是该伤心,心烦意乱之情无处消解。
叔叔自己跑阳台抽烟去了。
婶婶知道一美的作息,这个时间,该是已经结束了自习,便给一美发了视频。一美在回宿舍的路上,用流量接起这个视频,听说了那个消息。
而后想——是了,姐姐是该怀孕了的,自己忙到竟忘了这一茬。
画面那一头,婶婶不知所措,像个孩子。
说:“你姐姐还高兴呢,可高兴了,这个傻姑娘!”说着,自己别过脸,悄悄抹了一把眼泪,“说让我们下个月端午节去上海一趟,跟陆维均、还有他父母见一面,说她们打算今年夏天结婚,在上海办婚礼,让你跟姗姗暑假过去当伴娘,周小明,还有陆维均有一个五六岁的外甥女当花童,不然肚子大了,穿婚纱不好看。这个傻姑娘!”说着,婶婶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滚滚落了下来。
顿了顿,又骂道:“你姐可高兴了呢!”
正说着,叔叔抽完烟回来了。
见婶婶哭,也没大意外,走到婶婶旁边坐下,一把搂过来哭泣的婶婶,安慰道:“好啦,书庭早晚要嫁。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大学还没毕业呢,就天天把结婚、生孩子挂嘴边儿了。算了算了,她高兴就随她去吧。”
一美本是高兴的。
只是见婶婶哭,不知怎的,又伤感起来。
想到这么多年,婶婶一直金枝玉叶地养着姐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养到这么大,只是这一朝一夕便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人了,甚至要给人家生孩子了,婶婶心里该有多么不舍和心疼。
姐夫再好,于婶婶而言,那也是一头拱白菜的猪!
婶婶侧着身,一只手搭在叔叔肩上,又把额头抵在自己手背上,哭得无比伤心,叔叔则一直安慰:“好啦好啦,没事儿,书庭爱嫁就嫁吧,她不是说陆维均挺好的嘛。咱不管她。好啦,不是还有我呢嘛。”
婶婶说:“书庭才二十三啊……”
“行啦,已经可以嫁人了。”
“可以什么呀!自己还是小孩儿呢,就要生小孩儿,她知道生一个孩子得多遭罪嘛,她就瞎高兴!”
叔叔又安慰:“没事儿,她自己乐意。而且你想想,凤仪,你马上要当姥姥喽!我要当姥爷了。你想想,有一个跟书庭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儿,喊我们姥姥、姥爷,你不喜欢啊?你想要孙子还是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