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懿而终——琵琶桑柔
时间:2019-04-20 09:20:11

  “贤侄啊,想不想听姑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佟国维搁下筷子,仍旧和颜悦色地看着眼前这位信心满满的年轻人。
  “姑父请讲!小侄洗耳恭听!”长泰见佟国维要“掏心窝子”,心想大概是要把自己多年来的为官经验倾囊相授,立刻站起身来毕恭毕敬。
  “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怎么贤侄你如今倒糊涂了?”佟国维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啜一口,顺便观察长泰的反应,见他仍旧一脸困惑,佟国维继续说道,“槛内槛外,尊卑有别,岂能随意变更?”
  “但……太子不是旁人,是……是储君啊!”长泰这下总算明白佟国维的意思了,但他也有他的理由,自然可以据理力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代表我大清后继有人,如何进不得槛内?”
  “储君毕竟还不是君,万人之上毕竟还是一人之下,那个槛只有一个人能够跨过去——懂了吗?”佟国维伸出一根食指,举重若轻地说道,“现在改还来得及,否则当心给皇太子招来祸端,可就得不偿失了。”
  “多……多谢姑父提点!”佟国维的一根手指让长泰猛地一下惊醒了,长泰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心中暗自庆幸奏折还在胤礽手里,没有上奏给康熙。
  佟国维正要把从赫舍里氏那里拿来的奏折从袖口掏出还给长泰,却发现奏折已经不翼而飞了。他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到,只得装作将两只手相互拢在袖子里,尴尬地笑了两声,“既然你已经明白了,回去重拟个折子上奏吧,姑父就不留你了。”
  离去的时候,长泰不免反复作揖,千恩万谢——自己好不容易凭借在火器营的出色表现挣来的位置,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就这样得而复失,他后悔都来不及了。
  “夫人,你真把长泰那小子的奏折给我了吗?”夜深人静,辗转反侧的佟国维越想越不对劲,只好摇醒身边的赫舍里氏。
  “昨儿我奉诏去见咱闺女,回来就给您了呀——”赫舍里氏打了个呵欠,仍不愿转身,“您不是已经劝那孩子重新写一个折子呈上去了么,想必他今儿晚上熬个通宵也得把这折子写出来吧!”
  “那就奇怪了,怎么忽然就没了呢……”赫舍里氏再次陷入沉睡,可佟国维越想越觉得离谱,反而更睡不着了。
  清明节那日,一切典仪都顺顺利利地进行完毕,胤礽率领众王公大臣在奉先殿槛外向奉先殿所供奉的祖宗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礼,只有康熙一人在槛内完成仪式。胤礽走完全程,心里只觉得十分踏实。
  “四哥,帮我揉揉,我的膝盖好疼啊!”六岁的胤祥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仪式,跪了许久的膝盖只觉得疼得快直不起来了。
  “我抱你回去!”看到胤祥难受的样子,胤禛自然心疼,一把将胤祥抱了起来。
 
 
第140章 圣君难断家务事(作者有话说有孝懿仁皇后历史向八卦放送)
  三月春闱传胪, 佟法海得中一甲进士,消息传到灯市口佟府, 佟国维夫妇自然欢喜得紧, 赶紧张灯结彩,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引得众人围观。
  “佟府长房的佟法海,朕点了一甲, 他的策论写的是真不错。”清溪书屋的御案上摆放了一大摞本届殿试士子们撰写的考卷, 康熙牵着佟懿儿的手走到桌边, 只见面上摆着的正是佟法海用蝇头小楷撰写的《学校论》,“此人在教书育人的问题上颇有见地, 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这么好的教书先生,不如就让他来教咱们的胤祥吧?入了秋,胤祥这孩子就该进学了。”佟懿儿将头倚靠在康熙肩上, 心里感叹着佟法海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这法海兄弟也总算是苦尽甘来, 想大伯现在也应该不会为着他的出身冷眼待他了。”
  “懿儿不愧是朕肚子里的蛔虫,跟朕想一块儿去了!”康熙伸手刮了刮佟懿儿的鼻子, 欢喜道,“眼瞅着胤祥就六岁了,朕正犯愁该给胤祥找个什么样的师傅呢,从前的那些大学士这会子都跟朕忙着前朝的事儿, 也分不出精力来教导他。法海年轻, 需要历练, 教导皇子正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说起来,胤祥这孩子跟法海还真是有缘呢!”想起那年归宁时的趣事,佟懿儿忍俊不禁,又将胤祥拿金元宝赔砚台的事与康熙说了一遍。
  “哈哈哈哈,竟还有这等事!”康熙听罢,一时笑得前仰后合,拿一只手掌撑住桌案道,“这也算咱们胤祥提前给他老师交了学费了,一个金元宝能买多少砚台!”
  “佟法海后来托额涅把那金元宝还给懿儿了,懿儿还一直收着呢。”想起佟法海身上的正气,佟懿儿总觉得自叹弗如,“他说知道这是十三阿哥的玩笑之举,这东西原就不该收,应当完璧归赵。”
  “想不到啊,大舅舅竟能生出这么有古君子风的儿子!”听了佟懿儿的转述,康熙只惊讶地瞠目结舌,在他看来,佟法海与他的父亲佟国纲完全是两样的人,“倒是你阿玛家的隆科多……”
  “隆科多?他怎么了?”听着康熙无可奈何的语气,佟懿儿只觉得情况不妙,即刻皱紧了眉头。
  “倒也……倒也没什么。”康熙忽然意识到无论如何隆科多都是佟懿儿的亲弟弟,他不希望因为隆科多的事让她陷入为难的境地,忽然把后半截话咽下去了。
  “如果隆科多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还请皇上不要因为懿儿或阿玛的缘故有所顾虑。”佟懿儿知道,一味纵容外戚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她忽然向康熙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蹲安礼,这样少见的严肃把康熙吓了一跳。佟懿儿面不改色,正色道,“懿儿是大清的皇后,是您的妻子,如果隆科多有什么过失,还请您不要瞒着懿儿,懿儿永远站在您这一边。”
  “嗨……懿儿你这是做什么!”见佟懿儿忽然这般一本正经,康熙不由笑着挽着她的双臂起身,“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前儿个他忽然向朕呈递了一份折子,是长泰奏请将在奉先殿外太子的拜褥放置于槛内的。隆科多奏称,这份奏折才是长泰的本意,一心希望皇太子的尊荣无限接近于朕。”
  “这份奏折怎么会在隆科多那儿?!”佟懿儿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她将胤礽交给自己的长泰奏折托赫舍里氏转交给佟国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长泰即时改正失误。
  “他说,是某天吃酒的时候长泰给他的,这次也是他给长泰出主意让他迷途知返——但是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此事关系重大,希望朕对长泰有所防备,所以特地私下告知朕此事的原委。”从康熙的描述来看,隆科多显然是“立功”心切,十二万分地不想在管理御犬的岗位上再做下去了。
  “那……您怎么看这件事?”佟懿儿当然知道隆科多撒了谎。按佟懿儿的计划设想,请长泰吃饭的应该是佟国维,隆科多八成是趁佟国维不备偷来了长泰的奏折向康熙邀功。欺君是大罪,看在佟国维夫妇的面子上,佟懿儿当然要有所避讳。
  “长泰与隆科多,都是仗着皇亲国戚身份而野心膨胀的人,这个朕早就看得很清楚了。”见佟懿儿的神色忽然紧张了不少,康熙莞尔一笑,搂着她的腰一同走到贵妃榻边坐下,“但是朕还得用他们,看在你阿玛和保成的面子上,朕不能太绝情。”
  “是懿儿不好,没能约束好弟弟,让您烦心了……”康熙向佟懿儿说的这些事实,不但使她感到愤怒,更让她十分懊恼——她原本以为有了她这个姐姐,隆科多可以步入正途,但如今看来自己真的有些天真了。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何况隆科多与佟懿儿相处的时间毕竟有限,她实在是力有不逮。
  “隆科多是你弟弟,也是朕的表弟啊——如果你有责任,那朕的罪过也不小啊!”康熙起身半蹲在佟懿儿面前,捏了捏她肤如凝脂的脸蛋道,“是朕不好,不该说这些事来给你添堵的,咱们换一个话题好不好?隆科多与长泰的事,朕自有主张,只希望他们心里头装着点儿家族荣耀,少惹出些是非来。”
  “嗯,今后倘若他们犯了事,懿儿绝不怂恿您徇私,您不必为懿儿顾虑这些。”
  佟懿儿过去常听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觉得家务事不过是些鸡毛蒜皮,断不清楚也就断不清楚了。可是现在,佟懿儿面对的是一个天子之家,皇亲国戚大多身居要职,他们是帝王的家事,也是牵扯到众多利害关系的国事。事情依旧难断,但佟懿儿总觉得如鲠在喉,再也不能一笑置之了。
  几天之后佟懿儿得到消息,康熙将长泰重新调回火器营,并升其为内大臣。隆科多也升了官,正式成为銮仪卫使,再也不用终日与御犬为伴了。两人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官职,长泰因此真的请隆科多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里吃了一顿,以互相祝贺升迁之喜。
  四月初五是佟国纲的六十大寿,因康熙忙着监视噶尔丹的动向实在脱不开身,便指派佟懿儿与胤禛、靖月、胤祥做代表替康熙向佟国纲贺寿,并送上厚礼。
  “奴才恭请皇后娘娘圣安,给各位阿哥、公主请安了!”六十岁的佟国纲依旧身材壮硕,今日穿了一身黑底红团寿字纹的新长褂,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快向大舅爷爷请安贺寿!”佟懿儿将佟国纲扶起,又向胤禛递了个眼神,胤禛赶紧领着弟弟妹妹向佟国纲磕头。
  “阿哥公主们真是……真是折煞奴才了!”佟国纲红着脸将孩子们一一扶起,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奴才是粗人,配不上天潢贵胄这么大的礼儿!”
  “大伯是咱大清的巴图鲁,又是皇上和懿儿的长辈,受这礼是应该的。”佟懿儿亲自搀扶佟国纲在大厅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目光扫了扫底下鞠躬的众人,不禁问道,“怎么没瞧见法海兄弟?”
  “这孩子自己不认我这个阿玛,我也只当没生养过这个孽障,不提也罢!”佟国纲知道佟法海考中进士,但是想到他因为自己生母的事不惜与家人决裂,总觉得心里十分不爽。如今听佟懿儿提起佟法海,只收敛了笑容,随意摆了摆手。
  “舅爷爷,他不是什么‘孽障’,他是胤祥未来的老师!”佟懿儿正要开口相劝,却不料站在一旁的胤祥倒迫不及待开腔了,四下一时鸦雀无声。
  “十三阿哥的意思是——”佟国纲愣了半晌,尴尬地冲胤祥挤出了一个笑脸,“那小……不,法海他是您的老师?”
  “对啊,不信您问额涅!”胤祥自打听佟懿儿说康熙已经选了佟法海做自己的师傅之后,便掰着指头数自己什么时候入学,现在佟国纲居然把他心心念念崇拜的老师叫做“孽障”,自然是胤祥无法接受的。
  “是啊大伯,这么好的消息本来是想给您一个惊喜的——皇上和懿儿已经商量好了,只是还没有正式下旨。”接过佟国纲惊诧的目光,佟懿儿赶忙接过胤祥的话继续解释,“皇上觉得法海兄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预备好好栽培他呢!大伯您真是教子有方啊!”
  “这……皇上谬赞,娘娘谬赞了——”佟国纲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其实对佟法海这个儿子从未尽一天的教导之责,他只觉得这个婢女生的孩子软弱无能,完全不像他兄弟鄂伦岱那般孔武有力。尽管鄂伦岱常常惹他生气,但他总觉得这才是自己的儿子。现在被他不看好的庶子让佟懿儿一夸,他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
  “知道您不喜欢被打扰,所以阿玛就留法海兄弟在我们家好好读书,现在他鱼跃龙门,是咱们佟家一门的荣耀,您也该见见他了罢?”佟懿儿自然要给佟国纲留几分情面,今日既然把话说开了,或许是个父子和解的好机会,“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不是?”
  “娘娘说得极是——鄂伦岱,去把你二弟请过来!”
  鄂伦岱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现在皇后、皇子俱在府中,何况还有老父吩咐,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往隔壁佟国维府邸的后院去寻佟法海来。
 
 
第141章 护花使者
  “奴才佟法海给皇后娘娘、各位阿哥、公主请安, 并敬祝阿玛福泽绵长!”将佟法海引入厅内的鄂伦岱一脸嫌弃地站到一旁,佟法海在众人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向佟国纲行了一个叩首礼, 就算是祝寿了。
  “你起来坐着吧。”四下寂静无声, 佟国纲一时觉察到气氛很有些尴尬, 伸手捂住嘴咳嗽了两下,这就算是佟国纲对佟法海说过为数不多的“好话”之一了。
  “谢阿玛赐坐。”佟法海坐到离鄂伦岱稍远一些的斜对面,故意与佟国纲他们保持一点距离。
  佟懿儿见父子二人生疏至此, 自然要想办法化解僵局, 忙向佟国纲递了一个眼色。佟国纲虽然是个粗人, 基本的人情世故到底还懂得一些,忙拍了拍大腿强笑道, “法海你也出息了,得知你中了进士,咱们一家人都替你高兴呐!”
  “儿子得中进士, 全凭皇恩浩荡,儿子无能, 给阿玛丢脸了。”佟法海起身作揖,仍旧是面无表情, 鄂伦岱看在眼里,嘴角划过一丝轻蔑的笑容,眼神充满不屑。
  “欸——你比你哥哥还是强多了,肯用功就是好事, 文道武道都没什么关系, 一样是我佟国纲的好儿子。”佟国纲这句话让佟懿儿与佟法海兄弟三人皆吃了一惊, 佟国纲理了理锦袍的下摆,起身走到佟法海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过去是阿玛误解了你,以为你发奋读书只是意气用事玩玩而已,没想到你竟真肯用功!”
  “儿子不擅长舞刀弄枪,平生所好唯有读书习字而已,考个功名,也是希望自己能有一技糊口罢了。”佟国纲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佟法海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他现在说的倒也是掏心窝子的实话——打小佟国纲让他骑马射箭,他一向都摔得鼻青脸肿,加上他又是妾室所生,尚武轻文的佟家长房自然更加看轻这个“废物”似的存在。除了躲在书房避世,佟法海也想不出其他生存方式了。
  “既然你已是天子门生,那便是家族的光荣,你额涅的牌位便移到咱家的祠堂里来罢,过些日子举行个仪式,也算是安慰她在天之灵。”佟国纲想起自己过去对佟法海的“恨铁不成钢”,又看看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错了——这个有些文人酸腐气的男子其实反倒比跋扈嚣张的鄂伦岱更像是他佟国纲的血脉,俱把自己的尊严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总想争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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