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儿恭喜皇上表哥了。”这些事情与佟懿儿之前掌握的历史文献没什么出入,她当然不会显得太惊讶,只是淡定地福了福,语气相当官方。
“你居然不为你阿玛高兴?”康熙在佟懿儿身边坐下,用纤细的手指拨弄着佟懿儿鬓边的碎发,“若是换成你塔娜姐姐,肯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当然啦,我阿玛是您的舅舅,塔娜姐姐的阿玛是您的噩梦,能一样吗?”佟懿儿将左臂搁在石桌上托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康熙一点点变得尴尬,“您不会是为了我提拔阿玛的,懿儿有自知之明。”
“你呀!”康熙哭笑不得地捏了捏佟懿儿的脸颊,由衷感叹道,“真不知道你这十岁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总是说些出乎朕意外的话。”
十岁的佟懿儿身体里住着三十岁的童佳意,显然不是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天子能hold住的。除了保持微笑,佟懿儿也不想做更多解释了。
“朕现在才知道,摆平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成为额涅。”康熙看了佟懿儿一会儿,忽然抬头望着瓦蓝无云的天空深吸一口气,“自从你表姐有了承祜,她变得开心多了,也不会老差宫里的宫女给朕送补品点心了。”
“那……以后您可要‘摆平’不少人呢。”佟懿儿想起历史上记载的那些阿哥,不由扑哧一笑,“您可要加油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让朕心甘情愿与她同枕而眠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听康熙这样说,佟懿儿的心忽然触动了一下,她希望康熙的目光没有扫到她略微发红的脸颊。
“您跟我说这些干嘛呀,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呢!”幸好此时的佟懿儿只有十岁,还能拿少儿不宜做几年挡箭牌。
“那好呀,再等个几年,朕再跟你好好聊这个话题——”康熙的嘴角划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凑近佟懿儿的耳朵低语一句,方才起身离去。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佟懿儿心里居然一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酥酥麻麻的感觉。以至于躺在床上时她不禁辗转反侧地扪心自问,“难道……这就是‘来电’的意思?”
单身两辈子的佟懿儿能知上下五千年,也能读懂人心。唯独爱情这件事,她的人生依旧还是白纸一张。想也没有用,她最终决定把一切都交给时间,毕竟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不可思议。
这年八月,因康熙亲政且诞育嫡子,他决定与尼楚贺一道奉太皇太后、皇太后赴遵化拜谒孝陵。塔娜与佟懿儿也被列入了随驾名单。
能够离开京城出去散散心,对佟懿儿来说当然是好事,何况是去顺治的孝陵——某一年的暑假,童佳意曾去清东陵景区游览过,只是她那时候绝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穿越,会成为与康熙一起葬在景陵地宫里的孝懿仁皇后。
因这次康熙的嫡母太后博尔济锦氏也一道随行,所以太皇太后就安排儿媳妇与自己同坐一车,而把佟懿儿托付给了塔娜。第一次跟塔娜同处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看着塔娜一脸严肃,不发一言地在自己对面坐着,佟懿儿不免觉得有些压抑。
“塔娜姐姐,这是你第一次去孝陵吧?”过了大半个时辰,佟懿儿觉得空气里的凝重氛围已经让她坐立不安了,于是硬着头皮开口没话找话。
“嗯,皇后娘娘也是第一次去。”说这话的时候,塔娜明显是为了寻找一种平衡感,语气里充满傲慢。
“嗯……我想皇上表哥一定是希望让先帝看看自己的妻子们,告诉先帝他已成家,让先帝在天之灵放心的。”佟懿儿现在是个没名没分的小女孩,显然不在此列。她的话让塔娜的脸上稍稍有了一丝暖色,表情也没有那么僵硬了。
“妻是妻,妾是妾,我只是个妾而已。”塔娜撩开帘子,远远的瞧了一眼不远处皇后的仪仗,“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听着塔娜失落的自语,佟懿儿不知何故又想起康熙那句“摆平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成为额涅”的话来。其实康熙说错了,对塔娜这种名门之女而言,孩子远远不足以填补她的骄傲和野心。
到了孝陵,康熙与尼楚贺一人扶着太皇太后,一人搀着太后,一前一后走过整齐排列的石像生,踏入隆恩殿的门槛。塔娜与佟懿儿与其他随驾人等一道依次在殿外排列,向先帝及两位已故先帝皇后举哀。
太皇太后原本不愿在隆恩殿供奉孝献皇后董鄂氏的牌位。在她眼中,孝献皇后是夺走她儿子性命的罪魁祸首,是几乎可以和杨玉环并列的红颜祸水。但是亲政后的康熙不这么看,同为帝王,他知道“知心一个也难求”的道理,他羡慕自己的阿玛,尊重自己阿玛的选择。在康熙的极力劝说下,孝献皇后的牌位最终还是在隆恩殿拥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香烟袅袅,孝康章皇后与孝献皇后的牌位一左一右、一高一矮地陪侍在顺治皇帝的牌位两侧。烟火薰得一身白色素服的康熙流下眼泪。按程式念完祭文,康熙在明黄色的蒲团上静跪许久,十年前顺治去世的画面历历在目。
“阿玛,儿臣承认曾经怨恨过您,曾经替额涅感到过不值……可是现在儿臣自己做了皇上,有了皇后、皇妃,也有了皇子,才理解您当时的心境。”这些话康熙不能写在纸上,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看着二十四岁的顺治遗像默念出来,“只是,皇祖母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做一个皇帝,就有一个皇帝的责任,天下系我一身,儿臣怎敢任性?所以,直到今天,儿臣才敢给自己的额涅上章皇后的谥号,才敢提拔朕的母族。”
说到此处,康熙双目含情地看了看新制的孝康章皇后牌位,欣慰地笑了,“额涅,我知道您走的时候有多么不甘,鳌拜欺负咱们的事,都过去了。儿子说过,不会让您失望的。希望您在天有灵,保佑儿子遇到那个与儿子心心相印的人,陪朕走完这一生。”
默念完,康熙郑重其事地朝三个牌位叩首三下。微风吹过,紫檀木案上的龙纹红烛轻轻摇曳,仿佛是逝者对生者许愿的回应。
“给阿玛请安!”祭奠仪式结束后,太皇太后想到此次佟国维与佟懿儿难得同时随驾,便叮嘱塔娜得空带佟懿儿与佟国维一会。帷幄前伫立的佟国维头戴红宝石顶戴,身着九蟒五爪蟒袍并仙鹤补服,更显气派。
“奴才请昭妃娘娘安。”佟国维见带佟懿儿来的是塔娜,忙先笑着行了礼才扶女儿起来,“劳烦娘娘亲自送小女来营,实在唐突了。”
“佟大人客气了,都是自家姐妹,应该的。”今非昔比,如今的佟国维比遏必隆更有威望,塔娜自然不能怠慢。
“在宫里要守规矩,不能胡乱称呼知道吗?”佟国维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最是聪慧,只有一样不好,总对尼楚贺、塔娜等人直呼其名。现在塔娜在场,佟国维不免借机故作严肃地说给塔娜听,“我想你一定是叫姐姐叫习惯了,在宫里也不改口对不对?”
“没事的佟大人,就叫姐姐挺好的,否则倒生分了。”塔娜倒真不稀罕昭妃的名号,情愿佟懿儿叫自己一声塔娜姐姐。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还是遵守的好。”佟国维知道塔娜自遏必隆失势后一定心情不佳,此次叮嘱佟懿儿,也是希望女儿能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佟氏一门成为朝廷新秀,正是需要千万当心的关键时刻。
“懿儿谨遵阿玛教诲。”童佳意过去学历史最大的体会就是古代的规矩太多。现在十岁的佟懿儿好不容易见父亲一次,却要被叮嘱这么多称呼禁忌,甚至没有时间问候一下家里的情况。回住处的路上,佟懿儿看着眼前那一轮并不圆满的月亮,不免轻轻叹气。
“没关系的,你私底下还是可以叫我塔娜姐姐。”听见佟懿儿的叹息声,塔娜轻轻拍了拍佟懿儿的脑袋,轻声道,“你阿玛也是希望你尽快适应宫中的生活,他可是用心良苦啊。”
“昭……塔娜姐姐,你希望我留在宫里一辈子吗?”佟懿儿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抬头直视塔娜忧郁的眼睛。
塔娜忽然愣住了,她没想到佟懿儿会这么问。
“皇上已经要了你,你赖不掉的。”塔娜蹲下身子摸了摸佟懿儿的脸,笑着顾左右而言他,“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些事从来都不会是‘我希望’。”
佟懿儿一直都明白,一如她穿越成为孝懿仁皇后也不是她的选择。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佟懿儿已经有了三十岁的心智。眼前的塔娜只是个虚岁十八的女子,按二十一世纪的标准甚至都没有成年。佟懿儿不得不感叹古代的人成长得太着急了。
“我希望你可以完成我的希望。”
回京城的前夜,佟懿儿再次梦到那个熟悉的模糊背影,听到她的声音。
“你……你是佟懿儿吗?”佟懿儿决定不再追上去,免得她再跑了。有话直接问,也许才是最有意义的方式。
“慧妃妹妹可真倒霉,她哭着跟我说要知道她的来生是这幅德行,还不如不请来呢。”
那女子笑着说了一句就没了踪影。醒来后的佟懿儿回忆起这句关键信息,似乎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了。
第19章 抱团才能取暖(捉虫)
佟懿儿觉得尼楚贺如果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一定会成为朋友圈里的晒娃狂魔。
“懿儿你看,这是我给承祜绣的虎头帽,好看吗?”
“懿儿你听,承祜会叫额涅了!来,叫一个——”
“懿儿你瞧,承祜会写字了——”
待佟懿儿凑到梨花木案上一看,其实只是一岁的承祜胡乱抓起笔在一册《三字经》头一句的“人之初”上添了一笔,成了“大之初”,妥妥熊孩子一枚。
“你别再画了!来,姐姐教你念——”为了避免这本书继续被涂鸦,佟懿儿将《三字经》一把抓起来,一字一句、摇头晃脑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
“你是他姨母,可不是什么姐姐!”尼楚贺穿一身绛色蕙兰衬衣坐在紫檀嵌彩粉席心椅上,把承祜搁在膝头由他玩耍,“将来咱还得叫一声‘妃额涅’呢,是不是?”
“哎呀,尼楚贺姐姐您就别在意那些细节了——”自从佟懿儿进宫,尼楚贺与塔娜都喜欢拿她未来会嫁给康熙的事开玩笑,她已经能够轻者熟路地转移话题了,“来承祜,人——之——初——”
“大大大——”原来承祜真的认识大字,他指着书上的第一个字呵呵直乐。“大!”
佟懿儿哭笑不得,心想这孩子投胎前该不会是跟人押宝赌过大小吧。一面只得频频点头说,“对,承祜真聪明,人字加一横就念大。”
听见旁人说自己儿子聪明的尼楚贺心里自然美滋滋的,看着佟懿儿一本正经地教承祜念三字经,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前儿个皇上说过些时要去盛京祭祖,问我去不去,我自请旨留在宫中照顾太皇太后、皇太后了,不知懿儿妹妹愿不愿意去?”
佟懿儿一听便知这只不过是尼楚贺的托辞,现在的她一刻都离不开自己的宝贝儿子,哪里舍得跟康熙一块儿回北国冰封的东北老家呢?
“还有谁会去啊?”佟懿儿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随口问了一句,又拿起桌上的拨浪鼓逗得承祜呵呵直乐。
“昭妃,还有新进宫的纳兰贵人都会去。”尼楚贺不愧是正宫皇后,说起其他后妃来波澜不惊,相当淡定。
佟懿儿当然知道尼楚贺所说的纳兰贵人就是纳兰性德的堂妹,未来的惠妃。现在明珠升官成了兵部尚书,他送进宫的侄女也被康熙照单收下,可谓是顺风顺水了。只是历史上记载惠妃曾生了一个叫承庆的阿哥,到现在也没出现——要搁过去佟懿儿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前有假承瑞,后有穿越女琪琪格,想来这个有穿越元素时空定然不可能和历史记载百分之百相符。何况谁能保证史书上记载的就是百分之百的真相?
“好啊,反正就是出去玩一趟咯,我去就是了。”比起在家陪孤寡老人太皇太后或炫娃狂魔尼楚贺,去东北愉快地玩耍一番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跟你塔娜姐姐好好相处,要是有什么趣事,记得回来告诉我。”
尼楚贺的这句临别赠言听上去好像没什么毛病,但整个去盛京这一路,只要佟懿儿与塔娜四目相对,她就会想起尼楚贺的这句话,然后一阵脸红尴尬,冲着塔娜傻笑。
“妹妹你这一路怎么老盯着我笑啊,我脸上写着什么笑话么?”
到盛京境内已是隆冬十月,东北已是白雪皑皑,呵气成冰,銮驾压过的车辙不多时又会被厚厚的积雪掩盖。虽然车轿内点了炭盆,披着玄狐毛端罩的塔娜说出的每个字还是都有颤音。
“没……没什么——”寒冷的天气可以掩饰语言上的结结巴巴,佟懿儿拢了拢身上的貂毛披风,佯装打了一个喷嚏,“阿嚏!东……东北真冷呐!”
“是啊,要不咱们怎么定都京城了呢?不过祖先的风采也是不能忘的,还要记得他们流过的血汗。”塔娜幻想着爷爷额亦都高大威猛的形象,心里十分向往。原来满洲八旗也会忆苦思甜,也知道居安思危的道理。
不知不觉,盛京皇宫的大清门就在眼前了,盛京内务府列位官员早已排列两班恭迎圣驾。车驾停驻时,大家山呼万岁,气派非凡。
“奴才盛京内务府关防佐领三官保恭请皇上圣安!”首先出列的是一位身高马大的青年男子,头戴青金石暗蓝色顶子,身着八蟒五爪蟒袍并虎纹补服。听他自报家门时,佟懿儿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
“辛苦你了,一路上看来你们的差使办得不错,车驾并未扰民。”北风呼啸,吹淂康熙明黄色冬朝服袍上的玄狐毛不住抖动,他的声音仿佛也被风吸走了部分似的,听得模模糊糊。
“这是奴才等分内之事,皇上谬赞了。”三官保鞠躬作揖,伸手向大清门内指道,“请皇上移步崇政殿歇息罢。”
跟随三官保的脚步,康熙与塔娜、佟懿儿等女眷一同步入中路前院正中的崇政殿。因盛京的皇宫年久失修,此次康熙要来祭祖,三官保等人只得临时将崇政殿前一间小厢房搭炕供康熙居住,又将后面清宁宫的东西次间、稍间收拾出来供后妃们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