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懿而终——琵琶桑柔
时间:2019-04-20 09:20:11

  “懿儿你看,这是什么!”入夜孩子们都歇下时,康熙派顾问行到承乾宫将佟懿儿用肩舆接了来。刚跨过暖阁门槛,只见穿一身银白色宁绸衫子的康熙兴冲冲地拿着一卷黄灿灿的羊皮纸冲她走来。
  佟懿儿很久没见过康熙这般快乐了。接过手仔细端详时,上面全是看不懂的手写花体字母——虽然佟懿儿不大能看懂羊皮纸上的内容,但是她总觉得手上的东西好像似曾相识,她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啊……想起来了!”佟懿儿脑中灵光一闪,才想起这张牛皮纸分明就是从前在故宫的一个特展见过的路易十四写给康熙的亲笔信,只不过她记得展厅里那封信是从法国带来展出的,展品说明上介绍,康熙并没有收到这封信。
  “怎么,你知道这封信?”康熙见佟懿儿这副模样,惊讶地双唇微启。佟懿儿当然不能让自己“露馅”,赶忙笑着摇了摇头。康熙清了清嗓子,得意地说道,“这是洪若翰神父带来的,路易十四写给朕的信!”
  “如此,懿儿便恭喜皇上了——那位‘太阳王’亲自写信给您,说明您可是名声远播啊!”猜想得到了证实,佟懿儿笑着福了一福向康熙表示祝贺,旋即俏皮道,“只是这太阳王写的法国字儿您怕也不认得吧?”
  “这个不用担心,洪若翰神父已经翻译给朕听了!”康熙扶着佟懿儿的腰走到前沿炕边坐下,一把将她揽过肩头轻声说道,“信上说,他派遣了他们首都皇家科学院的几名数学家来朕身边,希望把他们最新的科学认知与朕分享,希望两国的友谊不会被距离所阻碍。”
  “这路易十四也真会‘投其所好’,大概是看了神父们寄去的信,知道您喜欢天文地理,所以单派了几个科学家来呢!”佟懿儿仰头摆弄着康熙嘴角的胡须,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起今日孙之鼎说过的那番话。
  “他不但摸准了朕的喜好,还救了朕的命呢!”康熙低头吻了吻佟懿儿的红唇,那上头的胭脂是甜的,“从汤若望神父那时候起,朕就知道跟这些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做朋友总能学到许多东西……唉,朕是真怀念南怀仁神父啊!”
  “那……您有没有想过,您喜欢那些洋教士,您的大臣们要是不喜欢怎么办?”佟懿儿忽然坐直了身子,眼神变得严肃而认真起来。
  “就像当初,鳌拜他们也不希望朕与汉大学士过分亲近,生怕朕丢了满洲风俗。”康熙起身面向推开一半的窗棂,皓月当空,阵阵凉风吹得康熙胸前的衣衫一鼓一鼓的,“汉大臣也有他们不能接受的东西,但朕也要有朕的坚持。”
  “好,那……懿儿陪您一块儿坚持。”佟懿儿与康熙并肩而立,康熙从佟懿儿握住他的手掌感到了十足的力量,二人转头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日早朝,汗阿玛钦点了孩儿和三哥一道护送‘万世师表’的匾额和御制祭文去阙里孔庙,过几日就该出发了。”转眼已是隆冬十月,这日晚膳,佟懿儿与孩子们围坐在暖炉边吃火锅。佟懿儿刚倒了半碟冻豆腐下去,一阵烟雾带出阵阵香味,除了年龄稍大些的胤禛外,孩子们都等不及要下筷子了。
  “四哥四哥,胤祥也要去!”原本期待着锅里豆腐的胤祥听说胤禛又要出远门,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嚷嚷一声。
  “祭孔就是要给孔夫子磕头,规矩礼仪一大堆,你能坚持住吗?”靖月夹起一片肥羊肉沾了沾芝麻酱送到嘴里,嬉笑道,“反正如果要靖月去,靖月肯定是不去的,还不如去打噶尔丹呢!”
  “肥羊肉都堵不住你的嘴,看把你能的!”胤禛摇了摇头,见锅里的冻豆腐差不多煮熟了,便拿起胤祥的碗替他舀了一大勺,温柔道,“小心烫啊!”
  “哼,额涅,胤禛哥哥偏心!”靖月一向不接受旁人的质疑更何况质疑她的人还是胤禛,这是更令她难以接受的事了,“自己舞刀弄枪不灵,还怀疑别人呢——也不给妹妹舀豆腐吃……”
  佟懿儿当然知道最后这一句小声嘟囔才是重点,她默不作声地拿起靖月的碗替她舀了几块豆腐,让她乖乖吃饭。
  “这次让胤禛跟着三阿哥一道去山东,也算是这小子头一回替朕办差事了。”等康熙来探望佟懿儿时,火锅早已撤下,康熙坐在镜子前让佟懿儿替自己篦头,顺便按摩一下。感受着她的手指在肩头揉搓,康熙觉得无比放松,一面闭目养神一面道,“你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颁‘万世师表’的匾额到孔庙么?”
  “前一阵洪若翰神父治好您的疟疾,朝廷里有诸多议论,您这是安抚朝中大臣的举措罢?”佟懿儿自然对康熙的心思了如指掌,“听说您前日允许部分地区有传教士出入,当地督抚多有抵制,这事儿便暂缓了?”
  “是啊,朕认为不要紧的事,在地方官那里就是天大的原则问题——原先抵制鳌拜那会儿还有汉大臣支持朕,现在宽容传教士就没那么容易了……”康熙握住佟懿儿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睁开双眼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道,“朕今儿偷偷让你阿玛送白晋从天津往法兰西去了,带着朕的亲笔信。”
  “阿玛一直与神父们交好,想来一定会全力支持您的。”佟懿儿忽然很庆幸自己在这样一个时代里能有佟国维这样“开明”的父亲。扶康熙起身往御榻去时,佟懿儿不由好奇道,“您给那太阳王的信里都写些什么呀?”
  “朕答谢了他的好意,感谢他派来的人送来金鸡纳霜治好了朕的病——希望他能够喜欢白晋写的关于朕的传记,带去的一些由白晋翻译的四书五经,是希望能让他也了解一下咱们大清国。”康熙与佟懿儿在御榻上盘腿相对而坐,红绡帐外红烛摇曳,平添许多浪漫情调。
  “您这就是‘互通有无’的外交了,了不起啊!”佟懿儿没有想到远隔重洋的法兰西国王就这样和中国的康熙皇帝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两个同时代的伟大君主在这样一个还没有网络的时代,通过传教士们带来的信笺产生连接。想到这里,佟懿儿不禁激动地泛起泪花。
  “了不起就了不起,怎么倒招出你的眼泪来了!”没有读过中国近代屈辱史的康熙自然不知道佟懿儿眼角的泪水缘何而来,他伸手替她拭泪,顺势将她揽在胸前,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只是现在去一趟外边忒远了!不说白晋,就是胤禛他们去山东都得走个十天半月——要是什么时候,朕也能走远一些,那该多好!”
  “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会的。”
  佟懿儿知道康熙一贯喜欢远行,只是现在他们被责任拴住了。她相信一定有那么一天可以陪他去到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
 
 
第139章 槛内槛外
  因康熙三十三年是科考之年, 想着正在佟国维府上备考的佟法海,佟懿儿便决定不去打扰, 这年新春便只在宫中接受各皇亲国戚的朝贺, 没有带着孩子们归宁。
  “多谢姑妈和皇后娘娘照顾, 我们家长泰因为去年在火器营的差事办得好,现在已经调任銮仪卫使了。”多时不见,长泰的夫人董鄂氏一扫昔日颓唐, 因长泰的升迁再一次变得神气活现了起来。她身上的穿戴首饰都是新制的, 耳垂上的红宝石坠子前后摇曳, 显得十分耀眼。
  “现在生活好了,一定要好好办差事——銮仪卫负责皇上的仪仗, 一定要认真仔细才成。”佟懿儿微笑着抬手赐董鄂氏坐下。却见坐在一旁的赫舍里氏似乎不大高兴似的,不知道心里是不是还有些埋怨佟懿儿没能在康熙面前替隆科多说好话让他升官的事。
  “皇上体谅太子爷,让长泰负责太子爷的仪仗去了——好歹是太子爷的表兄弟, 岂有不尽心的道理?娘娘放心就是。”董鄂氏拿帕子捂住嘴巴偷笑两声,掩藏不住的得意之情从眼角溅出来。
  “额涅, 法海他在家里一切都好吧?”好不容易送走了虚荣心极强的董鄂氏,母女俩终于可以单独说话了。佟懿儿让玉衡替赫舍里氏换了一盅热茶, 笑问道,“眼瞅着三月便要开考了,懿儿可等着他的好消息呢!”
  “他挺好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用功的孩子……”在赫舍里氏眼里, 自强勤奋的佟法海真可以称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了, 别人家的孩子越优秀, 做母亲的心理落差也就越大,“唉……偏偏我生的那些儿子,怎么就比不上人家呢!”
  “方才听长泰媳妇那样炫耀,想来额涅心里有些不舒服了罢?”佟懿儿抚摸着膝上的鎏金莲纹暖手炉,莞尔道,“都是懿儿不好,从没主动为弟弟们争取过什么,但是懿儿也有懿儿的难处,还请额涅体谅。”
  “嗨……娘娘您这话说哪儿去了!”赫舍里氏听佟懿儿这样说,连忙红了脸摆摆手道,“我们一向知道娘娘您的性格,何况皇上对咱们佟家也是够体恤了——我只是……只是懊恼自己生的儿子不争气,绝无半点儿责备娘娘的意思……”
  “额涅不怪懿儿就好,但懿儿的愧疚也是真的——自从进了紫禁城以来,懿儿操心着皇宫里的事儿,孩子们的事儿,也没顾着您和阿玛,反倒让您二老为懿儿担惊受怕,实在是不孝……”一码归一码,虽然佟懿儿为人处世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原则,但是想起佟氏一门对自己的全力付出,佟懿儿总觉得无以为报。
  “前儿个老爷还跟我说,咱们佟家的时运真算得上很好了,两朝出了两个皇后娘娘,再不好好报效朝廷,不但辜负皇恩,更是辜负了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老爷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来小心谨慎,勤勤恳恳。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风光终究还得靠自个儿去赚。”赫舍里氏出身名门望族,也是个极其通情达理的名门闺秀了。说完这番话,她的眼角已涌出泪珠,赶忙拿帕子遮了,起身告辞道,“时候也不早了,就先不打扰娘娘了——”
  佟懿儿起身亲自搀扶赫舍里氏出了承乾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一时百感交集。
  且说按例每年清明时节,康熙都要率领诸位王公大臣在奉先殿向大清各位先皇帝、先皇后行礼祭祀。制定每次的典仪细则原本是礼部的差事,只因现在康熙将胤礽的礼仪事务皆交付长泰属理,他便有了插手的理由。
  “儿臣给皇后额涅请安!”这日来兰藻斋向佟懿儿请安的胤礽脸色似乎不大好,像蒙着一层灰似的。
  “太子哥哥,你今天怎么跟包黑炭似的?”十二岁的靖月继承了康熙的健美身材,生得高大结实,站在胤礽面前都快赶上他高了。
  “靖月,过来坐着,别逗你太子哥哥!”佟懿儿揣想胤礽定是遇到了烦心事才一脸颓丧,忙招了招手让靖月过来身边的杌子上坐了,又笑着招呼胤礽道,“保成坐罢,别听靖月丫头开玩笑,这孩子被你们汗阿玛惯坏了!”
  “不碍事的,靖月妹妹也是关心儿臣罢了。”胤礽在一张黄梨木雕花圈椅上坐了,宫人端来新沏的茶水放在他边上,他却似乎无心品尝。
  “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佟懿儿觉得胤礽此次特来拜访一定有话想要对她说,考虑到胤礽的自尊心,佟懿儿便拍了拍靖月的肩膀让她带着胤祥去院子里玩了,玉衡带着宫婢们鱼贯而出,掩上房门。
  “现在旁人都支开了,你可以说了。”佟懿儿双手交叠放在淡粉色团花纹的常服裙摆上,示意胤礽不必起身,“就坐着说,咱们母子之间不必客套。”
  “儿臣那表兄长泰,现在管着儿臣过几日在奉先殿行礼的仪制。儿臣昨日看了他呈上来的折子,竟将儿臣的拜褥与汗阿玛的一同放置在了奉先殿槛内——”胤礽说话显然有些急促,他的脸渐渐开始发烧,变得越来越红,“额涅您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
  “你是太子,你汗阿玛是皇帝,自然应该秩序分明。”历史系毕业的佟懿儿当然知道历史上著名的拜褥事件,她本以为索额图提前“下线”后也就不会有这件事发生了,没想到只是换了一个画风迥异的打开方式。
  “长泰的折子还在儿臣手上,儿臣不想僭越,但也不希望长泰因此事在汗阿玛面前得罪,所以……”胤礽犹犹豫豫地从袖口掏出一本折子,起身弯腰,双手奉与佟懿儿,“此次前来,儿臣是想跟您讨个主意。”
  “我知道,索额图的事对你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佟懿儿见胤礽这般左右为难,一时想起几年前的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你额涅拼了命把你生下来,一定也想着替赫舍里氏一族争一口气。”
  “叔姥爷他……是咎由自取,儿臣更不愿意看到您和十三弟有事。”现在索额图已经幽禁在宗人府多年,过着与世隔绝、暗无天日的日子,胤礽早已打心眼里与他划清界限,“只是……保全赫舍里氏一族始终是儿臣的私心,还望皇后额涅成全!”
  “这事儿交给我,你不必操心了。”佟懿儿心里想着这些外戚真是很不省心,一面盘算着如何能让长泰悬崖勒马,及时改了主意。
  “你姑妈自打听说你升官之后,便一直想请你来家里坐坐——今日难得有空,就陪姑父喝一杯吧?”翌日晌午,好不容易得空歇假的长泰收到佟国维的邀约,灯市口佟府赴宴。佟国维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备了一壶陈酿招待长泰。
  “姑父客气,该是小侄敬您才是!”长泰如今否极泰来,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佟国维这样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又来请他吃酒,他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过几日便要奉先殿祭祖了,也不知贤侄的礼仪准备得如何了呀?”酒,过三巡,佟国维觉得差不多可以开口了,一面往长泰碗里夹菜,一面笑道,“这可是很重要的差使啊,你可得仔细了!”
  “皇太子毕竟不比寻常皇子、王公大臣,小侄自然是很用心的——特意将皇太子与皇上的拜褥都放置于奉先殿槛内,以示皇太子储君威仪。从前的人都没注意到这一点呢!”长泰说起自己所办的差事,自然是一脸得意,只觉得除自己以外的人都办不好这件事了,“给太子爷看过了,想必他一定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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