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倒是不喜欢画行乐图,上回画师们画的南巡图懿儿也看了——您的人在那浩浩荡荡的队伍里头也就是一抹亮色,芝麻粒儿似的!”佟懿儿前些日子有机会到如意馆参观新绘制的南巡图,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拿着放大镜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这幅长卷,自然也就看了个仔仔细细。
“朕跟胤禛这孩子可不能比啊——瞧瞧朕这一脸的痘疹!”佟懿儿顺着康熙手指的地方看去,实际上多年前留下的天花痕迹现如今已经很不明显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人家胤禛会美化,您不是也可以美化么?”康熙自打年轻时画过一幅脸上有天花瘢痕的“标准像”后再没画过,佟懿儿一直没有问过原因,今天康熙揭晓了真相,佟懿儿忍不住掩口而笑,“您年轻的那幅朝服像啊,还是太写实了!”
第209章 兄弟齐心
“咱们兄弟给汗阿玛送的寿礼, 也都是一番好意, 是花了心思的, 怎么就给退回来了呢?”万寿节寿筵过去, 胤俄胤禟兄弟窝了一肚子火。看着眼前一个个蒙着灰尘的礼盒, 坐在一张檀木圈椅上抽烟袋的胤俄忽然把烟斗往脚边的痰盂上一磕, 怒道, “那个老三, 他分明就是心中没有君父, 只有他那些破书——什么‘永乐大典’?他倒会诓人!”
“老三那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还有老四那一套耕织图, 也不怕掉了自个儿的身价!”胤禟原本就对只会掉书袋的胤祉和闲云野鹤的胤禛十分瞧不起, 现在康熙居然赞扬了他们而把胤俄与胤禟准备的珍玩古董拒之门外,更让他气得鼻子冒烟, “汗阿玛现在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就老糊涂了呢!”
“九贝勒慎言!”胤禟话音未落,站在一旁的秦道然便谨慎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妄议君父的话,九贝勒千万不能随意宣之于口啊!”
“先生提醒的是!我失言了。”胤禟点头抬了抬手, 尴尬地笑了两声便把话岔了过去,心中不免十分感激秦道然的提醒。
“九弟, 你这个侍读先生还真是不错啊——看上去像是个城府极深的。”胤俄虽然愚钝却也分得清好赖, 见这秦道然说话针针见血直击要害, 不禁击掌称赞道, “简直是诸葛孔明再世啊!”
“八贝勒谬赞,小的不过一介布衣,岂敢与诸葛丞相相比!”秦道然之所以跟着胤禟进京,就是希冀着有朝一日出将入相,胤俄说准了他的心思,他自有一番遇见伯乐的喜悦,嘴上却故作谦虚。
“比得比得——当初我虽然没有三顾茅庐,可也是与先生促膝长谈后先生才肯屈就的。”胤禟觉得自己有了这么一位谋士,将来一定能够有所成就,他举起钧窑茶盏奉与秦道然道,“这是先生家乡的碧螺春,我就借花献佛了——今后本贝勒的前途可就全仰仗您了,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只管指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全听您的!”
“九贝勒如此信任,小的、小的实在感激涕零!”秦道然没想到胤禟如此瞧得起自己,接过茶盏时两只手都在颤抖,几滴眼泪滴在杯中,和着茶水一并咽下。
“依先生您的意思,现在这局势究竟是怎么样?”胤俄抓了一把瓜子,翘起二郎腿向逐渐平复心情的秦道然请教道,“汗阿玛……真的选了诚亲王?”
“现在看来,这诚亲王的胜算还真是最大的。”秦道然叹了一口气,拿起凭几上棋盘内的一粒黑子扔回棋盒中道,“大阿哥虽然晋了亲王,可皇上早已借喇嘛的口将他排除在外,对吧?”
“对对对,那二阿哥呢?”胤俄与胤禟一道凑过脑袋去一面点头,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秦道然又拿了两粒白子放回棋盒。
“二阿哥与四阿哥都是一类人,他们淡泊名利,清心寡欲。”秦道然摸了摸胡须,胸有成竹道,“皇上知道这大清需要能人,需要一个有手腕的人,清心寡欲可不是好事。”
“所以……还真是老三?”胤禟眉头一挑,觉得秦道然说得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九贝勒这话说得不完全——是‘现在’真是诚亲王。”秦道然敲了两下桌角,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以后’会是谁呢?”胤俄听出了希望,不由与胤禟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皇上如今不到五十天命之年,看来还是有时间的——时间就是最大的变数。当年理亲王出生不久即被立为储君,谁能想到后来的事?”秦道然压低了嗓子,低下头来转转眼珠暗示两位阿哥道,“理亲王娶这么一个女人的事,只怕连皇上都不曾想到。”
“先生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呐!”胤俄不由拍案叫绝,冲胤禟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倘若咱们俩联手,未来笑到最后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胤禟愿为八哥马首是瞻!”这一刻终于到来时,胤禟即按秦道然先前的指点,先就郑重其事地向胤俄打了个秋千儿,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忠诚。
“九弟你这是做什么——”胤俄一向知道自己压根不是当皇帝的材料,胤禟这一跪倒真让他无所适从了,忙扶起胤禟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将来那必须得是你当皇上才能容得下我这个富贵王爷啊——”
“那胤禟更得谢过八哥的成全了!”终于要到了胤俄这一句明确的表态,秦道然和胤禟俱松了一口气——今天这出双簧总算没有白唱。
“四哥,上次你带着嫂嫂的阿玛渡河,怎么偏偏船就出了问题呢?”这一年康熙照例要视察永定河的工程,钦点了胤礽、胤禛与胤祥三位皇子随驾。渡过永清县时,胤祥不由望着滔滔河水心生疑窦。
“我看,这事儿八成是九弟他们给四弟使绊子。”胤礽走到胤祥身后,搭着他的肩膀远眺田垄上劳作的农夫,“最后汗阿玛把这事儿交给大哥,其实大哥对水务一窍不通,最后还是汗阿玛亲自督办才行。”
“九哥他们真坏,怎么能这样耍阴招呢!”胤祥最不喜欢阴谋算计,听胤礽这样分析,不由气得直跺脚,“咱们应该告诉汗阿玛去,不该罚四哥银子,该罚九哥!”
“算了,汗阿玛未必不知道——罚我的银子,都给你四嫂的阿玛治病了。”胤禛见胤祥又忍不住意气用事,忙上前捏了捏他的脸蛋道,“这种事情没凭没据,再说都过去那么久了,查也不知道从哪儿查起了。既然汗阿玛已经下了结论,这事儿就翻篇了!”
“那九哥要是再跟你不对付怎么办?”胤祥十分在乎胤禛的名誉,虽然胤禛罚俸的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今天来到事发地点,他仍旧忍不住替胤禛揪心。
“十三弟你放心,以后你们还有我呐!”胤礽原本只想与世无争,和索宁、孩子们过平平静静的日子,可近期思前想后,他发觉自己似乎还是太天真了,竟忽略了朝廷内外还有不少蠢蠢欲动的心——帮助胤禛成为帝国的继承人是他唯一选择,在他看来,能让他真正平安一生的人只有这个心怀天下的弟弟。
“二哥,你不再闭门不出了?”胤祥转过身来高兴地蹦蹦跳跳,拍拍手道,“那以后你要常进宫来找我玩啊!”
“嗯,现在弘旻也渐渐大了——再说你四哥也忒势单力薄了些!”胤礽将右手臂搭在胤禛肩上笑道,“我可看不惯他老被人算计!”
“嗯,等我学好了本领我也要帮四哥!”胤祥闻言,更期待着自己快些长大成人了。
“自打康熙三十八年以后,每次让你随驾出来你都找各种理由推辞,怎么现在倒愿意出来了?”是夜胤礽接到宫中的书信,便来向康熙与佟懿儿汇报。康熙让佟懿儿接了信笺,一面让胤礽坐下。
“回汗阿玛,儿子想明白了,即使儿臣不是大清的储君,儿臣也是大清的亲王,理当为汗阿玛分忧。”胤礽听了康熙的问话,脸颊不免微微泛红,“过去儿臣一味远离朝堂,以为这样便是清高,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应该。”
“好啊,几年的功夫,你能自个儿想明白,朕心甚慰。”康熙微微颔首,觉得胤礽这孩子这下算是真的长大了,“索宁和孩子们都好?”
“多谢汗阿玛惦记,家里都挺好的。”胤礽想起爱妻爱子,嘴角总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你家庭和睦,想必你额涅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一眨眼,尼楚贺也走了快三十年了罢?”康熙转头望向佟懿儿,想起故人,两人的眼角都不免泛起泪花。
“是,一转眼保成都二十八岁了……”佟懿儿想起当初尼楚贺去世的情形,仿佛还像是昨日一般。
“你额涅是皇后的表姐,她们感情可深了——为了两位额涅,你也要好好努力才是啊!”见佟懿儿如此感性,康熙悄悄拉过佟懿儿的手,对胤礽谆谆教导,“你来到这世上就不容易,你得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来才对得起你额涅!”
“儿臣谨遵汗阿玛教诲!”康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让胤礽一时泪如泉涌,他双膝跪地向康熙与佟懿儿叩首道,“是儿臣感情用事,这些年辜负了您二位的期待……儿臣百罪莫赎!”
“没那么严重,你起来!”康熙见胤礽这般自责,忙笑着扶起他道,“年纪轻轻,难免会有些自私一些的想法——朕是你阿玛,能替你遮风挡雨一会儿,为什么不护着你呢?朕知道你总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
“时候不早了,保成你早些回去歇着罢!”见胤礽情绪有些激动,佟懿儿忙轻声唤他回去休息。二人目送他离去,留下满船星光熠熠。
“是策凌来信,说靖月丫头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在船窗秉烛读罢胤礽带来的信,佟懿儿渐渐面露喜色,“这可是大喜事!”
“将来咱们靖月丫头的孩子,和咱们的孙儿一样都是要给王爵的,你说好不好啊?”康熙替佟懿儿披上一件葡萄紫的斗篷,吻了吻她的鬓角道,“你说过的,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
“好,都一样!”佟懿儿有些“现代”的观念就这样潜移默化地传染给了康熙,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第211章 全凭嘴一张
“这下好了,靖月和锦书两个丫头都有了身孕, 今年可真要双喜临门了!”佟懿儿回京后, 因得知靖月有孕,便将她接到身边照顾, 这日得空,便带着她一同往灯市口佟府探望赫舍里氏与锦书。看着两个将为人母的女儿并排而坐,佟懿儿不免打心眼里高兴,冲赫舍里氏笑道, “额涅就要等着做曾祖母了!”
“是啊——要我说, 顶希望两个丫头刚好生他个一男一女的, 咱们也就好定了娃娃亲了!”赫舍里氏笑得合不拢嘴, 比佟懿儿想得还要更远。
“这种事可就难说了, 还得看孩子们将来的缘分才好。”佟懿儿见两位公主的脸红得像博物架上盛放的石榴花盆景, 忙替她们解围, “现在可都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呢!”
“嗨, 娘娘说的是——您瞧我,都想哪儿去了!”赫舍里氏见佟懿儿还没有结亲的打算,赶忙讪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表示歉意, 一面自语似的说道, “算我没说, 算我没说……”
“听皇上说,舜安颜近来长进了不少啊——看来咱们的锦书丫头还挺会‘相夫’, 将来教出来的孩子也一定能出人头地!”佟懿儿想起康熙前日才跟她说起过舜安颜这些日子以来办差得力, 因此不免借着夸赞锦书的工夫讨赫舍里氏欢心。
“皇后额涅您谬赞了, 舜安颜是自个儿知道努力,我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只求别拖累他也就是了。”锦书对舜安颜当初挺身而出迎娶她的事一直感念于心,因此嫁给他之后只想全力支持自己的丈夫有所成就。
“锦书你就别谦虚了!”靖月原本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听见锦书这样说,立刻扑哧一声笑出来,“谁不知道他如今能在清书翻译科是一等一的好手——我可是打小就认识他的,那会子他可不怎么会说满洲话,额涅您说,不是锦书教的,还有谁?”
“你锦书妹妹不像你这么外露,给人家一点儿面子好不好啊?”佟懿儿见锦书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笑着朝靖月挤了挤眼睛道,“人家就想深藏不露,你倒好!全给人家拆台了!”
“自己家里人嘛,干嘛这么藏着掖着的,真没劲儿!”靖月一贯活泼好动,即使怀着孩子也坐不了多小会儿便要起身,她从圈椅后边绕到佟懿儿背后,将双手搭在佟懿儿肩上撒娇道,“要说这舜安颜表兄好歹也算有慧根的,这就不错了!我们家那个榆木脑袋,拉得开弓骑得了马,看到笔墨纸砚就抓瞎!”
“那公主就耐着性子好好教教人家嘛!”赫舍里氏看着靖月与佟懿儿这样在她眼前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由眉开眼笑,母女二人的举手投足颇有几分肖似。听靖月这般“抱怨”,赫舍里氏不免偷笑一回打趣道,“既然是榆木脑袋,那你多敲几次不就得了?”
“外祖母,您真是太聪明了!”靖月笑得几乎将头搭在佟懿儿的肩膀上,佟懿儿立刻将她扶住了,生怕她忽然摔倒伤了胎气。
“三哥,一猜就知道你正忙着修书呐!”转眼已到了秋夏之交,康熙与佟懿儿按常例往塞外避暑去了,这日在京值守的胤禟带着几册书卷到诚亲王府拜会,进府便见触目可及全是从各处收来的书册,一车一车往府里运。进得书房,胤祉正忙着将各色书籍分门别类,忙得不可开交。胤禟好不容易才在浩瀚的书海中找到一块立足之地,忙向胤祉作揖请安,“不知……小弟可打扰了?”
“哎呀——原来是九弟啊,稀客稀客!”胤祉听到呼唤,这才从书册中回过神来,正想招呼胤禟坐下,却发现连他转身的余地都被一座座书山弄得相当逼仄了,“实在是抱歉得很,你看我这儿,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是过意不去!要不……要不咱们出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