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低头看着面具许久不语,就在秦纮忐忑是不是她不喜欢的时候, 谢知仰头对秦纮一笑:“五哥,谢谢你!”
秦纮看到谢知笑脸,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你以后我以后让工匠给你多打几幅, 让你一天换一个花样。”
谢知哭笑不得:“有这一副足够, 不用打造太多, 太浪费了。”
“好, 我们不浪费。”秦纮点头,没说自己已经让人在做三副面具。他听人说过拓跋曜性情悭(简)吝(朴),平时衣服都是反复洗过多次的,一日三餐也是素简为主,因他的喜好,宫中嫔妃都不敢穿遮住脚的裙子,间色裙更是绝迹于后宫。后宫很多宫妃都以品性节俭著称,如最得陛下信重的王贵人,连衣服都是无纹绣的缯衣,从不佩珠玉,每餐以粟米和素食为主,偶尔吃些鱼肉。
秦纮以前对拓跋曜后宫不在意,只是习惯性收集资料,现在思及后宫女眷的行事,再想到阿菀还不是宫妃,可一直陪在拓跋身边,她也被拓跋曜逼着如此行事就心疼。阿菀一定受了很大委屈,连一点小喜好都要压制,他要让阿菀慢慢开朗起来。这会秦纮已完全忘了,自己以前也是拓跋曜这种把一件衣服洗到旧都想不起要换新衣服的人。
谢知一头雾水的见五哥怜惜的目光,他又脑补了什么?总觉得五哥看自己,跟别人是两个世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拓跋曜的节省是受了谢知的影响,很多民间疾苦都是谢知带他去认识的,穿衣饮食习惯更受谢知影响极深。
从拓跋曜八岁到十三岁间,跟谢知几乎是朝夕相处,这也是一个人习惯养成的最佳时期。不仅拓跋曜深深影响了谢知的二次童年,谢知在拓跋曜的生命里留下深深的印记。宫里宫妃那些行为是为了讨拓跋曜欢心故意苛刻自己,是故谢知越往后越不愿意入宫,她怕自己入宫后就不是自己了,她已经很不像以前的自己了。
秦纮让人牵来两匹温顺的母马,没有牵自己的坐骑,他还以为谢知骑术不佳,想慢慢陪谢知骑马,秦纮暗搓搓的想,要是再能跟阿菀共骑就好了,他可以指导阿菀骑术。但是很快现实就给了他清醒的认识,谢知没用秦纮牵来的母马,而是用自己常骑的骏马。这匹骏马是拓跋曜给谢知的,虽不是汗血宝马,却是汗血宝马和别的骏马的后代。
当时母马产下这匹小马驹时,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匹马,最后拓跋曜赏给连马都不怎么会骑马的谢知,不知有多少人惋惜。但谢知却欢喜之极,把小马驹牵回家,亲自给它洗澡、喂它吃奶……几乎把它从小照顾到大,从小对它训练,因此谢知可以自在随心的让马儿跟自己跳舞,在马场疾驰、跨越各种障碍。
秦纮第一次看到谢知骑马跨越障碍时,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可谢知却开心得直笑,在京城的时候,就算在自己农庄,谢知都不大敢随意施展自己骑术,只敢趁凤容跟自己共骑时骑快马,跨越障碍这种小游戏是肯定不能做的。谢知一口气跨越五个障碍后,坐在马背上让爱马随着自己节奏前进、后退,她仰头对秦纮笑道:“五哥,我的囡囡是不是很听话?”谢知爱马也是一匹母马。
“听话。”秦纮真被谢知吓得手脚发麻,但看到阿菀灿烂的笑容,他又舍不得说她,只能小心翼翼道:“阿菀,跨栏太危险了,我们少玩几次好不好?”
谢知见秦纮满脸紧张,却还小心翼翼的跟自己商量少玩几次,她乖乖点头,“那五哥能教我射箭嘛?”
“好。”只要谢知不去跨栏,别说让他教射箭,就是她让自己重建将军府,秦纮都会答应。他命人取来特地给谢知打造的小弓,“你是女子,天生力气不大,我们先从小弓开始,重要的是训练准头。”教谢知箭法时秦纮心无旁骛,他不教谢知那种花架子的射箭,也不借着教导跟阿菀多亲近。
他严肃的教谢知如何用弓箭杀人,如果阿菀将来要留在怀荒,这种杀人技巧必须要学会。如果她回到京城,他更要教她自保技巧,后宫险恶,有时候手段尽出,还不如不动声色的把人杀了,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你要是愿意,我还可以教你剑术。”
“好啊。”谢知连连点头,“我都要学。”她以前健身是为了保持身材和容貌,现在她学武术是为自保,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代,靠别人保护都没有自己会有安全感。
秦纮陪谢知在校武场消耗了小半天时间,教她如何射箭,他怕她明天早上手会酸的抬不起来,命人取来药油给谢知按摩放松手臂。秦纮做这件事时,并无别的想法,就是怕阿菀明天会手疼,可当他掀起谢知衣袖,指尖触到那片温软腻滑的肌肤时,只觉一股酥麻之感从指尖传到心口,让他半身都软了,他竟然不敢再有别的动作,额头都紧张的都冒汗了。
谢知本来见秦纮对自己甜言蜜语信手拈来,还当他经验丰富,如今见他紧张的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心中有些好笑,她仰头对秦纮微微一笑,气息如兰道:“五哥,还是让丫鬟来替我按摩吧。”
谢知声音娇柔欲融,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无瑕,在窗外隐隐射入的阳光的映照下,晕起柔润的玉泽,隐隐的暗香自她肌肤中透出,秦纮另一边身体也软了,他手几乎抬不起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片肌肤,明明软玉温香近在眼前,他却连半点亵渎的念头不敢起。
谢知见他只顾盯着自己看,一声不吭,也有点脸红,想要抬手拉下衣袖,却被秦纮按住。秦纮在手心倒了一点药油捂热,几乎是虔诚的捧起谢知的玉手,轻柔的按摩,“还是我来。”丫鬟哪里知道如何按摩?他谢知的手莹白如雪,连骨节都没有的玉手,这么漂亮的手要是明天抬不起来多可,舍不得阿菀受苦。
谢知任由秦纮给自己按摩,她偏头看着秦纮,这举动在古代算定情了吗?所以阿容才会说她对五哥还是有心的?谢知知道大家都希望自己答应秦纮的求婚,可谢知觉得现在感觉也不错,她来古代后都没尝过被人追求的滋味呢,她想多享受几天。如果五哥真能彻底触动自己,嫁给他也行,但现在——他还差了点。
秦纮目不斜视的按摩完,赶紧将谢知衣袖拉下,“明天可能还是有点酸疼,不过休息一天就应该好了。”
谢知有点失望的问:“明天不见继续射箭吗?”
“不了。”秦纮扶起谢知,“欲速则不达,我们慢慢来。”
谢知微微颔首,对秦纮道:“五哥,我们继续去处理公务吧。”
秦纮本想带谢知去逛花园,但见她兴致勃勃的想要处理公务,依言带她去书房理事,有了谢知的帮忙,秦纮工作效率大增,就算陪谢知玩了大半天,还是将大部分公务处理完毕,秦纮说:“阿菀真有本事。”
谢知笑道:“我就提炼了中心内容,五哥以后也可以训练几个专门帮你看文书的人。”
秦纮说:“那是你学识出众,在怀荒哪有这样的人。”
“没有就培养起来么,秦家那么多亲卫,孩子肯定不少,这些孩子总不可能各个都成为亲卫,武不成那就学文,照样有通往成功的路。”谢知提议道,要不是在怀荒,谢知也不会提出普及文化知识,因为时下大部分人都不可能让孩子去学习。学习意味浪费时间,与其花这个时间学习,还不如多做些家务,哪怕出去拣点牛粪也比学习好。但是亲卫的孩子不同,秦家给亲卫待遇很好,亲卫的孩子大部分不愁吃喝,所以他们有条件读书认字。
秦纮苦笑道:“可是我们这里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读书。”秦纮算众人中的异类,也是因为他年少早熟,从小知道自己身份,更知道权利要靠自己挣来,不是被人给的。
那是因为你们不会教。谢知暗说,古代大部分先生的教学方式都是简单粗暴的背诵,这样教出来的学生能有几个不厌学的?当然也有好的老师,可好老师是需要学生慢慢磨练的,时下可没有各种教学心理学的书籍给新手老师参考。不过这些不是谢知能说的,她跟秦纮的关系也没到替他培养心腹的程度,她只是给秦纮一个建议,“那是因为这里大部分人都喜欢习武。”
“不过总有喜欢读书的人,我派人去找找看。“秦纮说。
谢知含笑点头。
秦纮有了谢知的陪伴,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他每天早起锻炼,等他锻炼完,阿菀也起身来了,他接阿菀去校武场锻炼,然后两人共进早膳,然后秦纮去书房理事,谢知做自己的事。等秦纮上午见完属下,下午就是秦纮最期待的两人一起办公时间,他可以陪着阿菀看公文,每隔一个时辰,两人就回去花园散步、骑马。
这种神仙般的日子,秦纮颇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幸好他每次离开谢知,理智也会自动回笼,他会有条不紊的处理各种战后事宜。慕容胡和秦五叔也不负秦纮期望,不仅解了柔玄镇的围,还连同柔玄镇一起解围御夷镇,将余下的三万高句丽兵和两万契丹、库莫奚联兵打的落花流水。
一时间各处的捷报如雪片般频频传入京城,让担心边疆会不稳的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想起对外宣称生病,实则失踪又被找到的谢氏母女,她厌恶的蹙眉,这对母女怎么事这么多!一个被高句丽骑兵掠走的女人怎么还有脸回来,陛下居然还帮着她隐瞒,这种名节有损的女子怎么能入宫?崔太皇太后若有所思,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只是这事她不能出面,必须要找个可以执行这计划的人。
第121章 色令智昏(三)
高句丽的围攻虽然很快解围, 但是秦纮依然不敢放松警惕,连续派出斥候打探柔然动静,就怕柔然会跟高句丽一样偷袭。但柔然却始终很安分, 一点异动都没有。这也在秦纮意料之中,柔然跟高句丽不同, 高句丽因为跟魏国隔着契丹和库莫奚,他们难免对它监视不够,而柔然是魏国死对头, 两国不知在对方老巢里安插了多少探子, 柔然想要跟高句丽这般悄无声息的偷袭是不可能的。
只要柔然汗王脑子没坏,就不会选择这时候入侵魏国, 毕竟南面大战已经打完,秦家、独孤家, 还有京城羽林军正在往边境赶来, 柔然这时入侵,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不过彭城王倒是有些麻烦,秦纮翻看彭城王的资料, 他是拓跋曜最信任的宗室,父亲和独孤雄都回来了,匹娄景没有回来,依然跟随拓跋曜左右, 拓跋曜这是想要收回匹娄氏军权?
彭城王是拓跋曜的心腹, 他必然是拓跋曜内定的接替匹娄景之人。沃野是六镇之一, 虽然是六镇中离怀荒最远的一镇, 但它离怀荒的距离要比长安近了,莫说是秦纮,就是六镇别的镇将、酋长都不一定希望这里突然多了一个监视自己的宗室。不过彭城王现在还远不是众人的威胁,匹娄景无能,匹娄氏却不是只有无能之辈,彭城王想要接受匹娄氏在沃野镇多年的努力,也要看匹娄氏答不答应。
秦纮处理完公务,去主院给谢兰因请安,当然主要目的还是要陪阿菀一起用膳,当然为了避嫌,秦纮还叫了自己三个没出嫁的庶妹——小六娘、小七娘和小八娘作陪。可怜三个小姑娘,长这么大都没跟嫡兄如此近距离的相处过,每次看到秦纮都簌簌缩成三只小鹌鹑,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要不是确定秦纮不是无聊的人,谢知都怀疑他是不是欺负过庶妹?
秦纮没欺负过庶妹,只是秦家是典型的武将世家,重男轻女,秦宗言因自身问题,对孩子都很重视,即使秦纮是嫡子,对他有几分偏爱,但他对庶子们也颇为疼爱,所以秦家兄弟的关系都很和睦。秦宗言疼爱儿子,对女儿却不上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不至于把女儿当做赔钱货,但也只把女儿当做暂住家中的客人。
当然这也是时下大部分男人对女儿的态度,女儿是交给母亲抚养的,跟父亲关系不亲近。秦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主母,庶女都是妾室养大的,平日莫说是见父亲和嫡兄,就是同母生的亲兄弟她们都很少见,秦纮大部分时候又冷着脸,她们自然对他也亲近不起来。
谢兰因挺看不惯秦家这种做派,但不是自己女儿,她懒得管,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好。这些天拜秦纮所赐,她倒是跟庶女关系亲近了些。不过今天秦纮来请安时,谢知和小六娘、小七娘、小八娘都不在。秦纮给谢兰因请安后才问:“母亲,阿菀去哪儿了?”
谢兰因说:“阿菀去参加葬礼,你阿妹她们出去玩了。”
“葬礼?”秦纮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参加谁的葬礼?”他并不在意庶妹的去向。
谢兰因说:“她侍卫的葬礼。”
秦纮恍然大悟,“母亲,我去看看阿菀。”从谢知和谢兰因死遁离开,到解围高句丽突袭,中间也不过只过了大半月时间,可这大半月对秦纮来说仿佛过了半辈子,他心情随着阿菀大起大落。
虽然阿菀跟他保证,绝对不会在一声不吭的离开。可秦纮还是不放心,每天哪怕再忙都要来看看她。听说她跟她那些侍卫在一起,就跟坐不住了,急着要去找阿菀,就怕她被那些侍卫拐带走。
谢兰因又好笑又好奇的看着秦纮急匆匆出门,似乎晚一步阿菀就要消失的模样,不禁暗暗摇头,真是年轻人啊!她跟阿兄当年似乎也是如此,这才是少年伴侣该有的模样,阿菀跟拓跋曜那根本就是女儿单方面的迎合。谢兰因觉得有些困了,让下人替自己换了寝衣。
她拢着薄被,倚着隐囊看着银香球袅袅而起的青烟,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滋味,这种滋味在秦宗言离开后,她就时常能感觉到,她知道这种滋味叫寂寞,她已经不知不觉间习惯他的陪伴了吗?谢兰因出神了一会,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已经入夏,怀荒的天气也逐渐炎热起来,谢兰因天生怕冷不怕热,是故还盖着一层薄被,但身上穿着清凉的天蚕丝睡裙,双手双脚都裸露在外,她睡容甜美,肌肤透着微微的红晕,仿佛一尊睡美人玉像。绝美之极,却也冰冷至极,冰还有融化的一天,玉却永远不会。
秦宗言神色复杂的酣睡正香的妻子,他担心妻子,撇下大军,就带了几个亲卫日夜兼程的赶回来,结果回来就听到妻子为了离开自己不惜死遁的消息,这消息彷如腊月里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让他从头凉到了心里。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房里来的。看着谢兰因安然的睡颜,秦宗言伸手想要狠狠的摇醒她,想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心!难道十五年的夫妻在她眼里就什么都不是吗?就算一块石头,他这么捂了十五年也该捂热了,她的心比石头还冷吗?
秦宗言的手搭上谢兰因的肩膀,柔嫩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温柔的摩挲,她睡着了,是不是等她醒来再说?谢兰因不舒服的动了动,半睁美眸,看到榻边坐着秦宗言,还当自己在做梦,她迷蒙对秦宗言一笑,低低的轻唤一声:“使君?”
娇软的低喃声入耳,秦宗言被冻凉的心顷刻冰雪消融,他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阿镜在梦里叫自己?是不是说明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秦宗言侧身躺下,将妻子柔软的身体揽入怀中,秦宗言是成年男子,火气旺盛,谢兰因冬天喜欢贴在他身上,夏天就不乐意跟他睡一起,被秦宗言一抱,她小手无力的一推。