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懿而终——琵琶桑柔
时间:2019-04-20 09:20:11

  “嗯,一切听凭您吩咐。”佟懿儿自生下胤禛从灯市口佟府回宫,便鲜有机会与父亲佟国维相见,母亲赫舍里氏倒是时常进宫。难得有机会出来,重视人伦亲情的康熙自然希望佟懿儿能有机会多见见父亲。
  且说这菩萨顶在五台山的灵鹫峰上,建于北魏孝文帝年间,因传为文殊菩萨道场,得名大文殊寺。清定鼎中原后推崇蒙藏黄教,称大文殊寺为菩萨顶。本年初,康熙更以黄琉璃瓦覆菩萨顶大殿,一时间菩萨顶便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家寺院。
  “国舅爷,多年未见可还安好?”菩萨顶的住持原是从京师派遣的,曾与佟国维有过数面之缘,这日陪同康熙代太皇太后在文殊菩萨座前焚香祝祷完毕,住持见了佟国维特意驻足鞠躬问安,“娘娘一切可还顺遂?”
  “有劳您惦记,府上一切都好,娘娘业已生下一位公主。”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佟国维自然不能实话实说,“方才我已替娘娘求过签了,上吉。”
  “那就好,不过——”住持仍旧眉眼含笑,却让佟国维看着颇有一丝欲言欲止的味道。佟国维的心不由揪了起来。
  “住持但说无妨。”佟国维凭直觉知道住持一定发现了什么不便向自己言明的事,无论好坏,如今他都希望提前有所防备。
  “按理说娘娘在几年后该有一劫,倘若过不去恐怕性命堪忧……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必担心了。”佟国维绝不相信自己竟从一位得道高僧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怀疑神色,在他看来,通达的住持应该始终是淡定从容的,通晓过去与未来。
  “您的意思是说,如今这一劫已被破解?”尽管佟国维被住持的一番话弄得头皮发麻,但听到“不必担心”四个字,他不由眼前一亮。
  “所谓善因结善果,大人多年前保下的族兄,或许就是破解娘娘此劫的关键。”在僧人们看来,适当的点拨或许是相当必要的。住持话说半句,便缄默不言了,用深邃的眼神示意佟国维回去好生琢磨,他只能点到为止,“上吉的命运,也是上等智慧的人才能挣来的,国舅爷您说是吧?”
  “住持有理,国维受教。”
  自打当年鳌拜因历法案打压佟家那位资助传教士修建教堂的族人佟国器后,这些年佟国维除了遵照康熙的旨意照料南怀仁等传教士外,再不敢私下了解天主教。如今佛教的善因善果论,他是非常愿意相信的。佟国维相信只要自己有足够的悟性,将来一定可以护佟懿儿一个周全,护胤禛一个周全,让佟氏一族在皇室的庇佑下长盛不衰。
  “阿玛,这是懿儿亲自烹煮的云雾茶,您尝尝可好?”为尽显太皇太后求佛的诚意,康熙在菩萨顶驻跸数日方回。佟国维跟随圣驾往太皇太后处请安毕,方得恩旨与佟懿儿独处片刻。佟懿儿难得孝敬佟国维一回,早早做起了准备。
  “娘娘不必忙,坐罢。”女儿成了六宫之主,自然不比从前。佟国维起身恭恭敬敬地接过佟懿儿递来的茶盏,觉得身子比方才暖多了。
  “阿玛身子可好,大伯身子可好?”佟懿儿所说的“大伯”就是佟国维的长兄佟国纲,佟懿儿小时候没少被他抱过玩过,入宫以来幼年的记忆渐渐模糊了,但想起那些温馨的画面,佟懿儿仍觉得十分温暖。
  “家里人都好,谢娘娘挂怀。”看着眼前这位知书达理的贵妇人,佟国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前那个在人前大大咧咧,甚至有些任性恣意的佟府二小姐。在紫禁城中做女人实在不易,眼见曾经承欢膝下的小女孩已经这般稳重,佟国维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心底却划过一丝莫名的惆怅。
  “听说几个弟弟都已长大了,皇上还说想挑几个到御前侍候呢!”佟懿儿想起自己当年等待叶克书出生时脱口而出的那句“重男轻女”,只觉得好笑,在清朝康熙年间生活了二十多年,她才知道子嗣对一个大家族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如果佟国维没有儿子,也就意味着后继无人。
  “承蒙圣上抬爱,奴才先替犬子们谢皇上提携眷顾之恩!”听佟懿儿这样说,佟国维立刻起身谢恩,他嘴里谢的是康熙,却是冲佟懿儿作揖——如果没有孝康章皇后与佟懿儿,佟家光凭这些男人摸爬滚打几十年也未必能有今日的风光。
  “阿玛回去要好好教导弟弟们听话懂事,若有机会侍奉御前,切不可借着咱家的外戚身份拿大。”佟懿儿想起历史上隆科多的下场,不免心里一紧,在佟国维谢恩之时多叮嘱了一句,“阿玛喜欢中庸之道,想来必定明白水满则溢的道理。”
  “娘娘说的是,近年来我佟氏一族可谓否极泰来,但也不能忘了居安思危。”佟懿儿的担忧恰恰也是佟国维的担忧。同样是皇亲国戚的索额图年初方因贪恋权财被革职,妻兄的遭际对佟国维犹如一个当头棒喝,使他更明白谨小慎微的道理,“只是你的那些弟弟们从小都是骄纵惯了的,怕是想不了那么深远……”
  “孩子都是教出来的,做父母的倘若以身示范,舍得让他们吃苦,将来没有不成器的道理。”说起孩子,佟懿儿不由想起在京的胤礽与胤禛来,眼中渐渐流出温柔如水的神采,“现而今保成这孩子就挺好,虽是太子,却知道友爱兄弟。”
  “太子……是不是跟娘娘走得很近?”听佟懿儿这样说,佟国维并没有觉得欣慰,反而换了一副惊慌的表情,“恕奴才直言,娘娘还是少与太子接触得好——”
  佟懿儿当然想得到,这是佟国维担心她得罪索额图。但这是她的选择,她只是默然看着佟国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唉……”佟懿儿没有说话,但是佟国维看懂了这个眼神,只得摇头叹息道,“也罢!娘娘教太子孝顺父皇,一心向善,也是善因……善因得善果,善因得善果!”
  佟国维想起菩萨顶住持说过的话,揣度佟懿儿若真有一“劫”,十有八九便与索额图有关了,但他仍想不明白究竟如何破解此劫,希望老天能多给他一点时间。
 
 
第65章 前世今生注定有缘
  回宫时已是冬十月, 胤禛穿着新制的黑底红团福纹袄袍,在胤礽身后跪迎太皇太后、康熙等的銮舆由东华门进入皇城。
  “快起来快起来——让我瞅瞅!”太皇太后抬手示意銮舆停下, 扶着佟懿儿的手走下车马, 拄着银色的龙头拐杖走到胤礽、胤禔、胤祉等阿哥面前, 弯腰亲自将胤礽扶起, 其他阿哥见胤礽起身, 纷纷跟着站起来。太皇太后握着胤礽的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 “感觉似乎长高了些呢!”
  “谢祖玛嬷夸奖, 大阿哥和弟弟们也都长高长壮了不少, 咱们都希望快些长大成人, 将来好做汗阿玛的左膀右臂。”胤礽的回答让在一旁陪侍的康熙与佟懿儿颇为惊喜。站在他身后的阿哥们各个挺直了腰板, 似乎准备好受太皇太后的“检阅”一般。
  “你们汗阿玛还真有福气呢!”太皇太后由康熙与佟懿儿扶着上前摸了摸胤祉与胤禛的头, 转身冲康熙眉开眼笑道,“这么多左膀右臂若是长结实了,可了不得!”
  “皇祖母说的是,孙儿也盼着这一天呐!”
  听见康熙与太皇太后这样一番对话,佟懿儿一时百感交集——她虽有心改变胤礽成为废太子的结局, 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这样的胤礽她是满意的, 可是未来会如何一切未知。
  “额涅, 孩儿是不是又长高了?”牵着胤禛的手一路从乾清宫回到承乾宫,佟懿儿觉得心满意足, 胤禛许久没有见到母亲, 自然又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踏进承乾门, 胤禛即刻松开佟懿儿的手小跑到承乾宫前的梨树下比划着, “喏,上个月孩儿长到这儿……现在已经到这儿了!”
  佟懿儿抚摸着临走前与胤禛一同在树上做的标记,又看着几寸之上胤禛新做的记号,心里充满暖暖的幸福,“总有一天你会长得比额涅还要高出许多的。”
  “这样孩儿就可以保护额涅,保护妹妹了!”
  听胤禛提到靖月,佟懿儿不由拉起胤禛的手往承乾宫的宫门奔去。冬日天寒,佟懿儿特意叮嘱王嬷嬷等务必不要抱靖月出来迎她,只在东次间里好好照顾她便是。进了屋子,她与胤禛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轻手轻脚走到悠悠车前看靖月沉睡的面庞。
  “乳母刚给公主喂了一回,现在刚睡下。”王嬷嬷从杌子上起身,微微向大小主子一福,悄声道,“公主一切都好,请娘娘放心。”
  “嬷嬷辛苦了,我就是您带大的,把小格格交给您没什么不放心的。”佟懿儿感念王嬷嬷这二十多年来的一路陪伴,如今又来照顾靖月。扶着王嬷嬷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看着她半白半灰的盘发,佟懿儿几乎坠泪。
  “启禀娘娘,贵妃娘娘携四宫妃嫔在承乾宫正殿候旨求见。”一阵打帘子的清脆声响打破了沉默,因靖月刚刚睡下,玉衡只得轻手轻脚走到佟懿儿跟前,附在她耳边禀告。
  “胤禛,你在这里安安静静守着妹妹,额涅去去就来好吗?”佟懿儿知道回宫后接见后宫姐妹是非走不可的流程,蹲下身子冲胤禛低声嘱咐一番后便跟着玉衡出去了。
  “臣妾等恭迎皇贵妃娘娘回宫!”入得正殿,果见和卓领着四妃已在宝座前恭候了。佟懿儿由玉衡扶着走上紫檀雕花的脚踏入座,和卓领着其余四妃向佟懿儿行蹲安礼。
  “姐妹们免礼,入座罢。”佟懿儿指了指座下的几张圈椅,和卓等谢了恩方才依次坐下。玉衡引着宫人往每人案前放了一盏青花缠枝纹茶碗,只听佟懿儿笑道,“这是从五台山带回来的金莲花茶,大家随意喝喝看。”
  “谢皇贵妃娘娘赐茶。”和卓现在一心扑在胤俄的前途上,这回佟懿儿随驾去五台山她倒是不觉得心有不甘,大概是想着佟懿儿生的是个女儿的缘故,接过茶盏的和卓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
  “这些日子我不在宫中,大小事务皆交由妹妹代劳,该是我谢谢妹妹才是。”佟懿儿知道出身名门望族的和卓一定和她姐姐塔娜一般需要得到外界的肯定,会把自己的面子看成天大的事。为了避免是非,佟懿儿与和卓说话始终是客客气气的,毫无压她一头的意思,“诸位姐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贵妃娘娘所言甚是,多谢贵妃娘娘替臣妾等操劳。”四妃听佟懿儿发话,赶忙起身向和卓行礼致谢。有一瞬间和卓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还是塔娜的错觉,如果不是一抬眼就能看见坐在宝座上的佟懿儿的话。
  “额涅最近可好,听阿玛说近些时您可有些忙呢!”知道佟懿儿回来,翌日赫舍里氏便请旨进宫来看看,母亲来看自己,佟懿儿自然是高兴的。吩咐底下人拿了不少从五台山带回来的点心干果给赫舍里氏品尝,“这些点心都挺好吃的,您先尝尝看,喜欢哪样就多带些回去!”
  “唉,我现在是什么胃口都没有——”赫舍里氏摆了摆手时,佟懿儿方才发觉她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眉梢眼角都是心事重重的痕迹。
  “莫不是……您还在担心三舅的事?”佟懿儿知道赫舍里氏一向顾全大局,这回索额图毕竟是因为过于贪婪骄纵被罢免的,按理说赫舍里氏不太可能向着一肚子花花肠子的索额图。
  “不是……前儿个你有个远房堂兄入国子监读书,跟我说起他阿玛身体的近况欠佳,我正着急呢!”听赫舍里氏说起“远房堂兄”,佟懿儿即刻想起之前没来得及吃到的酥皮月饼,不知道这位堂兄是否就是从前常送他们月饼的那家出来的。
  “咱们家枝繁叶茂,亲戚可不少呢!不知额涅说的是谁?”佟懿儿知道佟氏一门向来团结,何况佟国维又是个心善的,因此南方有远支来访,佟国维当然会热烈欢迎。
  “就是总给咱们送月饼的佟国器家,他儿子佟世南蒙荫入了国子监,前些时才来的。”
  听到佟国器的名字,佟懿儿的大脑“嗡”地一下炸开了——她还是历史系研究生童佳意时,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就是佟国器。她还记得自己没日没夜地在图书馆和在线文库中寻找佟国器人生轨迹的日子,可是他的痕迹在顺治十七年就消失了——他因为请求免除一位流放犯人的八旬老母而被顺治罢官。
  “佟世南堂兄的阿玛……还在世?!”看着佟懿儿惊异的表情,赫舍里氏一时觉得仿佛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默默地点点头。
  “这个佟世南倒还算有名气,听你阿玛说他在进京前终日和江南的名士们饮酒作诗,还出过词集……想来娘娘是看过他的集子方才认得他的罢……咱们家和他阿玛往来时,你还只有四五岁呢!”赫舍里氏想起当年带着佟懿儿去向索尼替牵连进天算案的佟国器求情的往事,想着当年还希望佟婉儿入宫,转眼佟懿儿已经是“准皇后”了,不由笑叹道,“当年你小还不知道,我还为了让佟国器族兄早日脱罪带着你去求我阿玛。结果老天有眼,一场地震让他赶上特赦,后来就放他回江宁了。”
  “是……因为汤若望神父的事吗?”佟懿儿想起自汤若望事件后,佟国维便不在家中提洋教了,又想起之前看过不少文献说佟国器任地方官曾资修天主教堂,猜测佟国器那时的牢狱之灾八成与汤若望有关。
  “正是呢,幸亏皇上亲政,不然鳌拜他们肯定饶不了咱们……”想起康熙尚未亲政时佟氏一族所受的委屈,赫舍里氏不禁鼻子泛酸,“咱们佟家跟汉人、洋人都有来往,过去可难着呢!”
  “所以……鳌拜倒台后,皇上就为堂伯平反了,他至此之后一直在江宁住?”佟懿儿居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研究对象”竟然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与她擦身而过。佟国器早就出现在佟懿儿的生命里了,只是因为那时候的佟懿儿还“小”,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小孩子会关心一个远房亲戚的下落。
  “是啊……皇上对咱们这些娘家亲戚真是没话说,不仅听了你阿玛的建议让佟世南他阿玛回江南养老,赏了套宅子给他,还多给了他家一个荫生名额——这才有你世南兄入国子监的事。”人人都知道幼年丧母的康熙极宠信佟氏一门,希望以此弥补子欲孝而亲不待的遗憾,而对此事体会最深的自然要数赫舍里氏这样的当事人。康熙羽翼渐丰,佟氏自然也就蒸蒸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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