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校园的休闲日常——庄九儿
时间:2019-04-19 09:48:31

  书庭没办法,象征性地拿了两盒茶叶,递给二姨:“二姨,这个拿去给二姨夫喝吧。”
  二姨接过来:“哟,这怎么好意思!”
  “二姨夫喜欢喝茶,我特意给二姨夫买的呢。”
  “是嘛!”二姨眉开眼笑,“那行,那我可收下了?”说着,又寒暄了一会儿,便带珊珊回去了。
  …
  晚饭时,叔叔郑宇成总算露面。
  不见得有多忙,只是家长里短的闲事,让他心烦,他便借着工作的由头,在书房躲一躲。
  桌上,郑宇成开口:“一美啊。”
  “啊?”
  “考研的事,想好了没有?”
  一美摇摇头:“没有。”
  语气间,带些抵触情绪。
  郑宇成说:“那别想了,听我的,考吧。”
  当年,书庭只差一个名次,没拿到保研名额,又不愿吃那个苦去考研,本科毕业便出来工作了。
  书庭的学历,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毕竟在当年,那个大专生都十分稀缺的年代,他就一路读到了硕士。也是因为学历高,才离开了农村,进国企当上了领导,娶上了言情书网的妻子,有了如今的一切,是“知识改变命运”的典型,深知学历的重要性。
  叔叔说:“年轻人,不能怕吃苦啊—”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有书庭,你当家庭主妇这事儿,我持保留意见。”
  书庭:“…”
  家庭主妇…
  那叫全职太太好么!
  “我昨天看到一段话,很精彩,是波伏娃说的,我发群里,你们好好看看。”说着,拿出手机,往她们一家四口的微信群发了一张图。
  图中是一段话:
  女人的不幸就在于,她受到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一切都促使她走上容易的斜坡。人们非但不鼓励她奋斗,反而对她说,她只要听之任之滑下去,就会到达极了的天堂。当她发觉受到海市蜃楼的欺骗时,为时已晚,她的力量在这种冒险中已经消耗殆尽。
  叔叔说:“考研吧。”
  “我考不上。”
  “一战不行就二战,二战不行就三战。就是十战,家里也支持!”叔叔三观正到没朋友。
  而书庭,看完了那段话,只是把手机甩桌上:“行啦,爸,还十战呢,那一美都成老姑娘了!世上那么多道理,全是悖论。高晓松还说了呢,成功只是偶然,人要学会的,是在不成功的人生里随遇而安。”顿了一会儿,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对了,商场是不是十点才关门?”
  婶婶回:“嗯。”
  “那我跟一美去商场逛逛。走,一美,穿衣服。”说着,把一美拉起来,准备准备,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车上,一美时不时瞥一眼姐姐,觉得姐姐开车的样子真美:正值晚高峰,车子堵在了路上,姐姐两手紧握方向盘,盯路况,因为用力,十指骨节分外分明,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只精美的金色手表松松垮垮挂在上面。
  身上依旧是那件灰毛衣,领口很大,又高高盘起了头,于是露出修长的天鹅颈,那么优雅。
  一美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又黑又粗,瞬间自惭形秽。
  两人在商场逛了一圈,书庭问:“你看,这么多好看的衣服、裤子、鞋子,你就不喜欢?”
  一美不说话。
  “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都是省吃俭用,攒钱买衣服,倒是你啊,钱上也不愁,你只要减减肥,这么多漂亮衣服,你都能穿。”
  一美搪塞:“哦。”
  只是减肥…
  和考研一样,她没有勇气,没有勇气与力量,去扭转这持续了十多年的,巨大的惯性。
  她亦想不通。
  为什么一定要改变?
  为什么一定要积极?
  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所谓“更优秀”的人?
  她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只是心中,仿佛又有一个声音隐隐在说…
  不行。
  不行,一美。
  你明明可以再努力一次。你明明可以再挣扎一次。
  .
 
 
第04章 
  [屌丝丝日记]
  .
  这一年,国庆与中秋重叠在一起。中秋当日,一家人简单吃了早餐,便到墓园给一美爸爸妈妈扫墓。
  路上,一美坐在后座,看着车窗外一棵棵大树、一幢幢高楼,从眼前一扫而过,眼中闪过丝丝落寞。
  书庭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一美的手背。
  墓园里,两座坟墓紧紧挨在一起。
  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爸爸。
  墓碑上,他们的样子那么年轻,那么青涩,他们的生命都停留在了一美十三岁那年的夏天…
  一美没有落泪,而更多的,只是麻木。
  每年清明一次、祭日一次、中秋一次的扫墓,叔叔婶婶无论多忙,都一定会抽出时间陪一美来。
  不见得是为了在九泉之下的弟弟、弟媳。
  更多的,其实是为了一美。
  只是一年三次的扫墓,不知不觉间,对一美,竟成了一种情感的负累。
  想到这里,一美自己也吓了一跳。
  负累。
  小时候,妈妈出门一两个小时,便会大哭大闹的她,如今竟会认为一年见三次面,是负累。
  懒惰与软弱,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舍弃了太多。
  从外表,到理想。
  负累…
  她甚至舍弃了责任,舍弃了良知。
  想着,一美麻木的内心,总算钝钝地疼了一下。
  …
  回到家,婶婶煮了一大锅阳澄湖大闸蟹。
  Q弹的蟹肉,绵密而咸咸的蟹黄。
  在以前,一美至少要吃出两堆蟹壳,婶婶也会在一旁给她加油:“来,再吃一个。只剩两个了,都吃了吧,下一顿就吃不了了。”
  只是这一日,她吃了两只便吃不下了,起身说:“我吃饱了,回房躺一会儿。”
  婶婶连忙站了起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正要追上去,却被叔叔拦下。叔叔说:“你让她自己安静一会儿。”
  想来,是刚从墓园回来,心情不好。
  一美回到房间。
  房间内,各类家具一应俱全,乳白色间黛色色调,看起来简单大方。床尾铺了一张圆形地毯,羊羔毛的材质,光脚踩上去软软的。
  打开衣柜。
  里面整整齐齐挂了满满一柜衣服,不乏一些好看的裙子、衬衫,只是她一次都没穿过。倒是几件卫衣、运动服,都快被她穿烂了。
  那么多好衣服,全便宜了徐妙妙。
  徐妙妙穿着她的衣服,在外招摇过市,还明里暗里贬损她——她不傻,她都知道,她只是懒得计较。只是今天,一想到这里却忽然好生气。
  气那个不争气的、任人宰割的自己。
  她把几件从高三一直穿到现在,由于舒适性无可替代而舍不得扔,一穿再穿的卫衣拿出来,取下衣架,“哐啷”丢进了垃圾桶。
  她要减肥、要考研。
  哪怕不是为了她自己,哪怕是为了叔叔婶婶,为了良心,她都不应该听之任之地堕落下去。
  她要成为让叔叔婶婶姐姐,都为之骄傲的人!
  …
  国庆最后一天,婶婶陪一美收拾行李。
  婶婶说:“这一去,再回来就是元旦了,把冬装拿上。”说着,把一美XL号的羽绒服,XXL号的卫衣,40号的雪地靴一齐放进了箱子,又往她的背包塞了满满一包特产。
  一美推脱:“不用了,我吃不完的。”
  她还要减肥呢…
  婶婶却一脸无奈地看一美:“这孩子!怎么吃不完!我还不知道你?别不够就不错了。你姐带来的,好吃着呢!”说着,又想到什么,“对了,还有室友。”于是,又给她塞了一盒,“回去跟室友一起吃!”
  “好嘛…”
  下午婶婶开车,姐姐和一美坐在后座,三人一起出发去了火车站。
  由于昨天才匆匆购票,没买到高铁、动车,只买到绿皮火车。火车上,一美见一位老奶奶没座,便把座让给了奶奶,自己在一边站着。
  奶奶连声说:“谢谢!谢谢你了,小姑娘!”
  “没事的,奶奶。”
  做了好事,一美自己心情也愉悦。
  火车进了一条长长的山洞,一美站在过道,不经意间从窗上看到自己:肥肥的脸蛋、黑黑的皮肤、无神而空洞的眼睛…
  一美暗暗下决心。
  回去后,一定要彻头彻尾、由内而外地改变自己。
  正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
  是徐妙妙发来一张图片,图片中,是一美的水乳摔碎在地,乳液溅了一地的样子,徐妙妙说:“怎么办?/小纠结/小纠结/小纠结”
  一定是徐妙妙偷用,不小心打翻了。
  手机又“嗡—嗡—”震动,徐妙妙说:“这个你还要吗?不要的话,我帮你清理一下吧?”
  什么叫我“帮”你清理一下?
  打碎了别人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骄傲得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说。
  换在以往,一美一定会大方说没事,只是今天,她却感到胸口顿时烧起了一团无名火。
  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时不时来挑动一下你脆弱、敏感的神经,紧接着,一波强过一波的负面情绪接踵而来,让你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拼凑而成的心理建设,让你的雄心壮志,顷刻间溃败如山倒!
  火车开出了山洞。
  不知道为什么,一美感到眼前好亮、好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球,仿佛那一颗巨大而滚烫的太阳,此刻就砸落在前方。一美用胳膊死死挡住眼睛,却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一股巨大而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把她吸进去…
  …
  再次恢复意识,一美只感到头痛欲裂。睁开眼,一道光直直射进来,刺痛了她的眼球。正值中午,周围明亮得有些恍惚,像一张过度曝光的相片,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起来。
  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雪白的天花板,头顶悬挂一个吊瓶,像医院,只是林城哪一家医院这么简陋?窗子、门都是木质的,漆了一层宝蓝色油漆,墙面上面一半是白色,下面一半用油漆刷成了蓝色,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墙了…
  整个病房,都散发一股上世纪的意味。
  和煦的阳光照射来,暖暖的,懒洋洋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一美只觉得恍若隔世。待脑子里“嗞—”的一阵杂音消散,一美迷迷糊糊听到走廊里,医生与婶婶的对话。
  “小腿愈合很好,不会落下残疾,其他都是一些皮外伤,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脑震荡。”
  脑震荡?
  一美听了心中一惊。
  好好的,她怎么就脑震荡了?
  婶婶急切地问:“CT片子什么时候出来?”
  “今天下午。”
  书庭站在一旁,听妈妈和医生聊了一会儿,便悄悄推开门,溜进了病房,竟见一美睁着眼睛?于是大声喊道:“妈妈!妹妹醒了!”
  书庭声音中气十足、字正腔圆。
  一美看了姐姐一眼。
  是她眼花了,还是怎么了,姐姐忽然变得好小!
  不是个头小,而是五官、打扮,都变得如此稚嫩——两坨婴儿肥,顽固地贴在双颊,五官还未长开,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再加一个圆圆的蒜头鼻。眼珠子黑黑的,正咕噜咕噜转。
  精致不足,却可爱有余。
  再说打扮。
  高高绑了马尾,系了一个蝴蝶结头花,上身穿一件土气的白T桖,下身穿一条五分短裤。
  一美有些懵。
  多少年前的衣服,姐姐怎么又翻出来穿上了?
  听到书庭的话,叔叔婶婶连忙走了进来:“一美啊!你可算醒了!”说着,几乎要热泪盈眶。
  一美见叔叔婶婶年轻了好多。
  叔叔的啤酒肚不见了,头发乌黑、浓密,看起来精气神十足。婶婶瘦了好多,眼角的鱼尾纹淡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穿了一条连衣裙,背了好看的小包,竟留了一头长发?
  天啊!
  她到底睡了多久?婶婶的头发都这么长了!
  一美问:“我怎么了?我现在在哪儿?”
  婶婶说:“出车祸了。不过没事的,都过去了。”
  车祸?
  一美服气,火车出车祸?
  这种事,她只在段子里听过,竟被她赶上了…
  火车车祸——她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一大帮记者蜂拥而至,闯入病房,询问她当时的状况,当天晚上便登上央视新闻,十九点在CCTV全国直播!
  婶婶挤出一抹憔悴的笑:“咱一美福大命大!”说着,婶婶哽咽了,又看看床上那个对父母死讯一无所知,还在对自己微笑的一美——婶婶鼻头一酸,背过身,忍不住抹了一把泪。而后端起一杯水,拿起一个小勺子,舀了一勺水递到一美嘴边:“来,是不是渴了,喝点水。”
  一美点点头。
  婶婶便一小勺一小勺喂一美喝水。
  医生走进来,检查了一下她的腿,又听了听心音:“醒了就好,现在已经没事了,好好休养即可,再一个就是脑震荡,CT结果下午出来,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婶婶连连点头,送了医生出去,而后回到床边,背着一美坐下,忍不住又偷偷抹了一把泪。
  可怜的孩子,才十三岁,父母就…
  叔叔双手抱臂,在窗前走来走去,犹豫了一会儿,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告诉了她,于是开口:“一美,叔叔跟你说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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