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懿而终——琵琶桑柔
时间:2019-04-20 09:20:11

  “臣妾……臣妾感念皇上赐婚,只是——”想着女儿未来要远嫁异族他乡,宫女出身、见识粗浅的荣妃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但面对佟懿儿,她却不知如何开口,才说了前半句便咽下了后半句。
  “我也刚有了女儿,能体会姐姐的心思。”佟懿儿举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一口方道,“可这回的姻缘,是老天爷注定的,两个孩子两情相悦,做母亲的不该让女儿幸福么?”
  “臣妾……臣妾看得出来宝音丫头喜欢乌尔衮——”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与二公主朝夕相处的荣妃当然看得出女儿对乌尔衮动了心。但想到如今蒙古尚未平定,她仍旧心存顾虑。
  “昨儿只不过是指婚,两个孩子还小,总得等些时日才会办喜事。姐姐不必顾虑太多,相信一切自会水到渠成。”佟懿儿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一般使荣妃一时轻松了不少,她点头表示同意,决心相信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定会得到最好的安排。
  “乌尔衮哥哥,你这回可真是抱得美人归啊!”返京途中,成为准额驸的乌尔衮一时春风得意,不再只是木讷地坐着不苟言笑,坐在佟懿儿身边的胤禛看在眼里,不由打趣道,“想不到你看起来像呆头鹅一样,关键时候还挺灵的呢——”
  “小小年纪,说什么浑话呢!”佟懿儿没想到在这个没有电视也没有网络的年代,七岁的胤禛竟也能因为参加一次订婚筵席而变得如此“早熟”,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向乌尔衮道歉,“你别介意啊,四阿哥童言无忌——”
  “皇贵妃娘娘不必放在心上,是乌尔衮莽撞了……”想起当日自主“求婚”的窘状被包括胤禛在内的众人亲眼见证,乌尔衮一时十分不好意思了,抓了抓后脑勺冲佟懿儿与胤禛憨笑道,“奴才与公主一见如故,所以动了照顾她一辈子的心思,听皇上说起‘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一时情急,想着祸是奴才惹的,总要有个担当精神才是……”
  “小小年纪懂得保护女子,不愧是铁木真的子孙。”听乌尔衮这样说,佟懿儿已料定二公主未来一定会幸福,这男孩虽然平日话不多,可是心却极细,且是个有担当的。说完此话,佟懿儿立刻一脸严肃地转身向胤禛□□道,“方才你乌尔衮哥哥说的那番话,‘担当’二字最是要紧,你要好好记在心里才是!”
  “担当……担当是什么啊?”方才乌尔衮说的一通话胤禛实在一知半解,他现下刚开始开蒙学习四书五经,每日只是背诵默写,认得许多字,却还不能懂得书中的道理,“乌尔衮娶了二公主姐姐,不就做了额驸么?还可以做大官呢!”
  “娶一个女子回家,就要照顾她一辈子,她为你生儿育女,你就要照顾妻儿一生一世。还要做国家的栋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七岁的孩子果然还没有责任意识,佟懿儿撩开车帘望了望前面康熙的銮舆,不由会心一笑,“你是皇上的儿子,你乌尔衮哥哥是皇上的女婿,就要担当起国家的责任,明白吗?”
  “是不是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胤禛恍惚想起背过《大学》里的句子,若有所思。
  “对啊,就是这句话!”小孩子一时无知,佟懿儿也不着急,她只觉得倘若有耐心循循善诱,一张白纸迟早会成为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简简单单一句话,要身体力行可不容易呢!”
  “孩儿知道了!孩儿是个好汉子,就该有担当,保护额涅,保护妹妹,替汗阿玛分忧!”得到肯定的胤禛一时振奋了精神,拍着胸脯道,“以后孩儿再也不会害怕早起,害怕暑热了——孩儿要好好‘修身’,努力长本事!”
  “乌尔衮,你可听见了啊,给他做个见证!”胤禛的脑回路让佟懿儿大为惊讶,她忍不住扶额自语道,“这孩子真是——”
  回京之后康熙又开始了每日临朝听政的忙碌生活。因决定九月即将南巡,佟懿儿亦忙得不得空闲,终日预备着出行事宜,二人直到靖月满周岁那日才得好生见面谈心。
  “记得当初胤禛抓了个‘为君难’的印章,靖月这回抓了什么?”康熙今日到承乾宫来给靖月送了周岁贺礼,又哄靖月睡下了方才与佟懿儿携手回到卧房。望着窗前一轮满月,怀中佳人在侧,康熙一时疲惫全消。
  “也不知是不是胤禛调皮,竟偷偷把乌尔衮送他的弹弓放进抓周的盘子里了。”转眼女儿已满了周岁,开始牙牙学语。提起靖月,佟懿儿眉眼间全是藏不住的喜悦,“靖月这丫头在我肚子里就不老实,长大了八成也是个活泼好动的!”
  “汉人的女儿家才讲那些琴棋书画呢,咱们满洲的姑奶奶们可不一般!”康熙最佩服的女性自然是祖母,因此他倒不像旁人一般“重男轻女”,“就说皇祖母的女儿淑慧公主,她老人家在巴林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姑父在外出征,大小事务全是姑姑操持的。”
  “相信二公主嫁到这样的家里,也一样可以巾帼不让须眉了。”听康熙这样说,佟懿儿由衷羡慕起即将嫁到巴林部的二公主来,“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荣妃姐姐毕竟是二公主的亲生额涅,想着女儿要远嫁终究会有些不舍。”
  “荣妃真是多虑了——前儿个接到萨布素的前线战报,说那噶尔丹勾结罗刹,又在那儿蠢蠢欲动了。再说二公主和乌尔衮年纪还小,朕也不着急让他们完婚。”康熙的女儿本来就不多,物以稀为贵,他对女儿的重视程度自然不逊于儿子,“等他们过了弱冠之年再说罢!”
  “懿儿记得,您可是十二岁就大婚了——”听康熙在那里说着自己要让女儿们“晚婚晚育”的打算,佟懿儿不禁想起往事,踮起脚尖在康熙耳边低语,“轮到自己做了阿玛,竟舍不得早早把女儿嫁出去了?”
  “那……那不过是皇祖母的权宜之计,朕……朕那时还少不经事呢!”佟懿儿这样一开玩笑,康熙的耳根瞬间又红又烫,“朕现在就很懊悔自己年幼无知伤害了尼楚贺,可惜她人已经不在了……”
  “懿儿……懿儿不该提您的伤心往事的——”看见康熙一副懊悔不已的表情,佟懿儿忽然有些自责了。当初为了与鳌拜抗衡,尼楚贺、塔娜和康熙早早结为夫妇,猝不及防闯入成年人的世界,其实他们都是某种程度上的可怜人。如今海晏河清,下一辈的人终于可以在长辈们的保护下有一个完完整整的童年了。
  “唉,若是她还在,看到如今的保成应该会很欣慰罢!”虽然康熙有佟懿儿陪伴,但每次看到胤礽那双酷似尼楚贺的眼睛,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尼楚贺她们陪着朕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如今该是苦尽甘来的时候,她们却香消玉殒了……”
  “姐姐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为您开枝散叶,现在太子已经成人,她地下有知一定会倍感欣慰的。”
  时间过得真快,佟懿儿这才发现尼楚贺已经去世十年了。十年生死两茫茫,康熙一直不曾忘记太子的生母。如果康熙二十八年“孝懿仁皇后”真的撒手人寰,对康熙而言会是多大的打击,佟懿儿根本无法想象。
 
 
第71章 与子偕老
  十月康熙启程东巡, 走水路由山东一路向南。这是生长在南方的童佳意成为佟懿儿后首次回到南方,她的心情自然与旁人不同。一路上銮舆、御舟来回调换, 虽然比不得二十一世纪的高铁往返节省时间, 但沿途经过曲阜、泰山、济南等地, 见识了一路风景与风土人情, 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臣靳辅恭请皇上圣安!”此时此刻, 佟懿儿一身侍卫打扮, 正与康熙一同站在河堤上实地考察。命靳辅为河道总督已有数年, 但康熙自北向南一路行来, 尤其是亲眼见到高邮湖因黄淮改道一事致使两岸民居、田亩被水淹没, 心中实有不忍。康熙看着江水滔滔, 听见靳辅请安的声音, 面色愈发沉重了许多。
  “如今你提出以堤坝泄洪的法子使堤岸免于冲决,不过是暂缓眼下的燃眉之急罢了,但若因泄洪毁坏民田民居,朕实有不忍啊!”康熙一向留心黄河改道的事,但以往都是听大臣们奏报, 不过是纸上谈兵。此次亲眼目睹靳辅、王新命等大臣如何治河, 看见老百姓因水患流离失所的惨状, 康熙心里很受触动。
  康熙依旧没有转过身来,佟懿儿看见他放在背后的双手握着辫子上的明黄穗子, 这是他满腹心事的表现。
  “启禀皇上, 自南宋杜充扒开黄河大堤抵御金人之后, 黄河流入淮河, 致使水患不断。因此当务之急应是使黄河复道,臣不得不舍小顾大。”靳辅的回话使包括佟懿儿在内的众人心中一惊——靳辅提及黄河改道的原因,竟追溯到金宋纷争之时,这正是以“后金”自称的清朝一大忌。
  “放肆!你难道不知道本朝又称后金,与金人同为女真人么?”在康熙还未龙颜大怒之前,侍奉在侧的南书房大臣高士奇弓着身子小声训斥了一句,四下静极了,湍急的水流声显得十分突出。
  “臣……臣只是征引旧事阐明事理,绝无二心,请皇上恕臣口无遮拦之罪!”靳辅一介书生,平日里一心扑在治河上,人情世故方面极不灵通,在朝中树敌颇多,现在高士奇这样说他,吓得他赶紧匍伏于地叩头不止。
  “朕知道你的意思,起来说话。”
  佟懿儿知道康熙是绝不会为这一两句话降罪于靳辅的。经过这个小插曲后,康熙终于转身面对靳辅,脸上露出一点点笑容。
  “谢……皇上——”现在虽是隆冬十月,靳辅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起身时来不及拂去膝上的尘土,先伸手擦了擦马上就要流到眼睫毛上的汗珠。
  “昔日那杜充扒开黄河大堤,也没挡住金人南下,反而给咱们这些后来人留下了难题,实在是引人深思啊!”康熙拍了拍靳辅的肩膀,扫视了一遍在场众人,在佟懿儿温柔如水的目光处停了下来,“靳辅自康熙十六年起担任河道总督,这些年来虽有些许不尽人意之处,却也是劳苦功高。知道舍小就大是好事,说明目光长远,朕需要这样的能臣!”
  “皇上圣明!”康熙这番议论大大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高士奇一时面如死灰,却也不得不佩服康熙的容人雅量。
  “只是朕这回亲眼所见,沿途百姓的确因泄洪苦不堪言,虽然朕能体谅你胸有全局的苦心,可老百姓一时的安稳却也还是不能不顾及的——”“漕运”、“河工”是康熙当年与佟懿儿一道写在承乾宫柱子上的宏伟志愿。此番初到南方,康熙毫无游山玩水的心思,心心念念都是亲眼看一看争议巨大的黄河治理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话说到此处,康熙拿着董其昌真迹的诗扇敲了敲左手手心,“传朕旨意,修堤沿线百姓俱免三年赋税,对无力安置者,着官府拨银资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靳辅方才以为自己的仕途生涯就要画上句号了,康熙一句话就让他生出了不少新的希望。与众人一道谢恩时,靳辅不禁老泪纵横。
  “夫人,朕今日表现得如何呀?”正事办完已是午时以后,康熙与佟懿儿共进午膳后又让她换了一身粉色百蝶绣花对襟大袖袄并百裥裙,自穿了一袭宝蓝色黑貂毛常服袍一道微服出去。见了集市上一派欣欣向荣,康熙一扫方才在河堤上的不愉快,与佟懿儿谈笑起来。
  “老爷知人识人,所以能服众。”现在佟懿儿牵着康熙的手走在县城的集市上,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懿儿对老爷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滚滚不绝。”
  “打住,打住——”康熙忽然在一处包子铺前停住,伸手拦住佟懿儿的嘴惊呼,“打今儿起别再用什么江啊湖啊的字眼夸朕,这黄河的事一日不解决,朕担不起这样的夸赞!”
  “那……老爷的圣主美名,就像这面前的包子一般香飘四溢,可以了吧?”佟懿儿一眼瞧见有白发苍苍的夫妻二人正看着一笼冒着热气的包子,一时觉得有些饿了,拉着康熙的手撒娇道,“懿儿饿了,咱们去吃个包子吧?”
  “子清,你们在这儿候着,我去买一笼包子!”其实不只是佟懿儿饿了,方才心事重重的康熙其实根本就没吃饱。他转身冲跟在后面的曹寅等侍卫吩咐了一声,便迫不及待地与佟懿儿一同向包子铺走去。
  “老人家,拿两笼包子!”包子铺里坐着一对俱以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康熙生怕二人年事已高听不清,特意提高了音量。
  “客官宽坐,包子马上就好。”穿一身灰色葛布袄衣袄裤的老妪笑盈盈地向他们点头问好,起身走到一张桌椅前用抹布擦了擦方让道,“小地方简陋,二位贵客别嫌弃。”
  “老人家客气,敢问您二位今年高寿?”康熙与佟懿儿一同坐下时,老妪即往他们面前的陶瓷碗里倒了些清水。康熙心中惦记着民生,来不及品尝清冽的泉水。
  “老身今年九十有三了,老头子比老身年长四岁。”老妪答话时,康熙与佟懿儿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这对老夫妻看上去不过古稀之年,没想到竟已九旬高龄了。
  “老人家身子可真硬朗啊,真是有福之人!”康熙喝了一口老妪倒给他的甘泉,竟比他在趵突泉喝的还要清甜爽口,“包子铺一向都是早上生意好,何以现在夕阳即将西下,你们还不收摊?”
  “我们开这包子铺,是为了等孙子和曾孙修河堤回来,也让来往的行人累了饿了有个落脚的地方。”老妪见老叟那边的包子蒸好了,便过去与他一同将包子取下来布置上桌,“包子好了,客官慢用。”
  “那咱们只吃一笼罢!堤上做工辛苦,多留些给他们吃。”听了老妪的讲述,康熙心中充满暖意,“果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不用不用,我们都给他们留好了!”忙碌了一天,老叟终于可以坐下歇一会儿了,老妪扶他坐在康熙与佟懿儿对面,替他揉了揉肩膀。老叟冲康熙摆了摆手,发出爽朗的笑声,“刚好卖给你们两笼,不多也不少!”
  “看您二位夫妻恩爱,真是好令人羡慕呢!”佟懿儿没想到在这里竟能见到这样携手白头的夫妻,一时激动不已,完全忘了自己饥肠辘辘是来吃包子的,“想来二位定是年少夫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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