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懿而终——琵琶桑柔
时间:2019-04-20 09:20:11

  佟懿儿早料到眼前这颗东珠会渐露锋芒,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您的话懿儿一定如实转告,懿儿先告退了。”佟懿儿仍旧微笑着回了礼,只是她觉得以后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她叫一声“塔娜姐姐”了。
 
 
第21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皇上这些时听闻皇子薨逝,终日茶饭不思,也不是个办法啊——”这日太皇太后在汤泉坐浴归来,康熙默默搀扶着祖母回到行宫,一路上一言不发。待太皇太后于雕花鸡翅木宝座上坐定,不免看着愁容满面的康熙叹道,“我这几日调养,身上已经好多了,不如你先回去看看皇后,还有新添的儿子。”
  “承祜夭折事出突然,孙儿奉皇祖母疗养却是早已定下的事……孙儿没事,皇祖母且宽心罢。”
  无论如何承祜毕竟是康熙的第一个孩子,听闻噩耗的那一刻,康熙一度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在他出发前搂着他的脖子叫阿玛的,无比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但是现在他只能强颜欢笑,不能再让太皇太后为他担忧,增重她的病情了。
  “皇祖母从前是说过,做皇上要考虑大局,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看着康熙如今这般隐忍,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可——皇上也是人,皇后也是人,为人父母者,有谁不怜惜自己孩子的?你要是不回去,皇后该怎么想?”
  “为了区区稚子抛下皇祖母独自回京,会被那些儒臣说闲话的……”自从康熙十年开了经筵日讲与那帮汉人学士学习程朱理学以来,康熙方知做一个让天下人都满意的皇帝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过去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为了心爱的人当众宣泄,至今仍有人议论,他不想再步后尘了。
  “你的心思,祖母知道……看来,你是真的成人了——”太皇太后伸手抚过康熙的脸颊,白皙的皮肤上偶尔总有一些坑洼之处,就像他的人生总会与坎坷相伴,“那些儒臣不过是要一个说法罢了——本月二十日是躬耕之日,你且回京行礼,待仪式完毕,再回来尽孝罢!”
  “孙儿遵旨……”听太皇太后这样说,康熙终于流下了积攒多时的眼泪,双膝跪地向太皇太后叩首。姜还是老的辣,很多他现在无法想到万全之策的事,还是要靠太皇太后这个女中尧舜帮他拿主意。
  康熙终于在行躬耕礼的前一日返回紫禁城,此时距承祜夭折已有十数日了,诸事已妥,尼楚贺的病也渐渐痊愈。
  “给皇上请安!”此时已是阳春三月,绛雪轩前的海棠开得正好,佟懿儿知道尼楚贺心中悒郁,便搀着她到这里来赏花。这日康熙下了朝听人说皇后在御花园便径直从乾清宫去了,连口茶都来不及喝。
  “你病刚好,起来坐着。”康熙见披着猩红斗篷的尼楚贺此刻容颜憔悴,风一吹就要跌倒了似的,不由上前从佟懿儿手中扶过她安坐,“今儿天好,来这看看挺好的。”
  “太皇太后的病……好些了么?”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对承祜这个名字避而不谈,尼楚贺看见康熙,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宫中姐妹都惦记她老人家的病,昨儿个懿儿妹妹还问我来着。”
  佟懿儿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当个电灯泡,却没想到尼楚贺竟把话题引到她这里来了。她左思右想,也不记得昨天她有跟尼楚贺聊过太皇太后。
  “好……好多了,太医说到四月底就能回京。”看见佟懿儿,康熙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怎么,这么快就在坤宁宫住不惯了,想跟太皇太后吃斋念佛啊?”
  “我……我又不是皇后,老住在坤宁宫算怎么回事啊——”佟懿儿原本就是尼楚贺的挡箭牌,现在康熙又拿她打趣,情急之下只有红着脸申辩。
  显然此话听在康熙与尼楚贺耳朵里都是别有深意,二人也不点破,只相视一笑。
  “好了,朕还要预备着明日典礼的事情,就先不陪你们了——皇后你别多想,好好调养身子,等朕回来,来日方长。”
  过了半柱香工夫,尼楚贺与佟懿儿跟着康熙缓缓起身。康熙转身替尼楚贺理了理被春风吹乱的鬓边碎发,冲尼楚贺耳语一句。这句话仿佛有十足的神力,使尼楚贺的眼神重现光彩,一扫连日阴霾。
  “唉,要么怎么说‘重色轻友’呢——”回到坤宁宫西稍间的佟懿儿总算松了口气,插上房门后便往铺着绛色软垫的前沿炕上一躺,低声嘟囔道,“我安慰尼楚贺十几天,抵不过康熙一句话的功效大……还好孝懿仁皇后没给康熙留下一儿半女,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
  在紫禁城呆了这么些年,佟懿儿亲身感受到了尼楚贺对恩宠,对子嗣的渴望。也眼见了塔娜随遏必隆的大起大落而起起伏伏的自尊心。在现代社会活了近三十年的童佳意现在只是康熙十二岁的小表妹,未来有无限可能,她要努力让自己往最好的那个结局前行。
  “尼楚贺那丫头身子还好罢?”康熙行躬耕礼毕不久便快马加鞭赶回汤泉行宫侍驾,见一身石青色暗纹常服袍的康熙风尘仆仆的样子,太皇太后不免一阵心疼,端了一盅冰镇乳酪与他吃,又拿帕子替康熙擦汗,嗔怪道,“瞧你,也不去洗洗再来——”
  “朕跟她说来日方长,她就雨过天晴了——放心吧皇祖母。”康熙嘿然一笑,三下五除二将乳酪吃个精光。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想当年顺治殡天,太皇太后花了好些年才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
  “听人说,你路上遇到了个道士?”太皇太后虽然不问政事,但她想知道康熙的行动却是轻而易举,不用她发话,自有人向她汇报。
  “是啊……一个什么灵真观的道士,跪在路边请朕给他另赐字号,简直荒唐。”康熙将空碗轻轻搁在桌上,拿帕子擦了擦嘴笑道,“不就是想傍着朕的天子之威给自己贴金么,这点把戏朕要是瞧不出,真是妄做了十几年的龙椅!”
  “你比你阿玛可强多了!”听康熙这副不以为然的语气,太皇太后心里踏实了不少,“我记得当年也是陪我去汤泉,路上遇了个和尚,你阿玛就迷得不得了,非带回宫与他‘参禅悟道’不可——你说得对,他们哪里是来为咱解惑的?分明是想借咱壮大声势!你阿玛他,当真是糊涂啊……”
  说起顺治,太皇太后总不免伤心一回,语毕又是一阵淌眼抹泪。
  “皇祖母……您别难过了,您还有孙儿——孙儿……孙儿什么都听您的,您放心。”康熙见自己引出了太皇太后眼泪,一时自责起来,起身伏在太皇太后膝前安慰。
  “你阿玛……他就是太感情用事了,所以容易被别人迷了心窍。”太皇太后见话题已经引出,便收了眼泪开始谆谆教诲,“不仅是僧人道士,还有女人……处理不好的话,这都是我大清之祸啊!”
  “孙儿一定雨露均沾,绝不感情用事。”康熙这才知道太皇太后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承祜没了,如今皇嗣单薄的状况依旧没有转变。康熙与后妃仍旧像完成任务似的相处,只因为他还没有遇到那个可以和他心贴着心的人。他想等,可太皇太后已经等不了了。
  “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你是皇帝,你怎么想都可以——但是想法终归是想法,你把那些女人娶进了宫,也得对她们负责是不是?”太皇太后莞尔一笑,这个孙子还是懂事的,她相信自己不会选错人,“等你成了万众敬仰的天子,什么样的女子都会对你心服口服,那时候还愁没有知心人么?别急,咱们慢慢来。”
  回宫路上,康熙脑中一直盘旋着太皇太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想要的女子,真是对自己心服口服的人么?尼楚贺,甚至有些傲气的塔娜,都很“听话”,他说的话她们从未质疑,即使不高兴也不会反对他。马贵人、纳兰贵人这样的女子,更是对他俯首帖耳,甚至不用他发话,她们都知道怎样讨他欢心。
  但直到今天,他都没有找到那个可以让他说出“喜欢”二字的女人,没有找到那个可以让他卸下面具做自己的女人。难道他真的强大起来的那天,他就能遇见这么一个人么?他不知道。
  “皇上,让臣妾伺候您安歇罢。”康熙的归来让尼楚贺重新容光焕发,四月的某个月圆之夜,她穿着绛色的鸳鸯肚兜,外罩藕荷色纱衣,盘坐在百子图锦被上替康熙解开衬衣的扣子。
  “要不……今儿你就别勉强了——你身子刚好,还是调养些时日再说吧……”看着尼楚贺单薄的身子,康熙心里一阵难受,伸手按住尼楚贺的纤纤玉指,“太医开的补药,你要按时吃。”
  “皇上……孩子就是臣妾的补药,臣妾的病,都是从这上面来的……”康熙的话让尼楚贺一时慌乱,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康熙的手上,索性将头埋在康熙胸前,“臣妾每夜……都梦到承祜向臣妾招手,哭着问臣妾为什么不要他了——臣妾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康熙忽然懂了太皇太后的那番话,他要妥协,他是尼楚贺唯一的依靠。
  “别哭了……咱们……咱们现在就开始。”康熙吻了吻尼楚贺的额头,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鹿。
  “臣妾等恭贺皇后娘娘有喜!”九月太皇太后疾患复发,康熙再次伴驾巡幸汤泉时,宫中太医诊出了尼楚贺的喜脉。塔娜闻讯领着诸位妃嫔前来请安,看着神采奕奕的尼楚贺强颜欢笑。
  “多谢昭妃妹妹,只是后宫事务又要劳你操心了。”接连数月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尼楚贺此时总算松了一口气。佟懿儿估计尼楚贺根本没有留意到塔娜眼角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不甘心。
 
 
第22章 有心栽花花不开
  “尼楚贺也真够拼的,承祜才走了半年,就又造人成功了……”回到自己的房间,佟懿儿从左侧墙壁的书橱里胡乱抽了一册明宫旧藏的《增广贤文》来看。这书原是佟懿儿收在这里预备给承祜开蒙用的,没想到承祜还是走了,“唉,看来这书只能拿来教胤礽了——”
  正这么胡乱想着,佟懿儿忽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虽然穿越到清朝多年,很多东西佟懿儿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她至少还能记得胤礽出生于康熙十三年这件事。现在是康熙十一年,难不成历史又要改写?
  “唉,改写就改写吧……”佟懿儿趴在前沿炕上翻书,一只手托着脑袋,两只穿了粉红色绣缎凤头鞋的脚弯在后面踢来踢去,“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要是死在了大清朝,后面的历史改不改也跟我没啥关系了——”
  说是这么说,但佟懿儿觉得历史怎么发展还是很有所谓的,她希望历史至少不要出什么大bug,不然连她自己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她只是怜惜表姐尼楚贺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才做这一番心理暗示。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日秋高气爽,御花园里新上了各色品种的菊花,尼楚贺穿一身绛红色金线菊花纹旗袍,在花丛中的一处亭内小憩,显得人比花娇。塔娜领着几位妃嫔一字排开向尼楚贺请安。
  “妹妹怎么仿佛刚哭过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待大家纷纷入座,尼楚贺方才留意到塔娜眼角半干的泪痕。
  塔娜赶忙拿起帕子低头抹了抹眼角,佯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方才额涅来瞧臣妾,说起阿玛的病来,所以有些惦记。”
  佟懿儿想起之前是听说遏必隆失去权力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过去未曾发作的隐疾也渐渐显露出来,如今就只在家休养,许久没有列班了。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古往今来一向如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遏必隆自然也不会例外。
  “请大夫看过了不曾,怎么说的?”尼楚贺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遏必隆如今不过五十岁上下,不比尼楚贺的爷爷索尼也算是得享高寿。
  “劳您惦记,额涅说宫里特派了太医来瞧,开了几副方子,现下正将养着。”塔娜当然不能把母亲跟自己说过的话全盘告诉尼楚贺——实际在舒舒觉罗氏看来,请大夫倒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驱一驱钮祜禄氏一族的霉运。
  “娘娘,遏大人的病……应该不要紧罢?”听说遏必隆抱恙在身,回承乾宫这一路上随侍塔娜的郭络罗济兰心里不禁七上八下。进了承乾宫正殿扶着塔娜在紫檀宝座上歇了,济兰忙从宫女手中接过一盏大红袍双手奉上,“娘娘别急,先喝口茶静静心……”
  “额涅说请了一个灵真观的道士到家里作法,应该会好些吧。”接过济兰递来的茶盏,塔娜顿时踏实了不少,眼前女孩不愧是钮祜禄家的亲戚,知道塔娜对自己有多重要。
  “遏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可以早日痊愈的。”济兰笑着半跪在塔娜膝前替她揉腿,心想自己入宫后方知身为昭妃的塔娜日子并不好过,但既然三官保已经替女儿选择了这条路,她咬着牙也要走下去。
  “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夜里怎么也睡不踏实——”九月末时天气渐凉,因尼楚贺有孕,坤宁宫东暖阁增了炭,暖炉毕毕剥剥地响着。尼楚贺一连数夜梦魇,现正斜倚在贵妃榻上随意拿着一卷书看。佟懿儿端了杌子坐在一旁陪着,听她说话。
  “怕是您刚刚有孕,所以不适吧……”佟懿儿说得结结巴巴,一面勉为其难笑道,“您就是太想要个阿哥了,现在有了身孕,就别胡思乱想了。”
  “不知道为什么,夜里一吹了灯,闭了眼睛净是些奇奇怪怪的人在眼前,像是见不得我好似的……”尼楚贺自觉平日并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待人也算平和,实在不知自己何处不妥。因而这几日惊醒后心中颇为纳罕,越想越不是滋味。
  “您是皇后娘娘,吃您醋的人能少么?”佟懿儿过去不信鬼神,但自从穿越后,她才发现没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握住尼楚贺早已凉透了的手道,“就算您心思纯粹,可您毕竟是皇后,多少眼睛盯着,您要是全都放在心上,活着该有多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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