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懿而终——琵琶桑柔
时间:2019-04-20 09:20:11

  “皇贵妃?她现在人在何处?”印象中佟懿儿对医理之事并无钻研, 武太医脱口而出的回答着实令康熙大吃一惊。
  “娘娘衣不解带照顾太皇太后, 如今正在后殿呢。”
  听了武太医的回话,康熙即刻转身踏入后殿的大红门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太皇太后与佟懿儿。
  “皇——”走近太皇太后熟悉的紫檀木大雕花床边,只见忙了大半宿的佟懿儿已坐在太皇太后身边打起瞌睡来。站在一旁侍奉的玉衡轻启朱唇,预备向康熙请安,却被他伸手拦住了。她知趣地行了个蹲安,蹑手蹑脚地掩门出去了。
  “皇上……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当康熙将床头衣架上挂着的一袭浅粉色披风覆在佟懿儿肩头,她才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从浅眠中醒来。
  “刚到,要不你先回承乾宫歇着吧,朕在这里守着就是。”见太皇太后面色安详地睡着,康熙料想太皇太后应当已经转危为安了,因此他的语气也温柔平和了许多,“昨儿夜里害你替朕拿主意,真是难为你了。”
  “懿儿擅作主张用了芨芨草,也是一时无奈,还请皇上见谅。”听康熙说到“拿主意”三个字,佟懿儿猛地站起身来行礼道,“事发突然,懿儿实在来不及请旨——”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是朕这个做皇上的在外,家里的事自然是你全权处理。”康熙笑着将佟懿儿扶起来,冲着她耳语,“若是武太医问朕,朕八成也会提议试试芨芨草的,宫里名贵的药材都不灵了,可不得试试旁门左道么!”
  “皇上一路奔波也辛苦,不如您先歇歇罢!懿儿方才打了一会儿盹,已经精神多了。”佟懿儿瞧见康熙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由一阵心疼,“等歇了中觉您再来侍奉怕也不迟。”
  “朕要太皇太后醒来时第一时间看见朕,不然也不至于连夜赶回来了。”康熙坐到佟懿儿坐过的杌子上“抢占先机”,冲佟懿儿莞尔,“你就别坚持了,靖月没准正找你呢——”
  “懿儿遵旨。”佟懿儿当然知道自己拗不过康熙,也就没有再执意留下,只顺意成全了康熙的孝心。
  “皇祖母,您好些了么?”太皇太后醒来已是午时,康熙见她缓缓张开眼睛,立刻起身握住她的手激动不已,“孙儿这就传太医去——”
  “不忙,我好多了。”见到数月未曾谋面的康熙,太皇太后自然十分欣慰,“懿儿昨儿个照顾了我一晚上,想来也是累坏了——”
  “孙儿已经让她回承乾宫歇着了。”见太皇太后精神尚可,康熙便未从杌子上起身,想着一会儿再传太医来看亦无妨。
  “懿儿这孩子真是成熟了……临危不惧还是个有主意的,你得仔细考虑考虑立后之事啊!”太皇太后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佟懿儿指挥上下人等忙里忙外,虽无康熙在这里坐镇,太皇太后心里依旧觉得万分踏实,“一晃又是四年过去,她是何等样人你也瞧见了。”
  “现在懿儿当着皇贵妃,当初册封诏书就是比着皇后的册文写的。”康熙虽早就有立后的心思,但想起前两任皇后的事来,他难免还是有些担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万事俱备,始终欠了那么一点点东风。
  “皇贵妃是皇贵妃,皇后是皇后,差一步始终不能母仪天下。”太皇太后想起当年的孝献皇后,顺治甚至为了这个女人停了中宫笺表,把她生的儿子视为“第一子”,然而现在又如何?在后宫沉浮数十年,太皇太后深知女人的名分有时候比皇帝的恩宠更加重要——她在丈夫那里原有的宠爱最终落在了姐姐海兰珠的身上,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海兰珠了。
  “孙儿明白……孙儿迟早有一天会给懿儿她该有的名分,请皇祖母放心。”康熙何尝不想这一日早些到来,可是他不能让自己深爱的女子重蹈覆辙。帝王的爱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帝王的爱却格外容易伤及无辜,做了二十四年皇帝的康熙在很多时候都很勇敢。但在太皇太后问他是否立后的此刻,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如履薄冰之感。
  “但愿你能让我活着看到这一天……”看着康熙写满犹豫与忧郁的眸子,太皇太后忽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一定会的——皇祖母,您要千岁千千岁啊!”康熙将太皇太后枯槁的右手贴在脸上,两行热泪齐刷刷涌出眼眶,沾湿了太皇太后的指甲,“孙儿愿意匀十年阳寿给您——”
  “呸呸呸!”康熙话音未落,太皇太后即轻轻拍了拍康熙的脸佯怒道,“你汗阿玛已经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伤透了心,你可得好好的——无论为了谁,也不许减自个儿的阳寿,听见没有?”
  “孙儿记住了……”康熙与太皇太后是风雨同舟的亲人,谁也不能失去谁,康熙在心里暗暗发誓,为了让太皇太后放心,以后再也不随便拿自己的寿数起誓了。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翌日太皇太后身子大安的消息传遍紫禁城上下,和卓率各宫姐妹向佟懿儿请安时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殷勤神色,“太皇太后凤体大安,皆赖祖宗、皇上保佑,更有皇贵妃娘娘临危不惧,当机立断,娘娘实乃臣妾等之楷模!”
  “姐妹们请起,实在是各位谬赞了,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和卓一番夸赞令佟懿儿无所适从——佟懿儿原本一向低调,凡事不愿张扬惹出是非。但此次太皇太后发病是情急之中,佟懿儿不得不站出来挑大梁,这番恭维怕是躲也躲不过了。
  “臣妾身为贵妃,本该从旁协助,请恕臣妾失职之罪!”听佟懿儿说了一句“分内之事”,原本打算入座喝茶的和卓即刻放下黄底绿龙纹的茶盏半蹲请罪,“照顾太皇太后也是臣妾的应尽责任,臣妾未获传召,也该到慈宁宫门口看看才是。”
  “事发突然,我没有通知各位,不怪大家。”佟懿儿当然知道即使她不去通知,太皇太后生病这么重要的事不出半个时辰便可传遍六宫,和卓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现在和卓主动请罪,佟懿儿却必须给大家一个台阶下,毕竟六宫和睦才是她最重要的目的。她从紫檀木屏风宝座上起身,亲自走到和卓身边将她扶起,“妹妹千万不要自责,照顾好九阿哥他们,你也不容易。”
  “谢皇贵妃娘娘体恤!”和卓原以为佟懿儿提“分内之事”是暗里指责和卓当日不曾过问慈宁宫的状况,因此噤若寒蝉主动起身请罪,哪知佟懿儿并无这等城府,倒是她小人之心了,一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端了几乎凉透了的茶轻啜几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今后姐妹们若得空时,还是多关注着她老人家为好。虽然她老人家不喜欢被人打扰,但你们的关心与挂念,想必她老人家也会知道。”此次太皇太后大病一场,后宫诸人皆意识到她大概时日无多,尤其“知晓”历史的佟懿儿更是掰着指头眼睁睁看着那个既定的日子步步逼近,不由情不自禁向大家发出这番感慨。
  “臣妾等定当日夜为太皇太后焚香祷祝,祈盼她老人家福寿安康!”和卓想起自己曾有过希望太皇太后去世的念头,一时觉得心如火炙——虽然太皇太后偏袒佟懿儿,但她毕竟是康熙的祖母,倘若没有她,无论是塔娜或是和卓只怕都没有进宫的机会。这次下跪应承时,和卓终于多多少少有了一点真心实意。
  “娘娘您说……经此次这一遭,太皇太后该不会更急着让皇上立后了吧?”回永寿宫的路上,心事重重的济兰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燃起和卓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团火。
  “怕……怕什么!她又没有正儿八经的儿子——”和卓看着胤俄渐渐长成,每过一年心里的欲望就增长一寸,“何况有太子在,赫舍里家的人也不能轻易让她当成!”
  “可是……那索额图不是皇贵妃娘娘的舅舅么——”济兰觉得既然是亲戚,必定很容易一个鼻孔出气,“打断骨头连着筋,未必会冲突罢?”
  “莫说是舅舅,就算是叔叔又如何?”走到永寿宫门口,和卓不跨过门槛,却转身冲济兰摆出意味深长的一笑,“把位子让出去了又不甘心,还让人家叫自己一声‘皇父’,闹出满城风雨来——你还以为帝王将相家会有亲情么?”
  济兰脑中闪过太皇太后与多尔衮的传闻,立刻瞪大眼睛不再说话了。
 
 
第80章 卷土重来
  “可恶, 这个噶尔丹果然跟罗刹人搅和到一块儿去了!”转眼又是岁末,这一年康熙虽在雅克萨大捷, 却未能永绝后患。这日佟懿儿往乾清宫送夜宵时, 还未踏入门槛便听康熙将瓷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娘娘——”正伏在地上清理残渣的顾问行见佟懿儿进来, 忙起身相迎, 低声叹道, “主子怕是又遇着什么烦心事儿了, 您给劝劝罢——”
  “你先下去, 这儿有我呢。”佟懿儿倒不慌乱, 只将食盒搁在案旁, 吩咐顾问行出去。
  “懿儿你怎么来了?”康熙听见佟懿儿的声音转身一看, 两面脸颊一时绯红——这些年来他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愈发沉稳, 今儿屋子里原本只有康熙与顾问行,他才一时“原形毕露”。这会子见佟懿儿袅袅婷婷站在那里,他倒一时心虚起来了。
  “刚去给皇祖母请安,她老人家说您这些时似乎清减了不少,说要我这个做媳妇儿的多体贴体贴。”佟懿儿打开桌上那三层高的漆木食盒, 鸡丝粥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懿儿一听可吓坏了, 这要是再不尽责任,回头在皇祖母那儿可不好交代了!”
  “明明是自个儿想来瞧朕, 别拿她老人家来遮羞!”康熙这些时又是拜祭孝陵, 又是忙于国家大事, 总与佟懿儿聚少离多。今日见了穿着浅紫色白狐毛镶边袄袍的佟懿儿站在橙黄色的烛火下, 那衣裳仿佛烫了金的茄子一般好看,一扫他晦暗无光的心情,牵了她的手嗔笑两声,“这是新做的衣裳罢,第一次见你穿!”
  “那您哪回立后封妃不都是说奉了皇祖母的旨意?其实您心里不知有多乐意呢!”佟懿儿见这么一说康熙的情绪已缓和了不少,也就彻底放下心来,顺势坐到康熙膝上端起碗勺来喂他,“你这分明就是只许州官放火啊!”
  “天……天地良心!”康熙咽下一口粥,将右手举过头顶发誓道,“除了你佟懿儿,其他妃嫔可的的确确是奉了她老人家的旨意才封的——”
  “哦……懿儿想起来了,您当初带懿儿进宫还是‘先斩后奏’——”佟懿儿将康熙的手放下来时不禁想起当初他为她改名,又执意将她带入宫中的往事,“懿儿头回见了皇祖母一脸严肃的样子,还以为她要把懿儿赶回家去呢!”
  “皇祖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从前朕不懂事,也以为皇祖母处处嫌弃朕,就是要跟朕过不去,现在才知道她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康熙允许佟懿儿将头枕在自己肩上,佟懿儿一瞥便见他眼角划过一丝忧虑的神色。近来太皇太后的身体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康熙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再度面临失去亲人的痛苦,但他希望这一天能够晚些到来。
  “皇上方才将杯盏砸了,是生谁的气呢?”佟懿儿见康熙的情绪渐渐缓和,觉得也是时候让他直面问题了。
  “还不是那厄鲁特的噶尔丹,最近罗刹来犯,他又不老实了——”康熙看看桌上堆积如山的案牍,拿手指敲了敲紫檀木案道,“江南那边河堤的事,靳辅于成龙二人尚有分歧,北边又不安分起来……做皇帝真是一刻也不得闲啊!”
  “那么大一个国家,哪里有一劳永逸的好事?”佟懿儿起身拿起手边的一匣清凉油往指尖抹了抹,见康熙一脸疲态,便替他按摩起太阳穴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您不必着急,以后都会好的。”
  “如今朝中能带兵的不少,嘴皮子利索的却没有几个。”康熙将头靠在佟懿儿的腰上,仿佛是一叶扁舟找到了岸,“若是真跟噶尔丹打起来了,你大伯倒是个不错的带兵人选。”
  听康熙提到佟国纲,佟懿儿的手忽然颤抖着停住了——熟知康熙朝历史的她当然对乌兰布统的“将军泡子”毫不陌生,那里就是佟国纲为国捐躯的地方。
  “懿儿你怎么了?”康熙最终还是觉察出了异样,他缓缓地睁开眼睛,仰头看见佟懿儿若有所思的脸,感到十分意外,“你觉得大舅舅不合适么?”
  “怎……怎么会呢——”佟懿儿如梦初醒,将手从康熙的太阳穴上放下来,尴尬地摇头搪塞了两句,心里暗暗盘算着如何改变佟国纲的命运。
  “你那三舅索额图也赋闲得够久了,朕虽不喜欢他贪婪,但朝廷现在需要他这等油滑的人,朕不妨给他一个机会。”听康熙提到索额图的名字,佟懿儿更是不得不绷紧神经——这些年索额图丢了官职,也把狐狸尾巴藏起来了,没再一天到晚“教育”胤礽,如果索额图重回官场,他的野心也会回来。
  “您的意思是……用三舅‘油滑’的性子去对付那帮毛子?”佟懿儿此话一出口,康熙立刻被他逗得前仰后合。
  “知我者懿儿也!”康熙拍了拍大腿站起身来,双手搭在佟懿儿的肩膀上笑道,“你那三舅跟你外祖父一样闲不住,这几年一直给朕上书希望朕给他机会将功折过,朕没搭理他——京城的官场被他搅得乌烟瘴气,让他去外头跟毛子勾心斗角罢!”
  “三舅也是个可用之才,皇上能物尽其用,也是我大清之福。”佟懿儿知道起用索额图是一招险棋,尤其对她而言更意味着变数重重,但她不害怕。危机危机,危险中孕育着机会,即将到来的挑战未必是一件坏事。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我今儿用三力半的弓射中箭靶了!”这日晌午,得到降级入朝列班恩旨的索额图进宫谢恩,顺便探望胤礽,二人在御花园堆秀山前漫步,忽见胤禛挥着小手疾步跑来,习惯性地瞬间抓住胤礽的手得意道,“汗阿玛夸我有进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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